脂的时候就脱下来,可不就成了?”
紫鹃笑着说道:“只怕这样一来,你们越发没个顾忌了。”
晴雯笑着说道:“不光是胭脂,我和宝玉还准备做香粉,就依着咱们平日用的那种,用紫茉莉的种子磨成细粉过筛,再制成玉簪花棒一般的香粉,保管让那些大姑娘小媳妇都目瞪口呆。”
秋纹、紫鹃哑然半晌,说道:“这又得费去多少功夫?”
晴雯笑道:“只要和大姑娘再借几个小丫头来磨茉莉粉,再来个人帮着配料,宝二爷只管过目就成了。”
宝玉从隔间走出来,换了件松花色的衫子,笑着点头。
黛玉看晴雯、宝玉都是神采奕奕,一脸开怀的样子,比起在贾府大观园的时候不知道开朗了多少倍,又听他们安排得妥当,再想到只过了这两三个月就得回到贾府,再难有这样高兴的机会,心里也放下了犹豫,笑着道:
“我猜不只是要几个人手吧?还要拨出多少银子买花种子、制工具、招人手,订盒子?”
晴雯红着脸颊笑着说道:“大约还需要五六百两。”
“宝玉带的零花钱已经悄悄地投进去订一批珐琅盒子了,我的私房钱也拿去买种子了。依宝玉的想法,咱们要做香粉胭脂,就要做与那市面上极不同的,最好的,价钱也要贵,才显出咱们的好东西。”
黛玉就吩咐紫鹃去取了一千两银票过来,又让人传话去外院,让王顺这几天给宝玉跑腿,府里的事情让老管家再管理一段时间。
第二天,贾政出门要用马车,看见是老管家在忙里忙外,他也没觉得奇怪,反而颇有感慨地和老管家说了几句话,就出门上马车走了。
宝玉和晴雯越发专注地投入到对胭脂、香粉的配制中。
工坊里的人也换了一批又一批,最后遣走了所有的男工,把制胭脂的女工大娘换到外院去处理花卉,压榨花汁和研磨香粉,精挑细选了一批十二三岁的女孩儿,晾胭脂膏子,筛香粉,配料、包装。
黛玉就隔两三天去一趟新买下的铺子,亲自去查看店铺的装饰和布置。
各自忙到了五月份,贾政择地重建书院的折子批了下来,上头允许在苏州城外的湖边择一块地方建造书院,宫里还特意征来了设计园林的大师,专门负责书院的设计和建筑。
贾政更加忙的脚不沾地了。
他在工部任职也有些年头,对于建筑也有了些眼光,遇到了真正的建筑大师,几乎一头痴迷了进去,白天黑夜的不是拿着图纸和设计书院的人讨论,就是和采买工程用料的人说话。
贾政平时不理会这些庶务,具体接触起来,也有些手忙脚乱。
幸好与他们一同来的贾芸毛遂自荐地出来和那些商家周旋,才压下了价格,又招揽到人手,也保证了工程的进行。
贾政如获神助,更加痴迷地参与到设计中来。有感于湖畔特殊的地理,设计的人就建议设计成南北两处不同的园子,中间仅以一个藏书大殿相通。
贾政大赞神妙,在写折子上呈的时候异想天开,竟大着胆子建议把南苑办成女子书院,北苑办成男子书院。
折子一递上去,朝中沸腾了起来,不少言官接连上折子斥责,说这种行为荒唐、玷污了圣人书堂。
众人都满以为这下皇帝要大怒撤贾政的职,正等着看贾家的笑话,忽然宫里传出一道旨意:皇帝和太后、皇后商议过后,决定支持贾政的设想,并且投资五十万两,专门用作女子书院的资金。
贾政得到了宫里的支持,再也没有后顾之忧,又有嘉兴县令和一些林如海的故旧、以及贾家自有的人脉协助,书院的设计图纸最后敲定了下来,立刻投入到了热火朝天的建筑中。
在这一片热闹中,那位因为反对书院建造而丢了官的杨言官嫉妒得发狂,到处去拉拢人脉,找人来替他弹劾贾政,却都被婉转地推辞了。
笑话,宫里头都在盯着这件事儿,打算做成一件美事,留下个千古传颂的美名出来,谁打算这个时候不知死活地撞上去做那只扰人烦的苍蝇?
