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用,我可爱的徒儿。”
陌离对上他那双令人不寒而栗的眸子,随着时光的推移,超过了世俗所有规则与生死,他身上那种残忍与黑暗的死气都已经沉淀下去,可骨子里的那些东西却永远不会改变,她从来都知道。
走遍了这寰宇,天涯海角,她都是只能盛开在他掌心的花,却又何尝不是他的镇魂歌?
她轻轻地叹息,抬手攀附上他的肩,主动仰头温柔地吻上他的唇:“我知道的,师傅,红尘滚滚,你我还是做个冷眼旁观人罢。”
不为任何人带去灾祸,也救不了任何人。
命,多是命。
阿九扣住她纤细的腰肢,轻笑了起来:“那些小兔崽儿们,一个比一个能折腾,你也不必替你的同乡担心,她旁边那个小兔崽子就是个心黑手狠的,这天下到底最后落在谁的手上,他是不是那种淡薄名利之人,也未可知。”
说罢,他低头恣意地深深吻住怀里的人儿,品尝那永远都不会让他厌烦的温香软玉。
……*……*……
上京,宫中上书房
“陛下,如今南国公的证据既已经全部都被三爷找到,这些证据都在您手里,为何您依然不愿意下令审理定罪呢?”老鲁端了一盏梨水搁在了兴平帝面前的桌子上。
一个尚书,一个侯爷暴毙家中,全是自裁而亡,掀起了轩然大波,但是最后都被仵作证实了是被人所害,而这个害人主谋直指当年拥有从龙之功,权倾朝野的南国公。
朝野上下震惊不已,没有人理解为什么南国公要做这件事。
但是,宫中又岂能没有知"qing ren",苏老夫人、太后,还有陛下等这些当年经历过那些事情的老人们心知肚明。
南国公下手害死那两个人一个管着吏部,一个管着云州附近的海防兵事,这两个无辜的死者不过是为了成为佐证朝廷害死英吉利使团的证据,在他们的房间里还搜出了所谓与琴笙的“通信”更是为了强行佐证琴笙和他的船队就是这个任务的共谋者。
各国使节们又遇民众冲击,有所死伤,更是愤慨非常,甚至放出了联军合围中原的狠话。
朝廷若是为了摆脱这个坏名声,安抚住这些使节,少不得要将人抛出去顶罪,这个要顶罪的人首当其冲的就是拥有庞大船队,又执行了“屠戮”英吉利使节的琴笙。
醉翁之意,不在酒。
鲁公公心中都是震惊的,漠北之事才过去短短两三月,国公爷爷才被陛下申饬,禁足府邸之中,允了三爷拿南国公身边的那些暗中势力开刀,让他变成了个孤家寡人。
南国公却转眼就折腾出这等阴谋来,实在是让人心中震惊非常。
“朕,如何不知道,这南飞烟也实在是太可恶了,他哪里还是当初那个匡扶社稷,力挽狂澜的南国公!”兴平帝眉心的川字纹越来越深,深深地蹙眉,断了那一盏梨水慢慢地用了起来。
“这么多年了,他竟一直没有放弃要对笙儿下手,连母后都收敛了许多,偏偏他却……朕真是失望之极。”
鲁公公抬手接过兴平帝用的茶盏,轻声道:“可是您按下了诸位大人们的折子,留中不发,只是将南国公关在大理寺里也不是个办法啊,如今朝廷里群情激愤,众位大臣不知南国公为什么要对那两位大人下此毒手,什么流言都有,非好事。”
这个案子其实说断也很好断,这些复杂的内情不能为外人道也,可随便按一个理由也能将南国公处置了。
但是皇帝陛下却一直拖延,只怕……
