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涌动的血气在他身上勾勒扭动,不一会儿便将他染成了血人。
涌动的鲜血继续包裹,翻腾的血水在他脚下托起,片刻间,一个丈许的血人便从草丛中站了起来。浑身血液涌动,面上留出几个空洞充当口鼻,除了小些,与之前在龙德殿前发威的血人几乎一模一样。
血人站起来左看右看,似乎少些什么,随后好似想起什么,抬手一甩,一柄血刀从掌中涌了出来。这下便齐全了,血人东面相望,遥遥地锁定那一缕藏在阴影中的刀意,纵身一跃,猛地飞身而起,向刀意激射而来。
坠在后面的刀意很快便发现前方的变化,只见一只丈许的血人手持长刀,向自己疾射而来,之前那可怕的记忆登时便涌了上来。下意识地,刀意赶忙向后一划,一道黑影破空而去,向着远离的方向快速地逃离。
血人几乎毫无掩饰,而刀意的逃离也十分明显,血人在刀意逃走的瞬间便停了下来,翻滚的血液中传出柳七自得的声音,“老家伙,看小爷不吓死你!做戏做全套,赶紧走!”
随着刀意逃离,血人在半空中登时炸开,漫天四散的血雾顷刻化成庞大的能量,推着柳七好似一颗流星划过天际,向着天鹰山落去。流星落到天鹰山之前,方才逃离的刀意便已经返回原地,只是再追赶无论如何已经来不及,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血色的影子好似流星赶月疾落在天鹰山中。
“哼!好手段!”一个莫名的声音在半空中炸响,紧接着阴影般的刀意肆掠一般笼罩在无人的空地上,好似黑暗将那处吞噬,浓烈的阴影使空地突兀地消失在天地之间。不一会儿,阴影消失,连带着半空中的刀意一起无影无踪,只留下一道长达一里,深近三丈的偌大刀痕,好似一块难看的伤疤,静静地横亘在大地之上。
柳七化作一道流星落到天鹰山脚下,他并未入山,在山下的集市上盘桓了一日,等到第二日天蒙蒙亮才乘着尚未退去的夜幕,朝着神都的方向寻去。他在刘祺身上留有符咒,轻易地便在前方的城镇中找到藏身的刘祺,两人不敢耽误,花高价租了两匹快马,一路马不停蹄朝着神都赶去。
楚菁岚曾经说过,柳七的血咒虽无性命之忧,却有九变之危,柳七自龙德殿前爆发,被卫无忌所救,便是血咒爆发的第三变。第一变被楚菁岚封印,第二变被玉真封印,如今第三变,乃是林萧远联手风少白利用柳七的刀完成的一道封印。三道封印,分别封住柳七三种情绪,所以他记忆虽然还在,感情却消失了。
在几重封印的压制下,柳七虽然武功进境极快,但血咒的爆发却被压制了,再也无法爆发出直逼尊者的力量。因此借用血咒演化血人也只是徒有模样罢了,乃是他和傅筱筱闲来无事琢磨的一道幻术,没想到此番却立了大功。
去时走了两天,回来却一天不到,天色刚刚擦黑,两人便回到神都城中。在驿站还了马,两人都松了一口气。城门边,刘祺一躬到底道,“恩公两番救我,刘祺无以为报,只待来日结草衔环,以报恩公大德!没想到三殿下如此看得起我,望京那边不能耽误,为今之计,只有称病辞官,回河清老家,留得有用之躯,以待山河清宁。”刘祺说着,神情黯然,显然对他这样的人来说,放弃仕途或许比杀了他更让他难受。
柳七思索片刻道,“你莫急,先跟我来!”说着,拉着他径往肆艺楼来。彼时天色昏暗,只是黄昏时分,按说平常此时,陌柳街不说人声鼎沸,也是熙熙攘攘,此时却格外安静。街上三两的行人也是行色匆匆,往日里门庭若市的几大名楼都紧闭着大门。
两人早在镇上换装,都是不起眼的青衣布巾,来到肆艺楼前,大门也如那些名楼一样紧闭着。柳七哪管许多,上前便是一顿乱敲。足敲了好一会儿才有人来应门,在里面嘟囔着,“谁啊?不知道今日闭楼么?”说着,大门洞开,探出一个脑袋来。
柳七把整张脸都凑了过去,大声道,“我!”
