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生屐,管领东南到处山。”盖似所作也。
吴激小词
先公在燕山,赴北人张总侍御家集。出侍儿佐酒,中有一人,意状摧抑
可怜,叩其故,乃宣和殿小宫姬也。坐客翰林直学士吴激赋长短句纪之,闻
者挥涕。其词曰:“南朝千古伤心地,还唱《后庭花》。旧时王、谢,堂前
燕子,飞向谁家?恍然相遇,仙姿胜雪,宫髻堆鸦。江州司马,青衫湿泪,
同是天涯。”激字彦高,米元章婿也。
君子为国
《传》曰:“不有君子,其能国乎?”古之为国,言辞抑扬,率以有人
无人占轻重。晋以诈取士会于秦,绕朝曰:“子无谓秦无人,吾谋适不用也。”
楚子反曰:“以区区之宋,犹有不欺人之臣,可以楚而无乎?”宋受郑赂,
郑师慧曰:“宋必无人。”鲁盟臧绝之罪,纥曰:“国有人焉。”贾谊论匈
奴之嫚侮,曰:“倒悬如此,莫之能解,犹谓国有人乎?”后之人不能及此,
然知敌之不可犯,犹曰彼有人焉,未可图也。一士重于九鼎,岂不信然?
兑为羊
《兑》为羊,《易》之称羊者凡三卦。《夬》之九四曰“牵羊悔亡”,
《归妹》之上六曰“士刲羊,无血”,皆《兑》也。《大壮》内外卦为《震》
与《乾》,而三爻皆称羊者,自《复》之一阳推而上之,至二为《临》,则
《兑》体已见,故九三曰“羝羊触藩,赢其角”,言三阳为《泰》而消《兑》
也。自是而阳上进,至于《乾》而后己。六五“丧羊于易”,谓九三、九四、
六五为《兑》也,上六复“触藩不能退”,盖阳方《夬》决,岂容上《兑》
俨然乎?九四中爻亦本《兑》,而云“不羸”者,赖《震》阳之壮耳。
晏子扬雄
齐庄公之难,晏子不死不亡,而曰:“君为社稷死则死之,为社稷亡则
亡之;若为己死而为己亡,非其私昵,谁敢任之?”及崔杼、庆封盟国人曰:
“所不与崔、庆者。”晏子叹曰:“婴所不唯忠于君,利社稷者是与,有如
上帝!”晏子此意正与豫子所言众人遇我之义同,特不以身殉庄公耳。至于
毅然据正以社稷为辞,非豫子可比也。扬雄仕汉,亲蹈王莽之变,退托其身
于列大夫中,不与高位者同其死,抱道没齿,与晏子同科。世儒或以《剧秦
美新》贬之;是不然,此雄不得已而作也。夫诵述新莽之德,止能美于暴秦,
其深意固可知矣。序所言配五帝冠三王,开辟以来未之闻,直以戏莽尔。使
雄善为谀佞,撰符命,称功德,以邀爵位,当与国师公同列,岂固穷如是哉?
一以贯之
“一以贯之”之语,圣贤心学也,夫子以告曾子、子贡,而学者犹以为
不同。尹彦明曰:“子贡之于学,不及曾子也如此,孔子于曾子,不待其问
而告之,曾子复深喻之曰‘唯’。至于子贡,则不足以知之矣,故先发‘多
学而识之’之间,果不能知之以为然也,又复疑其不然而请焉,方告之曰‘予
一以贯之’。虽闻其言,犹不能如曾子之唯也。”范淳父亦曰:“先攻子贡
之失,而后语以至要。”予窃以为二子皆孔门高第也,其闻言而唯,与夫闻
而不复问,皆已默识于言意之表矣。世儒所以卑子贡者,为其先然“多学而
识之”之旨也,是殆不然。方闻圣言如是,这应曰“否”,非弟子所以敬师
之道也,故对曰“然”,而即继以“非与”之问,岂为不能知乎?或者至以
为孔子择而告参、赐,盖非余人所得闻,是又不然。颜氏之子,冉氏之孙,
岂不足以语此乎?曾子于一“唯”之后,适门人有问,故发其“忠恕”之言。
使子贡是时亦有从而问者,其必有以诏之矣。
裴潜陆俟
