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府,她是要去的。只是家产不会再轻易地交出去。王夫人为着元妃省亲的事儿,盖院子需要用钱是么?那就写欠条来借好了。
黛玉的心里愉悦地打起了小算盘。
第三章 姑苏林家来的人()
叶姨娘左思右想,犹豫了好一会儿,终于下定决心点了点头。她知道自己接下了钥匙,就意味着告别了清净的养老生活,不得不与各方觊觎林家家产的势力周旋。相应的,她的地位由一个可有可无没有子嗣的姨娘,提升到在林家有了一席之地。况且黛玉没了父母,实际上,叶姨娘已经相当于黛玉的长辈。
这在叶姨娘看来是不可想象的。比如贾府的赵姨娘,生了探春与贾环两个孩子,在府里也没有分毫地位。不过有个小院子单独住着,领着月钱,整日里还受着丫头婆子的白眼。再看周姨娘等没有孩子的几位姨娘,完全就是透明人。
叶姨娘接去了原先由管家保管的那把钥匙,把装着房契和田契的内箱钥匙推给了黛玉。
“大小姐身为主子,自然是要管家的,哪有不随身带着钥匙的道理?”她含笑说道,亲自把钥匙替黛玉挂在身上。管家交出了钥匙,早已出去了。方才有小厮找过来,说是外面又有客人到了。叶姨娘亲手捧着箱子,送到黛玉房里去。
一时都安置妥当了,前头却又吵闹起来了。原来是姑苏林家派人了来吊唁接灵,被贾琏手底下的旺儿刚好撞上,给拦在了外面。管家想到黛玉的态度更为看重林家而非贾家,于是连忙亲自出去把林家人迎进来。
黛玉不知道,前一世姑苏林家也是来了人的,只是被贾琏和旺儿给挡了回去。今世贾琏没能插手林家的事物,黛玉又表露出亲近老家人的意思,因此也免去了一桩误会。
黛玉与叶姨娘到的时候,贾琏的仆人旺儿见势不妙,连忙通知他的主子去了。林家的人来接灵了,这可是一件了不得的大事。如果林家的人插手了林如海留下的遗产,他们二人可没法回贾府交代去。
至于贾琏往哪儿去了,扬州的瘦西湖畔,多得是青楼楚馆,不乏如苏小小、绿珠一般才貌双全的。再有那妩媚温柔的,轻言软语的,不知道甩出凤辣子多少条金陵大街去。
再说青楼楚馆之外,又有一道绝美的景观,名为“瘦马”。
“瘦马”非马,贾琏混迹在纨绔群里,早已对此垂涎三尺。只是家中有悍妻,头顶上又有好色如命的亲爹贾赦,左思右想,总没有个好的办法。
旺儿找来时,贾琏正在瘦西湖畔的第二大青楼里与一名粉头厮混。
旺儿知道自己爷的性情,那是离了凤姐就要生事不说,还口味广泛,比如多浑虫的浑家多姑娘、鲍二家的,还有宁府贾珍的小姨子尤二姐。眼下既然没能插手到林家的家产里,应该去找经济些的粉头了,因此毫不费力地就找到了贾琏。
旺儿站在门口,也不管屋里正热火朝天的忙活着,只管开口说道:“二爷,林家那边来人了。”
屋里面的贾琏恨恨地骂了一声,悉悉索索衣衫不整地从房间里出来,出门坐着旺儿叫来的马车,火急火燎地往巡盐御史府赶去。
巡盐御史府的前厅,一个身穿布衣,年龄约二十上下的青年坐在右侧的椅子上,面前放着一杯清茶。原来有一个四五十岁的老仆随他来的,让管家另外着人请去仆役歇息的耳室喝茶去了。
男女大防虽是有的,但此时情况不同,见的又是本家,因此世俗的立法规矩之外,又可以通融一些。
黛玉和叶姨娘一同来到前厅,看见客座上正坐着一个满身书卷气,容色稍有些疲倦的青年。一身青色布衣浆洗的干干净净,全身上下挑不出一点亮眼的东西,如果说非要评判眼前这人的容貌气度,就是干净二字。
