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河惊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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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河惊涛- 第9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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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楚涛失望地摇头:“为什么总是逆来顺受呢,兰……你是我的妻,不是我的仆人……”

    “夫君的烦心事已够多了,薇兰什么都帮不上,总不能再给夫君添堵。”她笑得朗然无瑕。在月下,她的柔弱格外惹人怜。

    “所以你就一天天忍着,哪怕明知我从来不会给你半点夫妻间的情谊……”楚涛仰头而叹,“你是在等我回心转意?你可知,也许,你什么都等不到!”

    身旁,突然静默无声。

    他想,她该是知道的,他和冷凤仪的传闻。刻骨铭心,情之深,痛之切,皆然。

    她一句话也不说,只静静地坐着,低垂着双睫,承受着属于她的命运而已。

    他发现原来是自己忘了:她的痴傻,正似他。心底一痛,他更紧地握着她的手。闭目,眼前竟仍是她的柔弱——是他在伤重时,昏昏沉沉的睡意里晃动的影子,一个苍白着脸色忍住哭却驱不散愁云的瘦弱女人,守在他的床榻。只是,如今他已无力握住这一切了。他的手掌渐渐滑落。

    蓦地,她紧紧抓住他的手,不容他松开:“不会的……我所知道的楚涛决不是个无情人……”

    她从哪里知道呢?他惊讶于她的固执。难道这四年的冷漠还不足以证明他的薄情么?

    “我知道,不是这样。”她说得坚定,“你对身边每一个人都那么关切……”

    “唯独冷落你和云逸——你还不明白么?”楚涛不想伤她,可事实如此。

    她说不出话,只是任泪水在静默中流淌,却半分也不愿松开手,似乎这已是她全部的希望。“抱歉,兰。”他说,“我什么都给不了你。甚至如今的我已无法握起剑——身边的人,我一个也保护不了。谁离我越近,谁的身边就会降临无法预料的灾祸。兰,嫁给这样一个徒然让你心碎又要害你身处险境的人,你真的不后悔?”

    沉默片刻,只听她道:“嫁给他的那一天,我就已知晓——他的魅力能够点燃整个天下,却是一个永远不会属于我的人。他可以忘记我,我却已与他命运相连。我不要他的保护,只希望他一直好好的,因为他属于整个江湖……”

    楚涛黯然道:“明知是火坑?”

    “亦是无悔。”薇兰扬起了嘴角,苦涩,却坚定。泪光闪烁里,手臂轻轻环过他的身躯,倚着他的肩膀道,“如果我能做的只有等待,我愿意等,因为他总会回来。”

    “傻姑娘……”当他转过头,才发现,她已满面泪痕。他不再继续说下去,只是替她拭去泪水,然后,轻轻地将她揽在怀里。

    “夫君,撑不下去的时候,记得还有薇兰陪你,好么?”

    他笑了,笑她如此不谙世事。每个人都告诉他必须撑着不能倒下,他也这样告诫自己。从没人想过楚涛若是撑不下去将会怎样。难道,还能指望她如此柔弱的一副躯壳来替他撑着南岸么?“我若撑不下去,你知道南岸会是什么样?”

    “我只知道,既已结发,白首不离,生死无悔。”

    他依旧笑着,双目闪着醉人的光华:“是不是吓到你了?说什么生死?放心,不会有那么一天的。”他从腰间取下一枚钥匙,放在她的手心,“书房的钥匙,你我分执一枚,小心保管。那里有些书可以解闷——虽然多半是些打打杀杀的。至于我的书信……其实我总是弄得乱七八糟。你若愿意替我收拾残局,再好不过。”

    薇兰愣了愣神。书房重地,他真就敢交托给她?她突然意识到,其实楚涛是在乎她的,至少比她想象的要在乎许多。她攥紧了钥匙,放在胸前:“夫君……”她知道,这把钥匙开启的不仅仅是书房,而将是他的整个世界。

    “不过你得小心照顾好自己,江湖随时见血,哪怕府中,也不甚安全。”

    她用力点头。

    “以后别总麻烦刘前辈做挡箭牌,我可不是凶神恶煞。”楚涛俏皮地眨了眨眼,“还有啊,苦茶里千万不能放冰糖,一股怪味,比刘老爷子的药还难喝。”顺便一皱眉,挤出一副苦相。

    “啊!”薇兰吃惊地捂着嘴,“今晚的茶……”

    “再难喝也得喝啊,谁让是你泡的呢。下次我再让你伤心,你就往我的茶里加糖,狠狠报复我,怎样?”

