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媚也眨了眨眼睛,转过头看了一眼共尉,共尉却闭着眼睛一动不动,呼吸平稳,看起来似乎已经睡着了。吕媭撅起了嘴,她知道共尉没有睡着,他不说话,就是对她的意见表示不认可。
“夫君。”白媚用肩膀挤了挤共尉,轻轻的叫了一声。共尉还是一动不动。白媚对着吕媭挤了挤眼睛,歪了歪嘴角,脸上露出一丝顽皮的微笑。吕媭见了,也偷偷的笑了,两人一人伸手捏着共尉的鼻子,一人伸手捂着共尉的嘴巴,吃吃的窃笑起来。
“想谋杀亲夫吗?”共尉忍了好一会,实在憋不住了,这才睁开了眼睛,作怒说道。
“谁让你装睡。”吕媭咯咯一笑,俯身伏在共尉的胸口,撒着娇,摇晃着共尉的肩膀:“你说说嘛,你是怎么打算的?难道就这样让吕青蛊惑人心?”共尉叹了口气,伸手将吕媭拖进被子,又张开双臂将两个美人拢进怀里,享受着温香满怀的幸福生活。“吕青顾然可恶,可是阿臣却没有那个意思,至少目前没有。我不能因为他以后有可能背叛我,就先下手为强杀了他。从私来说,这对不起兄弟情义,从公来说,这也会让众人心生不服。眼下陈王新殁,群龙无首,我们又外有强敌,实在不宜起内讧,予人可趁之机啊。”
“那怎么办?”吕媭仰起头看着共尉。
“你们说怎么办?”共尉看看吕媭,又看看白媚。白媚看看他,又看看吕媭,将脸贴在共尉的胸口,听着他强有力的心跳声,沉吟了一会才说:“夫君的担心有道理,眼下确实不宜授人以柄,但少姁的话也不错,虽然不能先下手为强,夫君心里却要有所准备,不宜给吕臣壮大的机会。少姁说得对,夫君如果真想保全你和吕臣之间的兄弟情份的话,也许不让他有生野心的实力是最重要的。否则,这兄弟情份总有破裂的一天。”
吕媭见白媚也不赞成她的想法,有些失望,但是白媚又同意了她的说法有道理,让共尉心里记着,她的失望也就淡了许多,连连点头附和白媚的说法。共尉也点了点头,拍拍她们的背,柔声说道:“我记下了,天色不早了,早点睡吧。”
白媚应了一声,合上了双眼,但是她却没有睡着,长长的睫毛抖动了两下,忽然又说道:“夫君,陈王的事情,你可有了打算?”
“陈王的事不是已经议好了吗?”共尉也睁开眼睛,不解的看着白媚。
“葬在大泽乡确实是决定好了,可是以什么礼来葬他,却还没有说呢。”白媚轻笑道。
“礼?”共尉还没明白她的意思。
“是啊,是以王礼来葬他,还是以庶民的礼来葬他?”吕媭也睁开了眼睛,和白媚对视了一眼,会心的笑了。
“这……”共尉一时语塞,他还真没想到这个问题。眼下她们提起,他好好的考虑了一下,这才发现比较难办。陈胜是张楚国的王,如果以王礼来葬他,那么自己就是以陈胜的继承人自居,以后不免还要有所顾忌,不能不能轻易动吕臣父子——毕竟吕青是前令尹,吕臣还是和他平起平坐的将军——他不仅不能亏待他们,还得以礼相待。但是如此以庶民的礼来葬他,那么就等不承认张楚国,自己就是一个普通的将领,连武臣、周市他们都不如,不仅无法解决吕臣父子的问题,连号令诸将的身份都没有了。更重要的是,他如果不继承张楚国的遗产,他如何和其他诸侯平起平坐?共家虽然也曾经是贵族,可是他们家成为黔首已经很多年了,一点可以凭借的资望也没有。也许等他成功了,他可以在史书上把他家的血统追述到黄帝那儿去,就跟刘季——后来的汉高祖刘邦搞的那一套一样,可是现在,大概没有人会信他。
这个问题还真是难住他了。他思前想后,还是做不出决定,权衡了半天,才不确定的说:“以目前的形势看,可能还是以王礼来葬他比较好。”
“夫君,如果还承认张楚国,吕青这个前令尹还好办,项梁怎么办?”吕媭有些不甘心的说:“韩将军来信说,召平传陈王令拜项梁为上柱国,他的官职可在将军之上啊,难道将军还要听他的?”
