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雨……”呆呆地望过来,萧净水停下歌声,茫然地歪头:“我唱我的歌而已,你在心虚个什么啊?”
“你——”气结。
“也对哦~~你一天到晚就喜欢吼我,没事还嘲笑我,上次外面下大雨,我只不过说了句咱们应该轮流在上面做,你就怒气冲冲的把我替到外面淋雨,这种事还有好多好多……如此算来,你对我似乎真的不好吔……”仿佛回忆到了什么,萧净水抬起脑袋,不满地瞪着嘴角抽动的乔雨,一字一顿的抱怨:“乔雨,我现在才发现,你好薄幸哦~”
“不好意思,我从一开始就是这样!不满意的话,拜托你早点发现好不好!”哪有人稀里糊涂的在三年多前冲过来逼着你和他过一辈子,三年后又反过来站定苦主的位置,指责你对他不够好呢?!自己当初没杀掉他已经算是妇人之仁,后患无穷了……
眼见后者冷俊的容颜又沉了几分,萧净水很有经验的选择了转移话题,陪笑了三声后,他略显寂寞,又无比感恩地重新抬起头,目光清澈如水,直直地凝视着脸色不善的对方:“不过……老天注定给我的人是你……真的是我的幸运呢……乔雨……”
“……你才知道啊。”不过遇见你却是我不幸的开端。
“乔雨……有一天你会不会厌倦了我?不要我了呢?”咬了咬下唇,萧净水欲言又止地缩了缩肩膀。见状,乔雨暗叹一声走上前来,单臂勾住他的腰,出手狠狠拧了一把对方的鼻头:“说吧,又发生什么事了?胡思乱想的……”
“……”沉默了片刻,似乎是在犹豫,但最终,萧净水还是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地打开记忆的匣子:“前段时间……我经过林家集的时候,遇见了一个正在河边捣衣的少妇,凭我的修为,一眼就看出她不是人,而她那时就在唱我刚刚唱的那首歌,但是,她那时的歌声里溢满了浓得化不开的幸福……”
“然后呢?你就觉得自己比不上她,开始不满?”
“当然不是啦!乔雨就是乔雨,别人再好,我也不要!”斩钉截铁地反驳道,萧净水一把扯住乔雨的云袖,将头窝进对方的颈侧:“……那个少妇见到我也不吃惊,爽快地向我施了个礼,承认她其实是一只狼。只因七年前,她在山中遇到了一位落难的书生,见对方谈吐不俗,容貌清俊,起了相往之心。于是她幻化成一个少女,找到了被山贼囚禁的对方,以获救之后娶自己为妻做条件来帮助他……而那个书生见到一个仙子般的人出现,又扬言可以救自己脱险,便满口答应了。后来狼女略施法术救走了书生,两人来到林家集结为了夫妻,由于那书生不事生产,家事全落在了狼女头上。不过,因为山野之地有很多无主之财,狼女又深知地形,常常能挖到一些财宝,两人也过的殷实……”
“那不是很好吗?”不解地询问道,乔雨想不透萧净水落漠的理由。
“本来是很好的……七年之间,二人举案齐眉,相濡以沫,生了一个胖小子,成了人人羡慕的神仙眷侣……我遇到那狼女的时候,她正眉眼间漾着快乐的,告诉我说,她在山里挖到了一个匣子,估计是山贼草寇所藏,里面满满的都是让人眼花缭乱的金银珠宝……她说,有了这些,她就可以让那书生去捐个贡生,举家过上更美好的日子了。”摇了摇头,萧净水苦涩地笑了笑:“我那时是真心祝福她的……可谁知,等我办完师父的差事再度经过林家集时,却听说……那书生有了大笔钱后,变得目中无人,捐了贡生后认为糟糠之妻来路不明,不配作自己的正室,竟然休了妻子,改娶了当地乡绅的女儿。狼女心里挂念着儿子,又放不下七年来朝朝暮暮的感情,于是徘徊在林家集不舍离开……
偏生就是那么巧,几日之后,那伙埋宝的山贼发现了财物不见,怀疑到一夜暴富的书生身上,决定趁夜来杀人劫财。那手不能提肩不能挑的书生哪里是强盗的对手,若非狼女及时发现,冲进来拼死相护,他早就葬身在刀下了!既然被狼女所救,书生也没脸将为自己受伤的老妻赶出门,索性就挑了个偏僻的院落供狼女疗伤。
结果,一日夜里,他突然回忆起过往的恩爱,心生悔意,举烛前去狼女所住的院落,却听到屋里有野兽的声音,捅破纸窗一看,屋里哪有什么娇妻美眷,是一批母狼在哀哀鸣叫着舔舐受伤的身体!!那书生这才明白老妻原是异类,心怕对方报复自己另立新欢的行为,心里有鬼的情况下,他居然决定趁狼女受伤行动不便之际,杀之而后快!
