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占文孝经》二十二章,世不复行,只用郑注十八章本。
《论语》三家:《鲁论语》者,鲁人所传,即今所行篇次是也;《齐论
语》者,齐人所传,凡二十二篇;《古论语》者,出自孔壁,凡二十一篇。
各有章句。魏何晏集诸家之说为《集解》,今盛行于世。
汉人姓名
西汉名人如公孙弘、董仲舒、朱买臣、丙吉、王褒、贡禹,皆有异世与
之同姓名者。《战国策》及《吕氏春秋》,齐有公孙弘,与秦王、孟尝君言
者。明帝时,又有幽州从事公孙弘,交通楚王英,见于《虞延传》。高祖时,
又有谒者贡禹。梁元帝时,有武昌太守朱买臣、尚书左仆射王褒。后汉安帝
时,有太子厨监邴吉。南齐武帝之子巴东王子响为荆州刺史,要直阁将军董
蛮与同行,蛮曰:“殿下癫如雷,敢相随耶?”子响曰:“君敢出此语,亦
复奇癫。”上闻而不悦曰:“人名‘蛮’,复何容得酝藉。”乃改为仲舒。
谓曰:“今日仲舒,何如昔日仲舒?”答曰:“昔日仲舒,出自私庭,今日
仲舒,降自先帝,以此言之,胜昔远矣。”然此人后不复见。
轻浮称谓
南齐陆慧晓立身清肃,为诸王长史行事,僚佐以下造诣,必起迎之。或
曰:“长史贵重,不宜妄自谦屈。”答曰:“我性恶人无礼,不容不以礼处
人。”未尝卿士大夫,或问其故,慧晓曰:“贵人不可卿,而贱者乃可卿,
人生何容立轻重于怀抱!”终身常呼人位。今世俗浮薄少年,或身为卑官,
而与尊者言话,称其济流,必曰“某丈”。谈其所事牧伯监司亦然。至于当
他人父兄尊长之前,语及其子孙甥婿,亦云“某丈”。或妄称宰相执政贵人
之字。皆大不识事分者,习惯以然,元非简傲也。予常以戒儿辈云。
鬼谷子书
鬼谷子与苏秦、张仪书曰:“二足下功名赫赫,但春华至秋,不得久茂。
今二子好朝露之荣,忽长久之功;轻乔、松之永延,贵一旦之浮爵,夫女爱
不极席,男欢不毕轮,痛哉夫君!”《战国策》楚江乙谓安陵君曰:“以财
交者,财尽而交绝;以色交者,华落而爱渝。是以壁女不敝席,宠臣不敝轩。”
吕不韦说华阳夫人曰,“以色事人者,色衰而爱弛。”《诗·氓》之序曰:
“华落色衰,复相弃背。”是诸说大抵意同,皆以色而为喻。士之嗜进而不
知自反者,尚监兹哉!
有美堂诗
东坡在杭州作《有美堂会客诗》,颔联云:“天外黑风吹海立,浙东飞
雨过江来。”读者疑海不能立,黄鲁直曰:盖是为老杜所误,因举《三大礼
赋朝献太清宫》云“九天之云下垂,四海之水皆立”以告之。二者皆句语雄
峻,前无古人。坡和陶《停云》诗有“云屯九河,雪立三江”之句,亦用此
也。
张天觉小简
张天觉熙宁中为渝州南川宰。章子厚经制夔夷,狎侮州县吏,无人敢与
共语。部使者念独张可亢之,檄至夔。子厚询人才,使者以告,即呼入同食,
张著道士服,长揖就坐。子厚肆意大言,张随机折之,落落出其上,子厚大
喜,延为上客。归而荐诸王介甫,遂得召用。政和六年,张在荆南,与子厚
之子致平一帖云:“老夫行年七十有四,日阅佛书四五卷,早晚食米一升、
面五两、肉八两,鱼、酒佐之,以此为常,亦不服暖药,唯以呼吸气昼夜合
天度而已。数数梦见先相公,语论如平生,岂其人在天仙间,而老夫定中神
游或遇之乎?嗟乎,安得奇男子如先相公者,一快吾胸中哉!”此帖藏致平
家,其曾孙简刻诸石。予今年亦七十四岁,侄孙愢于长兴得墨本以相示,聊
记之云。
城狐社鼠
城狐不灌,社鼠不熏。谓其所栖穴者得所凭依,此古语也,故议论者率
