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砚到的时候纪明亭还在一脸苦恼地对着歌词纸唱歌,不时地被梁谨言纠正着类似英文的中文吐字,看到他来隔着玻璃挥着手便又接着一脸苦恼。
罗砚在梁谨言身边坐下,回忆着这是不是第一次看歌手的工作状态。梁谨言似乎有些没话找话,跟他介绍控制台上的机器。
罗砚敷衍地搭着腔,说你们忙,然后也学着他戴上耳机听纪明亭百折不挠的第一百零一遍,侧着头看坐在身边的梁谨言。
可能是没有休息够的原因,梁谨言黑眼圈在近距离的观察下已经是十分明显,哪怕他已经架了副黑框眼镜遮住。皮肤带着睡不够的苍白色,唇角有些干燥的皮屑,似乎真的是精神状态不好的样子。
罗砚是第一次这样认真地去观察梁谨言。与他来往也不过是这两个月的事情,中间见面也不过十来次,但偏偏就觉得他现在的模样影响了自己的心情,尽管他不知道现在心里头那些不悦是怎么回事。
只是突然觉得,眼前这张心无旁鹜的脸,似乎对自己有了些以往没有意识过到的影响力。
梁谨言终于开口说今天到这儿的时候纪明亭飞快冲了出来说明天上午无论如何也要放假了,Jim这比泡夜店累太多。
梁谨言看了看表,转回头有些歉意地对罗砚说对不起啊让你等这么久。
罗砚摇头,问要不要宵夜。
纪明亭最近被仙草甘茶灌的完全败了胃口,想也不想地便说不要,梁谨言说好啊我们一起。
走到停车场时纪明亭率先找到自己的车,没有打招呼便发动了冲了出去。
梁谨言拿着钥匙走到自己的车旁,宝蓝色的奥迪RS4,实在不够张扬,罗砚在第一次看到的时候说我以为天王都会开林保坚尼。
罗砚看着他有些晃的步子,走过去说坐我车吧我怕被警察抓到你疲劳驾驶。
梁谨言冲他笑,嘴里说着朱曼能搞定的,还是绕到罗砚的车旁示意他开门,然后坐了进去。
罗砚并不太有这么晚在外面游荡的经验。他有时候很迷惑,为什么这个城市能永远这么有活力,比如现在,似乎每个路口仍然还是有等不完的红灯。
梁谨言开了音响,有些吃惊地说原来你也听Yann Tiersen,我这段时间很迷他们。
罗砚嗯了一声,还是没有把数月前纪明亭丢在这里后再也没拿出来过的真相坦诚相告,随口问道纪明亭那边进展怎么样。
只有赶啊,他们公司说月底要发片,封套什么都已设计好就等着我这里,还好只剩最后一首。
他天份也就这样吧。罗砚余光扫到梁谨言转头看他的眼神有些不认同,补救似地说这句话是他自己说的。
天份归天份,但他喜欢的话还是想帮他做好点。梁谨言将脑袋靠上座椅,说我这个人就是什么事都喜欢认真,有时候会觉得累,有时候又会觉得能有让我认真的事情已经算是幸运。
罗砚听着梁谨言在耳边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话,拼命地集中注意力。他想本来我便不太多话,那么今天晚上话这么少应该没有什么不妥。只是刚刚他在嚼东西时认真的神情,又一次打动了他。
的确是打动。直到最后罗砚回味着梁谨言当时的表情时,也会下意识地露出一丝和他平常冷冷的样子不够匹配的笑容来。
罗砚忽然意识到有些什么东西破土而出了,而自己已经能抓住一些蛛丝蚂迹。他表面上不动声色,内里却暗潮汹涌。梁谨言还是在断断续续地说着话,由于并不是很精神而并不大声,听在耳里有些哑有些低,却有些刻意调情的感觉。
罗砚皱着眉气自己为什么为了骚包买这么小的车。
车在梁谨言公寓楼下停下,梁谨言拉开车门前对他说等忙完这段时间再一起打球。罗砚点点头,发动车子。
梁谨言手指转着钥匙圈倒退着朝他挥手,罗砚在发现自己做什么的时候已经开口叫住了他。
梁谨言走过来敲他车窗,问什么事。
你怎么会帮纪明亭录歌?