    薇兰扑哧笑出了声,从来不曾想,楚涛也会用这样戏谑的语气与她开玩笑。

    粗糙的手轻拂过她灿烂的眉梢与脸庞,柔弱的肩膀紧挨着他温暖的胸膛。似乎有很多想说却来不及说的话,只是,此时无声。谁也不想打破这静谧,他们就这样相依而坐,直到月渐西斜。

    花一样的容颜在他的怀里沉沉地睡去。

    淡淡的月光里,楚涛的神色骤然晦暗阴沉,旧伤的痛猛地在心头撕裂,忍痛,然而终忍不住嘴角淌下一缕血痕。他记起刘前辈说的话,一旦内伤发作,即如刀剑穿心,剧痛难忍。并随时日,每次发作都会加重几分。

    他不得不放开薇兰,踉跄着往外去——他不能让她知道,不能再让她忍受一丝一毫的担心。冰冷的汗如雨,蔓延至全身的无力感几乎要将他击倒。他扶着墙,艰难回望,欣慰的是,屋里依然平静着。

    “兰,我记住了你的生死无悔。可,原谅我无法给你同样的承诺。我的生死,已不属于我自己。楚涛此生负你,对不起……”

三三七 双面刀客(一)() 
寸草不生。

    起伏的山麓,在黄昏的浸润里泛着焦黑的土色。山谷里,青灰色的坟冢列队向着东方,背着夕阳,映出一片凄怆。枯枝残垣,昔日段家寨的荣光只剩了一片荒芜。油黑的溪水蜿蜒而过。紫色的瘴气笼在水面,时不时有飞禽走兽的腐尸横陈于野。

    听着寒鸦的呼号,吴子兮深深战栗着,哆嗦着双腿,颇有几分恐惧:“死地,死地啊!”

    楚雪海一瞪眼,不满道:“是你自己非要跟来,有啥好嚷嚷!堂堂公子,连我家书童都不如!”

    诗雨走在最前,一听此言,不免回头微笑,却正撞见黎照临跟在她身后,笑得邪气,又仿佛在想着什么。四目相对,她匆匆转过脸。幸有面具相隔,不至令其窥见她娇羞的容颜。

    谢君和殿后,默默地行着,嗤笑一声,继续警惕四周异动。

    此行,他原本是不赞成的。敌在暗处,危机四伏,这时候往段家寨故地闯,委实生死莫测。然而段诗雨却坚持:既然一切都与铁尘诀有着牵扯,她就必须回去看看。她告诉谢君和:段家寨的存亡,与铁尘诀有莫大的关系。即便是牺牲自己的性命,她也得走完这一趟。

    谢君和当然不能让她一人前去送死。赶巧,吴子兮与黎照临竟不知怎的得知他们要穿烽火岭而过,往段家寨。他们居然好奇得欢悦,并一致要求同行。也许,越是神秘可怖的东西,越是引人遐想无限。于是雪海私下里提醒谢君和:此二人不可不防。然而,君和只回给她一笑:“在暗处,不如在明处。”

    既然选择权不在他谢君和手中,那么,便顺水推舟。倘此二人敢有不轨,他手中残剑也不是吃素的。于是才有这一行四人大着胆子往虎穴一探。

    段诗雨穿行在这片毫无生气的死地之中,似乎每一片瓦砾都能为她指路。惊得吴子兮好奇地追问:“想不到诸位对此地如此熟悉,莫非与段家寨颇有渊源?”

    段诗雨回首,面具背后模糊着淡淡的笑容:“段家寨走上如今这条路,怕是拜铁尘诀所赐。许多年前就已注定。铁尘诀,本不该存于这世间……”

    吴子兮追问道:“怪事!段家寨与武林隔绝多年,又怎会与妖邪的铁尘诀扯上联系?”

    黎照临呵呵地笑:“我只听说,铁尘诀是当年宋家掌门宋离意外所得之宝,也随着宋离前辈在大火中灰飞烟灭。却不知段家寨也沾上了这等晦气之物。”

    段诗雨叹息:“江湖事素来不由己。就如同吴公子手里的这几页纸,来历可疑,却又非他自身可选。”吴子兮尴尬地脸红着,仿佛他就是个拖累大家的祸根。

    “也许,倘若此地未被搜刮一空……”段诗雨自言自语地一路前行,一边俯身查探,时不时翻开断砖碎瓦,似乎要在废墟中找寻什么东西。

    “这破地方都让好几拨人搜刮过了,还有啥宝贝?”谢君和懒洋洋地扫视四周,挑眉斜眼冷笑,“白衣圣使,天越门,外加姓楚的小子,指不定北岸也派人来过了几回,只怕连灰渣都被扫荡干净了。还能刮出油水?”

    确实,到处可见大大小小的泥灰脚印,每个瓦砾堆都有被翻凿到底的坑洞。然而段诗雨并不罢休。

    谢君和细听着风声里的动静,明显感觉到了一丝异样的诡谲。那是顺着溪边紫雾飘散而来的神秘气息,抑或是因为过于寂静而起的不可捉摸。很奇怪,无论是江韶云还是天越门,这一路竟如同蒸发。铁尘诀,这不是他们一心所求?却为什么当吴子兮、段诗雨、楚雪海一同出现在此地,那些垂钓者却忽然撤走了渔网?

