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敌冒进,五千兵马就这么全给报销了,逃回来的人不及十分之一。遭遇如此大败是孙惟中事先也没想到的,消息来得如此突然,孙惟中顿时也乱了分寸,此刻正在大堂来回踱着步子,心中久久不能平静。
“许守备来了没有?”
孙惟中焦急的询问师爷孙知崇。
“已经派人去请了,算时辰估计这会儿已经快到了。”
随着襄阳绿营大败,谷城县无疑就是李克青的下一个目标,作为谷城知县的孙惟中自然急的像热锅上的蚂蚁。
不一会儿,谷城营守备许奇宁就到了县衙,同时一起来来的还有襄阳绿营陈都司。
“许守备,陈都司你们可算是来了,方才据探马来报,贼军已经离谷城县不到三十里!目标直指咱们谷城县,眼下情势已经万分危及,就凭咱们手底下这点兵力恐怕不是李贼的对手,这到底是守还是走,还望二位拿个主意呀!”
孙惟中此刻也是犹豫万分,到底是战还是逃,心里也没底,只好找来陈都司和守备许奇宁到县衙商量。
“我以为应当以谷城城墙为依托,与李贼周旋,不可轻言弃城,兵法云‘夫地形者,兵之助也’,李贼虽然势大,强于火器,不过只要咱们坚守不出,拖上几日,李贼还是拿咱们没有办法的,到时候只要等到朝廷大军一到,李贼授首之日不远矣!”
说话的是襄阳绿营都司陈宏,是这次侥幸逃回谷城县的绿营最高级别将领,因为吃了败仗,更在战阵之上失了主帅,心知逃回襄阳也难逃军法处置,这位陈都司便收拢部分溃兵暂时留在谷城县,为了能将功补过,此时便建议孙惟中坚守待援。
此时,谷城营守备许奇宁也附和道:“陈都司说的没错,咱们谷城县的城墙虽算不上高大雄伟,不过经过前几任知县的修缮,也有五六米高,十来米厚,若是防守得当还是可以坚守到援军抵达的。”
见许奇宁和陈宏都认为坚守待援是当下最好的办法,孙惟中无奈点点头,似乎认同陈宏和许奇宁的说法,接着问道:“既然二位都认为可以坚守,那谷城县的安危也就拜托两位了,不过这守城的兵力如何分派,还得要拿个主意!”
其实孙惟中此举也是迫不得已,以当今皇帝的性子,谷城县出了这么大的事儿,连襄阳府总兵,满洲正黄旗出身的官达色都战死。
要是皇帝知道他这个一县父母官弃城而逃,以失地罪论处,一个“死”字肯定是跑不了。因此,几经考量,孙惟中还是决定抱着一线希望坚守谷城县,等待援兵。
“东翁,谷城县城北面是古洋河,南面是南河,东面是汉水,三面环水易守难攻,李贼若是想要攻城,只有西面一路可行,只要咱们将兵力全部集中到西门,再征发城中青壮守城,守住谷城县还是大有希望!”
师爷孙知崇深知整个谷城县只剩下守备许奇宁手下的谷城营还有一些战力,再加上收拢的一些溃兵和乡勇,最多只能湊出五六百人。仅凭借现有的兵力根本无法分散道各处城墙,因而建议以防守西门为主,其他城门派些青壮上城防守就好。
孙知崇话音刚落,许奇宁一拍胸脯,主动站起来沉声应道:“要是信得过在下,这西门的防守重任就交给我的谷城营吧!陈都司手下的兵刚与李贼交过手,不少兵丁身上都带伤,需要修整,到时候就作为后备军好了!”
