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串联红色年代激情泛滥的侵略性青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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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串联红色年代激情泛滥的侵略性青春- 第2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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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怎么不堆个坟头啊?杜寿林问。

江晓彤说,你还惦记着给他们树碑立传是怎么着,几个不齿于人的坏蛋,能埋了他们就不错了。他的那股子冷酷劲儿又来了。我不禁瞪他一眼,径直走到队伍前面,躲他远一点儿。尤反修对我说,你这种温情主义现在不吃香了。我恼火地说,我就这样,改也改不了啦。这时候,我发现,尤反修浑身都在哆嗦,上牙打下牙,我慌忙问她,你怎么了,又病了?

我用不着你假惺惺地关心,她十分不友好地说。

好吧,你不愿意让我问,我就不问了,我说。不是我善解人意,而是我明白她为什么哆嗦了,她一定是想起了她的爸爸妈妈的遭遇,担心他们也遭到厄运。我丝毫不认为她的担心是多余的,可是嘴上却说,别胡思乱想比什么都强。

你以为我愿意想,可是我就是管不住自己的脑子,她说。

你别总沉浸在以前的时光隧道里,要眯缝着眼看当下,我说。要想不内心挣扎的唯一办法就是当鸵鸟,这是我的经验之谈。

当下就更让我烦了,你看看,到处都摔桌子打板凳,谁跟谁都留个心眼,唯恐被暗算了,她从兜里掏出一支烟来,拿在手里捻,直到捻空了为止。

这话很容易被误解,你没见现在的号外上说,形势一派大好,我捅捅她的腰,叫她少嘴给身子(“文。)惹祸,叫人家(“人。)听见,一上纲(“书。)上线,就麻(“屋。)烦了。这时候,我们正巧走进两湖交界的一个县城,县城的人对我们投来好奇的目光,如果目光可以透视的话,那么我们的五脏六腑早叫他们的X光扫描了一百遍了。甚至有鲁莽的小伙子干脆凑到跟前来。

你们有传单吗?他们态度谦恭地问。

问他们要那玩意儿做什么,他们说学习学习,瞧瞧上边有什么新精神,我们把手头从北京带来的传单,尽数都给了他们,他们还没够,江晓彤实在没耐心了,跟他们嚷嚷,没有传单了,没有传单了。结果,我们就没有在县城停留,连续急行军,闯出重围,别说饱餐了,就连一口水都没喝上。仓促间,我们甚至都没注意这个县城叫什么名字。好不容易出了县城,想找一眼井,喝点儿水,吃点儿东西,不知从什么地方,丢下许多土坷垃,而且力度十足,砸在身上生疼,我们只有抱头鼠窜的份,末了,都没闹清楚袭击者是谁。显然我们是一群不受欢迎的人,所以当地人才用这样的仪式来款待我们。杨东升还不服气,跳着脚冲着山坡上边骂大街,其结果只能招致一阵更猛烈的土坷垃从天而降。我警告他,你他妈的就别给我们招灾惹祸了。他就没敢再多嘴。

我算知道狼狈的真正含义了,尤反修一边抖漏着脑袋上的土一边自嘲地说,竟没有一个人站出来驳斥她。好像是默认,默认自己确实够狼狈的。

接下来,我们要留心了,留心周围有没有埋伏,江晓彤提醒大家。

一路注意左方,一路注意右方,我说。

我们小心翼翼地迈着步,仿佛稍微不在意,就会踩到地雷似的。杨东升不满地说,就用龟兔赛跑的这速度,我们什么时候才能走到湖北呀。

我们已经到湖北了,江晓彤翻出地图来,查了查,告诉杨东升。进入湖北后给我印象最深的一件事,就是一群石匠砸一座庙,至于庙里供的是何方神圣,就不知道了。他们先是用大锤轮番上阵,可是效果一般,一锤下去,顶多就是一个坑,跟钢镚儿这么大,后来,他们开个会,决定用炸药炸。我们边歇腿边瞧热闹,同时猜测这座庙是哪朝哪代盖的,最后,谁都没猜对,石匠告诉我们,这座庙起码有五百年了,庙堂当间的那个佛,是用一块完整的石头雕的,尺寸足有五六米高矮,还不算莲花宝座。