干干净净的书香学子,不同于贾琏沉溺酒色的颓废小白脸气质,也不同于宝玉“憨顽”混迹脂粉的气质,林家来的人一眼看上去,就像是一株雨后的青杉,看上去赏心悦目。
听见脚步声,林家来的青年站起身来,看见进来的是一名三十多岁的妇人和一个十岁的女孩。他知道林如海夫妇都已经逝世,只留下了一个女儿,当下就猜到了叶姨娘的身份,深深行了一礼,说道:
“不知伯父身体有恙,林墨来迟了,未能见伯父最后一面,请妹妹和姨娘见谅。”
不知道来人的意图真的只是来接林如海的灵柩,还是像贾琏代表贾家一样,要来分一杯羹。
黛玉握紧了叶姨娘的手,抿了抿嘴唇,说道:“兄长多礼了。黛玉年幼,未能早些派人去苏州迎接,还请恕罪。”说着就红了眼圈,依例回了一礼。
两方分宾主坐下,叶姨娘问了在哪里读书,喜好些什么,一路的奔波辛苦等等,林墨都答得不疾不徐。偶尔插话回问一句,也让人不觉得突兀失礼。黛玉坐在叶姨娘旁边,细度着来人的心性气度,无一处能挑出毛病来,料想自己十七八岁的时候也不如他,不禁抬眼打量着这位林家来人。
只见这位林墨五官端正,浅麦色皮肤,剑眉入鬓,一双眼眸明亮如星子,只坐在那里,就有一股沉静的气氛油然而生。不光是黛玉感觉到了,连叶姨娘也受到了感染。丫头过来换了一道热茶,外面的天色也晚了,管家过来请示如何安排林公子的住处。
客院已经由贾琏还有一些其他来吊唁的人住下了,黛玉想了想,向林墨说道:“府内空房不多,委屈兄长暂住在亡父的书房里,不知可还使得?”
林墨听着这话,眼角眉梢的倦意顿时被一股喜色所替代,他说道:“若能够得妹妹的允许,阅览伯父的藏书,林墨真是感激不尽。”
黛玉点了点头。
黛玉自己就是个爱书成痴的,单说上一世回到贾府,只带了林如海的许多藏书孤本和笔墨纸张就可见一斑了。大观园里,宝玉虽有才气,但他的“痴”在各种女孩儿身上,薛宝钗虽也爱书,却更爱些经世致用,礼法规矩等等,三春中的迎春尤爱下棋、探春最喜书法,惜春最擅画画,竟没有一个与黛玉十分志趣相投的人。因此对于林默多了一分另眼相看,只是面上并不表露出来。
林如海的书房也是自成小院,里面另有床榻。至于被褥等等一应设施,叶姨娘都交代了下去,被褥都叫丫头换了新的,又叫人搬去两个大铜炉,烘干里面的潮气。
这边正吩咐着,有丫头来问晚饭摆在哪里。叶姨娘想了想,吩咐摆了两桌,一处摆在外面的厅堂给贾琏、林墨这些外男,一处就摆在内院里,林家的女眷们坐一桌。
诸事安排妥当,叶姨娘便携着黛玉,引林墨往林如海的书房而去。半路上正巧遇上了贾琏。
贾琏早已回到客院了,无奈一身衣服在青楼里弄得皱的不成样子,还染上了许多胭脂红印。他想要插手林家的家产,岂能以这般纨绔无礼的样子出面,因此先急匆匆地回到客院洗漱更衣之后,才往外面来。
一眼看到林墨身上的布衣,贾琏顿时就在心里下了评论:寒酸。
他自是不知道,林墨一眼看到贾琏那副酒色过度的容貌,也给他下了两个字的评论:纨绔。
叶姨娘面上微带笑意,招呼了一句贾琏,然后向林墨介绍道:“这是贾家二爷,是妹妹母舅家的表兄。”
随后,又向贾琏介绍道:“林公子,是妹妹的堂兄。”
一先一后,代表着亲疏有别,贾琏的脸色有些难看。
第四章 贾琏的打算()
晚饭过后,各人自在各处安歇。
第二天,贾琏也不去青楼了。他从早上开始就在林墨的身边左转右转,不是说些花街柳巷,胭脂粉头如何如何,就是讲些斗鸡跑马的乐趣。他料想林墨不过是一般的寒门书生,只要一动心跟他出去了,那么花销一些银子,设几个套子让他钻进去,就不愁拿捏不到苏州林家,逼迫他们退出林如海的家产争夺。