据说,当集子里的猎户跟随书生闯入小屋时,那匹母狼根本就没有反抗。她只是从头到尾深深地凝视着书生,猎户们的箭一枚枚射在她身体上,她连动都不动,只是用那双属于野兽,却比人还要多情的眸子,自始至终的凝视着书生,凝视着她的丈夫。最后,母狼倒在床上,发出了一声凄凉的惨号……
而书生年满五岁的儿子在听到嗥声之后,突然翻身变化成一只绿眸的强壮公狼,扑上前一口咬断了父亲的脖子,托着母亲的尸体奔入了夜色之中,消失在山林之内……
至此,每到月圆之夜,山里就会传来一阵凄厉的狼嗥,宛如讽刺一般,刺入闻者的心胸……”
一口气叙述完故事,萧净水与乔雨都沉默了,许久,前者才小心翼翼地凝望着乔雨深隧的黑眸,翘首以待地询问道:“乔雨……为什么狼女长情,人却薄幸呢?你呢?你会不会有朝一日也不要我了……”
“……我记得,我从一开始就没有要过你啊!”无奈地叹息着,乔雨若有所思的拍了拍萧净水的头:“是你非要缠住我不放的,我逃也逃不开,甩也甩不掉,只好认了……”
“你认了就不会反悔了吧?”
“……那你会不会突然良心发现的放弃我呢?”
“才不可能!你是我一辈子的伴侣!注定了的,你躲不掉的!”
“既然是一辈子躲不掉了……你又何必多问呢?”
温柔一笑,乔雨关上窗户,将萧净水被夜风浸凉的身子揽进怀里,淡淡地回答道。
二人身后的红烛在夜色中轻柔的跳跃着……
纸窗上,圆月曾见,二人相偎的身影,始终如一……
完
第八话《泥菩萨》
“乔雨~乔雨~~~”欢声唤着,萧净水飞快地奔进落英小筑,兴奋地脸颊飞红,一把扯住乔雨崭新的衣袖,在上面留下了让后者猛翻白眼的五爪黑印:“你听说了没有,苏州出了个活菩萨,上知天文,下知地理,人的生老病死,他掐指一算都能说得八九不离十!而且,若是有求于他,只要诚心够,他都能实现呢!苏州人把他奉若神明,百姓捐钱给他修了座活佛庙,香火不断……”
“你说了这么多……无非是想……”不抱希望地叹了口气,乔雨戒备地接口,却被对方立刻打断:“我们去苏州看看吧——走吧!!立刻——”
“我就知道……”头疼地耸了耸肩,乔雨坐回椅中,单臂托腮,凉凉地挑眉,提醒想得美好的后者,一些关键的问题:“不过,我记得你昨天还在向我哭诉,说是身上所剩的银子全都给了一群逃荒经过的难民,现在是一文不名,只好赖在我这里蹭饭……那么,敢问一句,苏州离这里有十日的路程,你已经掌握餐风饮露的妙法了吗?萧半仙~~”
“……别这么无情嘛~~乔雨~~”闻言,萧净水的笑容僵硬了一下,咬了咬牙,他硬着头皮顶着乔雨杀人的眼神贴了上来,努力的在对方胸膛蹭来蹭去的讨好:“我们可是一世夫妻啊~~我的就是你的~~~你的银子不就是我的银子吗?”迟疑了一下,见乔雨额头上有青筋暴出来,萧净水聪明的赶快改口:“大不了算我向你借嘛~~~~下次除了妖赚了彩礼,立刻还给你还不行?”