炸药埋好了,维持秩序的民兵把所有旁观者都赶到一百多米以外,只听轰隆隆一声闷响,那座庙就成了一片瓦砾,一时间,我的耳朵嗡地一震,就什么都听不见了,好半天才恢复听觉。这时候,我发现在茂密的灌木丛后面,很多人跪着向那座已经不再存在的庙顶礼膜拜,有的甚至泪流满面,虔诚得令人惊讶,他们大多都是些满面沧桑的老人和妇女。

迷信,迷信,破除迷信这么多年,还没除根,江晓彤说。

快走吧,这一天我们紧赶慢赶也没走过四十里地,我说,我不想再看下去了,因为我不想叫我的心情阴雨绵绵。

离开那个地方的当天,我听说在那座庙的下边发现了一个地宫,里边有一大堆金银财宝,也许还有别的,但是没人会在意,他们只在意金银财宝。至于怎么处理这些金银财宝,传话的人也不知道。

到下一个城镇,停一下,我要买一双鞋,杜亦说。跑路太多,她的鞋底子都磨透膛了,脚后跟也露在了外头。

我也要买,我的鞋早飞花了,郑建国和杜寿林也跟着凑热闹。

在下一个小镇,不光他们几个买了鞋,我们几乎每个人都买了一双,新鞋穿在脚上,果然舒服多了。只是在寻找住处时,碰了钉子,这里没有招待所,我跟江晓彤沿着对角线跑了一圈,才找到镇上唯一的一间空屋,在镇西头,院子里长满了杂草,半人高。镇里人告诉我们俩,这间屋是个凶宅,三年前,一个年轻媳妇把她的丈夫杀了,然后自己也上吊了。我跟江晓彤商量半天,决定硬着头皮住一宿,明天早早就开拔。你说,咱们要不要把这间屋的历史跟大伙儿讲清楚?江晓彤问我。我说,最好别讲,讲了恐怕就没人睡得着觉了。不过,为了安全起见,我们轮流巡夜,两人一班,一班站俩钟头的岗。

夜里,灰蒙蒙的月光覆盖着小镇,勾勒出一幅阴森森的画面,杜寿林他们都睡得挺酣,只有我跟江晓彤睁大眼睛,警惕地观察着四周,神经高度紧张,谁翻个身都能吓我们一跳。

你相信鬼神吗?江晓彤问我。我瞅着落满尘土的房梁,墙角上还净是蜘蛛网,小声说,我不信。可是心里仍是嘀咕:那个小媳妇恐怕就是在这个房梁上吊死的吧?

我睡不着……江晓彤说。

我说,睡不着就站岗去。江晓彤说,你陪着我吧。我们俩换了岗,靠着墙打盹儿,谁爬起来起夜,都能让我们心惊肉跳上半天,静寂中,撒尿的声音能传出去很远。

不尽长江滚滚来,我们俩偷偷笑着说。

我们俩扯了一会儿淡,不知不觉都靠着墙迷糊着了。

突然被窸窸窣窣的响声惊醒了。

哪一部分的?我们俩几乎都跳起来,冲着草丛大喊起来,草丛里一阵骚动,渐渐又平静下来。我估计是个黄鼠狼或是野猫。没想到倒惊动了屋里睡觉的人,他们都跑出来。

睡得正香呢,你们咋呼什么呀?杨东升嘟囔道。

谁咋呼啦,人家说,这屋子本来就闹鬼,我能不警醒着点儿吗?江晓彤说。

一听说闹鬼,屋里人都炸窝了,赶紧穿衣裳,准备逃跑。

你胡说什么呀!瞎造谣,我狠狠瞪了江晓彤一眼。我也是脱口而出,没经大脑,江晓彤挠着后脑勺羞愧地说。

人心都浮动了,再想安抚也安抚不了啦,只好即刻出发,赶紧走人,一分钟都没耽误,一直走上宽阔平坦的大道,心里才平静了些,再有谁问闹鬼的事,我们俩一概回答是说着玩,就为了叫大伙儿早点儿上路。

简直太不像话了,我刚梦见一桌子好菜,没动筷,就叫你们给搅了,郑建国说。我走到他身边,拍着他的肩膀头子说,回北京,我赔你一桌还不行吗?

