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玉和紫鹃等人正在潇湘馆后院看着老婆子给梨树捉虫,雪雁得了消息,连忙跑过来向黛玉传话:“姑娘,太太那边来人说,苏州那边来了人,让姑娘过去呢!”
紫鹃一听这话,把黛玉上下仔细打量了一番,看见绣鞋和裙子边沾了点泥土,连忙扶着黛玉往屋里换衣服去。
黛玉由紫鹃扶着,觉得这个消息来的十分意外。前世这个时候并没有人从苏州过来探望她,后来紫鹃拿话试探宝玉,惹出了一大场风波,贾母下了命令不准与林家来往,还放出狠话说林家都死绝了,苏州林家那边的消息就断得一干二净。想来这一世虽然改变的东西不多,到底还是发生了一些影响,就比如这前世没有的探望。
紫鹃连忙去帮着林黛玉挑选衣服首饰,雪雁打了水来服侍黛玉梳妆,晴雯也过来帮忙。正在梳头更衣的时候,鸳鸯踏了进来,把贾母的意思说了出来。林黛玉知道贾母让她去上房和林家的来人见面,是在苏州林家的人面前给她撑腰,让人不敢小瞧了她,于是点了点头,等紫鹃、雪雁和晴雯替她换好了衣服鞋子,梳好了头发,就往贾母那儿走去。
贾母在王熙凤的服侍下抿了抿头发,换了件褙子,对着镜子打量了一番,便仍旧回榻上坐着。令王熙凤去王夫人那儿把苏州来的人叫过来。
王熙凤得了贾母的话,于是来到王夫人那里传话,王夫人连忙带人过来。双方分宾主坐下喝茶,贾母看了看这位林家来的人,见她容貌气度端庄沉稳,不吭不卑,进退皆有礼数,不禁暗自点了点头,问起她的家事,这位林夫人便答说夫家是苏州林家长房的嫡子,排行第五,去岁在湖州任职,今年年初才调进京来,升任了五品校书郎,这才知道林如海的女儿住在贾府,就送了帖子过来探望。
贾母点了点头。因为捐书修筑苏州书院的事,京里大大小小的官基本上都知道了原巡盐御史林如海遗下一女,现就住在荣国府里,这校书郎夫人有所耳闻也是应当的。若是不知道就罢了,知道了这个消息前来拜访也是理所应当。
正说着,黛玉带着紫鹃和雪雁走进门来,先见过了贾母和王夫人,一眼看到椅子上坐着一个年轻的妇人,知道这是苏州来的人,于是过来见礼。这位校书郎夫人连忙起身,只受了她半礼,细细打量了一番黛玉,满含笑意地说道:“足足有六年不见了,这一晃眼,大姑娘也长成了小大人。”
黛玉也在看着这位校书郎夫人,一听她的话,知道林如海去世回苏州安葬的时候,这位校书郎夫人应该是也在的,只是毕竟隔得时日太久了,那时候见过的人的形貌名字都模糊了。黛玉答道:“我回苏州的时候,年纪太小,不敢唐突了婶婶的身份。”
校书郎夫人笑着说道:“我是五婶婶。”黛玉于是重新行礼,唤了一声“五婶婶”,再看这位校书郎夫人,满眼都是看到小辈孩子一般的喜悦疼惜,不禁觉得亲切了许多。
贾母看到这位校书郎夫人言谈举止十分合宜,又对黛玉亲切有礼,心中自是十分喜欢,又有王夫人作陪,家长里短地聊了一个许久,眼看到了傍晚,校书郎夫人才不得不提出告辞。贾母盛情挽留了一番,命王熙凤送人到了门口,看着对方上了马车这才回来。
黛玉回去洗漱,重新换了件家常衣服,头发挽了个简单的发式,贾母那里就来人传晚饭了。黛玉重新来到贾母房里,只见贾宝玉和薛宝钗、迎春、探春、惜春、李纨和王熙凤都在了。薛宝钗一向对贾府里的大小动静消息灵通的很,这次同样也不例外,一见黛玉进来,就笑着说道:“这一次你回苏州,可是要在家乡长住了?”