陈宏见这位谷城县的许守备竟然如此仗义,主动担起防守西门的重任,不免感到意外,同时也大为感动。自己收下的那些个败兵早就被李克青吓破了胆,要是让他们防守西门,陈宏心里可没底。
幸好,这个许守备自告奋勇的站出来要求防守西门,倒是省了自己一桩心事。
接下来的事情就简单许多,许奇宁带着手下的谷城营上了西城门,都司陈宏则带着两百多败兵守在城南作为后备,知县孙惟中则带着师爷孙知崇上街征发青壮上城以壮声势,并准备了不少滚木、礌石等守城器械。
虽然百姓大多不愿上城协守,不过在孙惟中的威逼之下,无奈城中青壮只好上城,不过到了城上,这些青壮也大多抱着敷衍了事的态度,根本没多大助力,最多也只能起到充充人数、以壮声势的作用而已。
城西数里,光复军的先头部队,张修武率领骑兵营已经抵达了谷城县城郊,望着城门紧闭的谷城县西门,张修武努努嘴,心知清军已经有了准备,突袭谷城的计划算是落空,只能等到与大部队汇合后再想办法了。
等到夜里,李克青亲自率军抵达了谷城西门,一时间谷城西面人马嘶鸣,营中的火把在几里外都看的清清楚楚。
到达西门外后,李克青并不急着攻城,赶制工程器具,而是不慌不忙的吩咐士兵们生火做饭,安营扎寨。
这一幕被城头上的孙惟中看在眼里,憋在心里的石头不由落了下去,只要这李克青不急于攻城就好说,只要拖的越久,对自己就越有利。
第一百章 难道想造反?()
一整个晚上,孙惟中都在城头上来回巡视,时刻监视光复军的动静,生怕光复军利用夜晚守军松懈,趁机偷袭西门。
不过,大半夜过去了,寅时已过,天色已然悄悄露白,李克青营中却根本没有任何动静,连火把都没有点几把,好像对于攻城的事并不着急。
在拒绝师爷孙知崇夜袭光复军大营的建议后,在城墙上紧张兮兮的呆了大半夜的孙惟中终是抵不住睡意来袭,叮嘱了师爷孙知崇继续观望城外的光复军大营之后便靠在墙根睡着了。
而孙知崇虽然也是哈欠连连,不过为了保持警惕,还是强忍着瞌睡,在城上来回查看,以免被光复军钻了空子。
“孙师爷,知县大人和许守备有要事请您过去商量。”
守备许奇宁手下的清兵梁勇这时忽然来到孙知崇身边。
“有什么要事?”
孙知崇有些纳闷,这孙惟中不是刚躺在城墙根休息了,怎么这么快就有事情要商量。
梁勇摇头道:“具体什么事儿知县大人和守备大人没说,说是只要您过去就知道了。”
孙知崇略一思量,估计还是商量有关如何守城的事儿,便点头道:“好吧!前边儿带路!”
说着便跟着梁勇往许奇宁所在的城楼方向去了,只是他没有察觉到前面带路的梁勇嘴角露出一丝诡异的笑容。
“孙师爷,孙大人和许守备就在城门楼里。”
说罢,练勇将门洞的大门打开,把手一伸,示意孙知崇进去。
因为守城需要,城门洞已经被改造成临时指挥室,孙知崇也没多想,但见城门洞里人影绰绰,灯明烛照,便一抬脚走了进去。
两脚刚踏进门,“吱呀”一声,梁勇边从后边儿把大门给关上,孙知崇心生警惕,猛的一回头,这一回头不要紧,却发现此刻城门洞里却有些不对劲。
只见守备许奇宁正全副武装的带着四五名亲兵立在室内两侧,面带不善的盯着他,那表情就像是一只猛兽忽然看见猎物那样。
孙知崇的心顿时“咯噔”一下,有些不好的预感涌上心头,不过面上仍然保持镇定道:“许大人,这是怎么一回事,怎么此间只有你和你的手下,孙大人呢?”
“你是在说他吗?”
许奇宁狞笑,将一个园滚滚的东西给扔到孙知崇的脚下。
“啊!大人!”
孙知崇仔细定睛一看,顿时跌倒在地,惊恐万分,失声尖叫,被许奇宁扔到脚下的东西,赫然就是知县孙惟中的人头。
虽然已经脑袋搬家,可孙惟中首级上的一双眼睛此刻仍然瞪的老大,死不瞑目,似乎临死前压根儿没有想到会被砍掉脑袋。
“许奇宁,你好大的胆,竟敢擅杀朝廷命官!你难道想造反?”