你也就拿嘴对付对付我,郑建国说。

我觉得说那个房子闹鬼,一点儿不是瞎话,尤反修悄悄地对我说。我问她何以见得,她心有余悸地说,那间屋子一进去就有一种恐怖感,令人毛骨悚然。

那是你想象力太丰富了,我说。

我们上了公路,没走出两里地去,就发现地下哩哩啦啦有一溜血迹,循着血迹跟下去,一直走到一棵大杨树下边,我们瞧见一个血肉模糊的伤者弯腰驼背地匍匐在那里,一个劲儿呻吟,见了我们,他想挣扎着站起来,可能是伤势太重了,他的动作很迟缓,站了半天也没站起来。

我告诉他,我们是北京来的学生,让他别那么慌张。

当他知道我们对他没有任何敌意的时候,他松弛下来,问我,有没有水。杜寿林把他的水壶递给他。从他剧烈的喘息声判断,他伤得不轻,鲜血几乎把他的上下眼皮都粘连在一起,要睁开,得费很大的劲儿。女生都害怕,直往后躲。喝过水之后,他拿手背擦擦嘴,说道,我们的人都被他们抓起来了,只有我一个人跑了出来。我问他,你们是谁,而他们又是谁?他试图跟我解释,可是嘴唇动了动,似乎又觉得一时半会儿说不清楚,干脆放弃了。尤反修见他头上、眼角和鼻子仍在流血,就把手绢给他,让他擦拭一下。他说了声谢谢,就呜呜地哭起来,哭得我们都手足无措,长这么大,还没有哪一个五大三粗的汉子在我们跟前这么伤心地哭过。

我们送你去医院包扎包扎,顺便打一针破伤风针,杜亦说。

伤者断然拒绝了。这时候,天已大亮,他钻进密密匝匝的小树林,我问他,你真的不需要我们帮你一把吗?他说,你们只要不说出去,我就谢天谢地了,然后就一瘸一拐地消失了。江晓彤担心前面有凶险,就叫我们走树林里的小路,结果,刚上脚的鞋都脏了,露水重,踩了我们一脚的烂泥。杨东升问江晓彤,是我们现在艰难,还是当年的八路军艰难?江晓彤说,当然是八路军艰难了。杨东升说,八路军起码还可以端个炮楼打打牙祭,我们呢,天天都跋山涉水,饥一顿饱一顿……几个女生驳斥他,我们此行是干什么来的,不就是磨炼自己吗?想享福,回家去。把杨东升说得上不来下不去,一个劲儿翻白眼,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我们几个就偷着笑。

34

我们家里奶奶的地位是最特殊的一个。表面上看,她跟一个普通的农村老太太没什么区别,裹着个小脚,生火、做饭、纳鞋底子,可是秀园她爸总说,你奶奶绝对是个奇女子。我问奶奶过去的事,她总也不讲,顶多说上一句,咱们那里爱闹蝗灾,收成不好,又旱。在大串联时,我最想念的就是她,梦见过她好几回——到吃饭钟点,我还在胡同里玩,我奶奶过来,揪着我的耳朵把我揪回家,那时候,我的耳朵总是红的。但是,她不许我爸打我,我爸一跟我发脾气,她就护着我,威胁我爸说,你要敢捅他一手指头,我跟你没完。我爸就蔫了,嘟囔一句“护犊子”,就扭头走了。我爸走了以后,奶奶又来揪我耳朵,嘴上说,我让你再淘气,我让你再淘气,我只好连声求饶,她才撒手。

奶奶最后死于癌症。胃开始疼的时候,她从来就没吭过一声,到了晚期,她难受得不得了,就躲到厕所去,忍着,不让人发现。我是最早发现她不对劲儿的,劝她去医院,她不去,说是怕打针。一天晚上,她实在爬不起来了,就躺着指挥我怎么搋面,怎么蒸馒头,馒头揭锅的同时,她也咽了气,至死也没哼一声。

没有想到的是,在奶奶追悼会上,居然来了那么人,很多老头老太太都喊她老姐姐。从花圈上看,这些人来自各部委,起码都是厅局级干部。这时候我才知道奶奶抗战的时候,是个著名的堡垒户,那些八路军游击队的伤员都隐藏在奶奶家,到夜里,奶奶再将他们送到白求恩医院。那几年,奶奶救过的人有好几十位。可惜,奶奶在世时,从来没跟我讲过。她还嘱咐我爸说,就是家里再难,也不能去麻烦人家,人家现在都是公家人,忙。奶奶在乡下是五保户,国家该养着她,她却不干,我有儿子,又不是绝户,凭什么叫人家养着,于是,就到北京来,跟我们住在一起,但是,她没有城市户口,也就没有口粮,这些年,都是家里拿细粮跟街坊换粗粮,可以多换一点,奶奶总觉得拖累爸爸,总是能少吃一口是一口,尽量节俭,不糟蹋一粒粮食。我要是掉桌上一个饭米粒,奶奶都是赶紧捡起来,搁嘴里,对我说,祸害粮食是罪过……

