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政急匆匆地冲到了屋里,向邢夫人说道:“大哥不在东府,大嫂你再好好想想,大哥到底是去了哪儿了?”邢夫人想了又想,抽抽噎噎地把她和贾赦说过的话从头到尾告诉了贾政。贾政想了想,说道:“大哥想必也是考虑过的,自家人闹起来不好看。他既然没去东府,又带了人出去,约莫是去赖家了。”
邢夫人急得直跺脚,说道:“这都要到宵禁时分了,大老爷过去,万一赖家再赖账不认那可怎么得了?”贾政冷静了下来,说道:“大嫂别急,先和王氏在这里等消息。我带人再往赖家去看看。”
邢夫人和王夫人只得同意,贾政转身带着人马,急匆匆地往赖家的方向去。
贾赦带着人在赖家眼下已经吃了亏了。
贾赦本来带着人,准备先往东府去闹事,想了一想又觉得不妥。如今只是凭着几个婆子嘴里说的话,没有什么证据,平白闹了起来只怕他们不肯承认的。不如先去抓了他们的管家赖二一家,还有赖大一家出来,先审明了这两个管家的事情,拿到了确凿证据,再去找贾珍算账。
主意打定的时候,贾赦先带了人去抓赖二家的,谁知赖二家的只有女眷小子在。贾赦让人把赖二家的男人都捆起来,女眷都赶在一间房里,分出了一半的人手看管着,又带人往赖大家的赶去。
赖大、赖二此刻却正在招待客人。这人贾赦虽然不熟悉,与贾政却熟悉的很,正是常常去荣府拜访的贾化,表字雨村的。赖大家的摆下了酒宴,赖二作陪,席上又有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正在讨论捐官的事情。
贾赦急匆匆地带人过来,敲开了门,先一眼看到赖大家的房子才翻了新,里面也是亭台楼阁、假山活水的,几乎就是的缩小版的大观园,不禁眼睛都红了。如果对他说,赖家的没有趁着贾家盖园子的时候中饱私囊,甚至直接把自家盖园子的花费上在贾家的账上,贾赦打死都不会信的。
贾赦顿时怒火冲天,指着赖大的房子向身后的仆役们怒声说道:“先把这一家给我拆了!不管是什么人,敢拦住就给我往死里打!”
那些仆役都是平日里被赖家盘剥欺压的人,也平日里仗势欺人惯了,一听这话,哪有不答应的,一个个如狼似虎地抄着棍子扑上去。
赖家先有一个看门要上来阻拦,头上早挨了一棍子,不禁“哎哟”一声抱着头蹲了下来。赖家请的那些十多个护院也得了消息,连忙从院子里冲出来,和贾赦带来的人打成了一团。
贾赦带来的这些人却是游手好闲惯了的,仗势欺人的时候尚可,一见对方也是人多势众,来势汹汹的,都不禁慌了神色,被打得连连后退。
贾赦哪里想到这个给他们家当奴才的人家里也请了护院?大意轻敌之下,那些人也不管他的身份,大棍子招呼过来,亏得一个还算忠心的小厮死命地抱住了来人的腿,才让他没有被打的头破血流。
第四十八章 乱斗()
贾赦狼狈不堪,怒火更旺,气得翘着胡子大喊:“反了天了,奴才也敢打主子起来了!”
只可惜他平日在姬妾身上花费的精力过多,此刻喊起来难免中气不足,再加上一院子里的人都喊打喊杀的,这一声叫嚷也只有他自己听见了。
贾赦见叫嚷没有用,左顾右盼看到地上谁丢下的一根门栓,摸在手里也不顾三七二十一地冲了上去。
那边屋里出来的赖大等人一看有人打上门来,偏生今天又有贾雨村这个外人在,如果不拿出一些威风气势来,要被他小看了去的,也大声嚷道:“给我打!往死里狠狠的打!我们家上面有皇贵妃照看着呢!”