虽然隐隐见猜到许奇宁可能已经被城外的光复军策反,可孙知崇却不敢明说,只得强自按耐住,气呼呼的质问许奇宁。
许奇宁冷笑道:“哼!孙惟中这个狗东西自不量力,自己想死还偏要拉着老子一块儿死,如今城外李克青势大,城破是早晚的事儿,我可不想让手底下的弟兄们给孙惟中陪葬。”
“你。。。。!”
孙知崇还想反驳,可许奇宁却不给他说话的机会,直接吩咐手下亲兵道:“拿下!”
接着,四五个壮汉一拥而上,七手八脚的将孙知崇困成了粽子,嘴里也被塞上花布。
将孙知崇绑在城门洞里后,许奇宁随即对手下亲兵吩咐道:“去向李克青发信号,事情已经办成,然后让梁勇去传令打开城门,迎李克青入城!”
“是!”
一名亲兵得令之后,旋即飞身出门。
“孙师爷,你就好好的待在这里等着李克青吧!许爷我恕不奉陪了!”
说罢,许奇宁便带着手下离开了城门洞,留下被五花大绑在柱子上的孙知崇在城门洞里痛苦呜咽。
黎明时分,李克青正在大帐中呼呼大睡,忽然亲兵来报,称谷城县城头上出现了一盏红灯笼来回摇晃,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李克青闻言,莞尔一笑,知道事情已经成了,于是立即吩咐全军起营,准备进城。
亲兵虽然有些疑惑,这城还没打下了,怎么就要进城?不过还是依照李克青的命令传达到各营下去。
谷城县西门正前方,光复军已然集结完毕,列阵在西门外,不过作为主帅的李克青并没有发布任何攻城的命令,只是立在马上紧紧盯着对面城头的变化。
诸多营官见到这一幕,纷纷向李克青表示不理解,这既不攻城,又不赶制攻城器械,全军站在这里干等,难道就能入城吗?
对此,李克青只是一笑而过,也不解释,直说待会儿就知道了。
正当众人纳闷的时候,忽然谷城县城内起了变化,城内火光四起,原本紧闭的城门一下子就被人打开,城上防守的士兵也没了影子,就像除去所有防御的少妇,裸露在光复军的面前,只等光复军入城接受即可。
光复军众将见状,全都张大了嘴巴,满脸的不可思议。原本预计要费很大的功夫才能攻下的谷城县城,这么简单的就进城啦?
这时,李克青一勒马缰,首先向全军宣布了入城后的军纪律,要求对百姓秋毫无犯,规定不得抢掠百姓,**妇女,杀良冒功,私藏财货,所得财务一律交公库后按功劳大小分配,违令者斩。
“全军进城!”
随着李克青一声令下,光复军陆续进城,抢占衙门、藩库等官府重地,并发布安民告示,分守各个要害之处,以防有乱兵、宵小趁乱打劫。
此刻,谷城县内此刻已然大乱,四处火起,不时有乱兵和一些地痞流氓到处纵火抢掠,强抢妇女。顿时,城内百姓的哭喊声、叫骂声和大火燃烧的声音混成一片。
城中到处有人呼喊着,“贼寇进城啦!贼寇进城啦!”“知县孙惟中打开城门投贼”等口号,起先只有几个人再叫喊,最后整个城都传遍了。
此刻,许奇宁带着手下的兵丁已然撤到东门外的水道边,跟着谷城营一起逃到城外的还有襄阳绿营守备陈宏。
逃到城外的陈宏回头望了一眼火光冲天的谷城县和城头上已经插满的光复军旗帜,也觉得是孙惟中开城投降了李克青,气急败坏骂道:“我早就感觉孙惟中这小子靠不住,怪不得这家伙谈及守城的时候,犹豫不定,还要问我和许兄的主意,原来早就被李克青给收买了!”