“你就那么想去苏州看什么活菩萨吗?”不置可否地扬了扬远山眉,乔雨没什么好气地反讽道:“与其去了后失望,不如乖乖在远方心存期待比较幸福……”
“不看怎么知道会失望!苏州人把他传得神乎其神,肯定不是空||||穴来风啦!况且,要是他真的那么厉害,我还想拜托他一件事呢……”狡猾地笑了笑,萧净水趁乔雨松口,连忙奔过去手忙脚乱的收拾行李。他的神秘兮兮倒勾引出了后者的兴致,莫名其妙地看了他一阵,乔雨好奇的询问:“你还有什么愿望,非要靠什么活菩萨才能够达成?”
“不告诉你~~说了就不灵验了~~~~”高深莫测的笑了笑,萧净水摇了摇头,不肯回答。
二十日之后,落英小筑,月上柳梢,人坐窗前……
“什么嘛……那活菩萨根本就是只普通的山精,你为何不许我当众揭穿它?!”郁闷地趴在桌面上,萧净水抗议地瞪了一眼不为所动的乔雨,赌了十天回程的气,终于在关起门来之后,耐不住爆发了!
慢条斯理的喝着茶,乔雨胸有成竹的笑了笑,淡淡地回答:“那山精是因受了苏州人的恩惠,感念之下,变作和尚来替他们消灾避祸……它虽然不是菩萨,但是用意不坏,你又何必非要破坏百姓的寄托?”
“但是……他们都被骗了啊——活菩萨活菩萨的!哼!那山精施点小法术还可以,若真遇见厉害的妖魔鬼怪,或是天灾人祸,我看啊……它就变成泥菩萨~~自身难保了!哪里还能有求必应!”不悦地嘟着嘴,萧净水似乎更记恨自己远道而来,愿望却无人能实现。
不是不知他抱怨的根源,但乔雨只是移目望窗,凝视着无边的月色,轻轻垂眸,轻描淡写地呷了口茶,缓缓接口:“……活菩萨也好,泥菩萨也罢。只要它是为了救助百姓而来,有一颗菩萨的心肠,不就足够了……”
“……可是~~我的愿望怎么办呢?!”
“说起来,你的愿望究竟是什么啊?非要求菩萨才可以吗?”
“当然了!我的愿望可是‘一辈子你都愿意和我在一起’~~~这种事我自己又不能左右,只好去求菩萨保佑了啊!”一不小心说漏了嘴,萧净水尴尬地红了红脸庞,把头垂的更低了。
而乔雨则在一呆之后,笑若春风南来……
“……傻瓜~那种事情用不着求菩萨……你和我说……不就是了……”
完
第九话《庄梦》
“乔雨?乔雨?奇怪~~哪里去了?”一路兴高采烈的赶回落英小筑,推开门,却发现记忆中熟悉的飘逸身影并没有倚窗等在那里,萧净水意外地撇了撇嘴角,四下张望起来。每次他回来,都能不期然的在屋中找到乔雨,已经习惯了对方长期不变的作息,突然寻不到人,让他格外的不安。
如此想来……自己好像从来没有考虑到,乔雨也是会独自出门的啊……
只是,明明只是间狭小的木屋,两个人在的时候还嫌挤,怎么少了一人,反而变得那么的空呢?百无聊赖的坐在椅中,萧净水睁大眼睛期待地望着窗外,芦花桥畔一片雪白,映着苍茫的蓝天,美得有几许寂寞。原来……这就是等待一个人的滋味啊……
那么……在自己离去后的每一天,那个人是不是也坐在这个位置上,慢慢回忆着在一起时的点点滴滴,喜怒哀乐,时而皱眉时而展颜的等待着自己的归来呢?乔雨……是不是也会觉得孤独,也会期望自己的身影早日出现在芦花桥头呢?