那些护院都是赖家从外地找的,哪里认得贾家的人,有了赖大家的这一番话,更加不问鼻子脸的混打过去。
贾家来的那些仆役一句话没说出来,就被打得满地找牙。连众人后面舞着门闩正欢的贾赦,也被人照头敲了一闷棍子,只觉得两只老眼一阵昏花,就手足无措地栽倒在了地上。
外面忽然又传来了一阵喧闹声,赖大家里的护院连忙拿着棍棒冲了出去。
贾政才匆匆地带人赶过来,忽然见一群气势汹汹的人拿着棍棒冲过来,二话不说劈头盖脸的就打过来了。贾政不禁吓了一跳,那些人却没有给他反应的时间,一个棍梢就扫断了他的鼻梁。贾政顿时蹲了下去,鼻血与眼泪横流,情景十分凄惨。
后面有机灵的管事连忙喊道:“众位兄弟快快住手!是二老爷来了!”
那些护院一听,啐了一句:“什么二老爷三老爷的,我们二老爷和大老爷在和贾大人商议事情呢?你们是哪里来的不长眼的东西?敢冒犯到赖家来了?也不打听打听,我们赖老爷在这京中是什么分量!”
贾政蹲在地下,只顾着拿袖子捂住鼻子落泪,一听这人说的话,更是气得浑身乱颤。两拨人已经打在一处了,又有许多只脚不分轻重地踩在他的身上,亏得林之孝家的留了个心眼,找了半天发现狼狈不堪的贾政,连忙用身体护着他,把他拉出了战圈。
贾政也不知道被踩了多少脚了,与林之孝家的一同躲在了墙根处的暗影里。看着两拨人打得难分难解,于是从袖子里取出随身带的印,命林之孝家的以此为信物,去请巡夜的官兵来。
赖家室内,赖大重新请了贾雨村上座,感叹道:“这也不知是哪里来的地痞,瞧见我赖家荣耀了,上来想打秋风,让贾大人见笑了。”
贾雨村笑道:“哪里哪里!此等地痞尚不知赖大爷的靠山是谁,更不知赖爷家如今也要出一个官身,这次可是撞到铁板上了。”
赖大赖二听着这话,均是红光满面,笑着谦虚道:“哪里哪里,一切都还要仰仗贾大人提携。”
贾雨村笑着说道:“咱们一同仰仗宫里的贵妃娘娘提携吧。”说着话锋一转,有意向赖家的几人卖好:“这些地痞虽然被打倒了,难免还要混缠不清。不如请贵公子拿了我的名帖去请官兵插手,也干净利落。”
赖大一听就笑了。贾雨村微微一想,就明白了,也是笑着说道:“可是我糊涂了。赖大爷想必早已令人拿了贾府老爷的名帖去请人了。”
赖二笑着说道:“不是请巡夜的官兵,我直接让管家把帖子送到了五城兵马司。那里的大人与我交好,想必我用老爷的帖子请一请他,应该是请得动的。”
话音未落,只听一阵整齐的脚步声从远处跑来,赖大笑着说道:“来了!”随后向外面喝道:“把院子里的这些人都捆起来,送到外面官兵的手里!”
正在这时,又一阵脚步声从另一个方向跑过来。赖大等人心里一惊:这些地痞居然和官兵有勾结?是谁这么大的胆子?
外面已经乱成了一团,一方官兵喊道:“五城兵马司办事,闲杂人等让开!”
另一方官兵喊道:“我们是巡夜的官兵,什么人在街上打斗?”两方官兵中间正在厮打的人一见,都以为是己方请得官兵到了,更不肯罢休,想要趁着对方胆怯的时候,狠狠地砸几下出气。因此虽然官兵到了,却比之前打得更加凶狠,一时难分难解。
五城兵马司的人皱了皱眉,向巡夜的官兵喊话:“我们接到了贾大人的名帖,说有人在这里闹事,巡夜的兄弟先去别处巡夜吧,这里的事情就交给我们兵马司了。”
巡夜的官兵听了,一肚子的不爽,为首的领队冷笑了两声,喊道:“我们也是接了贾大人的信物,前来帮助他收拾恶奴。兵马司的兄弟还是先回去睡吧!”
