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我已经知道了。”共尉点点头,把从田壮那儿听来的消息告诉白媚,随即又说了田儋重建齐国的事情。白媚叹了一口气,接着说道:“不错。田儋是击败了周巿之后重建齐国的,他倒还算客气,派人给陈王送了个信,表示友好。可是周巿却自做主张的在临济重建魏国,五次派人到陈县去请求陈王让魏咎回去做魏王。陈王很恼火,开始准备杀掉魏咎,被上柱国、大司马他们苦劝,最后实在难违众意,只好放了魏咎兄弟回去。魏咎回去之后,以韩信(注1)为太尉,周巿为相,陈平为太仆,周叔为大将,四处征讨,多次和陈王的人马发生冲突。”
“这个周巿!”共尉十分恼火,“当初就觉得他不对劲,现在果然出事了。他是陈王的亲信,居然也做出这种事来,真是不可思议。”
“有什么不可思议的。”白媚苦笑着摇摇头,“葛婴事先不知情,那也就罢了。可是除了葛婴之外,背叛陈王的,也不止是周巿一个,还有更过份的人呢。”
“还有谁?”共尉忽然想起了武臣,看样子他自立为武信君的事情终于还是传到陈胜耳朵里了。一想到陈胜对武臣的信任,共尉能够想象出陈胜会如何的失望和愤怒:
“是武臣自立为武信君的事吗?”
“武信君?”白媚撇嘴一笑:“他自立为赵王了。”
“啊?”共尉大吃一惊,一下子站了起来,瞪着眼睛看看白媚,又看看共乔。共乔被他看得有些胆怯,紧紧的抓着白媚的手臂,点了点头。共尉的脑子一时间成了一片空白。自立为武信君,还可以说武臣是想当大官,可是自立为赵王,那根本就是两个概念了,这是挑明了脱离陈胜,说起来性质比葛婴和周巿还要恶劣,不异于往陈胜的心窝里狠狠的捅了一刀。
那陈胜还不疯了?自己共家和武家不清不楚,恐怕也要受牵连。
“陈王很愤怒。”白媚看出了共尉的担忧,接着说道:“他本来准备杀掉武臣全家,以示儆尤,又是上柱国他们苦劝,说眼下章邯大军出关,不宜与武臣交恶,万一把武臣逼得投向秦军,反而不妙。不如送其家属入赵,与武臣交好,共抗秦军。”
“陈王能答应?”共尉有些不敢相信。
“不答应又能怎么样?”白媚无奈的一笑:“假王死了,荥阳的十万大军被章邯击破,如果再和武臣交恶,只怕章邯会长驱直入,陈县不保。”
“假王死了?”共尉的心猛的跳了两下,觉得喘不上气来。他睁大了眼睛,不敢相信的看着白媚。吴广死了?荥阳战败了?这个消息来得太突然了,突然得让共尉一点准备也没有。
章邯在曹阳击杀了周文之后,马不停蹄,日夜兼程,赶到荥阳城下。吴广刚刚接到周文战败的消息,章邯就杀到了他的面前。吴广对军事并不精通,一时慌了神,帐下诸将意见纷纷,有的说要撤退,有的说要继续攻城,有的说应该先迎击章邯,吴广不能决断,军议迟迟没有结果。最后将军田藏恼了,假称陈王令,斩杀了吴广,回报陈胜。陈胜接到消息,也没有办法,只得派人给田藏送去令尹的印信,拜他为上将,由他主持大局。田藏派将军李归等人率少数人马防备荥阳,自率大军迎战章邯,结果被章邯击得大败,一战身亡。章邯随即进军,在荥阳城下击败李归,义军的第二支大军至此也被他消灭。眼下章邯派别将桓齮攻击南阳,与宋留作战,自己亲率大军攻击颍川,准备直取陈县。
在这种情况下,陈胜自顾不暇,虽然对武臣恨之入骨,却无计可施,只得听从了老臣们的意见,请武臣并力西向,截断秦军的后路,一起抗击章邯,先解了眼前的困境再说。
共尉浑身冰冷,他明白白媚和共乔的来意了。
“陈县危急,陈王紧急下令诸将回援。”白媚脸色很不好,忧心冲冲,“但是现在他能调动的人马,除了将军,就是吕臣了。总共加起来不足五万人马,恐怕不是章邯的对手。”她看了共尉一眼,后面的话没有说下去。在她看来,陈胜已经死定了,去救他,就等于往火坑里跳,但是不救他,道义上又说不过去。
事情到了这一步,共尉反而静下心来,他默默的坐了片刻,对共乔说:“是阿翁让你来的吧?”