以为枯坐等人是件乏味的事情,谁知刚刚安静下来,美好的回忆就翻涌而至,一时间,原来忘却的鸡毛蒜皮,一颦一笑,也变得那般亲切熟稔。还记得……三年多前,相遇的那天,自己被赶出门去,不依不饶的奋力敲门,结果用力过大,将门敲出个透风的洞来,一气之下,乔雨居然威胁自己堵在门洞那里挡风,要是有一丝冷风窜进屋,就与自己拼命。害得他傻乎乎立在门上,双腿站僵了也不敢移动,生怕让风溜进屋,吹走好不容易寻到的姻缘。
还记得……自己站在外面迎风淋雨,痴痴地重复着命定之事,屋内的乔雨不闻不问,仿若无情,却又在隔日自己力竭昏倒的时候,把自己抱到了暖塌之上。
还记得……有一次,自己为了抓水鬼掉到了江里,折腾了大半夜才湿漉漉的爬回落英小筑。乔雨知道自己变落汤鸡的咎由自取之后,寒着俊颜煮姜汤的动作猛地一僵,接着就没头没脑的冷冷吩咐:“姓萧的……明天你去镇上买两斤黄莲给我……”
“啊?为什么?咳咳……我记得上次还有剩七钱多的黄莲呢?”
“……我全都丢进你的姜汤里了。”
“……”
闭上眼还可以回忆起那日的姜汤究竟有多苦……萧净水不由自主地皱起了眉头,沉浸在回忆里,时而烦躁,时而舒心。然而就在他想起某个甜蜜的刹那而傻笑出声的同时,突然,窗外泛起了一阵耀眼的红光,诡异的色彩让萧净水不假思索的抄起了身边的桃木剑,三步并作两步的冲上了后山!十几年道术不是学假的~~看就知道那红光是天降异物……
“何方妖孽!胆敢在你萧天师家的后山张狂!”手挽剑花闯入林中,萧净水刚要祭起咒符,就被跃入眼帘的一幕震呆了。
红光之下,哪里有什么妖魔鬼怪,站在那一片霞光之中的人,虽然凛然不可侵,宝像庄严,但那端正清俊的五官,儒雅的身形,不是遍寻不着的乔雨还能有谁?!
张大嘴,想要呼唤牵挂着的名字,但萧净水却找不回自己的声音。
他只能让抓不住的桃木剑滑落在地,睁大眼睛,呆呆地看着那注定相伴一生的人在红光中褪去凡胎,幻化为一只黑耀石般华美不可方物的麒麟,因自己发出的响动而移转漆黑深隧的皓眸,鄂然地瞪向无处遁身的自己!
“假、假的吧……”不敢置信的干笑着,萧净水抬手很不客气的掐了自己大腿一把,痛得泪眼朦胧,可眼前的黑麒麟还是英姿飒爽的站在那里,并有向自己款款走来的趋势!几乎是本能地,萧净水退后了几步,方寸尽失的寻了个方向跑走!
“停停停停——”一鼓作气跑出了半里路,他混乱的神智才清醒过来,急忙刹住脚步,猛然回身,懊恼的自骂:“我在怕什么啊!那个是乔雨……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他是什么又有什么要紧的!”心思一转,他跺了跺脚,干脆地向来时的路跑回去:“乔雨——”
然而,激动归激动,在山里乱跑是很危险的……
只是等萧净水意识到危险时,已经太迟了!
他只顾凝视着不远处的黑麒麟发足狂奔,却没注意脚下踩空,整个人连惊呼都来不及,就掉入了深坑之中,后脑重重磕在坑底的石头上,眼前一片昏花,继而……转为漆黑。
恍惚中,似乎有谁的手在拍打他冰冷的面颊,萧净水小心谨慎地睁开眼睛,看到的却是师姐担忧的娇颜?!瞠目结舌的翻身而起,后脑的痛荡然无存,眼前一片清明,入目的景物个个都是自己所熟悉的,他所躺的……正是茅山道观里属于自己的那件偏房……
“笨小子!你要吓死师姐啊?!就算你舍不得师姐成仙离开,也不要突然昏倒啊!”见他醒来,少女激动地眨眨眼,不顾礼术的扑上前抱住昏昏然的萧净水,流露的全是自然天性,令人动容:“你吓坏我了……怎么叫也醒不过来!净水,师姐被你吓到了,吓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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