兴平帝闭了闭眼,疲倦地靠在身后的椅子上:“你以为朕不知道么,但是,母后自从上次被禁足后,一直不肯见朕,朕也着你将那些证据都送给了母后,你也知道朕的母族如今人丁凋零,嫡房里只有南国公了,他膝下却连两个女儿都已经死了,朕若是取了他的性命,或者将他判了重刑,只怕从此之后母后与朕便再无母子之情,若是母后因此出了什么事,朕如何对得起皇长姐。”
鲁公公心中咯噔一下,暗自摇摇头,果然如此。
“让朕再想想罢。”
他叹息了一声:“是,陛下。”
随后,他也不再多言,端着茶盏退了出去。
……
老鲁看了看天色,拢了拢自己的衣领,对着一边的小太监们道:“你们几个猴崽子好好地伺候着万岁爷,秋日寒凉,若是让爷着凉了,你们一个跑不了罚。”
“是。”一干小太监们恭恭敬敬到底道。
老鲁刚刚回了自己房间,就看见一道熟悉的人影坐在自己的桌边。
“回来了,天气冷,我熬了些百合银耳,坐着用点罢。”林姑姑将桌面上的点心盒子朝着老鲁的方向推了推。
“太后那边怎么样?”老鲁也不客气,只在她身边坐了下来,打开点心盒子,拿出里面的百合银耳羹吃了起来。
林姑姑道:“还是那副老样子,她应该是要去一趟大理寺监牢的,不过她并不愿意带我,只带了孙嬷嬷。”
老鲁点点头:“孙嬷嬷是她从南国公府邸里带出来的人,自然比你这个半道出家的尚宫要得用。”
林姑姑轻嗤了一声,随后问:“是了,陛下那边有说要怎么处置那位南国公吗?”
老鲁一边吃着,一边苦笑道:“陛下还是希望能两全,落棋不定。”
林姑姑闻言,轻叹了一声:“世上哪有双全法,不负如来不负卿,陛下这是优柔寡断了,若是当年的明烈太女,哪里又这般行事没有章法,到底不是作为继承人来培养的啊。”
行事上终归是欠了火候。
这等大逆不道的话,论罪当斩,但是老鲁却也只是笑了笑,有些感慨地摇头:“一切,都如三爷所料啊,只但愿陛下不要因为自己一时间的心软,再出什么不好事来。”
他伺候了兴平帝多年,总有情分在其中。
林姑姑闻言,不可置否地摇摇头:“且看着罢,只愿陛下真能决然醒悟。”
……
大理寺大牢
“飞烟,你告诉哀家,这些东西可都是真的?”一道肃淡却依然难掩雍容华贵之气的身影立在大牢里,将手里的东西扔在了坐在她面前的男子身上。
那些折子被砸在他的身上又滚落在地上。
南国公盘膝而坐,此刻只是淡淡地看了眼地面上扔着的许多折子与信笺,他甚至没有拿起来,便微微颔首:“没错,一切都如上面说的,这一切都是我做的,姑母。”
“你!”太后捂住心口,踉跄了一步,又被身后的孙嬷嬷给扶住。
“太后娘娘,千万小心!”孙嬷嬷一边扶住了太后,一边冷冷地瞪了眼南国公。
太后闭了闭眼,忽然抬手狠狠地一巴掌扇在了南国公的脸上:“为什么,你为什么要这么做,枉费哀家信任你多年,整个南家也就至只剩下你这根独苗,哀家看在弟弟的面子上,一直对你纵容着,一直也觉得你是个听话聪明的孩子,可你看看,你做了什么,不忠不孝不义!”
“啪!”南国公的脸被直接打偏了去,脸上直接起了红印。
他慢慢地支起了身子,跪在了太后面前,面无表情地道:“太后娘娘,您难道不也是希望那个野种死么?”
“你……你……哀家是不希望那个孩子存在这个世上,是为了我大元江山天下,可你呢,你如此行事,置江山社稷于水深火热之中,早已将初心抛却,还要将南家最后的独苗也葬送在这里,你是不是疯了,本末倒置!”南太后几乎气得不能言语。
南国公却忽然抬起眼,平静地看着南太后:“姑母,您难道不知道,我这么做,就是为了社稷江山!”