贾宝玉一听了这话,顿时呆住了,脸色也变得惨白。黛玉笑着回道:“老太太还没赶我呢,薛姐姐急什么?我不像薛姐姐还有母亲兄长撑着家门,想回自己家就只管回去了。”说着在宝玉身边落了座,悄悄地扯了一扯他的袖子。
贾宝玉的袖子被黛玉一拉,总算从呆愣中清醒了过来,连忙开口说道:“薛姐姐要回自己家吗?这才搬进了园子不久,不如多留些天和二姐姐、三妹妹和四妹妹一处玩。”
薛宝钗猛地红了脸,李纨连忙笑着把话岔开,王熙凤又来说着笑话逗贾母开心,等丫头们把饭菜上齐,就亲手去盛粥奉饭给贾母,满屋子的人静悄悄地吃完饭,又陪着贾母说了一会儿话消食,看时候不早了,这才各自回去。
第六十一章 来客()
贾政当晚就知道这个消息,惊讶了一番,第二天派人出去打听,果然有一位苏州籍的校书郎,今年才调进京来,姓林,表字如澈,年纪正是而立之年。贾政感叹了一番,修书一封,打听到了这位校书郎林如澈的住宅,令小厮把帖子投了过去,邀请这位校书郎择日到贾府喝茶。
第二日,那位校书郎林如澈果然上门拜访,贾政微微讶异,出门把人迎到书房,双方分宾主落座,互相客套起来。贾家本是马上得来的战功,太平之后,朝廷重文轻武,贾家也开始转型向文官发展。
从军功立家到转型为诗书传家,贾政对文人多有好感,对林如海这位前科探花郎更是十分倾佩,常常引为知己。这回看到了林如澈,看他的外貌一表人才,隐隐有林如海当年意气风发的影子,不禁先点了点头。
林如澈也是考科举出身,文采风流,谈吐清健,比起傲气满满的贾雨村大为不同。贾政大为高兴,命人去叫贾宝玉过来见客人。贾宝玉正在怡红院里为了昨天薛宝钗的话不自在,一听贾政叫他出去见客人,顿时十分不耐烦却不敢不听话,只得怏怏地换了衣服过去。
到了书房,宝玉一看里面坐着个不认识的客人,不是贾雨村、单聘仁、卜固修等那些溜须拍马的小人,心里倒是松了口气。贾政令他进了书房,向宝玉说道:“这位是你林妹妹的堂叔,还不快去见礼!”
宝玉的脑袋顿时一懵,只听见“林妹妹”三个字,满以为是要接林黛玉走的人。好在他还记得贾政已经答应了下来让他和林黛玉一同去苏州,这才没有迷失了神智,只是身子都僵了半边,僵硬地对来人行了个礼。
林如澈夸赞了宝玉几句,重新坐下来,贾政与林如澈相互又客套了一番,谈起苏州书院的事情来。林如澈是苏州人,对此再熟悉不过了,谈到苏州书院存在的弊端,说起来针针见血、条条是道。贾政十分欢喜,又因为不日就要起程前往苏州,对苏州的风土人情、民俗民生都详细地打探了一番,毕竟他这次去苏州办差,代表的是皇帝、皇后的脸面,更是元春的脸面。稍微出了差错,就会连累到宫里的元春。
林如澈事无巨细,认真仔细地向贾政说了许多建议,又向他推荐了嘉兴县令林如澄。贾政大为欢喜,眼看时间到了晌午,连忙命小厮在通知厨房做宴席,留了林如澈在贾府吃饭。
宝玉在一旁听着,慢慢地缓过神来,听出这林如澈如今已经调任京城,并不回苏州去,自然也不会接走林黛玉。再想到林黛玉每每羡慕人人都有亲人,眼下也算是有了亲人,该是为她高兴的。又想到如果这林如澈要接林黛玉去他家住,那岂不是太不好了?贾宝玉乱七八糟的想了许多,好在贾政一心扑在苏州的事情上,半点也没注意到他。直到小厮进来说饭菜摆好了,贾政这才注意到了贾宝玉,于是令他陪同吃饭。
再说潇湘馆里,黛玉捧着书依旧如平常一样读着,紫鹃和雪雁的悄悄话倒是多了起来。黛玉耳朵尖,听到她们在念叨“姑娘”、“那位夫人”等字眼,不禁笑着斥道:“你们两个小蹄子,在背后悄悄地说我什么呢?”
