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紧事吗?”苏彦伸手抓她,小柒却已经飞快地跑了出去,“你先休息,回头跟你说!”
离开潞州那日她看到的灰衣人右边脸颊靠耳朵地方一颗很大的痦子,那人在马车外闪过的时候她看得很清楚。那个人应该是和刘府五夫人暗中联络被刘全当成了奸夫的男人。有一段时间她一直让小乞丐在欧阳府附近盯着,一次也没见过这个“大痦子”出现,没想到竟然在桓州看见。
在南地遇刺,大宅子里的饥民被杀,小米的失踪,“大痦子”的突然出现,这些事情让小柒怀疑都跟欧阳家有关。
他们让尉迟无鉴担任钦差南巡,也许就是为了牵制南下的苏彦,而欧阳坤的人却在暗中不动声色地安排。
尉迟无鉴屋外一棵苍郁的梧桐树,白霜泛着清冷的星光,莹莹点点。站在门口,她突然有点内疚,那串手珠她本想恰当的时机交给尉迟,如今给了苏彦,虽然现在交给苏彦更合适,但她也无法忽略其中自己的私心。
“你打算站到多久?”门忽然开了,盅儿飞快地瞥了她一眼。
小柒怔了一下立刻笑起来,跳进屋内,转身走进里间,尉迟无鉴正在烧一张纸,上面字迹清俊优美,旋即被火苗吞噬。
“烧什么?”她走到尉迟无鉴旁边落座,伸出细指去拨弄白瓷碗内的那些纸灰。
尉迟无鉴唇角微扬,手轻轻一拂挡开她的手,将瓷碗递给盅儿。
小柒耸了耸眉,嘟唇道:“你怕什么?我又不是非要看?”说完,不知道为什么,心刺了一下,当下眉尖蹙了蹙。
“你让盅儿追踪的那人,已经查到,现住张福顺府上,住在最气派的那栋房子里。”尉迟无鉴懒懒地靠在自己支起的腿上,视线在她脸色一扫而过,轻飘飘的似是没有任何情绪。
小柒抿了抿唇,想说让盅儿暗中盯着他,瞥眼见尉迟无鉴一副冷冷淡淡的样子不知为何心头有点难受,便起身,随口道,“谢谢!”
尉迟无鉴猛地抬眼看她,她却转过头不看他,身形生硬地拂袖而去,看着她玲珑的身影消失在门外,他扬眉浅笑,无奈地叹息。
盅儿看了外面一眼,“生气了?”
尉迟无鉴但笑不语,摇了摇头笑容颇为明媚,只是那双秀长水亮的桃花眼却再也潋滟不起一丝笑。
那张纸,他如何给她看?
小柒穿过那条挂着一溜白纱灯笼的走廊,心里说不出的滋味,秋夜露浓霜白,草虫似乎被冻住不肯再发出鸣叫,只有风声靖靖,带起树叶唦唦轻响。
她走下廊子,在空地的星光里站了很久,月亮依然没有出来,她叹了口气举步回房。
门口站着一人,身姿颀长,气势清冷傲然,在微弱的星光里有一种说不出的高贵冷寂,看的小柒心头发紧。
“怎么在外面磨蹭?”苏彦看着她脸上的失落犹疑,心下愠恼。
小柒歪头看他,笑了笑,上前握住他的手,“我们出去散步可好?桓州有栋大宅子很是气派,在屋顶上等待后半夜的月亮肯定很美。”
苏彦淡淡地哼了一声,没有答应。
小柒以为他不允,笑着将身体贴近他的怀里,刚要说话,腰上一紧身体便腾空而起,掠过树枝飞上屋顶。
吓得她紧紧地抱着他的腰,小脸贴在他胸口,声音颤悠悠的,“你慢点!”
苏彦却恍若未闻,抱着她飞檐走壁,不久弯月东升,在灰色的瓦当上投下浅浅的柔光,他们身姿飘逸,在夜风里划下淡淡如烟的影子。
片刻,他抱着她落在一座气势恢宏的屋宇的翘角飞檐上,两人隐在后面,从下面一点都看不到。
这样气派的屋宇也只有张福顺家,苏彦竟然知晓她的心思,小柒只是笑笑,倚在他怀里低声道,“原来王爷这么喜欢偷听!”