“你说什么,还敢狡辩!”太后简直气得不能言语,颤抖着抬手又要扇下去。
南国公却忽然冷冷地一字一顿地道:“陛下,打算将皇位传给琴笙,难道太后您还不知道么,所以不管付出什么代价,那个贱种必须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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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三章 皇位传谁
“你……说什么?”南太后的手僵在了半空,不可置信地看向跪在自己面前的南国公,几乎怀疑自己的耳朵听错了。
平底一声雷,几乎炸得南太后头晕目眩。
“侄儿说,陛下打算将皇位传给琴笙那个小畜生,您还听不明白么?”南国公再次重复了一遍这句话。
“啪!”南太后的那一巴掌还是再次狠狠地照着他的脸扇了下去:“你住口,休得胡言乱语!”
南国公却仿佛感觉不到痛一般,只伸出舌尖舔了舔自己被打破的唇角,轻声道:“您还不明白吗,陛下这么多年来一直因为皇太女的事情对琴笙心存愧疚,他对太子都没有对琴笙那么上心,还为了他这么一个侄儿甚至将您禁足,只因为他相信您也参与了这次漠北之事,您就不觉得伤心和奇怪么。”
南太后顿了顿,原本平静的面容上瞬间出现了一丝痛色,她确实不知道自己的儿子竟然不愿意听她的解释。
当年确实是她和南国公这个侄儿一手策划了天鹰大营之事,虽然对不起那三千将士,但是为了家国社稷的安定,为了除掉琴笙那危险的因素,牺牲总是再所难免的,虽然还是失败了。
但是午夜梦回,想起那些自己手上染满的鲜血,再想起自己儿子看着自己的失望目光,心中自有不安,所以这么多年来,她也吃斋念佛,只要琴笙不再出现在她的面前,她便也随着对方去了。
就算是当初她再不喜欢那个楚瑜,也没有降低了身份亲自为难于那个女子,不过是给了那女子一些难看而已。
而这一次的漠北之事,她确实并未参与,却哪里能想到她与皇帝的母子情分,抵不住琴笙几句话和皇帝心中的猜疑,竟也疑了她参与此事,将她禁足,这着实伤了南太后的心。
此刻,她骤然听到南国公这一句话,即使不相信南国公的话,心中却还是忍不住猜忌了起来。
连着一边早已见惯了大风浪的孙嬷嬷都一副惊骇非常的模样。
“你……没有证据的事情,休得胡言乱语,若是让外人听见,哀家都救不了你!”太后冷冷地道,随后看向一边的孙嬷嬷:“让他一个人在这里呆一段时日也好,省得出去又胡作非为,胡言乱语,我们走!”
“姑母!”在她跨出牢门之后,南国公忽然出声,平静地道:“您若是不相信,有机会去看看上书房明烈太女亲自绘的那一幅锦绣山河图的后面暗格里放了什么。”
南太后脚步顿了顿,随后捏紧了一边秋嬷嬷的手,闭了眼,随后忽然冷冷地笑了起来:“看样子,你还真是对皇宫大内了若指掌,哀家是不是该庆幸你没有打算当皇帝呢?”
此话不可谓极为诛心。
南国公看着她的背影,却轻声道:“太后娘娘放心,此生,我南飞烟若有那登上帝位的不轨之心,必定天打雷劈,断子绝孙。”
“你……呵呵……我那鲁钝忠诚的弟弟穆楠真是生了你这么个好儿子,还是你现在没有断子绝孙么,秋玉之都没有做到的事情,你却已经做到了,呵呵。”南太后忽然轻笑了起来,声音沧桑而讥讽。
她不再理会南国公,只扶着一边的孙嬷嬷慢慢地往牢门外而去。
等到出了大理寺的监牢,打发了诚惶诚恐的大理寺卿,南太后在孙嬷嬷的伺候下上了回宫的马车。
等到马车里只有她和孙嬷嬷两个人的时候,她忽然整个人仿佛都极为疲倦一般地靠在了软枕里,精气神都衰弱了下去:“境姑,你说飞烟说的是真的么?”