那人被他吓了一跳,猛地向后跌在地上,望着柳七愣住,反应了一会儿才翻身而起,惊叫道,“云哥儿回来了!云哥儿回来了!”
柳七嘿然一笑,引着刘祺到楼中,只见傅筱筱提着裙子快两步从楼上扑了下来,凑到柳七跟前仔细地打量了一会儿,忽地瞥见旁边布衣打扮的刘祺,不由分说便探出玉手拧住柳七的耳朵,冲一旁目瞪口呆的仆役道,“领这位公子去客房休息!”说着,头也不回,牵着柳七径上楼去。
她拉着人直上六楼,扯进来掩上房门才将冷脸消融,急道,“你将他送去洛洲便是,怎得又领了回来?”
柳七一摆手,将路上的情况说了一回,无奈道,“我诈了姚苌一下,以他的厉害必然很快反应过来,到时候我俩都跑不了,还不如趁此机会退回神都,等这阵风波过去,那姚苌也没道理久久与他为难。”
女孩儿没好气道,“圣旨已下,他久不到任,至少也是个革职查办,你弄他回来又有什么意义?”
柳七道,“你莫急,我自有办法。对了,街上是怎么回事?怎得如此冷清?”
女孩儿叹口气道,“不管你了,左右不过是你做的好事。这几天也不知怎的,连续出了好几场命案,而且各州都有江湖名宿,或者郡守高官,收到各样的威胁和刺杀,已经引起各州震动,连带着神都为紧张起来。
同时流言四起,好多官员贪腐和江湖暗杀的丑事被传了出来,真真假假,涉及之广,牵连之深,骇人听闻。如今陛下在鹿鸣山庄,那位监国怕是要头疼一阵了。”
“这样么?对了,怎得不见小姐?我以为她遣我去保护那书生是为了钓出姚苌,一举拿到鹰刀呢!”
【破阵子】34、推波()
女孩儿拉着柳七在门边叙话,听他说起小姐,没由来先叹息一声,“小姐未必没有此意。”
柳七道,“那她怎得没来,那姚苌可厉害,要不是小爷机智,还真不是他的对手。”
女孩儿道,“还不是这场风波闹得,如今谣言四起,又真假掺合,江湖上积着一股子怨气,好几桩命案都直指鹰门,甚至牵扯到十门中的其他门派,如今断生天鹰大人不现身,神都压着一团乱,就等着爆发了。”
柳七没想到区区几日,神都像是换了个模样一般,疑惑道,“究竟怎么回事?小姐去了哪里?”
女孩儿神色低沉,将自柳七离开之后几日的事情细细讲了一遍。原来自柳七追踪刘祺出城之后,神都忽然爆出好几条命案,而且分布在神都各处,彼此也没什么联系,兆京郡丞连查数日又没有眉目,于此同时,又有谣言四起,直指五寺一监数百名官员。此事直接惊动龙庭,下令五龙卫封锁全城,开启宵禁,一查奸人,二禁谣言。
饶是如此,也没能禁绝谣传,不仅如此。随后各州便有消息传来,这种情况不止在神都,各州或多或少都有显现,也不仅是官员贪赃枉法,还有帮会门派恃强凌弱,官绅勾结,鱼肉百姓。
种种劣迹,好似一股旋风,忽然在九州大地扬了起来。关键这里面有真有假,都说的有鼻子有眼,好多百姓质问官府,质问帮会门派,民意如潮,纵然武功盖世,权势滔天,又何敢违逆?
有人借着这一股乱象,聚势抢夺官府大派,乘机暗杀良人。这段时间,各州大大小小的案件不下百起,各州正头疼之时,神都也爆出同样的事件,此番牵扯更广,涉及更甚,甚至许多牵连到朝中的股肱大臣,涉及到十门中的砥柱中流,如何不叫人骇然。
柳七听罢,也被震得半晌说不出话来,过一会儿好似想起什么好事,忽的笑起来,低声道,“这么说来,没人有心思追究书生的事咯?那我还担心什么!”
