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千楼警惕地看着那个女子,如他所料不错,这便是那个鬼的幻形。
“奴家在此等了这么多年,终是等到了公子,还望公子惜花、怜花……”
粉衣女子从黑雾中行来,倒是有些美轮美奂的诡异之感。可她一直用一方丝帕掩面,完全看不清真颜。
庄千楼皱眉凝目——这女鬼怕是要声东击西,转开他的注意。
“公子。”那女鬼酥麻的声音绝对不比外头青楼的头牌差,“可千万不要辜负了奴家……”
身影已经走到面前,那女鬼一下除了手帕,一张狰狞的青面刹时露出,獠牙几乎就要碰到庄千楼鼻尖。
而就在此刻,庄千楼手腕一翻,黑剑向身后斜刺而去,面前的身影一下烟消云散。可那剑端却似碰到了棉花一般,被软软接住,而后寒气迎面直上,沿着黑剑就要攀上庄千楼的手。
不好!
庄千楼急急收剑,却发现完全收它不动。
“兵仗卦定,灵宝予光,驱鬼伏恶,束送穷泉!”
他暗念咒文,那柄黑身剑一下变成了火红之色,仿若灼烧,刚才寒气瞬间退散。
“啊!”女鬼被惊到了,“公子好生热情,奴家受宠若惊。”女鬼的声音幽怨,似是而非。
一时间,那女鬼和庄千楼僵持起来,她有些忌惮刚才那剑的招式,摸不准眼前这人的底。
“司马钦,你待如何驭了它?”外头迟迟没有动静,庄千楼只能传音。
“不急,再有四分之一柱香的时间就可。小哥且再撑一会。”司马钦回答了他。
庄千楼定下神,仔细注意着周身情况——那女鬼一击不成,定有后招。
“公子莫要紧张,奴家向来柔弱……”女鬼凄凄地低呼着,可这屋内的寒气却一寸寸增了起来,几已刺骨。
巫双从外头看去,刚才那黑漆漆的一片好似动了起来,渐渐形成了一个漩涡一般,而后在屋内拧成了一人高的茧子。
师兄在里头?
巫双有点心惊,之前在荒墓的时候师兄也曾被鬼怪围起,可那时似乎并没有这般近。
那茧子几乎已经能够勾勒出师兄的身形,也就是说这女鬼离师兄近得不能再近了!
“千万不要动!”司马钦厉声传音与她,“你师兄还撑得住,马上就好!”
巫双放出灭息的打算被他看出制止,她暗暗下定——再数三声,如果师兄还不出来,就放灭息,管他司马钦呢!
一……那黑茧又小了几分,庄千楼浑身感到了沉重的寒气压力。
二……黑茧之上出现了刚才巫双曾经见过的绿色眼睛,而后越来越多,竟是黑绿交杂。茧中的庄千楼不断运气抵御着从各处而来想要打破他气罩的阴气。
三!
巫双刚数完还没来得及卸去灭息,只听得古宅上方传来念咒之声。
——“以尔之魂,祭吾之意,墨月为旨,伏尔万千!”
巫双一抬头,就看到了正半飘在空中的司马钦,此时的他双目无白,竟是全然的黑色,整个人衣衫飞舞,腰中葫芦正悬浮在他的身前,红得似乎要滴出血来。
“墨月之命,无有不从。”他念咒的时候和平日里那个嘻皮笑脸的司马钦完全不一样,就像是被附身了。
“收——!”
话音刚落,一声凄厉的尖叫划破长空。
“啊——啊——!”
那葫芦在空中越变越大,开始将那黑色鬼气吸入。那女鬼似想反抗,却全无招架之力,大片大片的黑色被撕扯着全部吸进了葫芦里头。而屋内的庄千楼也渐渐现出了身形。
巫双目瞪口呆地看着那个比她还大的葫芦,不自觉咽了咽口水——好厉害。
黑气已然全部没了,葫芦变回原形被司马钦再次挂在了腰间。他的眼睛也恢复了正常,从空中轻轻一跃,站定到庄千楼面前,笑着作了个揖,“多谢庄小哥!”
