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亚-斑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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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亚-斑蝶- 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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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废话!难道你要金奇知道我们根本没找过那个落魄潦倒的鬼音乐家?”

 助理伸伸舌头,领命而去。

 邱老板叹口气,其实他何尝不想拍一些真正有理想、有水准的东西?他又怎
么不想样样尽善尽美,好拿个什么奖之类的呢?

 他当然知道祁寒好,祁寒当年也替几部电影配过一些脍炙人口的音乐,但是
票房啊!

 台湾的观众胃口千变万化,今天捧你,明天骂你,是常有的事,想不跟流行,
拍自己真正想拍的东西,真是难啊!

 “海文,有位金先生找你。”

 海文自办公桌上抬起头来,小李站在门口对她眨眼睛:“很帅喔!”

 她笑了笑,揉了揉疲惫的双眼:“在哪里?有没有说什么事?”

 “没有,还在会客室等,要不要叫他等?”

 “不必了,请他进来好了,还有,请小妹冲两杯咖啡进来好吗?记得要蓝山
的。”

 小李摇摇头笑道:“知道了,咖啡豆放四十九颗,对不对?”

 “对!四十九再乘四就完全正确了!”

 小李笑着关上门,海文长嘘出一口气,轻轻伸展一下僵硬的身体。

 敲门声响起,她连忙整理一下衣服:“请进!”

 门打开,一个高大的黑衣男子走了进来,黑色的墨镜和几乎及肩的黑发,使
他看起来非常——不同!

 海文摆出公式化的微笑:“金先生吧?请坐。”

 金奇微微点头坐在她的办公桌前:“听说海小姐和祁寒是旧识?”他开门见
山地问。

 海文一愣,微眯起眼打量眼前这个率直而且气势凌人的高大男子:“金先生
有何贵干?”

 “找祁寒。”

 小妹送进两杯咖啡,海文挥手让她下去,而后迳自倒入奶精,啜了一口:
“找祁寒有事?”

 金奇看了她半晌:“我是金奇。”仿佛报出他的名字就足以代表一切似的。

 海文有些恼怒地笑笑:“原来是金导演。”

 金奇几乎是有点欣赏眼前的女子了,她面对他好象面对一个下属似的,不等
她完全理解他的来意,他想从她这里知道任何有关于祁寒的事,恐怕很难!

 “我想请他替我的新电影做配乐。”

 海文再度一愣,没想到他居然是想找祁寒做电影配乐的工作的。“为什么找
他?他已经很久没有作品问世了。”

 “我欣赏他的风格。”

 她沉吟半晌:“祁寒最近正在休养——”

 “我知道他很潦倒,你不必担心我会因为他现在的状况而收回提议。”他直
率地打断她的话,坚定的口吻没有半点虚伪:“我只想知道他还能不能谱乐曲,
只要他能就没有问题。”

 海文似笑非笑地瞅着他:“你一向这么直接?”

 金奇淡淡扯动唇角,还她一个似笑非笑的笑容:“你一向都这么迂回?”

 她轻轻笑了起来:“这样我们就扯平了。我会去找祁寒,说服他和你见面,
至于成果,我不能给你保证,他已经沮丧了一年。”

 “带我去见他。”

 “不行。”

 金奇不满的情绪,即使是戴了墨镜也无法遮住,他不悦地开口:“我认为我
自己登门拜访才有礼貌。”

 “你的礼貌用在他的身上,只会得到反效果,祁寒向来不欢迎不速之客,尤
其以这几年为最。”

 “既然如此,那我只好等候你的通知了,是吗?”他粗着声音说道。

 海文凝视他墨镜背后隐藏着的、专制的眼睛,知道眼前这个男人,不习惯由
别人来掌握他的时间和未来。

 他是个习惯于发号施令的男人。

 她微微一笑,有些等不及看他和祁寒会发生什么样的化学反应了?

 因为祁寒也是一个非常——非常专制的男人!