另外,林黛玉和贾宝玉的胭脂铺子也选在了五月悄悄地开业了。
铺子上方高悬着“绛云轩”三个字的匾额,大门敞开,门前却松松地垂着一面翠色的软烟罗帐子,清尘不起,静雅脱俗。
门内摆着一张张雅致的小桌子,上面有一面小巧的珐琅西洋镜子,一色官窑白瓷瓶子养着时令的鲜花。
桌上摆着一个冰纹瓷盒子,里面盛着一支玉簪粉;一个白玉小盒子,揭开来一看,盛着玫瑰色的膏子,轻轻挑起一点儿,就闻见鲜润馥郁的花香。
铺子内还有两间雅室,备着清水香皂,专供来客卸妆更衣,以作试妆用的。
又用多宝阁分出两三个隔间,上面放着一些奇雅有趣的摆设,一寸一地,各不相同。
另有一方柜台,用玻璃做成罩子,摆放着各色成品的胭脂、香粉。
几个女孩儿穿着细棉布的衣裙,行动轻巧,笑语晏晏。
第七十八章 题字()
由于不设排场,也没有请舞龙舞狮的到店前热闹,因此,知道这一个小小的绛云轩开张的人并不多。
好在观前街客流不少,总有些乘着马车的贵妇、小姐撩着帘子往外面看风景,目光忽而落在这一帘翠绿上的。
软烟罗十分轻软,这一幅帘子清雅如雾,贵若真金,而且又是平常绸缎店铺都难有的好东西,突兀地出现在这条街上,十分令人震惊。
晴雯、秋纹和探亲回来的雪雁也都在铺子里守着。
平时不忙的时候,晴雯就去工坊指点,店铺里的主要经营都交给了秋纹和雪雁。
用她的话来说:“宝玉一颗心都扑在这上面了,我去铺子里,也算是对得起老太太和太太的吩咐。”
不得不说,脾气温厚些的秋纹,确实适合做一些接待贵客的工作。性格活泼些的雪雁,又是苏州本土人,也容易和这些贵太太小姐拉近关系。
由于名气不响,这第一个月赚得并不多,仅仅够付些原料钱和工人的月钱。第二个月就慢慢地步上了正轨。
原来是某位路过苏州府的官太太凑巧来到了绛云轩,买了香粉胭脂,在官太太之间的宴饮上被夸赞了几句,就带出了“绛云轩”三个字:
“你们不知道?这胭脂就是在你们苏州府买的,观前街那家,叫什么‘绛云轩’?”
“绛云轩”没人听过,在场的官太太们一致摇头。不过并不妨碍她们离了宴会就去打听。
一来二去,绛云轩的名头也在苏州富贵圈里打响了。
一盒小小的胭脂,贵比黄金,香粉也是一般,却令人纷纷趋就。
绛云轩的幕后几个人看着铺子越来越盈利,脸上的笑容愈发灿烂起来。
贾政的书院工程进展得也是十分顺利,虽然有人盯着他的错处,不时地想法子来为难他,也有许多人在其中帮助。
再有苏州的那些乡绅贵贾,都支持这一件造福本土的美事,不但聚集起来呈万民折子上京,颂赞皇帝,也有主动出钱置办伙食犒赏参加书院建设的工人。
转眼过了六月,工程也基本竣工。
宫里派来验收的人到书院里转了一圈,又被苏州的有头有脸的人物一顿吹捧,这人回去就对着皇帝夸赞起来:
“陛下您没见着,那书院修的雅致清静,东临湖水,西望远山,又宽阔,又肃穆。大藏书殿尤其修得好,听说还专门用了避火的材料,连臣看了都想静下心来,在这苏州书院读上几年学。”
皇帝十分喜悦,又让这臣子去后宫给太后皇后讲讲书院的事情。
这臣子领命去了,皇帝又召集两位重臣过来分享他的高兴之情,最后更是大笔一挥,令宦官磨墨铺纸,大笔一挥,写了“苏州书院”四个酣畅淋漓的大字,令人快马加鞭地送了过去。
远在苏州的贾政果然大喜,苏州的各位官员都是与有荣焉,连参与到建设中的商贾富户都觉得无上光荣。
这四个字被镌成匾额,在正式竣工那天被悬在了苏州书院的门头上,至于真迹,则被好生地收在了书院的殿堂里,与孔孟圣人的画像一起供了起来。
书院又请来了一名德高望重的饱学大儒来担当院长,几位致仕的翰林老人也前来坐镇。