女孩儿没好气地拧着他的耳朵道,“你还笑得出来,这事波及可大,不知道又要枉死多少人!”
柳七不在意道,“此事来得蹊跷,几乎在各州同时掀起,波及之光,牵扯之深,数日之间便成此气候,要说背后没人推波助澜,怕是无人相信。只是此一番几乎将天下的势力都得罪尽了,却不知何人如此大胆!人言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按你所说,受此事牵连的,大多都是贪赃枉法的蛀虫,欺良凌弱的恶霸,有几个是枉死的?我看是天下乌鸦一般黑,这样整治一番也好,正好杀鸡吓猴,让那些家伙都收收心。”
女孩儿摇摇头道,“此事怕是没有这么简单,民意难测,往往被有心人利用。此事来得如此蹊跷,那些受害的怕都是些替死鬼。而且如今有人传言此事乃是鹰门四堂之一的百探堂出了叛徒,将消息四处散布,才引来此祸。昨日诸多门派齐聚鹰山,想要向鹰门讨个说法,小姐也是收到消息,才往天鹰山一行。”
“什么?”柳七惊道,“她去了天鹰山?哎,我这是何苦来哉,早知道直接上天鹰山把书生交给她,免得回来无处安置。”
女孩儿没好气道,“哼,如此说我在此处等你不是白等么?早知道我就不等你了。”
“别!”柳七赶忙赔笑道,“你可别撇下我,要不然你那小姐不知道怎么整治我呢。对了,莫非那谣传里也有小姐的蜚语流言?怎得如此心急?撇了我们上天鹰山去了。”
女孩儿一愣,神情迅速冷淡下来,望着窗外有些黯然道,“还不是因为他在那里。”
“他?”柳七一愣,随即便反应过来,惊奇道,“他竟然下了紫霞峰?”
女孩儿默然地点点头,也有些疑惑地嘟囔道,“此事牵扯诸派,他作为华山大弟子,被遣来也属正常吧。而且鹰扬会目标在神都现身,他未必没有争夺之心。”说着,女孩儿拉住柳七低声道,“听说那人有个弟子在剑道上颇有天赋,这次你一定要帮我,不能让小姐丢人!”
柳七笑道,“你放心,不管他什么剑道天才,咱们通通给他打折腿!”
“嘻嘻!”女孩儿展颜一笑,用手指在他脑门上推了一下道,“莫说大话,别到时候让人家打折腿才是。”
柳七故作严肃道,“小爷腿放在这里,让他砸他也砸不折!”
“吹牛!”女孩儿笑着跳开来,只留一串银铃般的笑声在走廊间回荡,柳七挠挠头,嘀咕道,“李夕归自己出手我还惧几分,什么劳什子弟子,小爷我让他一条胳膊也不是小爷的对手!”
几日追逐躲避,饶是柳七龙精虎猛的汉子也有些疲累,与傅筱筱叙话毕便回转房中休息。
翌日清晨,柳七起个大早,持着一封书信敲开刘祺的房门。那书生正坐在房中发呆,这几日神都乱象他也耳闻了,庆幸之余满心的倒是担忧。柳七敲了好一阵他才缓缓开门,见着柳七也有些意兴阑珊,躬身行礼道,“恩公,我已经想好了,如今神都混乱,正是用人之际。我之前称病,如今正好可以去府衙效力,也能帮些忙。”
“别!”柳七连连摆手道,“我好不容易把你救出来,你又回去自投罗网么?三皇子杀伐果断,你当姬子都就是好人么?”
刘祺面色惨然,颓然地坐在桌边,丧气道,“我又何尝不知此理,只是谢杉经验不足,如今神都封禁,百工停歇,商铺关门,长此以往,势必影响民生,我又怎能坐视?”
“你倒是好心!”柳七嘿然道,“我倒觉得这样挺好,清静几天。你放心,你以为老百姓都傻啊,没了尿壶还能不尿尿了!这城门关得了人,可关不住钱粮,该来的来,该走的走,还不是外甥打灯笼——照旧!”
