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说来,只要击败了大食人的骑兵,就能彻底获取胜利?”
“差不多是这样,不过那些家伙很不好对付,为了所谓的圣战是不计死伤的。”
小痴眉毛一扬:“但愿大食人来的快点,否则苏定方大将军就要多吃几天苦了,那边可都是沙碛地带。”
“大食主力大军最多四五天就会到达,我们不会等太久的。走吧,过了那密水再好好歇息。”
天近黄昏时分,如血残阳照耀下,张焕率领的六万中军队伍终于到达了那密水河岸边。
不到十丈宽的河面上,两千多唐军正在忙着搭建一座两丈多宽的浮桥,距离河对岸已经不足三丈之遥了,其他一万多人则各自散开找荫凉处歇息饮水。河岸边几颗茂盛的大树下,程处默四仰八叉坐在地上,身上的战甲早已经卸去,正敞开胸膛抱着水囊咕嘟咕嘟灌个不停,见到张焕夫妇和薛仁贵等人到来也懒得站起身,只是无精打采地招了招手。
张焕笑了笑,跳下马走了过去,薛仁贵则大声喝令中军就地整列队形歇息,稍后准备渡河。
“来一口?”程处默举了举手上的水囊,能闻到一股淡淡的葡萄酒香味。
“我有。”张焕从跟来的小痴手中接过水囊晃了晃,咕咕灌了几口,抹抹嘴恢复了一些精神,把水囊递还给小痴,一屁股坐在程处默身旁。
程处默低声问道:“中暑的人多不多?”
“三百多人了,不过病情都得到了缓解,不会死人的。”
“那就好,这狗日的天气!你说大食人到哪里了?”
“我怎么知道!不过肯定比我们慢很多,我估计会比我们迟两天到达妫水河岸。”
“好事啊,以逸待劳啊!不过对方人多势众,有点不好搞啊。”
张焕笑了笑,把一个多时辰前和小痴谈论的关于大食军队的情况又说了一遍,程处默听完后埋怨道:“这些事怎么不早告诉某?害的某一直有些担心。”
“我也是刚接到伊嗣俟三世的信件,这才确认了此事。”
程处默翻翻白眼:“还有什么事是我不知道的?”
“这个……真没了!”
“我有些不相信你这个家伙!你把你做的所有安排再说一遍我听听。”
张焕无奈,让旁边的将士们退到远处,然后低声道:“纥干承基和靺鞨人绕道天竺奔袭麦地那,李浩瀚率领一万轻骑兼程赶去泰西封给波斯人壮壮胆子,我们则在妫水东岸扎营,狠狠地揍大食人一顿,然后伺机假意败退,让他们向东追击,到那时候苏定方就会从后包抄,彻底让大食人掉进我们的包围圈。”
“不对啊!”程处默再次翻了翻白眼,“你怎么确定大食人一定会追击我们?”
“潘塔里奥!”张焕一字一顿的吐出了这个人名。
第385章 李浩瀚初遇大食骑兵
五月二十八日黄昏时分,泰西封东北方向三十几里开外,一支风尘仆仆的骑兵队伍正在草原上迤逦而行,从骑兵们身上的装束以及打起的旗号来看,正是被封为昭武校尉的李浩瀚率领的契丹骑兵。李浩瀚所部前进的时候非常谨慎,大批探马四散撒了出去,方圆十里都在他们的查探范围之内,马蹄过处只惊得飞禽走兽胡乱狂奔。
由于大食数十万军队全面发起猛攻,短短几天之内波斯九成以上的领土已经沦陷,七成以上的波斯人成为了大食人的奴隶,如今还跟随伊嗣俟三世抵抗的波斯军民大都已经撤退到了塞琉城和泰西封城内。而且大食人还时常派出轻骑兵四处掳掠波斯百姓,来不及逃到这两座城中的波斯人也早就远遁而去,故而这支骑兵队伍一路行来竟然没有遇见一个行人,让想要抓个人询问的李浩瀚十分恼火。
一肚子恼火的李浩瀚此时歪歪扭扭骑在马上,盔甲和衣衫扯开了大半,正高举着水囊咕嘟咕嘟向大嘴里倒水,撒掉的水顺着毛茸茸的胸膛流畅而下。一大袋水喝完后,李浩瀚顺手把水囊扔给身后一个黑瘦的猴子一样的少年,抹抹嘴角的水珠低声咒骂道:“他娘的,那个鸟泰西封到底还有多远!那个谁,你知不知道?”