紫鹃掩了嘴笑,雪雁也笑嘻嘻地说道:“我们在说姑娘以后在京城也有亲戚走了,不再是孤家寡人一个,咱们也能跟着出去看看。”晴雯坐在廊下缝衣服,听见一个“走”字,连忙过来问道:“是谁要走了?”紫鹃和雪雁顿时都笑了起来,连黛玉也笑了,搁下书本对她说道:“没有谁要走,就算走了,也要带着你。”晴雯的脸一红,扭头又出去了。
林黛玉掩了书本,静静地想起心事来。这一次去苏州,以后再想出去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有一些事情也该趁此机会打算。贾府送出了林如海的大部分家产,纵然林黛玉给他们留下的财物依旧值几十万两银子,但贾家的经济状况依旧不容乐观。
王熙凤和邢、王二夫人把家里的大小仆妇细滤了一遍,贾赦、贾政带人抄了赖家,查没的银子不少,但对于上下几百口人的贾家只是杯水车薪而已。再说还有宫里的太监时不时的来要些孝敬,没有什么经济来源的贾家,坐吃山空的日子近在眼前。
黛玉的手里,还有林如海悄悄留给她的五万两银子,兑成银票放在了那个锁着遗书的匣子里。这些钱财放在一个普通的小康之家,足够丰裕地过一辈子了。但是用在吃穿用度处处奢靡浪费的贾家,连个水漂都激不起。没有了收入,一旦元春逃不掉劫数,贾家破败流离的结局就不可避免了。
黛玉想了想,叹了口气,这时外面有唧唧咕咕的说话声音传来,紫鹃出门一看,原来是怡红院里的坠儿过来了,紫鹃问坠儿:“你们爷叫你过来有事吗?”坠儿笑着说道:“我们爷被老爷叫去了,午饭都留在了外院。花大姐姐在屋里一时忧天一时叹地的,秋纹和麝月姐姐在拌嘴,我就偷个空儿跑出来了。”
黛玉在屋里也听得清楚,紫鹃又和坠儿闲聊了几句,就打发她回去:“仔细你们花大姐姐忽然想起来找不到你,又要挨骂了。”坠儿笑嘻嘻地说道:“她们哪里顾得上我?”说着又往别处玩去了。
第六十二章 吵闹()
怡红院里,袭人果真顾不得别的了。自从那次宝玉说要送她走之后,对她就比以前疏远了许多,眼看离宝玉去苏州的日子越来越近,却迟迟没有定下随行的丫头,急得她双腮上火,眼睛赤红。如果被宝玉留在怡红院里看家,等宝玉再从回来,她这个首席大丫头的地位就保不住了。
袭人照照镜子,只觉得满脸发黄,衬着王夫人赏下的湘色袄儿和绿罗裙,活像一只染了色的鹌鹑。再看满屋子花红柳绿的丫头们,觉得一个比一个的不顺眼。麝月和碧痕也在争着谁陪宝玉去苏州,掐着腰站在屋里吵吵嚷嚷,把怡红院闹得像老鸨院一样热闹。
袭人放下帐子歪在炕上,只觉得脑仁突突地直疼。这两个人却不肯放过她,吵嚷之间还要拿她来做幌子,指桑骂槐一番,气得她满嘴发苦。碧痕和麝月骂完了,出来要打水洗头,满院的小丫头不见一个,都躲出去玩了。
到了傍晚,王夫人派彩云叫去了袭人,对她说道:“宝玉要和老爷出门,我这心里实在是不放心。除了你之外,我预备再给他带几个仔细妥当的人,你平日冷眼瞧着,宝玉房里哪一个丫头好些?”