共乔一缩脖子,吐了吐舌头:“大兄你真聪明,还没问就知道了。”
“哼,我还不知道他那点心思?”共尉撇了撇嘴,没有再说。白媚见共尉目光闪烁,显然正在紧张的思考,便坐在一旁不吭声,让共尉自己想事情。共乔不明所以,她见共尉不说话,以为他在犹豫,有些着急的说道:“大兄,你可一定要回去啊。阿翁和娘都在陈县,万一被秦军破了城,他们可都活不了了。”
共尉抬手拦住了她的话,共敖连白媚的两千人都留下了,就是表示他要与陈胜共进退了,他如果不回去救援陈胜,不仅是不忠,而且是不孝。虽然他对共敖这个一根筋的做法有些不解,但是他也知道,这个时候的人固然有武臣那样的,也有共敖这样的。以他对共敖的了解,对共敖这个时候做出这样的决定,他并不意外。
关键的问题是,这个风险太大了,大到有可能再也没有翻身的机会。救了陈胜又如何?自己难道还要做他的下属?但是不救陈胜,名声受损还是小事,家人就全完蛋了,不仅是他的家人,他部下的家人,如陈乐之类的,也一起跟着完蛋。换句话说,自己如果决定不回去救援,陈乐这样的人一定会抛弃他。
共尉仔细的核算着,陈县还有一万五千大军,吕臣至少也有两三万人,他手下能调动的有两万多人,加起来一共是六万人左右,比秦军略多一些,如果小心应付,未必就没有取胜的机会。对了,自己还有韩信,如果能把他调过来,就算赢不了,估计也不会输得很惨。
干!共尉一咬牙,随即做好了决定。
“阿媚,你看应当如何?”共尉微微一笑,目不转睛的看着白媚的眼睛。
白媚一直在注意着共尉的神色,共尉的面色变得凌厉的那一刹那,她就知道共尉的心思了,只是共尉问她,她也不好明说。她沉思了片刻:“属下觉得,还是出兵救援为好。”
“为什么?”共尉应声问道。
“不管怎么说,陈王是将军之主,陈王有难,将军应该全力相救,这是做臣子的道义。”白媚的表情很严肃,一点没有说笑的意思:“背主者,人恒背之。葛婴背叛了陈王,他的手下张立也背叛了他。武臣背叛了陈王,他的手下韩广也背叛了他,自立为燕王,这就是明证。”
共尉点点头,默不作声的看着白媚,他早就估计到了白媚的想法,象他们这些贵族出身的人,不管背地里怎么想,这表面上的文章总是要做得滴水不漏的。
“救是一定要救,但如何救,却大有讲究。”白媚忽然浅浅一笑,没有再说下去,却笑盈盈的看着共尉。共尉看了她片刻,会心的笑了,他挥了挥手,将亲卫们都赶了出去,连共乔都赶了出去,这才拱了拱手,意味深长的一笑:“还请夫人赐教。”
白媚的脸腾的一下子就红了。
注1:秦汉之间,有两个韩信,一个就是大家所熟知的三杰之一的韩信。一个是韩王信,是韩国后人,后来投降匈奴的。汉武帝的宠臣韩嫣就是他的后人。本章所说韩信,即后来的韩王信。
第一卷 星火燎原 第三章 风云突变 第三节 姊妹之间
吕雉沉默了片刻,不动声色的笑了:“这件事先要问问少姁的意思,另外,还得请示父亲才行。ΖuiLu。”
刘季眯起了眼神,一动不动的看着吕雉。虽然吕雉的理由很充分,但是他总觉得,吕雉实际上是拒绝了他。不错,吕家是豪强,他那老丈人吕公也是见多识广的人物,当初把女儿嫁给他刘季,已经是迫不得已的行为,怎么可能再把小女儿嫁给樊哙一个卖狗肉的狗屠?