这少年放好水囊,谄笑道:“将军,小的说了很多次了,小的不叫那个谁,叫纳格斯。”
李浩瀚脸色一黑:“少说没用的,老子问你还有多远?”
“大概今晚就会到了!”
李浩瀚抓起腰间的鞭子,对着纳格斯虚抽了一鞭:“要是今晚到不了,老子把你的狗头割下来喂野狗!”
“嘿嘿……将军放心,绝对能到!到不了的话,小人自己割了脑袋喂野狗就是。”
李浩瀚哈哈一笑,把马鞭插在腰里,哼着荒腔走板的小调继续策马前行。
前行了两三里路,前方五六匹快马飞奔而来,马上骑士身前分别架着一人,看见李浩瀚的大旗就放声高呼:“将军!将军,抓到人了!”
李浩瀚大喜,用力一拍大腿:“他娘的,可算是遇见活人了!”
几匹快马瞬间就到了身前,早有人上前把马上的俘虏揪了下来,押到李浩瀚身前跪倒在地。
李浩瀚见这几个俘虏有老有少,身上衣裳都十分褴褛,鄙夷的笑了笑,转头吩咐纳格斯:“那个谁,问他们是谁,这里距离泰西封还有多远,泰西封城下是什么情况。”
纳格斯习惯性的嘟囔一句‘小人叫纳格斯,不叫那个谁’,然后跳下马,走到那几个俘虏身前,用波斯语叽里咕噜问起话来。
几名俘虏早已经吓得瑟瑟发抖,此时又听见对方竟然使用的是流利的波斯语,都愣了起来,竟然没一个人开口说话。
纳格斯皱皱眉,加重语气又问了一遍,那个最小的孩童顿时吓得哇哇大哭起来。跪在最前面那个胡子拉碴的老翁吓了个半死,生怕孩子的嚎哭惹怒了这些不知道哪来的军队,半转身子一把捂住孩童的嘴,用眼睛余光悄悄瞟了一眼李浩瀚,见李浩瀚脸色很不耐烦,赶紧用颤抖的声音叽里咕噜说了一长窜。
“他说他们都是从西边逃难的流民,本来有几百人,一路上被大食人抓去了大半,又死了不少,如今就剩他们这几个人了。泰西封就在前方三十几里处,他们本来准备进入城池的,没想到城池被大食人重重包围,于是只好继续向东逃窜,却没想到被我们的哨探抓住了。”
“问问他们泰西封城下有多少大食人?”
纳格斯放缓语气,又向那老翁询问。
“他说不知道,因为他们不敢靠近,只远远看见海一般宽阔的帐篷群。将军,这老家伙问我们是从哪里来的,要不要回答?”
“废话,当然要回答!告诉他们,我们是大唐天兵,来帮助他们打败无恶不作的大食人的!”
这几个波斯人闻听是大唐军队,顿时松了口气,纷纷向李浩瀚恭敬地行礼。
“让他们起来吧!娘的,这事儿有点麻烦了!”
“将军指的是?”
“不知道大食人的主力大军到底有没有离开泰西封!万一没有离开,我们一头冲过去岂不是自投罗网?那个谁,你让这个老家伙带路,然后带几个人接近到泰西封附近,一定要搞清楚大食主力是否还在!”
“喏!将军放心!”纳格斯慨然领命,转头向那老翁说了几句。
老翁左右看看,咬咬牙点头答应了,然后指着身后几个波斯人对纳格斯嘀咕了几句。
“放心吧,你的家人将军大人会帮着你照管的。会不会骑马?”