。。。。。。
梁谨言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想说是为了认识你,这时候看着他的眼睛却觉得有些怯意,想说因为看中他的特质,却知道说出来怕是自己也不信。
他开始觉得自己弓着身子与车窗内的罗砚说话,已经累到似乎站不稳。
为什么要和我做朋友?
。。。。。。
梁谨言想我也想知道为什么,难道能说是因为我自作多情地觉得我们性格很像应该能做好朋友,或是因为我喜欢你的眼睛喜欢你说话的方式喜欢你。。。。。。
梁谨言。
罗砚的眼睛带着笑意,用有些欲擒故纵的低低的声音唤着他的名字。梁谨言不由自主地靠近想听清楚些,有些懊恼地觉得自己似乎被逼到节节败退。
罗砚将胳膊支在车窗上,探出脑袋去够梁谨言的唇。
果然是这样。罗砚想果然不能做朋友,原来自己一直想要的是这个。
梁谨言大脑停止运行,感觉到唇上传来的触感时有些疑惑又隐约觉得不对,但还是没有舍得放开。只是他没来得及沉溺便觉察出罗砚的退出,那个男人挂着有些狡诘的笑,说Jim刚刚不该吃那么多洋葱。
回过神来的梁谨言只来得及对已经在远处闪着的汽车尾灯比出中指。
十
罗砚直到回家冲过凉躺到床上的时候,想到梁谨言刚刚呆住的样子还是觉得好笑。
自己也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似乎总是会看到有这么个人在眼前晃着,存在感不强,但也忽视不掉,时间不长但也足够自己习惯了能看到他,满眼欢喜地和他说着话,或是认真的做手头的事情。
其实自己也并非多正直的人,之前在美国读高中时,同纪明亭什么没有玩过,家境好样子抢眼,若是说老老实实上课怕是没有人信。恋爱谈过不少,只不过之前这般殷勤到让自己觉得是追求的,都是女人。
他发誓连纪明亭这样爱玩的人也没想过去搅基,何况是自己。
可是亲吻梁谨言却没有犹豫或是抗拒。罗砚闭上眼想若是被纪明亭知道,怕是要吓到说你不是退出江湖了怎么一复出就玩这么大。
梁谨言的嘴唇薄薄的,印在上面的时候触感不够柔软,还有些干燥,磨擦的时候有些粗砺的感觉。就是这样一个并不能称为美妙的吻,罗砚居然会期待着再一次的品尝。
罗砚不甘心地想怎么会是他,幻想了一下亲吻纪明亭的状况,没过两秒便就止打住。
果然是非梁谨言不可了。罗砚挫败着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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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明亭下午赶到录音棚的时候看到自己的制作人正坐在操作台前发着呆,黑眼圈蔓延到了黑框眼镜的外边。递了杯奶茶给他问怎么上午放假还没有休息好,梁谨言只是深呼吸一口说没事我们开始吧。
其实哪里会没事。梁谨言不是白痴,恋爱经验比不起正戴着耳机唱着挑逗味十足歌曲的这位,但也不会空白。读书的时候哪个女生不喜欢会弹着吉他唱歌的帅气男生,情书收到同学都眼红嫉妒,入行之后被拍到的那些约会照片大多数是假倒也有一些并非空|穴来风,觉得喜欢了就在一起,由着性子来,反正都是玩得起的主儿。
可是他现在不知道如果和罗砚这样下去,自己能不能玩得起。
梁谨言之前从来没有意识到自己与罗砚可以有别的交往方式,做朋友做知己已经是他贫瘠的想象力里最好的结果,可是在罗砚低低地叫着梁谨言而后吻住他的时候,他想如果是这个人的话,怎么样都可以,哪怕被说成基佬也可以。
原来是已经喜欢上他了,所以才会觉得他怎么看都是自己喜欢的样子,才那么急切地要接近他,哪怕再忙也乐意与他坐下来喝一口茶,不用说话也不会无趣。