消息一出,那些有才学的、有资历的纷纷自荐,更有许多学子星夜赶来准备拜入书院。不少富户人家、官家的千金也都跃跃欲试地来到南苑,意欲入院读书。
很快听说宫里派来了一位曾经在乾清宫奉职的女官,又请来了名满天涯的女先生,教授四书、礼仪、琴、茶、书、画、棋等技艺。那些家有女儿的,又有人脉财力的都不再犹豫,纷纷送来求学。
书院的事情总算是办妥了,苏州府里又有人组织民众来为贾政上表夸赞。
贾政先前投入到书院的建造中,半是为了责任半是兴趣所在,如今办好了差事,还得到了万民赞誉,他怎么会不高兴?
眼看,就是启程回京都的日子了。
贾政满心喜悦,又归心似箭,一叠声地催着人收拾行李,恨不得立刻回去感受被同僚们吹捧、被众人夸赞的荣耀;贾宝玉却是有些磨蹭,十分不舍。
他难得有这个机会在苏州做些自己喜欢的事情,身边除了挚爱的林黛玉一人,就是善解人意的丫头们,再没人时刻拘束着他,拿捏着他的,贾宝玉怎么舍得离开苏州回去!
纵然不舍,他也只能郁郁不乐地跟随着贾政。所幸黛玉也不留下来,随他和贾政一同回去,这才缓解了他的抗拒情绪。
要离开了,众人都觉得有些可惜,付出了几个月心血的绛云轩,还有那些刚培养出来的做胭脂和香粉的女孩儿们,就这样放弃了?
正在犹豫不决期间,雪雁支支吾吾地向黛玉提出,她想留在苏州帮着看店守铺。
而且,王嬷嬷很喜欢雪雁,王顺也很喜欢她,以雪雁家里人的意思,也是希望雪雁能够留下来,在苏州嫁人。
黛玉有些不舍,毕竟这是贾敏林如海留给她的丫头,从小陪伴着她长大的,感情十分浓厚。
可是想到京都里的那一团乱七八糟的事情,黛玉认真考虑了一番,还是决定依从雪雁和她家人的意思,把绛云轩的管理交给了雪雁和王顺,并且给他们办了订婚宴,还赠了一支贵重的钗子给她添妆。
雪雁欢喜非常,看到黛玉要走了,又有些眼泪汪汪地舍不得,不时地在内院帮这帮那,千叮咛万嘱咐地告诉紫鹃和晴雯要照看好姑娘。
紫鹃看得眼睛发酸,黛玉连忙宽慰她:“以后你可以让王顺带你到京都来看我,顺便帮我带些家乡的东西,不就算我又多了一门亲戚了?”
雪雁失声哽咽,趴下来给黛玉磕了两个头。
王嬷嬷也留了下来。
黛玉临来苏州的时候带了四个人,回去的时候只剩下两个,也是有些感伤。
她从苏州这边的家生子里挑了两个性格沉稳的,愿意同她一起去京都的丫头,让紫鹃和晴雯带着,教给她们规矩。
临别上船的时候,众人都有些依依不舍的情愫。贾政被苏州城的官员送到了码头,王嬷嬷和雪雁王顺也混在人群中目送着他们的船离开。
黛玉戴着帷帽,看着他们的身影越来越远,止不住地落泪。晴雯独倚着船舱门,脸色暗暗的,显得十分失落。
在胭脂铺子里,她是女掌柜,在工坊里,她是受人仰视的香粉、胭脂师傅;这些精彩绚烂又简单纯粹的生活,比起在一潭死水一样的深宅府邸里,做一个弯腰屈膝永远不能抬起头来的丫头,简直就是好上太多了。
而今,她又要被打回原形了,到贾府的大观园里做一个与别人一般无二的丫头,为着些许名利地位争执不休。
第七十九 回程()
船行过金陵,贾政停留了一周。金陵江宁是贾家祖籍,有老宅,有老仆,也有些惯常来往不多的亲眷在这里。
贾宝玉见到了那位和他几乎一模一样的甄宝玉,十分惊奇,两人还混穿了衣服,走在一起,直让人分不出哪个是甄宝玉,哪个是贾宝玉。
这一天贾宝玉就拉着甄宝玉往黛玉这儿来了,非要给她介绍一下这位一模一样的“兄弟”,并且洋洋得意地对他炫耀:
“你虽然跟我长得一样,不过你我两家不同,你肯定没有我这一个神仙似的妹妹吧?”