 “你叫什么名字?”祁寒望着仍旧躺在沙发上的孩子。他已经呆呆地瞪视着
模糊不清的老旧电视至少有一个钟头那么久了,他很怀疑他能从那部闪动着鬼
影的电视上看到些什么。

 “宝贝。”孩子闷闷地回答。

 “宝贝?”他皱了皱眉头,这不像一个会被遗弃的名字,一对不爱自己孩子
的父母,不会给孩子起这样深情的名字。

 “我不是被遗弃的。”孩子头也不回地说道,回答他的疑问。

 祁寒愣了一下:“你怎么知道我在想什么?”

 “我就是知道。”宝贝轻描淡写地回答,仿佛只是回答他一个再简单不过的
问题。

 祁寒望着宝贝娇小纤弱的背影,心里有成堆成堆的问题想问,却一个也没说
出口。

 每个人的伤心事太多,何必问呢?问了又能改变什么?不会回答别人的问题,
又为什么期望别人能回答他的问题?

 “你想住下来吗?”

 宝贝这次终于动了动身子,面对他,眼神几乎是挑衅的:“你想赶我走?”

 他只是耸耸肩:“有人会担心你吗?”

 “没有!”

 “如果你想跟着我过三餐不继的日子,我不反对。”

 宝贝望着他,两人对视半晌,似乎已达成共识:“我会留下来,直到你不需
要我为止。”

 他想笑,因为宝贝的回答十分好笑,现在他想不出他会有任何需要宝贝的地
方。

 或许这孩子的自尊心不同于一般人,他不在乎宝贝怎么想,不过,既然宝贝
不想承认他需要一个遮风避雨的地方,他又何必以施舍者的姿态出现呢?

 祁寒微微一笑:“那你就留下来吧!直到我们都不再需要对方为止。”

 “欢喜,你讲点道理好不好?”

 女孩闪动嵌着长睫毛的大眼睛,微微嘟起樱唇:“我是很讲道理啊!不讲理
的是你。”

 万君方这下有点生气了,他拢紧两道浓眉:“你年纪还轻,金奇要求太严格,
那个角色你根本做不来的!有那么多部片约,你何必一定要接金奇的戏?其他
的——”

 “其他的片子全都要我当傻大姐、当花瓶。”

 “那并没有什么不好,张曼玉、王祖贤,一开始不都是当花瓶?至少先等你
的演技成熟嘛!”

 欢喜杏眼圆睁,不服气地站了起来,均匀曼妙的身材,足以让男人看呆双眼
:“你的意思是说我现在只配当花瓶?”

 万君方翻翻白眼:“我只是认为你没有必要让观众讥笑你。”

 她气呼呼地在小小的和室内踱来踱去。“我要告诉妈咪和爹地!你欺负我!”

 他又无奈又宠溺地看着她孩子气的火气,欢喜自幼在国外长大,家境富裕,
几乎没有什么烦恼,父母宠这唯一的掌上明珠,宠得她无法无天,不知天高地
厚!

 和一般的少女一样,欢喜也想一圆星梦,身为她唯一的表哥,他不帮她谁帮
她?

 问题是,从欢喜出道到现在整整一年,看上她的全是和她本身相差不多,任
性、刁蛮、富家女的角色,就连他都不能相信她真有什么演技可言!

 演个歌手?

 哈!就凭欢喜那五音不全的嗓子?

 他真不敢想像欢喜演了之后,还能不能在电影界混下去!金奇有毛病!他到
底是看上欢喜哪一点?

 “你瞧不起我?”欢喜委屈地叫了起来。

 万君方撇撇嘴唇:“我不是瞧不起你,只是为你的前途着想。”

 “那你想要我一辈子当花瓶?”

 “欢喜——”

 欢喜不悦地跺了跺脚:“我不信,我要接金导演的戏!不要钱也接!”

 “为什么?你从来没有这么坚持过什么,对我的安排你也一直很满意,为什
么这次这么固执?”

 欢喜坐了下来,直视他的浓眉大眼:“因为这次的音乐指导是祁寒。”

 万君方脸色一变,铁青而且阴郁地瞪着她:“你就是为了那个家伙而接这部
戏?”