纪明亭又喝了口仙草甘茶,吐着舌头问怎么样了。
梁谨言说Matt,如果我是Gay你会吃惊么。
纪明亭呆了一呆,暗叫坏了难道之前玩笑被他当了真,怎么样拒绝他才能少一点伤害,太有魅力真的是很苦恼的事啊虽然你长得真的不错可是我没想过要有男朋友啊。。。。。。
算了他比我好看那么多,我怎么样也不算吃亏。
纪明亭从口袋里摸出小镜子仔细看了看,心想你也不用这么谦虚,我比你帅是事实但也没有帅太多,一点点而已。
Jim你副歌部分尾音拖长一点,你现在的处理太干净没有挑逗的感觉。
纪明亭苦着脸戴回耳机,心里想着明天该叫助理在茶里面多放上几匙蜂蜜了。
收工的时候梁谨言接到罗砚短信,问要不要一起宵夜。
梁谨言对纪明亭打个手势走到走廊上回拨了过去,挑衅似的问怎么是不是还准备去吃那家洋葱放很多的牛排。
罗砚说不用今天我们吃鱼旦和杏仁糊,你叫Matt先走。
梁谨言挂掉电话进屋对纪明亭说Matt这首歌我看要不要把编曲部分再改动一下,不然你。。。。。。
纪明亭飞快地接话说不然我先走好了晚上回家找找感觉明天争取处于最佳状态,说完招呼着助理往门口冲,一声bye被关在了门外。
肖扬捧着剧本努力用简练点的语言复述着大致的剧情,看到把着方向盘直视前方的罗大牌心里忍不住叹气,说你给点反应好不好,虽然我一直叫你转型可这部片真的是想不到比你更适合的人选。
罗砚哼了一声说有什么合适不合适,捧着剧本跑来对我说这部戏是为你量身订做我想不到别的人选的导演你见的少么,有几个本子能让我看完第一页。
肖扬说剧情是简单了点,但是我看了一下,有几场戏还是有点份量,要演好也能算是挑战,而且还是在纽约取景。
罗砚将车停到路边,说喂下去帮我买鱼蛋和杏仁糊。
喂我不是保姆!
那我自己去?
肖扬拿着油纸包敲罗砚的车窗,说你发什么神经突然要来吃这些,刚那个老板娘,接银纸的手不洗就又去穿鱼旦。
罗砚伸手接过,说你自己叫的士回家,明天早上接我去见导演。
肖扬对着绝尘而去的保时捷叹气心想着人人都以为我带大牌舒服,哪里知道我大半夜被叫来挤夜市买鱼旦的辛苦。
梁谨言咬住一只鱼旦,说小时候最爱吃这个,外婆只要看到我考试拿了A就会带我去庙街那里的夜市买鱼旦吃,还有酿茄子,可惜我念中学之后除了音乐课就很少能拿到A,这些年真的吃的少。
罗砚说我十八岁才第一次吃到这个,之前觉得好难吃又脏,香港人怎么这么爱吃,现在吃起来倒也不错。
其实更想说,看到你吃的这么投入,再不喜欢吃的怕也要觉得这东西果然好吃。
梁谨言冲他笑,说你这种香蕉人,根本不懂香港,认为这里太挤太闹,只过圣诞不过春节,觉得丝袜奶茶不如英式红茶,煎炸三宝不如三明治,说广东话里要夹半句英文,哪里明白香港人的生活。
罗砚笑了笑,没有做声,拿起塑料勺子舀了口杏仁糊吞了下去。
梁谨言伸手擦他的唇角,说这里有沾到。
罗砚用脚勾梁谨言的椅子,说喂你过来一点。
梁谨言把椅子往前拖了一步,抬头看他,笑了笑闭上眼睛。
你知道我要干什么?
咁多废话,要亲就快点。
罗砚将手里的东西放到桌上,凑过去吻梁谨言,手伸出去扣他脖子,之前拍戏时的技巧全抛到九霄云外,脑子里想原来今天是来和他约会。
真的是约会才能有的福利。
十一
罗砚没想到来试妆的女主角居然是凌溯,面上淡淡打个招呼,转过头看肖扬的眼神还是止不住的疑问。
罗砚与凌溯并不熟,或者可以说如今的香港娱乐圈,与她称得上熟的圈内人没有几个。长得不算好看,但却正对了鬼佬胃口,二十五岁之后便专心在海外发展,几个影展转了一圈之后也算是小有名气,国语片这几年来真是没有接过。
凌溯几乎是素颜,罗砚想起肖扬对他提起过女主角是颇有经历的单身妈妈,看她的脸怕是在美国人眼里还是没有什么说服力,毕竟亚洲人看起来都过于年轻。
罗砚将围巾解下搁在沙发背上,百无聊赖地翻着剧本。凌溯转过头对他说,amazing script,huh?
