”男子摆摆手,二人随即肃手而立,默然无语。两边对视,一时静默,荀谨仁靠到玄明身边,低声道,“一叶障目,不见泰山,没想到古神教的目标竟是老师,幸好有些准备,不过如此阵仗,那古神教怕是还有后手啊!”
“未必,反正底牌未尽,先看严老与他如何言语吧!嘿,要是被严老劝退,倒是好办了!”玄明面上不动声色,低声回话。
柳七却没他俩淡定,粗重的浓眉已蹙到了极处,他炼血入髓,周身劲力圆融,炼精的境界已然登堂入室,恢复能力本就极强,又有玄明悄然施法,与他疗伤,此时已有行动之力,听他二人话里机锋,不耐烦道,“你俩倒是心大,五使已经来了俩了!这家伙看起来比那边那个还难对付,你们还有心情说这些闲话!”
“莫急莫急!”玄明拍拍他肩膀,聚音成线,送入他耳中,将这暗处布置说与他听。
三人这阵耳语,那边两位宗师也未停手,严清臣倒是与男子委婉推脱,一派和气,“荆南山高路远,老夫添为延亭郡守,职责在身,却是不敢远离,太一君若是有心,当可来延亭一叙!”
“严老所言极是,尊上也有所思虑,故而差遣我等为严老抬轿,以我等脚力,此去不过三五日功夫,必不耽误严老职责!”男子一躬到底,态度诚恳,言之凿凿,却是十分客气!
严清臣见他这般说辞,不扯破面皮,实在难以推脱,干脆耍个无赖,道“老夫得遇天恩,此番遣我回乡,便是厌倦奔走,只想与家长父老同乐,实在不愿远行,还望太一君见谅,你等且回去吧!”
“久闻严老古道热肠,多为苍生解惑传道,我古神教诚挚相邀,严老却百般推脱,实在令我等心寒!”男子摇头叹道,
严清臣一指前院残砖碎瓦,满地尘土砂石,叹道,“尔等如此诚挚,老夫可消受不起!”
男子哂然一笑,高声道,“事出有因,情非得已,还请严老见谅,只是太一君有命,延请严老,我等只有得罪了!”说着,竖掌胸前,五指微屈,变作爪状,隔着数丈之远,对着严清臣抓来。
这边厢早有防备,柳七、陈训东扑身在前,刀劈拳击,迎向真气劲力,后方一队悍卒变换阵法,护着严清臣远离,玄明并指如剑,施展法咒,土石涌动,升起数面土墙,阻挡男子凶威。说时迟那时快,男子屈肘探爪,真气浩然,崩散土石,气流涌动,一道真气大手喷薄而出,又有怪风横生,拉扯一个个精壮的军士竭力抵挡,严清臣被一团气流包裹,也难以退离。巨手探来,柳七、陈训东毫无阻滞被震飞一旁,数面土墙摧枯拉朽一般被破个干净。玄明暗叫不好,当下也不送思索,连连施法,“起重楼!”藤蔓树木纠缠交叠,在玄明法咒下疯长,试图阻拦真气大手。大手过处,木屑纷飞,一片狼藉,威势却丝毫不减,忽然大手碰撞之下,一段藤蔓发出惊雷之声,青气爆散,巨大的冲击让大手一滞。
“好一个阳春雷!”男子赞叹道,“不过想要阻我还差了些!”
“还没完呢!”玄明冷喝道,额头青筋暴露,眼中光芒喷发,神念奔涌,周身无风自动,白衫飘然,黑发舞动,如同仙魔,“木死!见血封喉!”刹那间,被爆炸迸飞的木屑枝丫猛然顿住,一支支,一片片,化作漆黑之色,荡漾点点碧绿之芒,四面八方,千余木屑犹如颗颗钢针,随着玄明咒法,闪电般向真气大手刺去。
那大手方才被雷法一炸,已然缺漏一角,这漫天幽光刺入,竟毫无阻滞,透体而过,化作如同木屑,覆于尘埃之中。不过那点点碧绿,却滞留真气大手之中,吞噬消融,渐渐化于无形。
虽是随手而为,但被玄明挡下,也有些出乎男子意料,抚掌笑道,“竟能三咒合一生出如此变化,这位小哥也是厉害得紧啊!看来得弄些手段,倒是有欺负小辈之嫌,东君此次倒是给我出了不少难题!”男子说着抬手一挥广袖,一道黑色罡气破空而出,形如弯月,迅如闪电,向着众人急掠而来。
“师兄,我来!”柳七一声大喝,挺刀纵身,但见他双目血红,中间飘然一点青气,全身血丝密布,犹如根系盘结,分外狰狞可怖。他拖刀在手,拧身下劈,刀气如虹,直斩罡气。玄明方才连施三咒,一时之间魂力枯竭,难以为继,急吼他退下,又哪里能够来得及!只见他两下交击,迸出金铁之鸣,声势浩大,仿佛力有千钧。只阻挡片刻,柳七口中鲜血喷出,倒飞而回,长刀断做两截,那罡气却威势不减,不偏不移,朝着众人当中的严清臣而去。这边陈训东伸手接住柳七,劲力冲撞,也被打了个滚地葫芦。罡气迅捷,掠过三人,再想回身来救,却是都来不及,只有荀谨仁挺身而出,张怀闭目,妄图以这血肉之躯,阻挡这摄人罡气!