曹操以裴潜为代郡太守,服乌丸三单于之乱。后召潜还,美其治代之功,
潜曰:“潜于百姓虽宽,于诸胡为峻。今继者必以潜为治过严,而事加宽惠;
彼素骄恣,过宽必弛,既弛又将摄之以法,此怨叛所由生也。以势料之,代
必复叛。”于是操深悔还潜之速。后数十日,单于反问果至。元魏以陆俟为
怀荒镇将,高车诸莫弗讼俟严急无恩,复请前镇将郎孤。魏使孤代俟,俟既
至,言曰:“不过期年,郎孤必败,高车必叛。”世祖切责之。明年,诸莫
弗果杀孤而叛。帝召俟问曰:“何以知其然?”俟曰:“高车不知上下之礼,
故臣制之以法,使知分限,而诸莫弗讼臣无恩,称孤之美。孤获还镇,悦其
称誉,专用宽恕待之,无礼之人,易生骄慢,孤必将复以法裁之,众心怨怼,
必生祸乱矣!”帝然之。裴潜、陆俟,可谓知为治之道矣。郑子产戒子大叔
曰:“惟有德者能以宽服人,其次莫如猛。”大叔不忍猛而宽,是以致萑苻
之盗,故孔子有宽猛相济之说。乌丸、高车,不知礼法,裴、陆先之以威,
使其久而服化,必渐施之以宽政矣。后之人读纸上语,专以鹰击毛挚为治,
而不思救弊之术,无问华夷,吾见其败也。
拔亡为存
燕乐毅伐齐,下七十余城,所存者唯莒、即墨两城耳,赖田单之力,齐
复为齐,尺寸之土无所失。曹操牧兖州,州叛迎吕布,郡县八十城皆应之,
唯鄄城、范、东阿不动,赖荀或、程昱之力,卒全三城以待操,州境复安。
古之人拔亡为存,转祸为福,如此多矣。靖康、建炎间,国家不竞,秦、魏、
齐、韩之地,名都大邑数百,翦而为戎,越五十年矣,以今准古,岂曰无人
乎哉?
孙吴四英将
孙吴奄有江左,亢衡中州,固本于策、权之雄略,然一时英杰,如周瑜、
鲁肃、吕蒙、陆逊四人者,真所谓社稷心膂,与国为存亡之臣也。自古将帅,
未尝不矜能自贤,疾胜己者,此诸贤则不然。孙权初掌事,肃欲北还,瑜止
之,而荐之于权曰:“肃才宜佐时,当广求其比,以成功业。”后瑜临终与
权笺曰:“鲁肃忠烈,临事不苟,若以代瑜,死不朽矣!”肃遂代瑜典兵。
吕蒙为寻阳令,肃见之曰:“卿今者才略非复吴下阿蒙。”遂拜蒙母,结友
而别。蒙遂亦代肃。蒙在陆口,称疾还,权问:“谁可代者?”蒙曰:“陆
逊意思深长,才堪负重,观其规虑,终可大任,无复是过也。”逊遂代蒙。
四人相继,居西边三四十年,为威名将,曹操、刘备、关羽皆为所挫,虽更
相汲引,而孙权委心听之,吴之所以为吴,非偶然也。
东坡罗浮诗
东坡游罗浮山,作诗示叔党,其未云:“负书从我盖归去,群仙正草《新
宫铭》。汝应奴隶蔡少霞,我亦季孟山玄卿。”坡自注曰:“唐有梦书《新
宫铭》者,云紫阳真人山玄卿撰。其略曰:‘良常西麓,原泽东泄。新宫宏
宏,崇轩。。(niè)。。。’又有蔡少霞者,梦人遣书碑铭曰:‘公昔乘鱼车,今
履瑞云,躅空仰涂,绮辂轮困’其未题云,五云书阁吏蔡少霞书。”予按唐小
说薛用弱《集异记》,载蔡少霞梦人召去,令书碑,题云:《苍龙溪新宫铭》,
紫阳真人山玄卿撰。其词三十八句,不闻有五云阁吏之说。鱼车瑞云之语,
乃《逸史》所载陈幼霞事,云苍龙溪主欧阳某撰。盖权公误以幼霞为少霞耳。
玄卿之文,严整高妙;非神仙中人稽叔夜、李太白之流不能作,今纪于此,
云:“良常西麓,源泽东泄。新宫宏宏,崇轩。。。。。雕珉盘础,镂檀竦楶。
碧瓦鳞差,瑶阶肪截。阁凝瑞雾,楼横祥霓。驺虞巡徼,昌明捧闑。珠树规
连,玉泉矩泄。灵飚遐集,圣日俯晢。太上游储,无极便阙。百神守护,诸