罗砚点了点头,忆起梁谨言说你们这种香蕉人,讲中文要夹一半英文,想说眼前这人,连那一半的中文也舍不得讲。
正说着话时祝晟走了进来,连声说不好意思让二位久等来的时候堵车,凌溯倒还是平易近人的模样,回说我们也刚到不久。
罗砚不想接这部戏的最主要原因可能正是眼前这位年轻导演。编剧出身,拿过几次奖之后转行自己做导演,目前为止只拍过两部戏,便已经闯出了超支与超时的双重名头。罗砚心说幸好是要去纽约,如果把我拉去里约热内庐,怕是找个火辣的巴西女郎连孩子都够时间生出来。
他突然觉得对香港有了牵挂,而牵挂的是什么也已心知肚明。
祝晟还像之前每位导演一样不停表示着这部戏为何非你们不可,说能对纽约这么熟悉英文程度又能用的演技派,只有你们俩了。
剧本倒也没有多曲折,不过是一个华人女性为了抢回儿子的抚养权与美国前夫打官司的故事,罗砚的角色是一所大学里为她提供法律援助的大学生,当然在这其中产生感情的套路也是不可避免。
显而易见这部戏的着力点在于凌溯身上,罗砚挂着主角的名义也不过是做了陪衬。他想这样也好,说不定自己时间不至于太过紧凑,回来香港也不是没可能。
祝晟拍戏虽然坏名声很多,不过剧本向来严谨,罗砚知道这部戏本身角色塑造起来并没有太大难度,怕的是法庭那几场戏的台词实在份量太重。
肖扬和罗砚并着肩走出来,说你知道凌溯为什么接这部戏么,她说要给国内新晋导演多一些帮助。
罗砚没忍住,笑的实在不够厚道,好不容易停下来说你是不是算计我,明知我讨厌背复杂的台词。
你不乐意的话也可以试试在法庭上叼一支烟放电。肖扬想到这个懒字打头的人居然能混到现在的地位,忍不住要为那些苦苦挣扎的甘草演员掬一把同情泪。
纪明亭的专辑终于赶在年前上市,梁谨言也开始着手自己的新碟,也是与旧东家的最后一张。朱曼成日盯着销量榜,心想梁谨言不知道能抽几成。
朱曼问梁谨言说这段时间一直在和罗生谈,生意人古惑成这样也不容易,Jim我决定考虑续约。
梁谨言不置可否,心想罗砚是不是不知道他父亲在拉拢自己,怎么平日里没有一点这方面的动静。
梁谨言不知什么时候养成了看娱乐新闻的习惯。那日在电视上看到罗砚的新戏发布会,脑子一时没转过来。
不应该这样子的。明明见面的时候从来也没有提过会走这么久,自己却比记者后知道这样的消息。
忍不住想嘲笑自己现在也开始患得患失,罗砚却仍然没事人一样和他见面喝茶聊天,偶尔会在车窗前交换一个亲吻,而后各自开车离去。
日子平淡如水,梁谨言却觉得这样也好,那句为什么没有先告诉我,终于还是没有开口问出来。
罗砚的戏也会在农历年后正式开拍,罗生给自己放了假准备与他一同回美国过年。走之前罗砚打电话给梁谨言,说打台球要不要来。
梁谨言说好啊打通宵明天你上飞机去睡。
纪明亭却在他之前不请自来。
罗砚开门时看到纪明亭时表情自然不会好看,倒是这位并不在意,拿出自己的CD塞到他怀里便径直去倒了杯酒,说第一版八千张,卖断货了,第二版可没有这么精致的封面。脸上明显的志得意满。
门铃响起,罗砚对纪明亭说说那你要怎么谢这位。
梁谨言站在门口,抱着便利店的大纸袋看着纪明亭一脸茫然。
罗砚登机前给梁谨言传简讯,说拍戏间隙一有机会就会回来,然后关掉手机。
梁谨言把那句话上上下下翻了十多遍,拿起吉他弹着不成调的音。
他一直不知道为什么会有那么多创作人能为别人写歌,对于他自己而言,倘若真的是喜欢某个人,连对他说什么话都不知道,哪里能写出漂亮的歌词或好听的曲子。而一些些思念的情绪,在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