由于跑的匆忙,陈宏手底下并没有多少兵,只有十来个陈宏的亲兵跟着跑出城其余的全给陷在了城中不得而出。
陈宏一败再败,丢了主帅又丢了谷城县城,已经是罪上加罪,为了挽回罪名,只得将失城的罪过全部推倒孙惟中的身上。
因此,当听到许奇宁说是孙惟中打开城门放光复军入城的时候,也就举双手赞。
再说,许奇宁在跑路的时候还不忘带上陈宏,使得陈宏感动不已,更加相信许奇宁所说的话,一口咬定所有责任全都在孙惟中身上。
许奇宁心里也很明白,只要把这次失城的罪名全都推到孙惟中身上,再加上陈宏也站到自己一边儿,口径统一之后,也由不得朝廷不信。且孙惟中又死无对证,再加上自己在城里造谣,百姓疯传都是孙惟中开城投降。
俗话说“谣言传了一千遍也就成真”,相信就算是上面追查下来,也只能认定是孙惟中开城降了李克青。
为了把戏演的更真实一些,许奇宁还拿刀将自己的手给砍伤,对外宣称是在阻止孙惟中开城时被其部下所砍伤,因为事发突然,无法短时间调兵阻止孙惟中开城,在杀死杀伤十余名叛军之后,城门外的李克青贼军已然攻入城中,自己抵抗不住只得带着陈都司一道逃出城,以保全实力为重。
第一百零一章 难道是和尚吗?()
天色渐亮,谷城县城南河上,一艘小船悄悄的从岸边的草丛中驶出,船上除了操桨的艄公之外,只有两个壮实的青年。
但是从船底的吃水线来看,却是吃水颇深,看起来船上应该载有重物。
等船行驶到河对岸,两个青年不时朝岸上眺望,似乎在等什么人。
过了大概半个时辰,对岸的地平线上隐隐约约出现了一队人影,人数大约有十来人,全都是作老百姓打扮的汉子。
发现岸边的小船之后,这些人似乎非常高兴,不过却没有立即上前与船上的人说话,而是很警惕的四处张望,在确定无人之后,其中一个领头的汉子便上前询问道:“可是马齐马兄弟!我是许守备手下的亲兵梁勇,前来交接货物。”
“可有凭据?”
马齐很小心问道。
“马兄请看!”
说着,梁勇从怀里掏出一枚印信交给马齐。
马齐接过印信仔细端详了一会儿,点头道:“没错!东西全都在这儿,你们过来清点一下。”
确认身份后,梁勇笑道;“那倒不必,咱们守备和李大帅是老交情了,难道这还信不过!”
“还是验一下的好!”
说罢,马齐将几口大箱子当着梁勇的面儿悉数大开,只见里面根本不是所谓货物,而是白花花的银子,足有上万两之多。
梁勇满意的点点头,然后对岸上的人招手,示意岸上的人一起上船卸货。
不一会儿,十多人七手八脚的就将几口沉重的大箱子抬下船,接着将箱子装上了一辆不起眼的马车,并用柴草在箱子上加以遮盖,生怕被人发现。
随后,梁勇便欢天喜地的与马齐告辞,赶着马车一路朝汉江边上疾驰而去,不消片刻就消失在远方,留下一道滚滚烟尘。
谷城县内,大火将所有的城中百姓从梦中惊醒,整个县城内的街道上,到处都是救火的百姓和惊慌失措的人群,不少趁火打劫的地痞流氓四处制造混乱,搞得不少老幼妇孺惊叫连连。
此刻火势已经向居民区四处蔓延开来,刚刚入城的李克青眉头也为之紧锁,这场大火下来,城中百姓肯定会死伤惨重,房屋、街市等都会被烧掉不少。
许多房屋被大火烧掉、财产被烧光或是家中有亲人在火中遇难的百姓坐在地上嚎嚎大哭。
没想到许奇宁在城中放了这么大的火,起先李克青还有些责怪许奇宁过于残忍,为了达成目的不择手段。
不过,李克青转念一想若是没有这场大火,自己哪有这么容易就夺取谷城县。正因为这场大火所引发的混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