“就算不听,暂时也不能和他翻脸。”白媚微微皱起了眉头。“项梁现在有大将军六七万,他的实力远在我们之上,何况他跨有大江天险,纵使不能胜过秦军,也能退回会稽自守。我们呢,南有项梁,北有齐魏,西有强秦,一旦处理不好,我们无险可守,三面受敌,难道要退回大海里去?”
共尉听了她这话,本来还不错的心情顿时变得十分恶劣。不错,他现在的情况并不理想,虽然经过几个月的辛苦经营,一路也算是比较顺利,手下也有四五万人马,可是比起项梁来,他还是不如。就算他现在有韩信这个用兵天才,他本人仗打得也不错,可是综合实力还是不如项梁。项梁的用兵能力很强,而那个还未成名的项羽,更让他十分忌惮。
更重要的是,项梁以八千人过江,不动声色就收获了六万多人马,陈胜想了好久的几个势力都主动投入了项梁的怀抱。项家的号召力,不仅陈胜不能比,他共尉也不能比,至少目前还不能比。
吕媭见共尉脸色不好,白媚也眉头微锁,也有些担心起来。她在军事方面的见解一直追不上白媚,也跟不上共尉的节奏,他们两个都犯愁,她就更想不出什么好办法了。不过见共尉心烦,她又安慰道:“夫君,何必担心,你虽然不如项梁的实力强,可是也不弱多少,想必项梁也不会主动与你结仇的。他虽然是上柱国,可是连陈王都无法号令诸将,他一个上柱国又能如何?”
共尉笑了,点头同意:“少姁这话说得对,我不想惹他,他想必也不敢轻易来惹我的。眼下秦军最强,他项梁也未必有十足的把握,只有把所有反秦的力量整合起来,大家才有机会。要不然的话,我败了,他也未必能胜。”
“项家的人,应该不会那么短视的。”白媚掩着嘴,打了个哈欠,有些慵懒的说道:“既然夫君有了准备,那我们就不用饶舌了。俗话说得好,圣人见机而作,无时则蛰,夫君比项梁年轻多了,又能有此沉稳的心思,假以时日,项梁又有什么可怕的。”
“项梁不可怕,那个项羽才可怕。”共尉呵呵笑了两声,却觉得声音有些干涩,仿佛一提到项羽,他就有些不自信一般。可能是因为他自己以勇悍著称,而项羽却偏偏是个力可扛鼎的第一勇士,他对能不能赢过项羽并没有多少把握。
“项羽?”白媚思索片刻:“就是那个和项佗并称项家年轻一辈中的双英的项籍?”
“嗯。就是他。”
“他很厉害吗?”白媚有些不解,“他虽然领兵,但是到现在为止,却没有什么骄人的战绩,夫君为何对他如此忌惮?甚至超过老谋深算的项梁?”