她只说气派的大宅子,可没说谁家的。
苏彦揽着她的手臂紧了紧,微凉的手摸上她的唇,将她的口轻轻掩住。
片刻之后,院子里响起脚步声。
一人热情的寒暄了几句,另一人冷淡地应着。
小柒听得说话之人是张福顺,便立刻竖起耳朵,捏了捏苏彦的手。
“张府台,老爷子有指示,那件事暂停,尤其小心苏彦。”小柒看不见说话的人,但是听声音阴沉平淡,几乎让人联想到一双鹰般犀利的眼睛。
她感觉苏彦身体微微震了一下,随即掩住她口的手指轻轻的压了压她的鼻子,小柒知道他示意自己稍稍屏息,便更加小心地喘息。
院子里两人说了一会,都是转达极为隐晦的指示,从外面听来没有什么破绽,无非是这件事,那件事,第一次第二次商讨之类的话题。张福顺毕恭毕敬,言辞间对欧阳坤极尽尊崇。小柒总结了下听得懂的,无非是小心苏彦,他南下说不定有什么阴谋之类,让张福顺小心戒备林廊以及潞州北上的灾民以及苏彦安排的驻军。
她心想,可能张福顺要阻挠苏彦找机会看金矿。
“五爷,苏彦得刘家相助,如日中天,还真不好对付。”
“哼!不过是靠着--!”突然小柒感觉腰上一疼,禁不住低呼了一声,随即意识到不妙。苏彦立刻抱着她飞身后退,那五爷大喝一声,扬手数点寒光朝小柒飞夺而去,同时几条人影朝他们飞扑。
苏彦一手揽着小柒,衣袖翻卷挡住她的脸,飞纵间撕下一副衣袖蒙住自己的脸。身后暗器破空而来,他被迫顿住身形抱着小柒跃下小巷。
“阁下好轻功!”那人随即落在巷子里,身后数人跟着飘然落下。
弦月如钩,清冷地照在他们阴沉的脸上,说不出的阴寒。
苏彦一言不发,冷目如电,沉定地看着对面几个人,随即身后传来轻轻如风吹落叶的声音,似是有不少人从后面围了上来。
“阁下难道是个哑巴!”五爷阴冷地瞪着他们,哼了一声,右手轻扬。
他的手一扬,便有五支袖箭闪着幽蓝的光芒如流星般飞袭而来,同时周围的黑衣人立刻猱身攻上,一副毫不留活口的模样。
苏彦抱着小柒将她护在怀里,陡得身形一矮,躲过身后的一柄利剑,随即拂袖卷住右面袭来的长剑猛地一带,挡住左边的剑。那人穴道被他制住,噗得数声,来不及发出一点声音便被对面的袖箭射穿。
苏彦卷着死人的长剑,在月光中剑光暴涨,剑气如怒海波涛,气势如虹。
“阁下好功夫,既如此,不如停下说几句话!”五爷站在一边静静地看着,并不出手。他相信,时间一久,男子并不是自己人的对手,被揽在怀里的那个女孩子半点武功也不会,几次险险被刺,都是男子凭着决定轻功躲开,甚至有两剑是男子用自己的背挡住的。
“就这么死了,太可惜!”五爷摇头叹息,慢慢地负起双手,看戏一样悠闲。
小柒心下着急,她不明白苏彦为什么在那档口突然掐了她一把,她又恨自己怎么那般忍不住,竟然弄出声响。
周围是刺鼻的血腥气,被苏彦杀掉人的血不断地溅到她的身上,她甚至能感觉到衣摆黏答答地贴在身上,很是难受。
突然,苏彦身体猛地一震,小柒知道他受伤心头一惊禁不住推他,“你快走!”