老翁连连点头,还拍了拍胸脯保证没有问题。
“来人,给这老家伙一匹好马。”
老翁和家人一一拥抱,又引起了一阵抽泣声,老翁很是坚强的安慰了几句,然后含着眼泪翻身上马,跟随在纳格斯身后,向西南方向飞驰而去。
“传令,加速前进十里,然后就地整列楔形攻击阵型!把这几个波斯人也带上。”泰西封敌军情势不明,李浩瀚不敢有丝毫大意,目送百余精锐轻骑离去后马上下达了军令。
随着命令的下达,三万多匹马承载着一万多契丹骑兵,卷起漫天尘土,风驰电掣般向前突进。
纳格斯带着百余人,在波斯老翁的带领下一路狂奔。奔出十几里后,纳格斯惊讶的发现这个看上去弱不禁风的老家伙很不简单,仅仅因为吃了自己给的一小袋军粮,喝了几口水,马上就变得精神抖擞起来,而且骑术也不比自己差多少,纳格斯心头纳闷,就出言询问原因。
老翁也不隐瞒,把自己的来路简单说了一遍。原来这老翁名叫桑加尔,二十几年前曾经作为一名轻骑兵跟随波斯先王四处征战,还参加过闻名遐迩的金角湾海战,停战后还在靠近大食的边境处获得了一大块土地,一家人生活虽然不算富庶倒也吃穿不愁。
只可惜好景不长,这几年大食强势崛起,连番攻击波斯境内,桑加尔和数百万居住在边境的波斯人一样,为了不被大食人抓去做奴隶,只好背井离乡向东迁移。然而随着大食人的步步紧逼,逐步占领了波斯大片城池领土,波斯人不得不屡次向东迁徙。
这次大食人忽然全面发起猛攻的时候,桑加尔和家人正居住在泰西封以西四百多里开外的一个普通村子里,大多数村民来不及逃跑就被大食人或抓或杀,只有二百余人侥幸逃跑。这些人抱着逃到都城就能活命的念头,一路向东狂奔,不过人腿哪里跑得过马腿?他们一路上多次被大食人的游骑冲散,到达泰西封附近的波斯人寥寥无几,而且还因为城池被围根本不敢靠近,更别说进城寻求庇护了。
听完桑加尔的叙说,纳格斯嗟呀不已,对这老翁很是佩服起来,言语中客气了很多。桑加尔见他客气,心里更是笃定自己和家人不会有性命之忧,也就真心实意带起路来。
接近到泰西封十里开外的时候,一马当先的桑加尔忽然指着前方喊了一声:“大唐大人,快看!前边有骑兵!是大食人!”
纳格斯等人齐齐抬头,只见前方三四里开外,一支二十几人的骑兵小队正迎面而来。
纳格斯当机立断下了命令:“准备迎敌!阿力,你带三十人从左边包抄,阿憨,你带三十人从右边包抄,不许放走一人!杀啊!”
阿力和阿憨是一对身材高大,面色狂野的契丹兄弟,在这支哨探队伍中是小伙长,当下同声呐喊,分别带了三十人从左右绕圈包抄过去。
这时前方那支大食骑兵小队也发现了纳格斯一行,不过开始的时候他们还以为是自己人,甚至还向这边挥手呐喊。等到看清楚对方的装束的时候,阿力阿憨兄弟已经带人冲出去了一里开外,向着他们包抄过去,大食人这才如梦初醒,眼看对方是自己的五六倍人数,纷纷调转马头向来路奔逃。
李浩瀚这支骑兵队伍是一人三马,这一路走来战马倒毙不少,不过影响并不是很大,所有的将士都能保证一人双马。而这些哨探更是一直保持着一人三马,而且是轮流向前查探,因此人马体力都没受到什么影响,很快阿力阿憨兄弟率领的六十人就超过了这些大食骑兵,再冲出数百步后调转马头,反向包围了过来。
见到自己被重重包围,这支大食骑兵情知无法幸免,也不再仓皇奔逃,分为两队后举起骑枪,嘴里高喊着安拉,对着阿力阿憨兄弟和纳格斯发起了冲锋。
“不知死活!射!”纳格斯鄙夷的撇撇嘴,率先射出了一支弩箭,正中前方一人的额头,那人砰然摔倒马下,身后几十只马蹄子迅速从他身上踏过,来不及叫喊一声就毙命当场。
与此同时,其他契丹骑兵也都一阵弩箭乱射,大食骑兵人仰马翻,当双方接近的时候,已经只剩下了五六个人。
“留活口!”
纳格斯侧身闪过一枪,反手闪电般一刀斩掉攻击自己那人的马头,那人随着无头战马向前冲了十几步,只摔得七荤八素爬不起来。
几个呼吸间,剩下的五六个大食骑兵都被砍倒在地,躺在血泊中呻吟不已,契丹骑兵也有四个人被他们的骑枪挑翻在地。
“阿力,把他们都抓过来,我要仔细问话!”