第一卷 星火燎原 第三章 风云突变 第三十二节 儒墨相争
共尉苦笑了一声,心道你们哪里知道,项梁虽然牛叉,可是也就是牛叉而已,项羽现在的名声虽然不显,可是却是相当牛叉。ZUILU。neΤ要论战术水平,只怕他认了第二,就没人敢认第一。
不过这些话他不能跟白媚讲,只得故作轻松的笑道:“听说他是个天生的勇士,项梁杀会稽守殷通时,他一人一剑就斩杀了上百人,我对他自然高看一些。”
“匹夫之勇,有什么好忌惮的。”白媚扑嗤一笑,“就是孟贲再世,也不过当个陷阵士,多杀几个人罢了,哪有一个人就能决定战局的?再说了,他勇悍,夫君也不差啊,三千陷阵营还搞不定他一个项籍?除非他是不死之体,要不然的话,一阵乱箭就能要了他的命。”
“就是,夫君,你以后也不要冲锋陷阵了,这太危险了。”吕媭附和道:“上次是董翳没有防备,被你们一举把弓箭手给解决了,要不然,你就是再勇猛,也难保……”她想想有些害怕,没敢再说下去,但是眉宇之间的担心却无法掩藏。
“我知道了。”共尉叹了一声:“上次是因为形势所逼,不得不如此。以后这样的机会恐怕不多了,我会自重的。”
“这样才好。”白媚轻轻的吁了一口气。
第二天,共尉打来孔鲋等人商议陈胜的葬礼,讨论之后,大家都赞同以王礼安葬陈胜,虽然大家的出发点未必一样,但是结果却是皆大欢喜。既然决定了以王礼安葬,跟下来就议谥号。共尉对这个是一无所知,就是白公等人也知之甚少,只有陆贾知道一些,但是在孔鲋面前,他也没有多少发言权。孔鲋似乎早有准备,提议谥为隐。隐拂不成曰隐,就是其才不得尽施的意思,其中自然包含了对陈胜才能的认可,又符合了他功名未果的遗憾。
共尉对这个说法很满意,这样的谥号恰如其分的表述了陈胜的功绩,并无虚美之处,与后世那种明明昏庸得一塌糊涂却说得英明神圣的谥号相比,这个谥号很准确。
商议妥当之后,共尉准备撤回彭城,顺道到大泽乡送陈胜下葬。在安排陈县的守将时,他本来打算让吕臣驻守,陈县曾经是张楚国的国都,不可轻易放弃,让吕臣驻守,一方面是给他足够的地位,另一方面自然也有让他面对强大的章邯,趁机消弱他的实力的打算。但是出乎共尉意料的是,吕臣拒绝了这个安排,他甩下手里的人马,坚决要求护送陈胜的棺椁去大泽乡下葬。
共尉看着吕臣那两只红肿的眼睛,只得答应了他的要求,心里十分惭愧。吕臣一心只想送陈胜入土为安,为了这个要求,他可以放弃一切,而自己却在算计他。不知吕臣太高尚了,还是自己太卑鄙了,总之相差很大。
————
秦二世二年(公元前208年)二月,共尉率领大军回到大泽乡,在大泽乡当初斩杀两名将尉的地方清理出一块地方,按照王侯的规制挖了一个墓穴。共尉开始仅仅是意识到以王侯之礼安葬陈胜的政治意义,并没有意识到其中的经济代价,等到孔鲋带着弟子们画下一个老大不大的范围时,共尉这才意识到,自己可能要破产了。
“一定要这么大地方吗?”共尉指着比一个足足有四个足球场大的范围,虽然在笑,却笑得比哭还难看。
“当然。”孔鲋意气风发,一点没有注意到共尉的神色,他大声说道:“先挖墓穴,然后下葬之后还要在上面封土,再栽上树,这就是所谓的封树。现在是非常时期,只能因简就陋了,要不然,还得更大一点。”
“更大一点?”共尉的眼睛瞪得溜圆,底气越发的不足:“那得花多少钱?”
“花钱?”孔鲋这才注意到共尉的脸色,撇了撇嘴,不屑一顾:“这岂是省钱的时候?将军没有到过咸阳,没见过骊山的始皇帝陵,要不然就不会这么说了。”
“始皇帝建了个大陵,可是天下大乱了,莫非博士也要为陈王建个陵,然后把我们这几万大军的口粮全陪进去?”陈乐斜着眼睛看着孔鲋:“厚葬死人,却把活人拖死了,这就是儒家的仁者爱人吗?不知是爱的死人还是活人。”
孔鲋沉下了脸,冷哼了一声:“那陈先生的意思,是象你们墨家一样,随便用草席包裹一下,找个地方埋了算事?那和禽兽还有什么区别?”
陈乐大怒:“照先生这么说,象嬴政那样反而是仁义之君了?对了,他还封了泰山呢,按你们的周礼,他可是真正的天子,只是不知道他封禅的时候,有没有向先生请教礼仪。”
“哼!”孔鲋仰起下巴,傲气十足:“如果他能听我的意见封禅,又怎么会落到这个地步?秦人说到底,还是不通礼仪的蛮夷,他以为离开圣人制订的周礼,随随便便就能行封神大典?把盛大的封禅大礼搞成了偷偷摸摸的事,秦又怎么可能不亡?”
陈乐气极反笑:“这么说,陈王起事,建立张楚国,不是陈王的功绩,不是诸将血战的成果,只是老天对嬴政封禅不合礼的惩罚了?”