可惜,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从早上到晚上,林墨要么往前厅去陪前来吊唁的客人,要么就一头扎进了林如海的书房里。实在是忍受不了贾琏的废话了,索性撂开书本,扯着贾琏的袖子,给他整整讲了一个下午的孝经和礼记:
“孔子有言:‘孝子之丧亲也,服美不安,闻乐不乐,食旨不甘,’贾家二爷和我一同来为林伯父吊唁,行为举止都应当依礼而为,怎么能沾染花街柳巷那些乌烟瘴气的地方?况且,君子立德立言,应当谨慎修持心性,不可沉湎于酒色玩乐”
如此这般引经据典,滔滔不绝地讲了两个时辰有余,直把贾琏听得脸都绿了,忙不迭地落荒而逃。谁知晚饭过后林墨又来寻贾琏,看那副样子,是要与他秉烛夜谈了。贾琏吓得连面也不敢露,把旺儿赶到外面传话道:
“我们家爷说了:林公子之金言,句句振聋发聩,使我们爷如受醍醐灌顶,大彻大悟。不过今天天色已晚,我们爷因为水土不服偶感了风寒,已经歇下了。择日再与林公子探讨学问。”
林墨面色如常,似有些许遗憾地说道:“既是身体有恙,那我改日再与贾家二爷切磋学艺,请转述林墨慰问之意。”
说完仍旧回林如海的书房去了。
贾琏从窗户窥见林墨果真走远了,冲着进来的旺儿一个窝心脚踹了过去:“择日探讨!爷说了择日还要跟他探讨什么狗屁学问吗?让你乱说!”一脚踹去气怒未消,接着又是一脚,直踹得旺儿连连求饶。
黛玉与叶姨娘那里,正在商量铺子的事情。明日便要送灵柩回苏州去,扬州城里各处的商铺如何安排、如何安抚人心等等,都是必须要面面俱到的。具体的做法,其实管家已经拿出了章程,只等黛玉和叶姨娘过上一眼,点头同意而已。
黛玉与叶姨娘商量了一番,果然吩咐管家按章程行事,又叫把各处铺子里伙计的月钱上提三成,给所有的掌柜都多加了一分红利,以安顿人心,免得别的铺子趁机过来挖人。
管家领了命令,自去叫口齿伶俐的小厮和伙计骑马往各处商铺传话。
黛玉与姨娘对着账本儿,查点各样器物可有遗漏的地方。比如林如海珍藏的各色珍玩古董,名贵的字画书籍,还有路上要用的各样生活用品,预计要装出十几辆车子来。另有丫头婆子小厮需用多少马车、路上的饮食住宿如何安排,都仔细商量了半宿。
至于那些搬不走的家私,绝大多数的摆设玩物,黛玉都让管家着人陆陆续续地运到铺子里售卖,只留下几样林如海、贾敏生前喜爱的物件随身带走。即使这样减了又减,第二天整理妥当,运灵柩出扬州城的时候,后面还跟了整整三十辆马车。
前来送行的都是林如海旧日的同僚,他们知道林家如今只有一个十岁大的遗女和姨娘掌家,因此都远远地目送,只让了自家的女眷上前慰问。黛玉和叶姨娘拜谢过一个又一个官员家的女眷,免不了又哭了几场,方才一一向来送行的众人告别。
车马辚辚,向苏州而去。
下午启行时,贾琏就命旺儿单雇了一辆小型马车,里面设有靠垫、被褥脚炉一应俱全。出城之后,也没人来烦他,这位贾家二爷舒舒服服地在马车里头歪着,只恨没能带个丫头过来消火解闷。
贾琏掀开车窗,看林墨正在不远处的后面和他带来的老仆同乘着一辆寒酸的牛车。行李被褥捆成两扎放在车板上,林墨在牛车的车辕上坐着,一手持着书卷,读得如痴如醉。
酸腐书生。贾琏在心里暗暗地骂了一句,撂下窗帘回车里歪着,心里百无聊赖。