那甄宝玉看了看黛玉,也殊为惊艳,他随后就转头对贾宝玉说道:“我家虽然没有向你家这位妹妹这么出色的人品,不过也有一个表妹自小青梅竹马,现已经过老祖宗和母亲的亲允,今年春天已经定了亲了。”
宝玉不禁愕然叹息,一时又痴痴地看向黛玉。
黛玉不忍心看他在外人前也露出这副痴痴的样子,只得重重地叹一声,转身回内室去了。
这边贾宝玉心魂飘荡,不知所以,被甄宝玉拍了一巴掌,唤道:“回魂了!”这才清醒了过来。
两人同去见过贾政,贾政也十分惊奇,考校了甄宝玉几句,见他文采不俗,行为举事也不是那等纨绔子弟的姿态,就随宝玉与他厮混去了。
宝玉得了玩伴,高兴得什么似的,自然也顾不得伤感怀念,也不急着启程,整日里只顾着和甄宝玉斗嘴,说什么“你家”“我家”,看对方都跟照镜子一样。
到了甄家,连甄家的老太太和太太也都分不清他们,常常对着自家宝玉叫“贾家的哥儿”,对着贾宝玉叫“心肝”,“孽障”。
贾政此时却遇见了一件犯难的事情。金陵知府与贾家有旧,支支吾吾地过来报信,说有人来到府衙要翻案,说起旧年一件争买丫头打死人的案件来。
苦主说上任知府贪污卖权,庇护那打死了人的恶霸,还谎称那恶霸得了疾病死了。
眼下已经有人听说那恶霸还活得好好的,就在京都,现在已经闹上衙门,说要无论如何让官府重新审理,不然就要到京都上告。
贾政一头雾水地听了半天,才知道是薛蟠的案子。
薛蟠是他妻妹的儿子,绕不开这层关系,而且薛家人又寄住在贾家,他就是想含糊也含糊不了。
况且自打书院建好,贾政名声大振之后,已经有无数双眼睛盯着他,盯着他骄傲自满,盯着他犯下任何一点足以吹毛求疵的错误,就好趁势而起,抓住机会如群狼扑食一般,把他贾家以及贾氏元春,宫里的贤贵妃一同拉下马来,践踏个万劫不复。
甚至这位金陵知府前脚和贾政见了面,说不定后脚就被有心人查出了这个事件,瞒是瞒不下去了。
当时经手案件的是贾雨村,贾雨村又与赖大交好。当时贾政在赖大家门前看到贾雨村的时候,就已经心生警惕了:
一个有职有权的外官,又常常被奉作上宾,里子面子俱有,却放下身段去结交人家府里的奴才,其居心如何,想一想令人深思。
这件事情,看作贾雨村趋炎附势也未必不可,只是薛蟠却躲不过去了。
贾政沉吟半晌,给了金陵知府“秉公办理”四个字,把战战兢兢的金陵知府送出了门。
秉公办理?怎么秉公,主持谁的公道?这位金陵知府胆战心惊地升了堂,听着底下苦主的哭诉,只觉得一个头有两个大。
还是最后他是师爷给他出了个主意:贾大人大约这是要弃卒保车了,大人平日该怎么审案还是怎么审案。
金陵知府听完,依旧胆战心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