 她不明究里地看着他突然变得难看的脸色,几乎有些胆怯,但生性坦白的她
仍是点点头,嗫嚅地说道:“是金导演的助理告诉我的。而且你也知道,我好
崇拜祁寒啊!”

 万君方僵硬地站了起来,拉开和室的纸门,冷冷地开口:“那你知不知道我
有多恨他?”

 欢喜微张着口,错愕地看着他头也不回地离去。

 万君方会有恨的人吗?

 他一向那么开朗,那么乐天!她几乎不能相信有任何事可以激怒她这个和善
的表哥!

 和他相处一年,她快以为他是个圣人了!

 可是现在才知道他也会恨人?

 恨?

 恨是什么?那是一种她所不能理解的名词?在她的生命里从没有出现过比生
气更加强烈的情绪——欢喜愣愣地坐着,等她想起来要问个清楚的时候,万君
方早已不知形踪了!

 这也是第一次,他没对她交待他的去向。

 黛眉:你好吗?我仍旧十分十分想念你。

 生活的步调和这一年来一样缓慢而且难以忍受,以前不知道什么叫度日如年,
现在我深深的体会到了,原来度日如年是人生命的大敌,算算我现已不止三百
六十五岁了,再过下去,我很快的会比彭祖更加年老。

 以前你总笑我是个矛盾的人,从事音乐艺术工作,却对文学的形容词一无所
知,没有感情的人却又写出充满感情的歌曲。我现在时常能体会许多文学上的
情绪,但这并不能使我释怀,有时我会觉得,不懂或许还会快乐一些,懂了反
而更加自怜。

 海文又来电话了,说有个导演想找我为电影配乐,我想也不想就拒绝了!

 她十分生气,她说她很怀疑我的音乐创作细胞是否全死掉了!她还说我比行
尸走肉还不如,因为我根本是个不能见到阳光的男人。

 我知道海文是个好朋友,但她常常说一些与事实十分吻合的话很令人痛苦,
那场大火的确将我的音乐创作细胞全部烧死了。

 如果以前有人告诉我,我也会有不能创作的一天,我会说他是个神经病,创
作是我的生命,如果我连创作都失去了,那么我活着到底有什么意义?的确连
行尸走肉都不如,而现在我正是这样活着——没有什么意义的活着。

 那天告诉你我捡到一只斑蝶对不对?现在这只斑蝶有个名字了,他叫宝贝。

 宝贝长得极端美丽,一种不属于人世间的美丽。

 记不记得以前我们曾经看过一则化妆品的广告海报,上面是个妖精?你说那
个妖精是你见过最美丽最美丽的人,如果现在你看到宝贝,你一定会更加喜欢
的,宝贝真的十分特殊。

 他还能透视人心呢!

 黛眉,如果我们早些遇见宝贝,我想他会早些告诉你我的心意的,当然也就
不会导致今天的下场——极端思念你!这对一个男人来说或许不是好现象,但
对一个爱人来说,我无法对你隐瞒我的情绪。

 你好吗?

 我越来越不贪心了,现在只想知道你好吗?

 祁寒

            

 寒寒键入第二章

            

 阴暗的小公寓里,所有的东西都堆在角落,行李连一件都没有打开,附属的
家俱看起来蒙尘已久,似乎已有一段很长的时间不曾有人住在这里了。

 电话在角落里拼命地响着,想引起他的注意,但他只是坐在小窗子前,凝视
那轮血红色的夕阳。

 他的头发早已过肩,须髭也长成胡须,衣衫不整,只有那些眸子仍有着昔日
的神采——但那光辉也只是短暂的闪烁过,大部分的时间里,他和路边的流浪
汉没什么两样。

 桌上两碗泡面和昨天一样躺在斑驳的桌面上,所不同的是里面多了几只肥大
的蟑螂,毫不惧怕、公然地啃食着保丽龙碗。

 屋内的光线越来越暗,血红的太阳终于荀延残喘地落到地平线的那一端,留
下残败的色彩在天际闪着昏暗的光芒。

 祁寒揉揉疲惫的眼睛,记不清自己到底在这里坐了多久了,只知道全身的肌
肉都在尖叫抗议,肚子响亮地吵了起来,又一天过去了!