他来扬州城的时候,本以为林如海留下了那么大的一笔家业,正是让他大展拳脚,大发一笔横财的好机会。临出金陵之前,贾琏派旺儿都与薛家和王家约好了,只等揽下了林家的掌家权,就把各处的铺子便宜卖给薛、王二家。除去大头的现银带回荣国府交差之外,自己还能够捞个盆满钵满。
可是人算不如天算,黛玉回到巡盐御史府不过两三天,就像变了个人一般,样样事情都拿起了主意。内院又有林如海的一个老妾出来主持中馈,外院的管家也是水泼不进,凡是与钱物有关的,一丁点都不让他插手,当真成了来吊唁哭灵的闲人一个。
贾琏暗想:要想赚得林家的家产,还是得从黛玉身上下功夫才行。
他准备了一肚子威逼利诱的话,从姑舅关系开始攀扯亲疏,再扯着贾母的虎皮、带上王夫人的幌子,把宝玉卖了身等等。打腹稿的时候,字字句句都在心里翻来覆去地雕琢了几遍,几乎把自己都感动的涕泪交加。只等林如海留下的那碍眼的老妾不在黛玉身旁时,他就有信心施展手段,令黛玉再一次全心地信赖贾家。
贾琏相信,黛玉一个娇养在府里不愁吃穿的小女孩,不可能懂得财物经济上的得失。只要自己找到机会打出感情牌,以贾府的亲情来安慰一个失去了双亲的孤女,再趁势接手林如海的遗产,就是手到擒来的事情了。
到时候不管是苏州林家,还是那个碍眼的林如海的老妾和管家,就都成不了什么气候了。
用亲情来算计一个孤女的家产,虽然极为无耻,但是也极其有效。
上一世不光黛玉,连林如海也相信了贾家,结果又落得了怎样的下场!只是他想不到是,这一次他的算盘,注定要落空了。
第五章 扬州驿馆()
车行三四十里,太阳落在了地平线上。林家送灵柩的马车停在了路边的驿馆旁,包下了一个三进的院子。小厮们都纷纷忙活着把马车赶进院子里,紫鹃搀着黛玉从马车上下来,另一边,一个丫头也搀着几位姨娘下车。为了避免闲人的窥视,女眷都戴上了帷帽。
一行人有条不紊地进了院子,安置下东西休息。驿馆里的人向小厮打听是哪里来的贵人,听说是已故巡盐御史林如海的家眷,要送灵柩回老家安葬的,也都不敢怠慢,连忙叫后厨、马房的伙计都忙活起来,不多一会儿,滚烫的热水和喂马的上好草料都送了过来。
这时,驿馆里派了一个脸庞黝黑的丫头来送菜谱,管家便叫小厮们放行,让那丫头直接把菜谱送进了内院。
内院是专门给女眷住的,黛玉正看着紫鹃、雪燕带着两个丫头铺床,用的都是自己带来的被褥。叶姨娘在一旁盯着小丫头们收拾不算,还要挽起袖子上去帮忙,却被黛玉拉住袖子按在了椅子上:“好姨娘,赶紧歇一歇吧!明天赶路还有得累呢!”
叶姨娘哭笑不得,顺手揽过黛玉,让她在自己的身旁坐着。正在这时,外面的黑影里传来一个结结巴巴的陌生女孩声音:
“小姐、夫人,驿馆的给您送菜单来了。”
叶姨娘说了声“进来”,果然进来了一个身穿布衣,面庞黝黑的女孩,看上去约有十三四岁模样,手里拿着一册菜谱。
黛玉离开扬州第一次去荣国府的时候,还不足六岁,已经四五年没正经吃过扬州城的菜肴,又看她拿了一本书那么厚的菜谱来,就要过去翻看。叶姨娘笑着说道:“不必翻看了,那么多菜,还不得挑到明天去?”
于是向那丫头说要一样清炒黄芽,一样清蒸白玉佛手,一道咸酥鸡。叶姨娘正在想着,旁边黛玉看着菜谱说道:“再加一样翡翠烧麦,一道文思豆腐羹。”说着,黛玉向叶姨娘说道:“鸡肉太油腻,姨娘不如再换一道清淡些的?”
叶姨娘知道是为了守孝期间不可沾荤腥,笑着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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