看着眼前这个已经失去了当初明艳照人的风采的吕雉,刘季忽然有些心烦。吕雉是漂亮,也有学问,心思周密,给了他很多帮助,可是他总觉得,吕雉和他离得太远,即使吕雉在他面前一直很温顺,一直很注意给他面子,可是他还是觉得吕雉在俯视他,就跟那些天杀的贵族俯视贱民一样,居高临下的俯视着他。即使被他压在身下揉弄的时候,他都觉得吕雉的眼神里有一种无法抹去的讽刺,远没有曹氏那些妇人在他身上宛转娇啼时的凑趣。
刘季很愤怒,一股无名的怒火在胸中熊熊燃烧,直欲喷薄而出。他很想抬手给这个女人一个响亮的耳光,可是他又不敢。吕雉在他的营中很得人心,或许是她与平时见到的那些女人都不一样的缘故,诸将很尊敬她,有时候他甚至觉得诸将尊敬他,是因为他是吕雉这个女人的丈夫,而不仅仅是因为他是刘季。象雍齿,对吕雉就比对他刘季客气。任敖、审食其这几个人,也跟吕雉很亲近。再说了,吕雉的两个兄长一个在丰邑,一个在自己的大营里,手下都有人马,不是随便能动的。
他娘的!刘季强行压下了怒火,点点头表示同意。他瞥了一眼神色紧张的女儿和儿子,皱了皱眉头,起身出去了。直到听不到他的脚步身,吕雉才轻轻的吐出一口气,挺得笔直的身子慢慢的松驰了下来。她看了一眼受了惊吓的女儿和儿子,伸出手将他们揽在怀里,欲哭无泪。
刘季去了哪里,她不用想都知道。
吕雉将儿女哄着睡了,这才起身赶到吕媭的帐里。吕媭单独有个帐篷,就在次兄吕释之的旁边,吕雉进帐的时候,吕媭与吕释之对坐在棋枰的两边,一手拈着棋子,一手绕着一缕青丝,正在沉思。
“兄长好雅兴,这军阵之中还有这等闲情。”吕雉微微一笑,将身子挪到吕媭的身边,瞅了一眼棋枰,很快就看出了棋局的要害所在,不禁轻笑起来,用手指在棋盘上点了点:“少姁,还犹豫什么呢,落在这里,直接屠了他这条大龙不就完了吗。”
吕媭眼神一闪,一丝不快从眼中掠过,随即又笑了,伸出两根白晳的手指,将漆黑的棋子落在吕雉指定的位置上,拍手笑道:“兄长,你终于输给我了。”
吕释之面色白净,三绺打理得极为整齐的胡须稀稀疏疏的,穿着一身常服,头上只有一块素帛头巾,看起来象个文士,反而不象武将。看着笑靥如花的妹子得意的模样,他捻着须尖笑了,曲指一弹,将手中的棋子弹进棋盒,拍拍手笑道:“好,算你赢了。娥姁,你不休息,就是跑过来搅我的棋局吗?”
吕雉浅浅一笑,白了吕释之一眼,爱怜的扶着吕媭的肩膀,替她理顺了腮边散乱的长发,柔声说道:“兄长,我到你这里来,是有事要跟你说。少姁偷偷跑出来也有好几天了,这想看的人也看了,想过的军营生活也过了,是不是也该回去了,免得父母挂念。”
“不!”吕媭撅着嘴叫道:“我还没看到打仗呢。”
吕释之眨了眨眼睛,犹豫了一会,轻声问道:“怎么了,有什么事?”
吕雉起身看了一眼外面,将帐门拉好,这才重新落座。脸上的笑容消失得无影无踪,严肃得让吕媭有些害怕。吕释之见她如此郑重,也不禁有些紧张起来,不由自主的向前挪了挪,靠她更一些。
“刘季刚刚跟我说,想将少姁许给樊哙。”吕雉看了一眼面色煞白,随即又眉毛立起的吕媭,抬手示意她别说话,接着说道:“我能感觉得出,刘季这些天一直烦躁不安,就和当初刚从咸阳回来后一样。但是又有些不一样,那次是兴奋,这次却是因为紧张。”
“紧张?”吕释之不解的看着吕雉。
“是的,他好象很惧怕那个共将军。”吕雉微微的皱了皱眉,有些迟疑的说道。
“共将军?”吕释之更迷惑了。他和共尉相处了几天,发现共尉待人极为和气,不管是不是他的亲信部下,他总是和颜悦色的,一点架子也没有,就连普通的士卒看到他,都很亲热的和他打招呼。他和共尉也交谈过几次,发现共尉见识广博,常有出人意料之语,不亚于那些学问渊博的学者,但是他又没有一点傲气。为什么刘季会惧怕他?