袭人心里一喜,再听王夫人的问话,恨不得把一上午受的闲气全部发泄出来,狠狠地在王夫人面前上一回眼药。想了想,她还是忍了下来,勉强笑着说道:“屋里面的其他几个也都是好的。麝月、碧痕、秋纹都不错,太太看着挑也就是了。”
王夫人一听果然高兴,又问道:“性子模样好还在其次,要紧的是身子骨结实。出门不比平常,可不能像个美人灯笼,风吹吹就倒了。”袭人回道:“先有一个晴雯身子娇弱些,老太太要去赏给了林姑娘,再有碧痕、秋纹禀赋有些弱,麝月倒还壮实。”
王夫人听了立刻说道:“这两个弱的就不能留了,你们以后也小心点,不要让她们轻易近宝玉的身,免得带累了主子。”
袭人又连忙替她们辩解,王夫人叹道:“我的儿,我知道你是个心软的,我只恨不得立时把她们赶出去,只是一时没有好的来替。”说着,王夫人想了想,又道:“我把彩云和玉钏儿两个给你,这两个我平日教导着,还算过得去。把你们屋里的什么碧痕留着,不许她跟去。”
听到这话,王夫人屋里的小丫头都抿了嘴悄悄地笑,只有彩云和金钏脸色不好。
袭人本想借此机会留下碧痕和秋纹,只带着麝月这个还算能拿捏得住的,不曾想王夫人忽然又送来了两尊大佛,顿时心里一阵发苦。
王夫人又和袭人念叨:“宝玉的鞋袜做了几双?春夏的小衣都备了多少件?香囊、帕子、汗巾都备了多少?你可要仔细,这些都不许她们偷懒耍滑的。”袭人打起精神应了下来。
彩云心里挂念着贾环,一百个不愿意往贾宝玉身前凑,金钏儿却念着宝玉,听王夫人把彩霞和她妹妹玉钏给了宝玉,心里就老大的不自在。于是寻了空子来到二门前,等着宝玉从贾政那儿回来。
宝玉在贾政那儿陪客,也喝了几杯子酒,被三五个小厮闹哄哄地送到了二门。那些小厮才散了,宝玉一个人抬腿正往园子那边走,忽然听到有人唤他,一抬眼正是金钏儿。宝玉笑着道:“金钏姐姐在这里做什么?怎么不见你去找袭人她们玩?”
金钏笑着向他招手,宝玉走过去,只听金钏儿拿帕子捂着嘴笑道:“你们屋里的袭人正在太太那儿呢!太太说你们屋里的碧痕、秋纹都不好,要赶出去,把彩云和我妹妹给你使唤呢。”宝玉一听,怒上心来,跺脚说道:“这必然是袭人在太太那里说了什么,不然好好的怎么会要赶走她们!”说着抬腿就要往王夫人的上房走去。
金钏连忙拉住宝玉的袖子,笑着劝道:“太太给了你彩云和玉钏儿还不高兴?”宝玉只得停步说道:“彩云和玉钏儿姐姐两个虽好,但我岂有为了她们两个就丢了旧人不管的,那成了什么人了?”说完抬腿直冲到上房去了。
王夫人赏了袭人脚踏坐着,还正在细细地说话,只见宝玉忽然一阵风地冲进来,先向王夫人行了个礼,随后指着袭人说道:“平日里仗着太太信任你,就到处搬弄口舌,打压异己,我也不敢留你了!今日就在太太面前回了,放你家去吧!”
王夫人心中一惊,骂道:“你这孽障乱说些什么?但凡你有她一分好,也不枉我生养一场了!”宝玉一听王夫人这样说,满脸气得通红,又不敢顶撞王夫人,只得低了头。袭人一听这话就哭开了,伏在地上哭个不停。宝玉气道:“你还哭,倒不知道她们怎么得罪了你,一心要绝了她们的活路?”
王夫人见袭人哭得十分委屈,自己也红了眼圈,先骂了给宝玉通风报信的丫头,又来哭着骂宝玉:“你屋里的那些丫头,一个个惯的像小姐似的,是我叫袭人看着,不好的就过来回我。她做的是依我的嘱咐,难道我也错了?”
这时,贾政才出门送了林如澈,回到内院正打算和王夫人说说这位林黛玉的堂叔,一踏进门来,先看到王夫人正抹着眼泪,地上还趴着个丫头正在哭,不禁怒上心来,向宝玉呵斥道:“你这孽障又是做下了什么恶事,把你母亲气成了这样?”说着,又想起平宝玉从前的毛病,向外喝道:“拿棍子来!请家法!今天我要好生教训教训这个孽子!”
王夫人顿时吓住了,扑上来抱住贾政道:“不准拿棍子,谁要敢拿来我就把他打死!”贾政气得推开王夫人,要自己去拿棍子,宝玉顿时吓得白了脸,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认错。外面的小丫头听见这屋里要拿棍子动家法的,都知道不好了,连忙跑去告诉贾母。
贾母一得到消息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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