庄千楼除了看上去有些疲惫,衣衫有些凌乱,其它都还好。
巫双急急跑了过去,“师兄!你没事吧!”
庄千楼摸摸她脑袋,“无碍。你且缓缓收了灭息吧。”
“是!”巫双听话地收了灭息。
与之前不同,她已经学会了将聚拢的折鬼之息不要放出去,而是返回体内重新吸收,这样的话她也就不会力竭了。
“走!吃顿好的去!我请客!”司马钦看上去不是一点半点的高兴。
此时太阳也快下山,吃晚饭也正是时候。巫双和庄千楼自然不会客气,毕竟也算是帮他完成了心愿。
“那个葫芦……里头是不是装了很多鬼啊?”巫双好奇地看着司马钦腰间的葫芦,此时的葫芦看上去很是平常,暗红色,半掌大,倒像个装饰。
司马钦得意地笑笑,“不多不多,我出宫以来,也就收了十七八个。”
“都是和今天这样厉害的吗?”
“那倒没有。今天这个还差一点能成鬼妖,要是成了鬼妖,怕是我们三个都打不过它一个。”司马钦脸上突然有了向往的表情,“总有一天,我司马钦一定收个鬼妖玩玩!”
鬼妖和鬼不同,虽然只差了一级,但却厉害了不止十倍。鬼妖以下,折鬼之人天生都能驱避,但是到了鬼妖,那便是与折鬼相当的存在,你死我活都不一定的。而且鬼妖要是吃了折鬼师,传说中那会更加厉害。
三个人开开心心地去找吃饭的地方,一路上巫双好奇地问个不停。
“驭鬼,你怎么驭鬼法啊?”
“就是让鬼成为自己的奴仆啊,士兵啊什么的。”
“那岂不是很厉害?”
“当然厉害啦!所以啊,折鬼什么的都是暴殄天物。”
巫双:……
第12章 鬼妖(五)()
由于那个符咒貌似没了效用,接下来的两天,巫双都很乖地待在客栈不乱跑,就等着赶快上船,早日去到紫云山。
不过,司马钦说了,这方圆十里最厉害的鬼已经被他收了,其实出门也是没事的。
说到那只最厉害的鬼,这里头还有段故事。
那鬼是个女的,名字叫郑香苓,而这个前朝古宅的主人也正是姓郑,是当时的一个地方大员。郑香苓是这家的独女,生得貌美如花,琴棋书画样样拿得出手,在中河一片是出了名的名门闺秀。刚到及笄之年,前来说亲的媒婆就几乎踏坏了门槛。
郑老爷心疼独女,迟迟舍不得她嫁,最后来了个招婿入赘。入赘的话,那些名门望族自然是不肯的,于是他们只有换个方向,去寻那些寒门才士。要知道,虽说是入赘,可郑家就这么一个女儿,娶了她就等于娶了整个郑家,那荣华富贵,官场前途自然是手到擒来。
最后的最后,郑老爷相中了当时的一个寒门出生的举人,陈予。几番说道下陈予终是应下了。入赘那一天,整个中河就和过节了一样,所有人都争相说着新官人有多么多么俊俏,新娘子有多么多么漂亮。
新婚那会,郑香苓还是挺幸福的,父母健在,相公又疼爱她得不得了。
然而,仅仅过了一年,郑老爷突发心悸一下就辞了世,郑夫人更是哭得伤了身子,没几个月也随着去了。郑香苓又是个柔弱的性子,这个家便就交予了那入赘的相公陈予打理。
好景不长,那陈予一下得了这么多富贵,而且上头没人管着了,那性子就慢慢变了。
郑大人死后仅仅三个月,陈予就迎进屋了一门妾室。可照理说这入赘的哪能纳妾!