指人君左右近习为城狐社鼠。予读《说苑》所载孟尝君之客曰:“狐者人之
所攻也,鼠者人之所熏也。臣未尝见稷狐见攻,社鼠见熏,何则?所托者然
也。”稷狐之字,甚奇且新。
用兵为臣下利
富公奉使契丹,虏主言欲举兵。公曰:“北朝与中国通好,则人主专其
利,而臣下无所获。若用兵则利归臣下,而人主任其祸。故北朝群臣争劝举
兵者,此皆其自谋,非国计也。胜负未可知,就使其胜,所亡士马,群臣当
之欤?抑人主当之欤?”是时,语录传于四方,苏明允读至此,曰:“此一
段议论,古人有之否?”东坡年未十岁,在旁对曰:“记得严安上书云:‘今
徇南夷,朝夜郎,略■州,建城邑,深入匈奴,燔其龙城,议者美之,此人
臣之利,非天下之长策也。’正是此意。”明允以为然。予又记魏太武时,
南边诸将表称宋人大严,将入寇,请先其未发逆击之。魏公卿皆以为当。崔
伯深曰:“朝廷群臣及西北守将,从陛下征伐,西平赫连,北破蠕蠕,多获
美女珍宝。南边诸将闻而慕之,亦欲南钞以取资财。皆营私计,为国生事,
不可从也。”魏主乃止。其论亦然。
志文不可冗
东坡为张文定公作墓志铭,有答其子厚之一书云:“志文路中已作得大
半,到此百冗未绝笔,计得十日半月乃成。然书大事略小节,已有六千余字,
若纤悉尽书,万字不了,古无此例也。知之知之。”盖当时恕之意但欲务多
耳。又一帖云:“志文谒告数日方写得了,谨遣持纳。衰病眼眩,辞翰皆不
佳,不知可用否?”今志文正本凡七千一百字,铭诗百六十字云。予乡士作
一列大夫小郡守行状九千言,衙州士人诣阙上书二万言,使读之者岂不厌倦,
作文者宜戒之。坡帖藏梁氏竹斋,赵晋臣镌石于湖南宪司楚观。
赵杀鸣犊
《汉书·刘辅传》:“谷永等上书曰:‘赵简子杀其大夫鸣犊,孔子临
河而还。’”张晏注曰:“简子欲分晋国,故先杀鸣犊,又聘孔子。孔子闻
其死,至河而还也。”颜师古曰:“《战国策》说二人姓名云:鸣犊、铎犨。
而《史记》及《古今人表》并以为鸣犊、窦犨。盖‘铎’、‘犊’及‘窦’,
其声相近,故有不同耳。今永等指鸣犊一人,不论窦犨也。”韩退之《将归
操》亦云:“孔子之赵,闻杀呜犊作。”予按今本《史记·孔子世家》,乃
以为窦鸣犊、舜华。《说苑·权谋篇》云:“晋有泽鸣、犊犨。”其不同如
此。
五帝官天下
汉盖宽饶奏封事,引《韩氏易传》言:“五帝官天下,三王家天下,家
以传子,“富以传贤,若四时之运,成功者去。”坐指意欲求禅而死。故或
云自后称天子为“官家”,盖出于此。今世无《韩氏易》,诸家注释《汉书》,
皆无一语。惟《说苑·至公篇》云:“秦始皇帝既吞天下,召群臣议:五帝
禅贤,三王世继,孰是?博士鲍令之对曰:‘天下官,则选贤是也;天下家,
则世继是也。故五帝以天下为官,三王以天下为家。’始皇帝叹曰:‘吾德
出于五帝,吾将官天下,谁可使代我后者!’”此说可以为证,辄记之以补
《汉》注之缺。蒋济《万机论》亦有官天下、家天下之语。
黄帝李法
《汉书·胡建传》:“《黄帝李法》。”苏林曰:“狱官名也。《天文
志》:‘左角,李;右角,将。’”颜师古曰:“李者,法官之号也,其书
曰《李法》。”《唐·世系表》:“李氏自皋陶为尧大理,历虞、夏、商,
世世作此官,以官命族为理氏。至纣之时,逃难于伊侯之墟,食木子得全,
遂改‘理’为李氏。”予按今本《汉书·天文志》骑官:“左角,理。”乃
用“理”字,而《史记·天官书》则为“李”,《说苑》载胡建事亦为“理
法”。然则“理”、“李”一也。故《左传》数云“行李往来”。杜预注曰:
“行李,使人也。”至郑子产与晋盟于平丘,则曰:“行理之命。”注亦云:
“行理,使人通聘问者。”其义益明。皋陶作大理,传子孙不改,迨商之季
几千二百年,世官久任,仓氏、库氏不足道矣。表系疑不可信。
抄传文书之误
今代所传文书,笔吏不谨,至于成行脱漏。予在三馆假庾自直《类文》,
先以正本点检,中有数卷皆以后板为前,予令书库整顿,然后录之。他多类
此。周益公以《苏魏公集》付太平州镂板,亦先为勘校。其所作《东山长老
语录序》云:“侧定政宗,无用所以为用;因蹄得冤,忘言而后可言。”以
上一句不明白,又与下不对,折简来问。予忆《庄子》曰:“地非不广且大
也,人之所用容足尔。然而厕足而垫之致黄泉,知无用而后可以言用矣。”
始验“侧定政宗”当是“厕足致泉”,正与下文相应,四字皆误也。因记曾
纮所书陶渊明《读山海经》诗云:“形天无千岁,猛志固常在。”疑上下文
义若不贯,遂取《山海经》参校,则云:“刑天,兽名也,口中好衔干戚而
舞。”乃知是“刑天舞干戚”,故与下句相应,五字皆讹。以语友人岑公休、
晁之道,皆抚掌惊叹,亟取所藏本是正之。此一节甚类苏集云。
二十八宿
二十八宿,宿音秀。若考其义,则止当读如本音。尝记前人有说如此,
《说苑·辩物篇》曰:“天之五星,运气于五行,所谓宿者,日月五星之所
宿也。”其义昭然。
大观元夕诗
大观初年,京师以元夕张灯开宴。时再复湟、鄯,徽宗赋诗赐群臣,其
颔联云:“午夜笙歌连海峤,春风灯火过湟中。”席上和者皆莫及。开封尹
宋乔年不能诗,密走介求援于其客周子雍,得句云:“风生阊阖春来早,月
到蓬莱夜未中。”为时辈所称。子雍,汝阴人,曾受学于陈无已,故有句法。
则作文为诗者,可无师承乎?
颜鲁公帖
颜鲁公忠义气节,史策略尽。偶阅临汝石刻,见一帖云:“政可守不可
不守,吾去岁中言事得罪,又不能逆道苟时,为千古罪人也,虽贬居远方,
终身不耻。汝曹当须谓吾之志不可不守也。”此是独赴谪地,而与其子孙者,
无由考其岁月。千载之下,使人读之,尚可畏而仰也。
文潞公奏除改官制
自熙宁以来,士大夫资历之法,日趋于坏,岁甚一岁,久而不可复清。
近年愈甚,综核之制,未尝能守。偶见文潞公在元祐中任平章军国重事,宣
仁面谕,令具自来除授官职次序一本进呈。公遂具除改旧制节目以奏,其一
云:“吏部选两任亲民,有举主,升通判。通判两任满,有举主,升知州、
军,谓之常调。知州、军有绩效,或有举荐,名实相副者,特擢升转运使、
副、判官,或提点刑狱、府推、判官,谓之出常调。转运使有路分轻重远近
之差。河北、陕西、河东三路为重路,岁满多任三司使、副,或发运使。发
运任满,亦充三司副使。成都路次三路,京东西、淮南又其次,江东西、荆
湖、两浙又次之,二广、福建、梓、利、夔路为远小。已上三等路分,转运
任满,或就移近上次等路分,或归任省府判官,渐次擢充三路重任。内提点
刑狱,则不拘路分轻重除授。”潞公所奏乃是治平以前常行,今一切荡然矣。
京朝官未尝肯两任亲民。才为通判,便望州郡。至于监司,既无轻重远近之
间,不复以序升擢云。
待制知制诰
庆历七年,曾鲁公公亮,自修起居注除天章阁待制。时陈恭公独为相,
其弟妇王氏,冀公孙女,曾出也。当月旦出拜,恭公迎语之曰:“六新妇,
曾三做从官,想甚喜。”应声对曰:“三舅荷伯伯提挈极欢喜,只是外婆不
乐。”恭公问故,曰:“外婆见三舅来谢,责之曰:汝第五人及第,当过词
掖,想是全废学,故朝廷如此处汝。”恭公默然自失,后竟改知制诰。盖恭