苏彦手指在她后心一按,让她顿时说不出话。如果只身一人,不要说这十几个人,就算再多一倍他也并不惧,只是怀里有个她,那些人又都是武功绝顶心狠手辣之辈,知道她的重要,一剑剑专往她身上招呼。
关键那个五爷还没有出手,苏彦心念电转,手势翻飞,将小柒牢牢地护在怀里。
“严五,以多欺寡,丢不丢人!”沉重的厮杀氛围里,突然飘来一道戏谑的声音,在清冷的霜夜里,有一种玉石清音的动人韵律。
小柒听得耳熟,苏彦却立刻知道是谁,当下抱着小柒后退,随即两条人影鬼魅一样飘入战圈,寒光咄咄间血肉横飞。
小柒认得那道纤细凌厉的身影,是盅儿,心下一阵欢喜,不禁搂紧了苏彦,突然摸到一手湿滑粘腻,慌得身体发颤,却被苏彦紧紧地搂住动弹不得。
苏彦看了激斗的几人一眼,眸蕴冷光,神情寒洌,突然,他将小柒往墙角暗影的树下推了推,低声道,“帮我带她回去。”
小柒心头一震,凝眸瞧过去,果然在黑影里看到一条修长的人影,即便暗昧不清也能觉察出他懒懒地倚在树上。
“我觉得,我们还是先回去的好!”他淡淡地笑着,转身便走。
苏彦略一犹豫立刻意识到自己不该冲动,上前抱起小柒,随即消失在苍茫夜色中。
回到住处,小柒要帮苏彦包扎伤口,他却将门一关把小柒锁在屋里,独自去自己房内。刚撕掉破衣,门外便传来尉迟无鉴平和清雅的声音,“举手之劳,下官还是乐意的。”
尉迟无鉴不等他同意便推门而入,入眼是苏彦挺拔光裸的脊背,上面几道深可见骨的伤口,在幽暗的灯光里泛着妖异的红光。
苏彦没有回头,将手里的药瓶随后往后一扔,淡淡道,“多谢!”
尉迟无鉴将药瓶抄在手里,“王爷肯定也清楚,我这么做也并不为你,所以,没什么好谢的!”
他运指如风,点穴止血,然后用温水清洗伤口,又飞快地洒上金创药,随即挑起桌上干净的白纱将伤口包扎起来。
他手劲不轻,苏彦紧蹙着眉一声不响。
“能让王爷沉不住气的事情,定然非同小可!”尉迟无鉴走到一边净手,语气不无讥讽。
苏彦起身,缓缓披衣,避而不谈,却道,“薛忱为何来?”
尉迟无鉴从盆架上拉下细棉布擦手,“这好像要问王爷才是,他深夜来访,我便让盅儿领他去接应。”
“是么?”苏彦忽然起眼看他,昏沉橘黄的灯光里,黑眸深邃冷厉,尉迟无鉴扬眉轻笑,视线与他一触即分,轻松道:“我猜王爷最好还是赶紧回京的好!”说完也不停留,步伐从容地走了出去。
苏彦凝视着他飘逸的身姿,眸光清冷,随即去披了件石青色云锦外袍,起身去小柒房中。
小柒被苏彦关在房里,拍打了半天门窗无人来管,最后气鼓鼓地坐在床上用簪子戳枕头,心里又记挂苏彦的伤势,跳下床来来回回地踱步子,数了不知道几个一百终于听见哗啦一声,有人开门进来。
苏彦手里端着一碟金乳酥,进门便放在桌上招呼她过来吃。
小柒哼了一声,扭过头去不理睬他。
“转眼天亮,你肯定饿了,吃两口吧!”苏彦坐在桌旁,给她倒了杯温茶。
小柒见他脸色稍微苍白,心下疼痛不已,快步走过去,捧着他的脸道,“你受伤为何不肯让我看,难道我就只能拖累你吗?”
苏彦难得地勾了勾唇角,“我只是不想吓到你,本来伤口不痛,看到你哭哭啼啼我倒是难过得紧!”
小柒听他如此一说,在眼眶里打转的泪水便流了下来,又抬袖飞快地擦掉,本来想说自己受点伤没什么的,他不该这样莽撞,如果他也受了重伤,又没有救兵,那么她就算再好,也要一起被他们杀掉。
看到他一脸的正经,满眼的怜惜,她突然说不出来,心头大恸,低头吻住他的唇。
方才他一直护着她,不但保护她的周全,甚至不肯让她看到那些血腥,一直捂着她的脸,他对她如此的好,如此地体贴,她又怎舍得苛责他,哪怕是为他好的话也说不出。
“咳咳!咳咳!不……不好意思,两位继续……”薛忱在门口一站,惊得立刻咳嗽起来,转身就走。
小柒大窘,忙跳开一旁,微低了头,吃吃地笑着看他,“你去吧,我要睡一会!”
苏彦看着隐在暗处的小柒双眸黑亮一脸娇羞不胜的样子,不禁心头软到刺痛,上前飞快地抱起她送到床上,帮她脱了鞋子,又盖上棉被,吻了吻她的唇,柔声道,“你休息吧。”
小柒立刻滚进床里,抱着被子装作不耐烦道,“快去吧,快去吧,我好困啊!”