纳格斯跳下马,把横刀在一具尸体上擦了擦,准备审问这几个侥幸未死的家伙。
第386章 兵至妫水
巳时,妫水东岸。
距离河岸数里开外的原野上,矗立着一眼望不到边的唐军营寨,营寨中旌旗飞舞、刀枪林立,战马嘶鸣声此起彼伏。面对河流的营寨大门有三十几丈宽,大门两边分别立着两根七八丈高的大旗杆,旗帜上大书一个‘唐’字,迎着风势猎猎飘舞。宽阔的妫水河上,架着一座简陋的浮桥,一队队游骑络绎不绝地在浮桥上来回奔驰,有的飞奔进大营,有的却消失在河对岸的旷野上,卷起一道道长蛇般的土黄色烟尘。
今天已经是五月三十日了,前天夜里张焕率领的十二万余唐军就来到了到达妫水河岸边,然后连夜安营扎寨等待大食主力大军的到来。
此时在巨大的帅帐内,张焕坐在主位上,小痴站在他身后,薛仁贵、程处默、柴令武三员大将紧挨着张焕坐着,这三人下首则坐着十几名校尉和偏将,其中就有七八名突厥人和图尔坎的亲信将领鲁巴伊。众人都把目光投到单膝跪在地上,正在向张焕禀报大食人最新动向的斥候身上,这人一身灰尘,头盔也几乎变成了土黄色。
“启禀大总管,大食人的先锋已经到达了八十里开外,大概有一万人左右,都是骑兵,打得旗号是阿史那思赟。”
“再探!”
“喏!”斥候起身行了一礼,大步走了出去。
薛仁贵皱眉道:“大食人来得好快!本来按照我们的预计,他们应该在今天夜里才能到达的!”
程处默懒洋洋的摇摇头:“快?我看太慢才是!纥干承基那边应该快……”
“程将军!”张焕不等他说下去,马上断然喝了一声。
程处默顿时明白过来,这次的作战方略下面那些校尉偏将并不知道,若是自己脱口而出难免会走露消息,当下有些讪讪地摸摸胡须,闭嘴不言。下面安坐的校尉偏将们微微有些骚动,纷纷暗自猜测,大总管到底想要隐瞒什么计划?
张焕笑了笑正要说话,李文快步走进来,行礼后躬身递上一封信件:“大总管,大宛飞禽送来的急件。”
小痴接过信件,转手递给了张焕。
李文躬身退出帐外,依旧和李武守在外面。
帐中众人听说是大宛转送的急件,都以为是从碎叶城转送来的,纷纷用猜测的目光看着张焕。唯有薛仁贵和程处默大致猜测到了这份急件的来路,两人相视一笑,也把目光投到了张焕手中的信件上。
张焕拆开信件,先看了看末尾的署名,脸色马上为之一喜,仔细地看完信后扬了扬信件,对众人朗声道:“诸位,先说个好消息,李浩瀚将军所部已经顺利进入了泰西封!”
除了几个知情人,其他人先是讶然,接着就七嘴八舌议论起来,有的羡慕李浩瀚的好运气,有的称赞张大总管运筹帷幄,有的却默然猜测,既然大总管声称‘先说个好消息’,那么必然有坏消息,这个坏消息到底是什么?
“大总管,敢问坏消息又是什么?”薛仁贵微微一笑,替大伙问出了这个问题。
“坏消息就是,这次大食人只在泰西封城下留下了五六万人,其余主力尽皆东进,人数估计有三十五万人左右,差不多是我们的三倍。”
“大食人有这么多兵力?哈哈,这次可以博取一份大大的军功了!”
“大食人真是胆大包天啊,竟然只在泰西封留下那点兵力,就不怕波斯人发起反攻?”
“敌军势大,还请大总管征调碎叶城的兵力前来增援,否则只怕难以抵挡啊!”
“怕个鸟!我大唐精锐以一敌十,管教那些大食蛮子有来无回!”
张焕话音刚落,那十几名校尉偏将有的振奋,有的担忧,有的不屑一顾,大帐内再次一片哗然。
“吵吵闹闹像什么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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