奶奶在生命垂危的那一刻,我扑在她怀里,拼命地哭,拼命地叫,奶奶用尽最后的力气对我说,别闹了,叫我踏实一会儿。我仍然哀求着,奶奶,你别走!她却再也没言语。那么喜欢训斥我的奶奶这次居然没有再训斥我。平时,我跟奶奶单独在一起的时候,她的嘴就没闲下来过,没完没了地骂我,好像每天不骂我一顿就睡不安生似的。我读书,她骂,骂我一个男子汉跟个娘们儿一样天天捧个书本,我说我爸我妈让我读的,她说读个屁,大了,就乖乖地给我当兵去,上阵打仗。晚上,作业没完成,我要拉晚,她就啪的一下把灯关了,不叫我点灯熬油,我说我要不完成作业,老师就要找家长,她说,让老师找我来,我是家长的家长。在她心目里,一个小子,不当兵,等于白活,读书做学问都是闲扯淡,见到戴眼镜的同学来,她就说,可惜了的,打枪连瞄准都不行了,废了。

我从小泪腺比较发达,一哭,我奶奶就拿脚踢我,谁欺负你了?她一边踢我一边问。我告诉她某某某抢我吃早点的钱,去买烟抽了。我奶奶从柜子里拿出我爸的一条宽宽的军用皮带,平时扎在腰上,遇见抢你钱的小子,就解下来抡他。果然,这玩意儿抡起来,呼呼带响,抽得抢钱的那小子哇哇直叫。后来,老师把我爸叫到学校,告了我一状,我爸回家找我算账,奶奶往我们爷俩儿当间一站,是我叫小磊这么干的,怎么着吧?我不能叫我们老石家出个窝囊废!我爸没招了,气得脸红脖子粗。我妈也不敢搭话,她一搭话,奶奶就说,这是我们老石家的事,外姓人少掺和。等时过境迁,我对我奶奶说,其实,你也不姓石,也算是个外姓人。她无言以对,干瞪眼说不出话来,突然脱下鞋来,照着我的屁股就掴打起来,我就拼命跑,嘴上嚷嚷着,没理了,就动手,算什么英雄。奶奶说,我十九岁守寡,一个人把你爹拉扯大,还娶了妻生了子,我不是英雄,谁还是英雄?我每年清明都去给奶奶扫墓,不知为什么,她越讨厌我哭,我就越爱在她跟前哭,只有在她跟前我哭起来才痛快,所有的委屈所有的冤,总是一齐涌上我心头。哭痛快了,我临离开奶奶墓地的时候,仿佛总能听见她咬牙切齿地说,小王八羔子,你是成心给我添腌臜,滚。我不禁破涕为笑,对奶奶说,叫我滚,我就滚,可是,明年这个时候我还来,还要哭一场……

35

树林里有一种带锯齿的植物,跟刀子一样锋利,谁挽着裤腿,谁的腿肚子就被刮得伤痕累累。

最惨的要数杜亦了,裤子被挂了个大口子,露出了屁股,臊得她赶紧蹲下来,找针线包,缝缝补补。

我们也趁此机会休息一下,背靠在大树上。

不歇还好,一歇下来,两条腿觉得又酸又疼,跟灌了铅一样,抬都抬不起来。折腾一晚上了,真想有个荞麦皮枕头,裹上一床续了新棉花的被子,睡一觉。想几点醒就几点醒。

嘿,下了这个山坡有长途车,负责侦察的杜寿林报告说。

我们强打起精神,穿过树林,往公路上赶。这里的长途车随叫随停,只要你招招手,车就停在你跟前,几乎没有进站出站的概念。在车上,我们才听售票员说,昨天有一队造反派,半夜去偷袭对手的司令部,结果人家早有埋伏,被人家一锅端,打得屁滚尿流,除了一个小头头,其余都被俘虏了。今天早晨一上班,造反派就把这辆车征用了,搜索偷袭他们的那个小头头。你给我闭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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