苏彦又看了她一瞬,才放下纱帐转身出去。
穿过走廊,他来到尉迟无鉴房内,这里灯光明亮,垂纱后,尉迟无鉴懒懒地倚在榻上小憩,盅儿坐在桌旁陪着远道而来的薛忱。
他衣饰永远是看似低调的奢华,在明亮的灯下像一颗钻石一样夺目,俊朗的面上是温润的笑意。
“王爷招商民来,难不成是潞州也能做生意?”
苏彦瞥了尉迟无鉴一眼,淡淡道,“潞州没有,光州、桓州等地却多的是。”
薛忱点了点头,“这倒是,只不过光州却很难打入,那简直是铜墙铁壁,外地生意很难进去。”
苏彦又看了尉迟无鉴一眼,“你既认识尉迟大人,此事自然不难!”
薛忱转头看向尉迟无鉴,“尉迟大人,王爷在此,难道还有你的觉睡不成?”
尉迟无鉴打了个哈欠,一副刚醒过来的模样,“王爷恕罪,下官着实犯困!”
盅儿立刻上前伺候他。
这时有侍卫前来禀报,说有要事要找肃王爷,待他出去递了张条子给他。
苏彦一看,神色大变。
作者有话要说:这几天事情好多,今天下午刚到家,嘿嘿,码到现在才码完,原谅我吧,抱抱亲们。
简单婚礼
第四十六章
院子里有片小花圃,因为无人打理里面杂草丛生,间或开了几朵火红的芍药状菊花,小柒弯腰用指尖点花心里的露水,凉丝丝的。昨夜苏彦走了又回,在她床边坐了一夜,似是有话要说,又好像压抑着什么。
自从爱了他之后,她就觉得突然之间她又变成了孩子,可以什么都不去管,像小时候那样等待父亲的关爱,他不会让她受委屈,用独特但是却温暖的方式爱着她。
他看起来不想她跟着回京,她也知道回京一定很危险,而且会束缚他的手脚。可是留下她,他似乎更不放心,只是不知道如何表达。
对于他另一层的担心,小柒忽然之间明白,就像那时候看到琵琶,素痕穿着轻软华丽的衣衫,去驿馆找苏彦一样。
她忽然懂,而且有点想笑,觉得苏彦完全不必如此。
苏彦站在廊下,身形笔挺,神情依然冷峻,黑眸中却有着特有的温软,英俊的脸在阳光下的暗影里有一种震慑人的气势。
小柒回头看他,俏皮轻笑,“你送了我那么多金丝菊,就算不做王妃,我可也欢喜的很,如果你一定要独自返京,又不能放心,我们便成亲,你说好不好?”
苏彦眼眶涩涩的,不管他要做什么,都不想她受半点委屈,如果她不回去,便什么都可以不知,等到尘埃落定的时候,一切还跟从前一样。
“父母不在,又无媒妁……”他淡淡地说着。
小柒揪下一朵花瓣飞舞的红菊,又指了指隔壁,笑道,“我们请尉迟主婚,对我来说无非就是个过场,我从没在意过!”
她心里却想他一定会觉得她有点随意,不够庄重,可是母后说如果爱着一个男子,实在没有必要为了那些繁文缛节世俗成见太过约束自己。
苏彦深深地看着她,没有丝毫地犹豫,道:“好!”
小柒挽着苏彦的手去找尉迟无鉴,他正和薛忱在说什么,语笑晏晏,空气里浮动着淡淡的独属于他的清香。
“王爷打算何时动身?”薛忱起身让了让,昨夜苏彦接到急报,虽然没看到内容,薛忱也能猜个大概,京城风云变幻,如今急需苏彦回去掌控全局。
苏彦刚要说话,小柒抢着说道:“薛公子可带够了银子?”
薛忱不解,小柒弯唇浅笑,“王爷要跟我在这里成亲,薛公子那么有钱,怎么能不送上厚礼?”
话音一落,传来“啪”的一声脆响,尉迟无鉴手里的茶杯不小心掉在地上,上等的影青,薛忱为了让他帮忙将生意做到光州而特意送的。
尉迟无鉴有点发怔,眉头跳了下,随即笑起来,“恭喜,想必王爷想让下官做个证婚人!”
薛忱眼皮突了一下,看了尉迟无鉴一眼,什么都没说。
不等苏彦说话,小柒又抢着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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