“严叔!纯孝!不!”柳七满面鲜血,怒目圆睁,声嘶力竭,只透着悲凉,无助!玄明也怔怔地看着这一幕,仿佛不敢相信。罡气决然,纵然男子没有杀意,这一幕也远超出了两个谋划者的想象!一个闭目待死,一个力竭颓然,眼睁睁看着却无能为力!
轰!~罡气临身,荀谨仁却没有任何痛感,那斩断柳七百炼长刀的罡气好像并没有将自己一分为二,或者说死亡本就是这样莫名。荀谨仁只觉一道白光在眼前炸开,天地白茫茫一片,仿佛一切都不复存在,古神教,神威府,延亭郡,黑石城,这些计策谋划,江湖血斗,好像从这一刻尽皆远离。这一刻仿佛无限久远,却只是一瞬之间,荀谨仁回过神来,缓缓睁开眼睛,残垣断瓦,尘土飞扬,柳七满身鲜血,与陈训东跌坐一旁,玄明呆立当场,那边男子依旧潇洒,一切照旧,自己还活着!身后倒是没有怪风拉扯,严清臣已被军士护着,退回后院。两位宗师此时也已分开两旁,各自站立。不知何时身旁又多了一位绛衣束发的中年男子,手提一柄阔剑,与玄服男子对峙而立!这位男子身量并不高大,七尺有余,只比荀谨仁高出不到半头,绛衣贴身,猿臂蜂腰,威风凌凌应是一员虎将。面容棱角分明,横眉似剑,凤眼如刀,挥斥方遒又似一个书生。却说方才,如月罡气距离荀谨仁不过五尺,森然寒光映照他面容惨白,引颈待戮。众人回救不急,只能眼睁睁看着他身首异处,正当此时,黑夜之中,有一道长虹自目力尽处而来,后发先至,尽消罡气,又绕过荀谨仁,驱散怪风。紧随一柄阔剑自空中而来,插在荀谨仁身边,无声无息,悄然没入青石之中,只余一半剑身在外。来人虎扑狼奔,几个起落,纵身一跃,便至荀谨仁身旁站定,拔出宝剑,凤眼睥睨场中,一剑划出,劲力破空,将两位宗师迫开,这才缓缓开口,其声沙哑哑而坚定,“古神教强拘严老,可是要与我神朝为敌?”
男子连忙摆手,笑道,“辛将军言重了,这等罪名我古神教可承担不起!我神教恭请严老,扫榻相迎,何来强拘之说?”
“哦?风缚咒法,夷平县府,这就是古神教的恭请?”这位辛将军冷声道,神情愈发阴冷。
“实是无奈之举,不敢伤严老分毫!”男子拱手微笑,朗声道,“不如此,又如何见得到‘天风海雨’的尊颜呢?只得出此下策,只因三皇子殿下近来头疼欲裂,难以忍受,太医开出方子,却需一味药引,听闻将军处有,特来求取!”
“三皇子虎狼之年,我怎么未曾听闻殿下抱恙,辛某小小一营守将,有什么东西能入殿下法眼?”这辛将军不为所动,冷然问道。
“将军过谦了!此物甚是寻常,世人皆有,只看将军能否割爱了!”男子拱手行礼道。
“若真是寻常之物,殿下所求,这位将军怎会难以割舍?你们大张旗鼓,兴师动众,谋害平民,毁我府衙,什么寻常之物,必是强人所难!”荀谨仁听得男子语气淡然,怒火攻心,不由插口道。
男子也不辩驳,只再拜躬身道,“不知将军能否割爱?”
