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李世民,虽然对他陷入险地,险些遇险有些不满,但还是很给这个已经可以独当一面的长子面子,下发了诏书,明里暗里的敲打了一下段志玄,还是给他算了军功,让他追剿吐谷浑余孽,到时候回长安一并封赏。另一份圣旨是给李承乾的,只说了一些冠冕堂皇的话,最重要的是,作为一国储君,不该长年在外,该回京了。长孙皇后捎来了一份家书,上面也有李世民的话,意思是既然满足了你征战沙场的愿望,还差点把性命丢在那里了,所谓千金之子,不坐垂堂,你也胡闹够了,就要早点回来,免得让父母操心。长孙皇后则更加婉转一点,就是你为国出力的心是好的,但是也要保护好自己,自己当初为你父亲操心,现在又要担心你,你还是要体谅一下做母亲的心情。
李承乾看完家书,心头涌上感动来,不管怎么说,李世民和长孙皇后确实是真的对他好,自己也已经过了任性的年纪了,确实该回去了!
临走之前,李承乾提出应该要祭拜一下战死的士卒,契丹、党项人虽然依附于大唐而存在,但是他们内心的归属依然是他们自己的民族,趁此机会,也可以收拢一下民心。
草原上多了一座座新坟,到了明年,坟上就会长出茂盛的水草来,很多人连名字都没能流下来,连块碑都没法立,只能在木制的墓碑上刻上:“贞观八年,西海道将士与吐谷浑决战于此,无名勇士战死沙场,英灵与天地长存!”
用土石搭建起来的简易祭坛上,李承乾一阵戎装,高高站着,扬声道:“今日,我等在此,祭奠保卫家国,为国捐躯的勇士们!上酒!”
边境里没有什么好酒,这些酒是李承乾自己出钱,从那些往来于边境的商人那里收购的。侍卫抱着巨大的酒坛将条案上的一排海碗一一斟满,长孙冲、房遗直、杜荷、段志玄纷纷上前,各自伸出双手,端起一碗。
李承乾也端起一碗酒,朗声说道:“第一碗,敬为国捐躯的将士们,诸位将士生为人杰,死亦为鬼雄,他们的英灵将永镇大唐边关,与大唐同在!”
说完,他向那排新坟深施一礼,将满满一碗酒倾倒在地上。长孙冲等人同样深施一礼,将酒洒在地上。
“大唐万岁!”下面的将士们喊了起来,起初稀稀拉拉,很快汇聚成了一道洪流,“大唐万岁,万岁,万万岁!”
“第二碗,敬活着回来的将士们!”李承乾沉声道,“你们打败了吐谷浑人,惩治了他们的背信弃义、反复无常,为大唐遭受吐谷浑劫掠屠戮的子民报了仇,扬我大唐神威,你们是大唐的英雄!”
说完,他将碗中的酒一饮而尽。
“万胜!万胜!”下面的军队再次呼喊起来,戈矛在地面上有节奏地敲击着,响彻了天地。铭刻在华夏一族骨子里的荣耀,驰骋宇内,开拓疆土,八荒六合,唯我独尊的自豪感涌上了心头,万丈豪情在心头激荡不已。
“第三碗!”李承乾等到下面渐渐安静下来,才高声叫道,“敬大唐的所有将士!愿诸位秉承先烈遗志,为国杀敌,卫我大唐江山社稷!明犯我大唐天威者,虽远必诛!”
等李承乾一饮而尽,下面的所有士兵也都端起了一碗酒,一饮而尽:“明犯我大唐天威者,虽远必诛!”