公不由科第,不谙典故,致受讥于女子。而此女对答之时,元未尝往外家也,
其警慧如此。国家故事,修注官次补必知制诰,惟赵康靖公以欧阳公位在下,
而欲先迁,司马公以力辞,三人皆除待制,其杂压先后可见云。
裴行俭景阳
裴行俭为定襄道大总管,讨突厥。大军次单于北,暮已立营,堑壕既周,
更命徒营高冈。吏曰:“士安堵不可扰。”不听,促徙之。比夜风雨暴至,
前占营所,水深丈余,众莫不骇叹。问何以知之,行俭曰:“自今第如我节
制,毋问我所以知也。”按《战国策》云:“齐、韩、魏共攻燕,楚王使景
阳将而救之。暮舍,使左右司马各营壁地,已植表,景阳怒曰:‘女所营者
水皆至灭表,此焉可以舍?’乃令徙。明日大雨,山水大出,所营者水皆灭
表,军吏乃服。”二事正同,而景阳之事不传。
北人重甘蔗
甘蔗只生于南方,北人嗜之,而不可得。魏太武至彭城,遣人于武陵王
处求酒及甘蔗。郭汾阳在汾上,代宗赐甘蔗二十条。《子虚赋》所云:“诸
柘巴且。”诸柘者,甘柘也。盖相如指言楚云梦之物。汉《郊祀歌》“泰尊
柘浆”,亦谓取甘蔗汁以为饮。
容斋四笔
卷第三(十六则)
韩退之张籍书
韩公集中有《答张籍》二书,其前篇曰:“吾子所论,排释、老不若著
书。若仆之见,则有异乎此,请待五六十然后为之。吾子又讥吾与人为无实
驳杂之说,此吾所以为戏耳。若商论不能下气,或似有之。博塞之讥,敢不
承教!”后篇曰:“二氏行乎中土,盖六百年,非可以朝令而夕禁,俟五六
十为之未失也。谓吾与人商论不能下气,若好胜者。虽诚有之,抑非好己胜
也,好己之道胜也。驳杂之讥,前书尽之。昔者夫子犹有所戏,乌害于道哉?”
大略籍所论四事:乞著书、讥驳杂、谏商论好胜及博塞也。今得籍所与书,
前篇曰:“汉之衰,浮图之法入中国,黄、老之术,相沿而炽。盖为一书,
以兴存圣人之道?执事多尚驳杂无实之说,使人陈之前以为欢,此有累于盛
德。又商论之际,或不容人之短,如任私尚胜者,亦有所累也、况为博塞之
戏与人竞财乎?废弃日时,不识其然。愿绝博塞之好,弃无实之谈,宏虑以
接士,嗣孟轲、扬雄之作,使圣人之道,复见于唐。”后篇曰:“老、释惑
于生人久矣,执事可以任著书之事。君子汲汲于所欲为,若皆待五十六十而
后有所为,则或有遗恨矣。君子发言举足,不远于礼,未闻以驳杂无实之说
以为戏也。执事每见其说,则拊捄粜Γ悄悠π裕坏闷湔印!奔
二书,甚劲而直。但称韩公为执事,不曰先生。考其时,乃云“执事参于戎
府”。按韩公以贞元十二年为汴州推官,时年二十有九,十五年为徐州推官,
时年三十有二,年位未盛,籍未以师礼事之云。
韩公称李杜
《新唐书·杜甫传·赞》曰:“昌黎韩愈于文章重许可,至歌诗,独推
曰:‘李杜文章在,光焰万丈长。’诚可信云。”予读韩诗,其称李、杜者
数端,聊疏于此。《石鼓歌》曰:“少陵无人谪仙死,才薄将奈石鼓何?”
《酬卢云夫》曰:“高揖群公谢名誉,远追甫白感至諴。”《荐士》曰:“勃
兴得李杜,万类困凌暴。”《醉留东野》曰:“昔年因读李白杜甫诗,长恨
二人不相从。”《感春》曰:“近怜李杜无检束,烂漫长醉多文辞。”并唐
志所引,盖六用之。
此日足可惜
韩退之《此日足可惜一首赠张籍》,凡百四十句,杂用东、冬、江、阳、
庚、青六韵。及其亡也,籍作诗祭之,凡百六十六句,用阳、庚二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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