见得男子如此,众人都有些嘀咕,莫非真是什么寻常物件?辛如歌剑眉微蹙,不耐道,“你们想要什么?”
男子嘴角轻扬,微微一笑,“不是他物,正是将军的六阳魁首!”
【乌夜啼】8、泰山()
“果然如此!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辛如歌沙哑的嗓音却发出震耳的狂笑,仿佛听到这世界上最好笑的笑话一般,“能被三殿下挂心,也是辛某的荣幸了,不过为了区区辛某惊扰严老,尔等却是该死!”辛如歌声冷如冰,阴恻恻地说道。
“至于辛某的头,就在这项上,能不能拿到,就看你等手段了!”辛如歌一声长啸,提剑在手,纵身一跃,如同泰山压顶,气势如虹,举剑向男子劈来!他这一跃极为迅捷,话音未落,不及玄明等人反应过来,他已来人带剑欺身男子身前。他这剑与众不同,寻常江湖利剑,长不过三尺,宽不过二指,此剑却长近四尺,剑身有一掌来宽,色呈青苍,其上有天梯云纹,纵横勾勒,又有鸟篆虫纹,纠缠吞口,刃泛秋水,尖匿寒光,却是一柄少见的宽阔巨剑。江湖上多有剑走轻灵,刀行厚重的说法,却有两派反其道而行之,一是鹰门快刀,无形无影,名扬天下。二是神威重剑,大巧不工,却少有人知。剑落如山倒,乌云盖顶,大厦将倾,这一剑下劈,让人隐隐生出不可反抗之感!
剑来如电,势大力沉,剑势将这边几人都笼罩进去,再行闪避已是力有不及,男子双掌相迎,广袖飘飞,轰!——两股爆裂的真气在两人中间炸开,真气激荡,狂风飙射,男子携着众人借势退开,辛如歌却矗立当中,仿佛涯边巨石,惊涛拍岸,却纹丝不动。逼退方才借机入侵的阴冷真气,辛如歌仿佛没有看见方才尚算完好的府衙大门被一剑劈来,掀去半面砖瓦。只寒声冷笑,“玄阴绝脉手?!果然有些门道,古神教五使,待辛某来领教领教大司命的手段!”
男子也微笑以对,“不敢当辛将军谬赞,巨阙神威,穿铜绝铁,如入粢米。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不知能否有幸见识天下闻名的泰山剑法。”
“区区薄名,何足挂齿,既然大司命想看,辛某岂敢藏私!”辛如歌嘿然应诺,纵身挥剑,巨阙剑特有的青苍剑气爆发,如同长虹贯日,天河倒卷。大司命玄服猎猎,双掌漆黑如墨,广袖翻飞,使出漫天掌影,少司命摘叶飞花,罡气激射,横贯四面八方。三人顷刻间战作一团。
两位使者都是巫身凌云法,借风驭气,飘忽若神。左右交击之下,黑白两色罡气交叠,黑色的是漫天掌影,铺天盖地,气势雄浑之下,又暗藏杀机,黑影之中有丝丝真气如蛇般潜伏游走,伺机而待,入侵人体,化作附骨之蛆,难以消解。白色的是纵横的气流,直来直往,坚如精钢,快如利刃,交织堆叠,密密麻麻,如网缚天地,叫人觅不到生机。辛如歌却甚是随意,他持剑游走,或前或后,忽左忽右,踏步铿锵,偏能避过二人大部分的攻击,其余他剑气挥洒,青苍色搅动风云,威势之大,轻而易举将两人的罡气破得干干净净。
“薛将军!”这边厢几人疗伤的疗伤,守护的守护,荀谨仁惊吓过后,左右无事,转念片刻,便朝一旁调息的薛义成拱手作揖低声道,“烦请将军将那两人捉来做个人质,也好令这两个古神教妖人投鼠忌器!”,说着,拿手点指对面调息养伤的巫罗和一脸关切地望着少女的巫真。原来三位宗师打斗,威势浩大,这前院之中仿佛飓风过境,那中央剑气纵横,罡气交织,青石割裂,沙土迸飞,寻常人等看都看不清,更别说插手其中。这边厢,玄明,柳七一个神思枯竭,一个身受重创,陈训东又未及宗师,只有薛义成有越境擒敌之能,保险之下,荀谨仁也只能请他出手。
薛义成毕竟初入宗师之境,一身血煞未得凝炼。比起少司命寻得先天灵光,炼煞入体还是差了一筹,故而方才对敌,被少女压制,虽说他炼血成罡,抱劲成丹,气力悠长,久战之下,也受了些暗伤。此刻调息疗养,听得荀谨仁言语,心下无语,有心不理他,却又挨不过严老的情面,只得闭目不动,轻轻摇头道,“就算薛某不要面皮,对那两个小辈动手,他们三个都尚有余力,我未必能得手不说,打乱了辛师兄的布置反倒不美了。小县尊尽可放心,辛师兄自有安排,必定让他一众人等有来无回,插翅难逃!”荀谨仁碰了一鼻子灰,呐呐无语灰溜溜回到玄明身边,两人对视一眼,玄明微微点头,荀谨仁颓然轻叹道,“在这绝强武力之下,计策谋划之道还真是苍白啊!”