郑香苓哭过、闹过,可都没用。那新来的妾室林姨娘是陈予的青梅竹马,感情本就深厚。按照陈予的想法,当初他是被郑老爷威逼着应下了这么不光彩的入赘亲事,如今也该赢取自己心爱的林妹妹了。
郑香苓在家中的地位一日不如一日,而这时她又被查出了身孕。那林姨娘也不是个善茬,简简单单就不动声色地让郑香苓落了孩子。郑香苓到陈予面前哭诉,反被倒打一耙说是她自己落了孩子还要嫁祸林姨娘,真是恶毒心肠。
再后来……
就是六个月后。
林姨娘也有了身孕,陈予满面红光,只有郑香苓孤孤单单住到了偏房去。
然而谁都没想到,就是那个看上去柔柔弱弱,很好欺负的郑香苓,却在她父母忌日前三天的半夜里,亲手杀死自己的夫君,而后更是去到林姨娘那里,活生生剖了她的肚子拿出了还未成形的孩子。
“这是你们欠我的。”说完这句话,郑香苓笑着吊死在了古宅最高的一棵树上。
没有人知道,那般瘦弱的郑香苓是怎么杀了陈予和林姨娘的。有人说,那个时候其实郑香苓已经是鬼了,又有人说,郑香苓是有了帮凶。
不管怎样,最后官府查抄了郑家,只因郑家已经死绝。而这屋子就变成了现在的鬼宅。
“啧啧啧。”巫双咂舌,其实这女鬼也挺惨的,不过,她也挺狠的。
“师兄,你在屋里的时候,那女鬼可曾对你做什么?”
“没什么。”庄千楼给她夹了筷菜,“吃饭的时候少说话。”
“哦。”
~~~~
终于到了上船的那天,巫双从一大早开始就兴奋得不行——住船上去了!
“司马钦!这里!”巫双对着向他们走来的司马钦,开心地挥着手。
自从上次一起抓鬼之后,司马钦和他们的关系也好了起来。在发现他也定了这班船的时候,巫双突然觉得这下能一直吃好吃的了。以巫双的角度来看,他们三个现在绝对算是朋友了。
“也是大姑娘了,别一副小孩样。”庄千楼按下她挥着的手,声音隐隐透着不悦。
“师兄,坐船唉!想想就好玩。”
“那可不一定。”庄千楼说的面色无波,巫双却有些不解其意。
司马钦此时已经来到了他们面前,“走,一起上船。”
“好啊!”巫双开心地拉着自家师兄往船上而去。师兄和她都有个小单间呢,这里头的单间可不便宜,也算是他们这一路最大的花费了。住在船上,随着水晃啊晃的一定很舒服。
可是接下来……
……
谁能告诉她……
为什么她会晕船……
自从开了船,巫双就觉得自己一直在晃,晃得脑仁都疼了,而后那胃里就和有个棍棍在乱搅一样。想吐又吐不出来,浑身都像是被抽没了力气,她扒着床沿,欲哭无泪。
“咚咚咚——”敲门声。
“进来。”她有气无力地说道。门没锁,因为师兄说等会要来叫她吃饭。
“喝点吧。”
顺着声音,巫双抬头看去,由于难受,她已是泪眼汪汪了,“师兄……”
“这是药茶,喝了也许会好点。”庄千楼递上一杯看上去黑乎乎的茶水,而后拍了拍她的后背,“喝完到外头吹吹风,那样会舒服一些。”
巫双一闻到那中药味,忽然间犹如醍醐灌顶般,那别扭的肠胃就通了,她猛地起身冲出单间,抓着栏杆,朝着水面就是一阵猛吐。
哇……
……
——舒坦多了,那药茶还是很管用的。
于是,接下来在船上的日子,尽管那药茶苦得让她眉头大皱,巫双还是像喝水一般喝着。庄千楼全部的心思都放到给巫双熬药茶上去了。此时此刻,巫双根本来不及感叹自己有多幸福,能得师兄这般照顾,她唯一的想法就是——到底什么时候能下船!