 看日升日落是他每天唯一的功课,除了看日升日落之外,他想不出还有什么
事可以做,甚至连三餐都变得可有可无;海文或许说对了,他是在慢性自杀。

 问题是他既没有求生的欲望,也没有强烈求死的欲望,只是脑子在罢工,很
长的一段罢工。

 他想不出任何理由来阻止这场罢工,因为连他的思想也停顿了,活着只是单
纯地活着。

 “你饿了吗?”他朝一直蜷缩在沙发上的孩子问道。

 那孩子连动都没有动一下,显示了他对他的问题并不感兴趣?或者是他没有
听到?

 他有些担心了!

 昨天他刚搬进来,午后下着好大的雨,在屋子的转角处,他看到了他,一时
之间,他只是傻傻地站在那里。

 童年的梦想在那时实现了!

 一团淡淡的金光围绕着蜷缩在地上的孩子身上,有刹时他以为自己的眼前坐
着的是一只翩翩飞舞的斑蝶!

 然后孩子抬起头来;他有一双漆黑如夜的星眸,仿佛昔日的周黛眉。

 那么多那么多的伤痛涌来,几乎要使他调头而去!

 大雨像是天上的神仙打翻了水缸;两人在大雨中相互凝视,祁寒没有言语,
他打开门,拉起孩子小小的手走进屋内,弄了一碗泡面给他,他们自始至终都
不曾开口说过半句话。

 孩子仍是蜷缩在破旧满是棉絮的沙发上,不言不语,似乎从不曾开口说过半
句话,身体不曾移动过分毫,昨天淋湿的衣服还穿在身上。

 祁寒有些愧疚了,他将他带进来,没有好好照顾他,说不定这孩子病了!

 他移动酸痛的身体,走到沙发旁,孩子睁着一双如星子般的明眸,怀着戒心
地看着他。

 “你生病了吗?”他伸出手想探探孩子的头。

 孩子猛然跳起,缩在沙发的另一角瞪着他,凌乱的头发像是许久未洗了的垂
在额头上,破烂的衣服发出一股异味,他的手脚上沾着不少泥沙,隐隐约约有
些血丝沾在上面。

 一个令人心痛的流浪儿。

 “家呢?”他轻问。

 孩子别过头去不理他,身子微微颤抖,他这才注意到天气很冷,屋内阴寒得
令人瑟缩。

 “去洗个澡,我弄些东西喂饱我们好吗?”

 孩子依旧是一动也不动地瞪着他。

 祁寒叹口气站起来,指指浴室,然后自己走进狭小脏乱的厨房;不久,浴室
里传来微弱的水声,他才微微笑了笑。

 最美的事物总是和最丑陋的事实摆在一起,他以为他捡到的是一只金光闪烁
的斑蝶,结果是一个流浪街头、对一切事物都不信任的流浪儿。

 当他以为找到幸福时——他甩甩头,不再去想那令人伤痛的往事;有些伤口
的确不会痊愈,但至少可以避免去触动它!

 千篇一律的冷冻食品,不需要花上太多的时间就可以处理好,不知道从什么
时候开始,对生活品质极端挑剔的他,已不再讲究食物的美味与否,能填饱肚
子不致饿死已是最大的要求!

 微波炉尖锐的声音响起,他拿出两份速食走向客厅。

 孩子穿着原来的脏衣服坐在他原先的位置上,对室内的一切视若无睹,他不
禁皱了皱眉头,将东西摆在他的眼前后,自行李堆中找出一件干净的衬衫交给
他:“换上它。”

 孩子看了他一眼,无言地抓起衬衫,再次走进浴室。再出来时已换上他的衣
服,衬衫下摆长得几乎要盖到他的膝盖,使他看起来更加娇小,湿漉漉的头发
仍然滴着水。

 “先吃点东西。”

 孩子不发一语地坐在他的面前,毫无异议打开冷冻食品,狼吞虎咽起来。

 他不禁有些愧疚,自昨夜的一碗泡面之后,他已经一整天没吃东西了,自己
无所谓,但眼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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