玄明劝慰道,“岂不闻昔年‘狐王’众生为子,天下为棋,非是计谋不如武力,仅是我等境界不够,棋力薄弱罢了。”
场边众人用力观瞧,场中宗师越斗越酣,古神教两位使者愈发掌力浓重,真气潮涌,玄阴手推摔劈啄,劲力绵延不绝,如车轮斗转,于尽处再生一重力,飞花指捻挑弹抹,真气纵横交错,如绵密蛛网,于刁钻处陡生一丝变化。辛如歌身形如电,纵横穿梭,潇洒随意,巨阙剑青苍剑气如山如海,那四尺巨剑在辛如歌掌中旋转飞腾,扫抹挑刺,轻若无物,偏偏这剑气排山倒海,威势浩然,随辛如歌脚步震荡,好似天风倒卷,又如巨鲸搅海,任他掌力决然似铁,真气锋利如剑,我自巍然不动,摇摆震动,将这漫天杀气肃清一空,只余青苍剑气漫漫如河,将两位使者圈住,左支右绌,苦苦抵挡。这三人都不过三十招,两位使者已然被辛如歌压制,场中巨阙剑似缓实急,剑气浩然,到了这三十招上下,两人已然险象环生,苦苦支撑!
“荷衣,施法!”见得败势已成,大司命悄然传音。少女这边也少有余力,当下微微点头,从袖中取出一物,望空中一泼,玉手并指如剑,默念一段咒法。
“阴阳相合,煞气相生,采血为韵,采魂为弦,血煞锁身,灵音摄魂,疾!”
辛如歌哪里容他自由施展,见得少女抛出灵引,立即竖剑身前,举轻若重,长剑冲天,威势煌煌,大司命见得这开天一剑,心道不好,神念调动,双掌横封身前,使了一个六封四闭势,霎时间黑风涌动,一道黑白两色罡气从双掌间破风而出,旋转盘绕,结成太极之势,将二人护住。黑风漫漫,遮天蔽日,两方观瞧众人都抬臂遮面,本来就看不清场下三人,这下连薛义成都难以辨清。
“哦?”辛如歌倒是淡然如常,拿眼观瞧这黑白玄罡,“阴阳法?人都说古神教五使,论实力东君为首,两大司命只是敬陪末座,此法阴阳相济,炼罡化柔,看来倒是小看尊下了!”辛如歌擒剑在手,力劈华山式剑气冲天,如同江河倒悬不断冲击着黑白玄罡,如惊涛拍岸,一浪更甚一浪,巨浪滔天,择人而噬。
“不是要见识泰山剑法么?”辛如歌凤眼微眯,冷然轻喝,“天地倒悬!开!”霎时间,这漫天青苍剑气猛然凝固,又缓缓流动,剑气如潮,长剑似缓实急,渐渐落下,轰!一道苍色剑光如有实质,猛然从巨剑从喷涌而出,剑光长远,贯穿天地,又如飞瀑湍流,从天边落下,轰然砸在黑白玄罡之上。玄罡猛然震动,剑气源源不绝,轰!激烈的剑光真如招式的名称一般,天地倒悬,泰山压顶,重何止千钧,一剑之威,如有开天之势。如果说柳七那决然一刀是黑渊之中一道贯穿天地的光,迅捷如电,无物不断。辛如歌这一剑便是天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