孙嬷嬷听着南太后唤自己的名字,她迟疑了好一会,才轻声道:“老奴觉得陛下,不会这样的,毕竟南后娘娘和陛下老来得子,就太子那么一根独苗,陛下一贯疼爱,南后娘娘更是爱若眼珠子一般,再大度的帝王也不会将自己的皇位拱手相让,何况您也知道就琴三爷那种见不得人的身份,怎么可能继承帝位,陛下不可能荒谬若此?”
“是啊,吾儿怎么可能荒谬若此。”南太后揉着眉心,神色之间却有些讥诮:“可是,秋家的男儿,从来都不能以常理论之,若吾所爱,尚且不至偏执,若遇所爱,必为极爱极恨之性情,真是……冤孽!”
孙嬷嬷闻言沉默了下去。
南太后闭了眼,脸上虽然依然疲惫,但是眸子里却闪过冰冷的目光:“若是真有人糊涂若此,哀家,只怕少不得又要再支起这把要入骨的老骨头,也要匡扶皇室正统血脉了。”
“太后,一切尚且未有定论啊。”孙嬷嬷苦心劝道。
南太后闭上眼,却让人看不清楚她在想什么,只是淡淡地道:“我也但愿,一切都是假的。”
马车在禁军的护卫下一路往宫里而去。
……
牢内,一名狱卒模样的中年男子提了食盒过来,也进了南国公的牢房内,随后将里面的食物一样样地放进牢房里的桌子上。
“看起来太后老佛爷很伤心,她一把年纪了,您真的打算把她牵扯进来?”
南国公一身白色中衣,去簪脱发,却整个人看起来依然干干净净地,高大的身形坐在牢狱中,却依然似端坐衙门之中听闻奏事一般。
他抬手取了一杯酒,淡淡地道:“我也不过是随了姑母的心意,替她铲除心腹大患罢了,何错之有?”
那中年狱卒笑了起来:“您心中有数就好,只怕您到了最后,终究念着一份情,不舍得又心软罢了。”
南国公将酒一饮而尽,不可置否地端起碗筷用起膳来。
“是了,您的说法,太后娘娘会信吗,毕竟此事,听起来实在荒谬,您这是兵行险招了。”狱卒又蹙眉道。
他总觉得这个事情很是悬心,要伪造这种迹象也太……难度高了。
南国公微微一笑,锐目含光:“这天下万事,从来不怕事情真假难辨,只怕的是人心猜忌罢了,若是不信的,就算事情是真的,如何都不信,若是心有疑忌,假的也会成为真的,兵行险招自然是必要的。”
说着,他示意那狱卒附耳过来。
那狱卒照办了,只是随着南国公低声吩咐,他瞬间眼睛越睁越大,原本拿着酒壶准备给南国公倒酒的手忽然一抖,差点将酒水全部都泼了出去:“这……这……如何使得,你是疯了么!”
南国公一抬手,就扶住了他的手,稳稳当当地接过了那酒壶,自己替自己倒了一杯酒,淡淡地道:“有何不使得,你方才不是还说让我不要一时间心软么,如今这话可是要我来劝你?”
“可是……可是那是……。”狱卒额头上都冒出了汗来,整个背脊都湿了,脸色一阵青白。
“没有可是,别忘了当初你我立下的血誓,这世上,要铲除那魔头的后人,有些代价就是必须付出的。”南国公将那一杯酒一饮而尽,目光淡漠残酷。
“但是朝廷以后要怎么办?”狱卒忍不住颤抖,只觉得心中大震,总有些不安。
“以后?”南国公忽然冷笑了起来:“你我前半生都是为了朝廷而活,又可有半刻为自己而活,而你我又得到了什么,孤家寡人,一生煎熬?”
说着,他也给狱卒倒了一杯酒。
狱卒闭了闭眼,仿佛想起了什么痛苦的事,捏紧了手里的酒杯,闭上腥红的眼,不做声。
南国公也不着急,只一边喝酒吃菜,一边等着他回答。
也不知过了多久,寂静的牢房里响起中年狱卒喑哑的声音:“遵命”
南国公闭上眼,微微翘起唇角,露出个讥讽森冷的笑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