“你不觉得奇怪吗?”吕雉的眉梢颤了颤,也有些疑惑:“共将军为人坦诚,白公、朱鸡石等人都是降将,但是他都能授以重任,就连田壮兄弟,他都信任有加,为什么对待刘季却这么谨慎。他明知道刘季这次损失很大,为什么却不分给他一兵一卒?”
吕释之也回过神来,他细细一想,事情确实正如吕雉分析的那样,共尉仿佛在有意无意之间对刘季有很深的戒备。这就很奇怪了,难道刘季比田壮还不可信?
“刘季很紧张,他想拉拢部下。”吕雉直视着眉毛立起的吕媭,口气坚决的说道:“我已经推辞了,但是不能保证他会死心,为保万全,你还是赶快回单父。”
吕媭一梗脖子,扭过头不看吕雉的眼睛。她对这个二姊一直心有不服。从小父亲就说她不如二姊,她和大姊长姁都不如这个二姊,什么事都听二姊的。自从二姊嫁了这个无赖一样的沛公之后,他更是全力以赴,将吕家所有的家当都送给了二姊,让她帮着刘季做事。不错,二姊性情坚强,做事果断,确实是女人中难得一见的人才,就连好多男人都服她,可是她吕媭偏偏不服,她不愿意听她的摆布。你有什么好呢,不就嫁了一个刘季吗?虽然父亲说这个刘季是乱世中的英雄,可是谁又知道呢,我看他就不会有什么出息,也就是在樊哙、曹参等人的眼里是个英雄罢了,不知道父亲是犯了什么糊涂,居然这么看中他。
“我不回去,我还没看到打仗呢。”
吕雉没有和她多说,看了一眼吕释之,起身告辞。她隐隐的能猜出吕媭的心思,知道自己越是劝说,事情越是不好办,不如先走,让吕媭冷静一下,再由兄长来劝。
吕释之看着吕雉消失在帐外,捻着胡须,犹豫了半晌,才对吕媭说:“你怎么想?嫁给樊哙?”
“我不嫁。”吕媭冷笑了一声:“我才不象二姊那样听话呢,父亲说什么就是什么。樊哙是个什么东西?也配娶我?我要找个大英雄,比刘季好上百倍的大英雄。”
吕释之扑哧一声笑了,接着笑得越发止不住,连肩膀都抖动起来。吕媭又羞又恼的看着他,胀红了脸,却又不知如何说。想起自己刚才说的话,她的心里象是揣了一只小兔子,扑通扑通的跳个不停。吕释之笑了好一阵,这才勉强止住了,忍俊不禁的问道:“你可有意中人了?”
吕媭刚刚恢复常态的脸瞬间又红得象血一样,她扭扭捏捏的吱唔了几声,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吕释之眨着眼睛想了想,缓缓的点了点头:“这人倒是比刘季强,只是眼下他跟着陈王,形势不明,谁知道是祸是福?我看还是这样吧,你先回去,问问父亲的意思,看看他如何打算。”
“问他?”吕媭撇了撇嘴,连连摇头:“父亲一心看中刘季了,肯定会听他的。”
“你知道什么。”吕释之叹了一口气,没有再说下去。他一想起他们一家刚到沛县,萧何、曹参就联袂而至的情景,就有些不寒而栗。他想了好久,这才喃喃的说道:“或许,这也是个选择,只是……”
吕媭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只是觉得他的眉宇之间有些愤怒,有些无奈,还有些不甘。她拧着眉毛,想着如何才能既不用回去,又让刘季死了那条心。
“我说,我今天听到一件稀奇事。”吕释之忽然说道:“我听人说,白将军从陈县回来了。”
“我知道。”吕媭漫不经心的说道,“我也听说了。”
吕释之诡异的笑了笑:“那你有没能听说,白将军是个女儿身,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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