李承乾高声吟道:“身既死矣,归葬山阳。山何巍巍,天何苍苍。山有木兮国有殇,魂兮归来,以瞻家邦。身既殁矣,归葬山阿。人生苦短,岁月蹉跎。生有命兮死无常,魂兮归来,以瞻山河。身既没矣,归葬山麓。天何高高,风何萧萧。执干戈兮灵旗矗,魂兮归来,永守家国。”
底下一片静默,终于有人跟着吟唱起来:“身既死矣,归葬山阳。山何巍巍,天何苍苍。山有木兮国有殇,魂兮归来,以瞻家邦。身既殁矣,归葬山阿。人生苦短,岁月蹉跎。生有命兮死无常,魂兮归来,以瞻山河。身既没矣,归葬山麓。天何高高,风何萧萧。执干戈兮灵旗矗,魂兮归来,永守家国。”
“魂兮归来,永守家国!”潮水一般的葬歌在天地间回荡,气势冲天,悲壮的感觉弥漫开来,耳边似乎听到了金戈铁马的声音,袍泽的死亡带来的不是悲哀,而是勇气。
正文 第41章 暗箭
李承乾已经在回京的路上,这一路尽可以慢慢来,正好可以和那些将要享受太庙献俘这等高规格招待的一伙吐谷浑贵族进京,押解他们的人自然也是御林军。
来的时候是踌躇满志,回去的时候已经可以算的上是壮志得申,春风得意了,虽然还是夏天。回去的路上也不用担心安全问题,尽可以轻装而行,李承乾几个人也没有穿什么轻甲,而是一身轻薄的夏衫,是用极品的丝绸织就,近乎透明,自然也很凉爽。
虽说段志玄安排了几辆马车供他们代步,但这种天气,无疑不适合待在狭小的车厢里。几个人骑在马上,悠然前行,因为天气炎热的缘故,大多是在下午歇息,凌晨就开拔。
太阳已经快要到头顶了,离最近的驿站还有二十多里,李承乾轻轻夹了一下马腹,让身下的马跑得快一些,他已经流了不少汗,希望可以早点到驿站洗一个热水澡。
长孙冲看出了他的心思,回头招呼道:“走快点,到了驿站早点休息,等到天气凉下来再出发!”
驿站很快到了,御林军就在附近找了个地方安营扎寨,生火做饭,那些俘虏反正都没什么手下,也翻不出什么水花来,被关押到一起,只给了他们勉强可以果腹的食物和一些清水。
驿站的驿丞很会拍马屁,当即送上了一些时鲜的瓜果,整治的饭菜也足够清淡,等到他们用过午膳,房间已经收拾干净,洗澡水也已经准备好了。
李承乾进了房间,就看到一个浴桶,腾腾地冒着热气,他长长的舒了一口气,宽衣解带,坐进了浴桶中,水的温度正好,身上的毛孔都舒张开来。他惬意的闭上眼睛,在水中驱逐着连日的劳顿。
就在李承乾有些昏昏欲睡的时候,门外传来了敲门声。
“谁啊!”李承乾打起精神,扬声问道。
“太子殿下,小人是来给殿下加热水的!”外面的人应声道。
“哦,那就进来吧!”李承乾点头道,“现在水还热,不用加。把水放下,你就可以走了!”
身后门被“吱呀”一声推开,又被掩上,轻巧的脚步声响起,李承乾心中忽然生出警兆来,他暗自戒备,手缓缓伸向旁边放衣服的凳子上,那衣服下面有一具手弩,他这些天一直随身携带,手已经摸到了手弩的弩臂,手指已经碰到了机簧,缓缓扣住,他猛地从水桶里站起,转了个身,看向了刚刚进来的那个人。
那人身材并不十分高大,身材却很匀称,长着一副络腮胡子,浑身肌肉紧绷着,李承乾转过身来的时候,他正从水盆里摸出一柄长不过三寸的匕首来,见到李承乾已经有了戒备,他也不见紧张,立刻挥舞着匕首冲了上来,速度极快,李承乾来不及反应,匆匆扣动了机簧,几支弩箭一下子射出,也没射中要害,那人倒也硬气,被七支弩箭射中,连哼也没哼一声,也不见半分迟疑,李承乾人还在浴桶里,暂时还出不去,他只得勉强躲避直刺而来的匕首,还是被一匕首刺进了右胸,血一下子流了出来。
“来人,有刺客,抓刺客!”
李承乾脸色惨白,但还是抓起已经没有弩箭的手弩,狠命的砸向了那刺客的手,那刺客本身也已经气力不足,手也松开了,李承乾不敢拔下匕首,只好用手捂着,另一只手直接将所有能抓到的东西,劈头盖脸的向那个已经受了不轻的伤的刺客扔去。
很快,杂乱的脚步声传来,是负责李承乾安全的侍卫,那刺客显然想逃走,但是,他为了防止外面人进来关上的门同样阻止了他,那群侍卫破门而入,很快按住了他。
“留活口!”李承乾咬牙切齿道,“本宫倒要看看,是谁想要本宫的命!”他此刻已经是惊怖交加,已经是用了太子的身份在说话了。
“卸了他的下巴!”李承乾狠声道,“别让他自尽了!”