这两方官兵正在僵持,中间打架的众人渐渐回过味儿来拼斗也不像先前那么凶狠了。正在这时,从赖家大门里又推推攘攘地推出一群受了伤的人来,还有一个昏倒了的被抓着领子拖了出来,顺手丢在了路边。
赖家挑出十几个灯笼来,把门口的街道照的亮堂起来,随后赖大、贾雨村、赖二纷纷走了出来。
赖大向五城兵马司的人拱了拱手,说道:“家里遇到这一团乱七八糟的事儿,让大人见笑了。改日得了闲,再请大人吃酒。”
五城兵马司的领队笑着说道:“哪里哪里,择日去贾大人府上拜访,还要劳烦赖大爷引见。”说着,看到了贾雨村在旁,拱了拱手,向对面的巡夜官兵喊道:“现在已查明这些人是闹事的地痞,我们要押他们回去审问,巡夜的兄弟都回去吧!”
巡夜的官兵都你看我,我看你的犹豫不决。五城兵马司的人兵强马壮,巡夜的这些官兵只会些抓抓鸡鸣狗盗,夜里翻墙过巷的小偷,打起来的话,一定是他们吃亏,于是也不禁生了退意。
就在这时,从墙根处慢慢走出了一个人来,穿的也是绫罗绸缎,迈着官步,一只袖子遮住了鼻子,这人正是贾政。
第四十九章 夜查()
贾政慢慢走到五城兵马司的人前方,先前还顾忌着面子用袖子遮了脸,但看着赖家的几人一副光鲜的样子,还有贾雨村竟也在其中,不禁想到了许多东西,心里冷冷地哼了一声,袖子也放了下来。
赖大赖二看着这人的身形分外熟悉,一时还想不到是谁。再看来人移开了袖子,一脸一衣襟的鼻血,脸庞却分外熟悉,顿时认出了贾政来,脸色顿时变得忽红忽白。赖大只觉得心里慌得厉害,连忙迎上去问道:“二老爷怎么成了这副样子,身边跟着的人呢?”
贾政冷哼一声,赖大与赖二看看正在打斗的双方仆人,再看贾政脸上平日细心修饰的一把胡子也乱了,脸上青了几处,衣服上还印了几个鞋印子,这才慢慢地反应过来,跪在地上浑身发抖起来。
两方主子说话,打斗的双方觉得不对,都渐渐地停了手。赖家请的护院毕竟时日尚短,没有什么荣辱一体的心思,一看赖家主子先软蛋跪在了地上,知道打下去也没有什么赏钱了,情不自禁地停了手,贾政带来的人却因为先前被压着打,而现在对方软了下来,自然要狠狠地找回场子来。
贾政没有看跪在地上的赖家人,向兵马司的人拱了拱手,说道:“家里的奴才犯上,让大人见笑了!”
兵马司的人见此,也知道是被搅和进了人家的家事里头去了。因此为首一人拱手笑着说道:“卑职姓徐,今日刚好值岗。这些当奴才的,一背着主子就兴风作浪,贾大人,有用得着下官的,尽管吩咐。”
趁着贾政和兵马司的人叙话,没有注意到他的机会,贾雨村悄无声息地钻进了赖家的内宅,七拐八拐仓皇找到了后门,悄悄地溜走了。
外面,贾政微微思索了一会儿,向兵马司的人说道:“那就劳烦大人在这里耽搁一些时辰。这狗奴才不知道偷盗了多少东西,先我而来的兄长也没了踪影,不知道是不是被这刁奴扣押了,还请大人为我做个见证。”
贾政一说到贾赦,赖家的人更是变了脸色,眼睛滴溜溜地往先前被打倒堆在门口的那些人看去,虽然天气仍然很冷,他们浑身上下却被冷汗湿透了。
正在这时,突然赖家门前的石狮子旁,一个人“哎呦”一声叫了出来。贾政一听这声音分外耳熟,回头一看,只见赖家大门两旁的灯笼照耀下,一个人摸着头慢慢地坐了起来。看那一把花白的胡子,身上的衣服,灯笼照出来的五官,不是贾赦又是谁?
贾政看了贾赦一眼,冷笑一声向赖大赖二说道:“谁借给你们的胆子?吃里扒外不说,还敢动武器殴打主子!”