“如果不是天意,以九百戍卒就能撼动天下?”孔鲋偏着头,好整以暇的看着陈乐,眼中全是不屑。陈乐是个不地道的墨家弟子,他却是嫡系的儒家传人,两人就象是水火一般不能相容,每次谈到相关的事情,总要吵成一团,不欢而散。
“哈哈哈……”陈乐仰天大笑:“既然是老天选择了陈王,陈王又怎么会英年早逝?先生说的这个道理未免太牵强了吧?难道天帝在你们儒家的眼里,只是个冲动而容易后悔的毛头小子?先生这是敬鬼神,还是在诬蔑鬼神?”
“夫子云,敬鬼神而远之,尽人事听天命。陈王功业不就,是他辜负了上天的期望,所以上天又抛弃了他。”孔鲋反唇相讥,“倒是你们墨家一面宣称尚鬼,一面又简而化之的安葬,甚至让亲人暴尸荒野,任凭野狗屠毒。你们连亲人的遗体如此不敬,他们成了鬼,又怎么会保佑你们这些不孝子孙?”
陈乐哑口无言,要论口才,他显然不是孔鲋这个最佳辩手的对手。他憋了半天,脸憋得通红,也没想出足够犀利的言辞。共尉见他窘迫,于心不忍,就将他拉到一边:“逍遥,有件很重要的事要让你去做。”
“什么事?”陈乐沮丧的拱拱手,无精打采的说道。
“陈王的这个陵一修,我的腰包就彻底空了。”共尉苦笑着直摇头,“可是这事已经到了这个地步,已经无法挽回,只有想办法多开点财源了。”
“又让我去搞钱?”陈乐呲牙咧嘴的直叫屈。他是个贵公子出生,长这么大没愁过钱的事,到了共尉手下,他倒成了共尉找钱的帮手,一天到晚想着法的挣钱,十足一个市侩,哪里还有点风流公子的味道。他气急败坏的直摇头:“将军,我就是挣再多的钱,也扛不住这位败家货折腾,将军,你别为难我了。我肚子里那点本事已经被你掏光了,再也想不出好办法了,你还是去找那位能花钱的孔圣人之后吧,他既然能花钱,想办法也能挣钱。”
“他能个屁的办法。”共尉笑嘻嘻的看着陈乐,活象灰太狼看着喜羊羊。“不过我有办法。我们现在最缺什么?一是钱,二是粮。天底下什么地方最有钱?大海,什么地方有粮?还是大海……”
“等等!等等!”陈乐皱着眉连连摆手,“海里只有水,哪有钱和粮?”
“海里有盐,盐可是比半两钱还实在的硬通货。海里还有大鱼,大鱼可是比粟米更营养的上等食物。”共尉一般拉着陈乐往大帐走,一边详细解释自己的想法。
“将军,你要改行做盐贩子?”陈乐忍俊不禁,笑着连连摇头:“不过煮盐可不是易事,这需要的人工、柴薪可是吓死人,短期内想靠这个发财难得很。”
第一卷 星火燎原 第三章 风云突变 第三十三节 长远打算
“不,我不是要做盐贩子。ΖuiLu。”共尉很严肃的说。陈乐一愣,还没得及说话,共尉又得意的笑道:“我要做天下最大的盐贩子。”
陈乐被共尉瞬间变化的表情给惊住了,居然没有及时的笑出来,让共尉实在有些丧气。他拍拍犯傻的陈乐:“去吧,我能不能挺过这段时间,就看你的办事效率了。”
“唉——”陈乐无可奈何的摇着头,牙疼得直吸冷气:“你给我多少人?多少本钱?”
“辎重营里的秦军俘虏全给你,钱是一个也没有。”
“那我怎么办?”陈乐顿时急了,顾不上礼仪,扯着共尉的袖子不让他走。共尉笑了,“不过,我有个多快好省的法子告诉你。”
“什么好法子能空手煮盐?”陈乐才不信呢。
“你着什么急啊?”共尉白了他一眼,拉着他进了大帐,招呼陈乐坐下,让人送上水来,又让夫祈取出一卷帛书放在陈乐面前。陈乐一看到帛书立刻兴奋起来,他知道,共尉一般不用帛写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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