一帮侍卫对这个刺客也是十分窝火,粗暴的卸掉了那个刺客的下巴,一个侍卫一拳敲掉了他半口牙齿,把他拖了出去。赶来的驿丞几乎瘫倒在地,看到那个刺客,一下子又来了力气,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说道:“殿下明鉴啊,小人不认识这个人,这个人绝对不是我们驿站的人啊!”
“天,殿下受伤了!传军医!”直接披了一件外衣,头发还湿淋淋的往下滴水的长孙冲赤着脚冲了进来,一下子看到李承乾捂着右胸的手指缝里有鲜血冒出,脸都吓白了,“还不快点,殿下要是有什么三长两短,小心你们的九族!”
随队的军医飞快的跑来,开始给李承乾检查。那柄匕首已经被拔下,一个军医小心的查看了一下伤口后,往上面抹上厚厚的一层金疮药,用棉布裹好,然后长松了一口气:“殿下,那刺客刺中殿下时应该已经受了伤,后继无力,没有伤到要害,刺伤肺腑,只是皮肉伤!殿下这伤口不要浸水,在伤好之前,也不要做太过剧烈的运动,免得伤口开裂!”
军医很快退下,并留了一副补血生肌的药方,吩咐人去最近城镇上去抓药,回来就要煎上。房间里只剩下了房遗直等人。
“万幸这刺客没有在匕首上淬毒,要不然,麻烦就大了!”杜荷心有余悸的说道。
李承乾坐在床边,冷声道:“那个刺客是将匕首放在水盆里带进来的,能淬什么毒?”
“怎么会有人来行刺!这个刺客明显是知道殿下的身份的,他究竟是受谁指使?”房遗直脸色肃穆。
“还要问吗?”长孙冲脸色阴沉,“也就是长安那几个人中的一个,还能有谁?”
李承乾摸了摸右胸的伤口,眼睛里已经是阴云密布,他沉吟片刻,低声道:“希望不是我想的那样,事不过三,要是真的是他,也别怪我不顾兄弟情面了!”
正文 第42章 审问
驿站出了这等几乎可以称为谋逆的案子,一下子就被封锁了,反正从这条路上行进的也多是官府军队的人,谈不上什么扰民不扰民的。御林军直接将附近十里都划为了禁区,不允许出入,以搜查刺客同党。
李承乾坐在一张宽大的椅子上,手里端着一只茶杯,杯子里泡的是极品的明前,袅袅的雾气腾起,带出清幽的茶香。
这里是在御林军的军营中,专门搭起来的一个帐篷,那个刺客被用铁链吊在帐篷里,身上的箭伤已经经过了初步的处理,他显然失血过多,嘴唇有些发白。那个驿丞瘫软在角落里,毕竟是在他的地盘上出的问题,他也跑不了责任。可是,这个突然出现在驿站中的人,他压根不认识,这句话实在是不大可信。因此,他也只能到这里来接受审讯了。
已经在这个刺客身上用过刑,但是,一来这个刺客本来就已经受了重伤,经不起重刑,二来,这个刺客的嘴也确实很紧,到现在一个字也不肯说。
李承乾半眯着眼睛,神色冷淡,看到那个刺客眼睛里的倔强,也不动怒,顺手将杯子里刚刚送上来不久的茶泼到地上,慢条斯理道:“这茶泡的火候不行,应该用那种玻璃的杯子,沸水倒在杯子里,可以看到茶叶在里面翻腾!去给本宫重泡一杯,就拿到这里来泡!”
立刻就有人低眉顺眼地点头应是,从帐篷里出去,找玻璃杯子去了。
李承乾用手指揉了揉眉心,语气有些慵懒:“这个刺客叫什么名字?”
“殿下,他不肯开口!”负责审讯的侍卫有些羞赧,低声道。
“不肯说?”李承乾还是有些漫不经心,“不肯说就算了,本宫也没那么多精力去知道一个要死的人的名字!继续用刑吧,本宫还从来没见过怎么刑讯的呢!”