赖大赖二心知这一回罪责难逃,低了头不回话。贾政从鼻子里冷哼了一声,一挥手,赖家的护院们就被五花大绑起来,交给了巡夜的官兵们押着。
林之孝家的招呼着带来的那些人冲进赖宅,先把赖家的家眷通通赶了出来,然后闯入各个房间四处翻检,没过多久就搜出了一堆市面上没有的东西来。林之孝家的拿着灯笼亲自检视,他是府里的管家,自然对贾府的东西都是有数的。
林之孝家的先捡出了一对笔洗,翻看底部的印鉴,说了一句:“这是御赐的东西。”又拿起一柄玉如意看了看,说道:“这是贵妃娘娘赏给老太太的东西。”再看金钗玉佩,文玩古画,一些是王夫人房里的,一些是林黛玉从苏州带来的,收在库房里被换了出去。还有一些是贾赦、贾政书房里的东西。
林之孝一件件说明了来处,这时又有一个小厮从赖家的院子里出来,抱着一些地契、印章,笑着说道:“这是从他们书房的暗格里找到的。”
早已如丧考妣的赖大一看,不禁发起抖来了。
林之孝家的笑着随手拿起印章看了看,立刻变了脸色,小心翼翼地将印章呈到贾政的面前。贾政迷惑不解地拿起印章一看,大惊失色,只见那印章正是仿的他随身携带的小印。贾政慌了神色,连忙身上翻找:“我随身带的小印呢?”
林之孝家的想起来方才贾政就是让他凭印请来的巡夜官兵,连忙在自己身上一模,找到了贾政的印鉴。
贾政脸色青白,就着林之孝手中的灯笼散发出的光芒看去,只见从赖家抄出来的小印虽然用料粗糙了一些,但底部的刻章却几乎一般无二。很明显这是赖家私刻了贾政的印章,用来做些见不得人的勾当。
再看林之孝家的手上那些地契房契,竟有好几张都是盖了他的印章的。也就是说,这些地产都是赖家在外头打了他的名义置办下的,不是低价强行买下来的,就是私下里收受了别人的贿赂,再以贾政的名义替人办事。
贾政气得胡子直抖,向兵马司那位姓徐的官员说道:“老夫要状告家里的刁奴,还请大人为老夫作个证人。”
兵马司那位徐大人点了头,心里也是十分无趣。本以为这次带人出来能够讨好了贾家,谁想到是被人家的奴才叫出来的,差点被当了枪使。能够趁此机会就坡下驴,顺道卖给贾家一个好,他十分乐意。
私刻主子的印章,在本朝律法中是十分严重的罪责,更何况赖家还用来不知道做了多少见不得人的勾当。
当下巡夜的官兵押着赖家的男丁回衙门问罪,女眷也都被赶到了一间屋里关押了起来。贾赦和那些受伤的人都被林之孝送去医馆包扎治伤,贾政向兵马司的人借了一匹马,翻身骑上马背,和众官兵一同押着这些人送去了衙门。
贾府里,邢夫人和王夫人都在内室等着,总觉得心惊肉跳。耳听着外面巡夜的更夫都敲了三更的梆子,才听到外院有脚步声传来。吩咐丫头出去一打听,原来是那些被打伤的有些严重的仆人都被医馆包扎好送回来了。
邢、王二夫人都坐不住了,去二门上问了问,才知道原来是去了赖家。邢夫人一眼看到了头上缠了一圈白绷带,被两个受伤的小厮搀扶着的贾赦,险些没吓晕过去,连忙抹着眼泪抛下了王夫人,去照看贾赦去了。
第五十章 多事()
王夫人扶着门,叫过一个受伤的小厮来,凶狠狠地训斥了一顿,问清楚了贾政是带着人把赖家的人送去官衙了,脸色才缓和一些,回到房里让彩霞服侍着歇下,却一夜也未曾合眼。
将到天明时分,贾政才回来。王夫人迎上前来,看他一脸的疲倦,问了两句,贾政胡乱摆了摆手,叫了人过来服侍洗脸更衣,换了官服出去上朝去了。
王夫人随后问了跟着贾政回来的小厮,才打听出了一些消息。赖家的男丁被贾政带人押送到了京都衙门审了一夜,除了被查出的那些东西之外,什么也不肯交代,人还在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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