真班列。仙翁鹄立,道师冰洁。饮玉成浆,馔琼为屑。桂旗不动,兰幄互设。
妙乐竞奏,流铃间发。天籁虚徐,风萧冷澈。凤歌谐律,鹤舞会节。三变《玄
云》,九成《绛雪》。易迁徒语,童初讵说。如毁乾坤,自有日月。清宁二
百三十一年四月十二日建。”予顷作广州《三清殿碑》,仿其体为铭诗曰:
“天池北阯,越领东鹿。银宫。。。。,瑶殿矗矗。陛纳九齿,阊披四目。楯角
储清,檐牙袤缛。雕牖■閜(xia),镂楹熠煜。元尊端拱,泰上秉箓。绣黼
周张,神光睟穆。宝帐流黄,温幈结绿。翠风于旗,紫霓溜褥。星伯振鹭,
仙翁立鹄。昌明侍几,眉连捧纛。月节下堕,曦轮旁烛。冻雨清尘,矞云散
磾。钧籁虚徐,流铃禄续。童初渟。。勾漏蓄缩。岳君有衡,海帝维倏。中边
何护,时节朝宿。飓母沦威,疟妃谢毒。丹崖罢徼,赤子累福。亿龄圣寿,
万世宋篆。”凡四十句,读者或许之,然终不近也。
魏明帝客谏
魏明帝时,少府杨阜上疏,欲省宫人诸不见幸者,乃召御府吏问后宫人
数。吏守旧令,对曰:“禁密,不得宣露。”阜怒,杖吏一百,数之曰:“国
家不与九卿为密,反与小吏为密乎?”帝愈严惮之。房玄龄、高士廉问少府
少监窦德素北门近有何营造,德素以闻。太宗大怒,谓玄龄等曰:“君但知
南牙耳,北门小小营造,何预君事耶?”玄龄等拜谢。夫太宗之与明帝,不
待比拟,观所以责玄龄之语,与夫严惮杨阜之事,不迫远矣;贤君一话一言,
为后世法。惜哉!《魏史》以谓“群臣直谏之言,帝虽不能尽用,然皆优容
之,虽非谊主,亦可谓有君人之量矣。”
汉世谋于众
两汉之世,事无小大,必谋之于众人,予前论之矣,然亦有持以藉口掩
众议者。霍光薨后,宣帝出其亲属补吏,张敞言:“朝臣宜有明言霍氏频制,
请罢三侯就第。明诏以恩不听,群臣以义固争而后许之。今明诏自亲其文,
非策之得者也。”哀帝欲封董贤等,王嘉言:“宜延问公卿、大夫、博士、
议郎,明正其义,然后乃加爵土:不然,恐大失众心。暴平其事,必有言当
封者,在陛下所从;天下虽不说,咎有所分,不独在陛下。前成帝初封淳于
长,其事亦议。谷永以长当封,众人归咎于永,先帝不独蒙其讥。”哀帝乃
止。是知委曲迁就,使恩出君上,过归于下,汉代多如此也。
国朝会要
国朝会要,自元丰三百卷之后,至崇宁、政和间,复置局修纂。宣和初,
王黼秉政,罢修书五十八所。时会要已进一百十卷,馀四百卷亦成,但局中
欲节次觊赏,故未及上。既有是命,局官以谓若朝廷许立限了毕,不过三两
月可以投进。而黼务悉矫蔡京所为,故一切罢之,官吏既散,文书皆为弃物
矣。建炎三年,外舅张渊道为太常博士,时礼寺典籍散佚亡几,而京师未陷,
公为宰相言:“宜遣官往访故府,取见存图籍,悉辇而来,以备掌故。”此
若缓而甚急者也。宰相不能用,其后逆豫窃据,鞠为煨烬。吁,可惜哉!
孙膑减灶
孙膑胜庞涓之事,兵家以为奇谋,予独有疑焉,云:“齐军入魏地为十
万灶,明日为五万灶,又明日为二万灶。”方师行逐利,每夕而兴此役,不
知以几何人给之,又必人人各一灶乎?庞涓行三日而大喜曰:“齐士卒亡者
过半。”则是所过之处必使人枚数之矣,是岂救急赴敌之师乎?又云:“度
其暮当至马陵,乃斫大树,白而书之,曰:‘庞涓死于此树之下。’遂伏万
弩,期日暮见火举而俱发。涓果夜至斫木下,见白书,钻火烛之。读未毕,
万弩俱发。”夫军行迟速,既非他人所料,安能必其以暮至,不差晷刻乎?