“瞧这小脸蜡黄的。”吃饭的当口,司马钦禁不住叹息地看着巫双,“连着折鬼的气息也弱了不少。”
巫双闷不作声地扒着碗里的饭,少说话也多存些力气。间或,她会夹上两三根青菜,没滋没味地嚼着。那些肉菜她可不敢碰,那般腻的,怕是吃了就得吐。
“这些时日,多谢司马兄弟的药了。”庄千楼道谢道,那些治晕船的药全是司马钦带的。
“小事小事。”司马钦笑笑,“这种常备的药我还有不少,庄小哥要不是嫌弃,有的是。”
“对了。小双妹妹,哥哥这有样东西,你应该会想吃。”司马钦边说边从袖子里掏出了一个小油纸包包,“这可是哥哥我特地弄来的,快吃点吧。”
纸包打开,闻到那个味道的时候,巫双许久无神的眼睛一下就亮了——蜜金桔!
她喜笑颜开地吃着那金桔,只觉得胃口都好了起来,连饭都吃得下了。
庄千楼在一旁给她倒了杯水,“不急,慢慢吃。”
她在这吃得香,司马钦和庄千楼在一旁聊了开来。
“庄小哥,下了船,你们就要直接去那紫云山吗?”
“嗯。”庄千楼也没有什么必要隐瞒。虽然他们并没有和司马钦提过行程,但这路线摆明了就是去紫云山。而且还有巫双这样半吊子的折鬼师,在外头待着分明就是找死。
“唉……那不得不分道扬镳了呀。”司马钦可惜地看着庄千楼。紫云山这种正派地方向来不耻他们墨月宫的人,驭鬼师对他们来说就是邪门歪道。
“这些时日,多谢司马兄弟关照了。”庄千楼说得虽然客道,但与之前拒他千里之外的那种调调已经全然不一样了。
“小事一桩!”司马钦笑笑,“人生难得遇知己,庄小哥,在这船上无事可做,我们也来个把酒言欢,可好?”
“好。”庄千楼点头应下。
巫双“唰——”地抬头看向自家师兄,他竟然应下了!
于是,夜风习习的甲板上,巫双抱着那药茶看着他们两个喝酒。她觉得自己有必要在这盯着,不然师兄的引鬼之体要是遇到什么就不好了。
司马钦稍稍看了一眼坐在一旁的巫双,胳膊碰了一下庄千楼,压低声音,“庄小哥,你家师妹挺不错的。”
“嗯。”庄千楼浅饮了口酒。
司马钦暧昧地笑了笑,话题一转,“小哥可曾想过以后要做些什么?”
“未曾。”
司马钦挑挑眉,“要是嫌这江湖无聊,带你师妹一同到我墨月宫来啊。”
庄千楼没有答话,只是再喝了一口酒,似在惆怅。
“你该不会是嫌弃我墨月宫的名号吧。”司马钦拧了眉。
“怎么会?”庄千楼摇摇头,“只是不知道,以后还能不能见到。”
“庄小哥这话说的……”司马钦和他碰了个杯,“今朝有酒今朝醉,管那些作甚!”
庄千楼没说什么,也径直将那酒饮了下去。
十日的航船让巫双整个瘦了一圈,尖尖的下巴出来了,眼睛也显得大大的,活生生瘦成了一个小美女。司马钦特别喜欢逗她,“叫哥哥,叫哥哥,叫哥哥的话给你吃蜜金桔哦。”
和他相处惯了,巫双也了解到司马钦只是个面上看着不羁的人,再说叫他几声自己又不吃亏,还有金桔吃。
“哥哥。”她毫不犹豫的叫了出声。
一旁的庄千楼面色稍稍一暗。
司马钦嘴角微微上挑,特意又说道,“哥哥不够,再叫声好、哥、哥。”
庄千楼一下就走过来拉起了巫双,“不早了,明日一早要下船,今天早些歇息去。”
巫双看着刚黑没多久的天空,不情不愿地被拉走塞回了自己屋里。毕竟明日凌晨就会到他们要下脚的三山镇,这早睡也是应该。
“以后别开这种玩笑。”再次回到甲板的庄千楼看了司马钦一眼。
此时的司马钦笑得坏坏的模样,“玩笑而已。”
“玩笑不得。”庄千楼留下这句话,也回屋去给巫双熬最后一次药茶了。
司马钦站在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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