“可是,殿下!”那侍卫有些着急,凑上来道,“这刺客失血过多,再用大刑,只怕撑不过去啊!那口供……”
“要口供干什么?”李承乾挥挥手,“想要本宫性命的无非是拿几个人!要是突厥人,让北边屠上几个部落,多抓几个奴隶就是了;要是吐谷浑,段将军他们正好需要军功;至于长安的人吗?”
李承乾嘴角噙着一抹森冷的笑意:“不就是本宫那几个不安分的兄弟吗?回去看看哪个最不安分,就是哪个了!随便弄份口供,让这个刺客画个押,也就行了!”
那刺客眼睛里闪过惊惧之色,李承乾故意装作没看见,挥挥手:“用刑!”
几个赤裸着上身的侍卫,脸上带着几分狰狞,握着浸过盐水的鞭子,向那刺客身上抽了过去,他们显然很有经验,一鞭下去,皮都没破,但是却肿起老高的鞭痕来。几鞭子下去,那刺客已经疼得快要昏过去。
“真是没劲!”李承乾脸上依旧挂着笑容,他淡漠的说道:“有的时候,死并不可怕,可怕的是生不如死!”
“你大概是觉得自己左右也是个死,也就充当不肯出卖你主子的硬角色了!”李承乾伸手接过刚刚泡好的茶,吹了吹杯口的热气,垂下眼睛,仔细看着杯中翻腾绽放的叶芽,口中依旧平淡,“其实,本宫对用刑没有什么研究,但也知道,可以忍受疼痛的人,未必可以忍受别的。本宫曾经听从大食过来的商人描述,在遥远的西方,有一种死刑,是专门处理一些罪大恶极的人,却又让他们笑着死去。你知道是怎么回事吗?”
李承乾陶醉的嗅了一口茶香,继续说道:“那是一种最勇敢、最强横的人也会惧怕的刑罚,它可以持续很长时间,而且不会在人的身上造成半点伤痕。他们在死刑犯的脚心抹上蜂蜜,让饥饿的羊羔过来舔食,那些犯人会在羊羔的舌头下感到痒,然后大笑不止,等到犯人实在是喘不过气来时,会让他们休息一会儿,然后再继续!本宫觉得这种刑罚不但赏心悦目,也算是仁慈,起码不会像肉刑那些留下不可挽回的伤害!要不,今天就试一下好了!”
那刺客脸上明显露出了恐惧之色,见那些侍卫已经准备脱下他的鞋,有人已经出去准备弄点蜂蜜回来了,他忽然大喊起来:“我招,我招!”
那些侍卫一愣,就要停下来,眼睛看向了李承乾:“太子殿下,这个?”
李承乾低头喝了一口茶:“本宫从来不相信没有动过刑的招供!去准备蜂蜜和羊羔!”
“是,殿下!”有侍卫的脸上已经露出了怜悯之色,但是太子殿下遇刺震怒,只好怨你自己找死了。
很快,侍卫捧来了一只装着蜂蜜的陶罐,而那个刺客的鞋袜已经被脱掉,双脚被清洗干净,固定在了一张矮凳上,一层粘稠的蜂蜜被抹在他的脚心,两只小小的羊羔被牵了进来,拴在他的脚边。蜂蜜的甜香在这个炎热的季节里弥漫得很快,一下子吸引了两只羊羔的注意力,它们还很小,更多的是屈从于自己的本能,有些不稳地迈步上前,伸出粉红的舌头,轻轻舔舐着刺客的脚心,那个刺客脸上露出似笑非笑的神色,很快哈哈大笑起来,不过一会儿时间,他的鼻涕眼泪都笑了出来,喉咙口发出断断续续的喘息声,就跟要断气一样。
听得那刺客的声音越来越无力,李承乾摆了摆手:“现在,你该招了吧!”
“小人木格,是薛延陀部的,大汗命令小人到大唐来刺杀大唐太子,报复大唐!”那刺客喘息了一阵,断断续续说道。
“继续!”李承乾目无表情。
“小人说的都是真的!”那刺客的话又淹没在抑制不住的笑声中。
又是一阵撕心裂肺的笑声,这回,那个倒霉的刺客差点没晕过去。
一桶冷水泼在了那刺客身上,木格睁开眼睛,有气无力道:“小人是薛延陀……”
“继续!”
……
“殿下,饶了小人吧!小人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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