刘祺愁眉不减,沉声道,“我也不是不食烟火的懒官,恩公说得那些渠道我也知晓些,些许宵禁,对于那些殷实之家自然无碍,但对于那些穷苦的人家却是断了天,他们又熬得过几日?这些人都是如此,那些衣不蔽体,食不果腹的乞儿又是如何?神都百里繁华,禁一天损失何止过万,禁十天,就是十万,这十万钱粮又是多少人的解渴之水,救命之食啊!”
刘祺这番话说得柳七竟无力反驳,只得拍拍他的肩膀道,“果然没救错你,府衙你就不要去了,你去太常寺,将你的遭遇想法,一腔抱负,都说给颜清臣听!”
刘祺一愣,茫然道,“颜大人乃是龙庭砥柱,我一小小的县令,又与颜大人素不相识,而且颜大人事务繁忙,未必有时间听我这些意气之言……”
柳七将手中的书信冲他晃了晃,笑道,“这不有我么!这封信你拿着,递到太常府上,颜清臣一定会见你的!”
刘祺将信将疑,接过信来一看,只见封面上端端正正写着几个大字——“叔父颜清臣亲启”,下面落款是“侄儿柳云旗拜上”。刘祺这才知道柳七真名,只是心中空荡,望着柳七满是不敢相信,疑惑道,“恩公?”
柳七直接将他话头打断,抓住他的肩膀道,“信我!最差总比去府衙强!”
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刘祺心中满是恍惚之感,无论柳七这封信是真是假,无论他与颜清臣究竟有什么关系,这一刻,命运的离奇变化和眼前的生死起伏都让他生出满满的恍惚感,一抹清泪不觉盈润了眼眶,有些东西哽咽在喉头,却是怎么也吐不出来。
柳七见他的模样,连出声将他打断,“好了,事不宜迟,快去吧!”
“好!”刘祺满腔的感动和情绪只化作一个好字,两人携手而出,刘祺忽然单膝跪地,冲柳七行了个大礼,朗声道,“祺此去以民生为任,匡济百姓,扶助危困,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定不负恩公救命之恩!”说着起身拜别而去。是时春寒料峭,冷风扫街,那背影单薄而孤独,顶着尚未回暖的春风,坚定地消失在街角。
女孩儿盯着柳七怅然的背影轻声道,“他是个好官!”
柳七在凝重的眼下挂起讥诮,涩声道,“是个好官,就是有些傻,说这么些,关我什么事?也不消说点实际的,请小爷吃顿好的不行么!”说着,第一次没有理会女孩儿,转身回去楼中,女孩儿望着他显得有些萧索的背影,轻声道,“也不知傻的是谁。”
日沉西山,冷风便如约而至,春意渐浓,只是还没有攒足赶走这股寒意的力气。宵禁还在继续,紧张的气氛令陌柳街依旧保持着冷清,肆艺楼的灯火只在一楼留着暗淡的些许,以往忙碌的仆役们也难得清闲,早早地便休息而去,只余几个驻留此处的万花弟子,各自留着灯火,维持着肆艺楼风雅第一的秀气。
夜色中,两道身影一前一后,好似两只灵猫,无声无息地向城外掠去。
【破阵子】35、兴师()
中州沃野,千里平原一望无际。神都方圆千里之内,唯有一座高山突兀矗立,山高万丈,险峻奇绝,好似一柄钢刀直冲天际,向着远处的天空,向着绝巅的高处,冲破一切束缚,穿透一切阻碍,带着无限的坚强刚直与凛冽无比的锋锐,这座普普通通的高山,在鹰门千年修行的加持和历代高手的烘托下,好似一柄真正的刀,倒插在中州大地上。
这是一柄刚直不阿的刀,也是一柄安平护正的刀,更是一柄开天破云,纵横青霄的刀。当这柄刀套上了刀鞘,掩上了青苔铁锈,覆盖了泥土顽石,似乎便将这一切都退了下去,只剩下一种无声的宽和,任由游人玩赏他的锋刃,践踏他的锷脊,但这并不代表他失去了以往的刚直和锐气,甚至反而将这些都隐藏起来,细细地打磨,慢慢地酝酿,只待风卷层云,光破大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