古人坐于车中,既云暮矣,安知树间之有白书?且必举火读之乎?齐弩尚能
俱发,而涓读八字未毕。皆深不可信。殆好事者为之,而不精考耳。
虫鸟之智
竹鸡之性,遇其俦必斗。捕之者扫落叶为城,置媒其中,而隐身于后操
罔焉。激媒使之鸣,闻者,随声必至,闭目飞入城,直前欲斗,而罔已起,
无得脱者,盖目既闭则不复见人。鹤鸽性好洁,猎人于茂林间净扫地,稍散
谷于上,禽往来行游,且步且啄,则以廋竿取之。麂行草莽中,畏人见其迹,
但循一径,无问远近也。村民结绳为缳,置其所行处,鹿足一缳,则倒悬于
枝上,乃生获之。江南多土蜂,人不能识其穴,往往以长纸带黏于肉,蜂见
之必衔入穴,乃蹑寻得之,熏取其子。虫鸟之智,自谓周身矣,如人之不仁
何?
容斋随笔
卷第十四(十六则)
张文潜论诗
前辈议论,有出于率然不致思而于理近碍者,张文潜云:“《诗》三百
篇,虽云妇人女子小夫贱隶所为,要之非深于文章者不能作,如‘七月在野’
至‘入我床下’,于七月已下,皆不道破,直至十月方言蟋蟀,非深于文章
者能为之邪?”予谓三百篇固有所谓女妇小贱所为,若周公、召康公、穆公、
卫武公、芮伯、凡伯、尹吉甫、仍叔、家父、苏公、宋襄公、秦康公、史克、
公子奚斯,姓氏明见于大序,可一概论之乎?且七月在野,八月在宇,九月
在户,本自言农民出入之时耳,郑康成始并入下句,皆指为蟋蟀,正已不然,
今直称此五句为深于文章者,岂其余不能过此乎?以是论《诗》,隘矣。
汉祖三诈
汉高祖用韩信为大将,而三以诈临之:信既定赵,高祖自成皋度河,晨
自称汉使驰入信壁,信未起,即其卧,夺其印符,麾召诸将易置之;项羽死,
则又袭夺其军;卒之伪游云梦而缚信。夫以豁达大度开基之主,所行乃如是,
信之终于谋逆,盖有以启之矣。
有心避祸
有心于避祸,不若无心于任运,然有不可一概论者。董卓盗执国柄,筑
坞于郿,积谷为三十年储,自云:“事不成,守此足以毕老。”殊不知一败
则扫地,岂容老于坞耶?公孙瓒据幽州,筑京于易地,以铁为门,楼橹千重,
积谷三百万斛,以为足以待天下之变,殊不知梯冲舞于楼上,城岂可保耶?
曹爽为司马懿所奏,桓范劝使举兵,爽不从,曰:“我不失作富家翁。”不
知诛灭在旦暮耳,富可复得耶?张华相晋,当贾后之难不能退,少子以中台
星坼,劝其逊位,华不从,曰:“天道玄远,不如静以待之。”竟为赵王伦
所害。方事势不容发,而欲以静待,又可嗤也。他人无足言,华博物有识,
亦。。于几事如此哉!
蹇解之险
《蹇》卦《民》下《坎》上,见险而止,故诸爻皆有蹇难之辞。独六二
重言蹇蹇,说者以为六二与九五为正应,如臣之事君,当以身任国家之责,
虽蹇之又蹇,亦匪躬以济之,此解释文义之旨也。若寻绎交画,则有说焉,
盖外卦一《坎》,诸爻所同,而自六二推之,上承九三、六四,又为《坎》
体,是一卦之中已有二《坎》也,故重言之。《解》卦《坎》下《震》上,
动而免乎险矣。六三将出险,乃有负乘致寇之咎,岂非上承九四、六五又为
《坎》乎?《坎》为舆为盗,既获出险而复蹈焉,宜其可丑而致戎也,是皆
中交之义云。
士之处世
士之处世,视富贵利禄,当如优伶之为参军,方其据几正坐,噫呜诃棰,
群优拱而听命,戏罢则亦已矣。见纷华盛丽,当如老人之抚节物,以上元、
清明言之,方少年壮盛,昼夜出游,若恐不暇,灯收花暮,辄怅然移日不能
忘,老人则不然,未尝置欣戚于胸中也。睹金珠珍玩,当如小儿之弄戏剧,
方杂然前陈,疑若可悦,即委之以去,了无恋想。遭横逆机阱,当如醉人之
受骂辱,耳无所闻,目无所见,酒醒之后,所以为我者自若也,何所加损哉?
张全义治洛
唐洛阳经黄巢之乱,城无居人,县邑荒圮,仅能筑三小城,又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