    他更严峻地盯紧了黎照临和吴子兮。二人正殷勤地替段诗雨搬开沉重的木石砖瓦。雪海也加入了进去。不一会儿,就清理出脚下四尺左右的青石地面。

    “谢护卫,搭把手!”诗雨吩咐。

    “有酒么?”招牌似的痞笑,让人好生无奈。直到雪海狠拍了他一掌:“喂!够不够兄弟?”黑袍上留下个明显的泥掌印。谢君和一边慢悠悠卷着袖子一边继续笑:“吴公子,回了镇子可得沽些酒犒劳犒劳大家!这可是体力活!”

    “那……那是当然。”吴子兮笑得憨厚,似乎很不好意思。

    但他还什么都没干,黎照临已抢先一步清理起了石灰的缝隙,四处寻找撬棒,开启了地上的青石板。

    石板下覆着一薄层黄土,黄土里埋着一个铜拉环。拽一把拉环,甚重,只带出两三截铁链。众人对此神秘的机关颇为惊异。谢君和这才上前帮衬着用力拽出铁链。只闻吱吱呀呀的动静,一条石缝缓缓裂开在黄土之下,渐拉渐开,竟逐渐露出三尺余宽。三尺余深的方形石坑。石坑底,静躺着一只漆匣,被埋在黄泥灰中,却掩盖不了漆匣上鲜丽的红漆。

    待取了漆匣,交予段诗雨,开启了封条,才发现匣底不过几张发黄的纸页,皆已破损不堪。

    这是什么?

    黎照临骤然变了脸色。看这纸张的色彩和字迹,实在相熟。

    “铁尘诀?”谢君和瞟一眼段诗雨,取出怀中残卷。果然,残页与残卷的缺损处大致相合,前后句也能通顺地读出来。

    黎照临定定地望着段诗雨:“你……怎知如此重大事?”

    诗雨转向谢君和道:“谢大侠,残卷安好,父亲当是可瞑目了。”

    “原来你是……”黎照临略有惊疑地望着她,又望向谢君和,似恍然,又更似不解。果然,这所谓书童便是段家后人,这故作糊涂的酒鬼便是谢君和了。

    谢君和冷笑着收起残卷:“这几张纸片儿若是一直在地下也好,如今重见天日,反倒麻烦呐!不知又有多少人伸长了脖子流口水……”他眼角的余光,分明犀利地落在黎照临和吴子兮身上。

    “怎么回事?你们的铁尘诀怎么会跑到我的茶砖里?”吴子兮很是不满地盯着段诗雨。

三三八 双面刀客(二)() 
“铁尘诀从来不是段家的东西,父亲也从没这么认为。”诗雨纠正道。“至于它为什么会出现在段家,怕只有死去的父亲知道了。却为了这几页纸,引来了那个人,那场火……若不是母亲奋不顾身,今日的段诗雨,早已是山岗上一抔黄土。”旧事勾起无限伤怀,诗雨摇头叹息,“而今这世上,就只剩我孤单一人了……”

    雪海轻轻勾起她的手臂,善解人意地宽慰:“你还有朋友呢!很多很多江湖朋友。”

    谢君和倒是记起,段诗雨脸上的伤疤正是由于当年的大火,段霆远金盆洗手,也是在那场大火之后。“那个人,想必就是?”

    “白衣,散发,竹杖——我唯一一次见他,此生难忘。他说自己是父亲的朋友,来取一样东西,铁尘诀。可当时谁也不知道铁尘诀为何物。他把我反锁在书房,顷刻间我的四周就只剩了火……”

    “江韶云真下得去手。”谢君和不满地哼哼,“于是你不想拖累逐羽剑派,便始终不肯将此事坦白?”

    “楚掌门是知道的吧。”段诗雨的回答让谢君和有些吃惊,“我住在黑石崖的时候,他曾私下告诫我,倘若段家寨与铁尘诀有牵连,应劝父亲立刻离开烽火岭。”

    听着故事的黎照临若有所思,而谢君和正疑惑楚涛是如何知道段家寨与铁尘诀的关联,雪海正忙着宽慰诗雨的伤感,只有吴子兮憨厚地笑着,似乎完全不懂他们在讲什么。“呃,谢大侠,此物本与吴家相去万里,却能有此渊源,可惊可叹!能否借之一观?”说着就不客气地伸手来取,丝毫不露怯了。

    君和想也不想径直递给他:“相去万里,却于此地相会,若非人力从中作梗,便是天意了。”

    他一边接过,一边憨笑:“一定是缘分,缘分!不如待我回去问一声父亲,看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诸位亦可同行,或许他老人家也能解答诸位的疑问。”看也不看地就把残卷塞进了怀中。

    “等等——吴公子就那么放心我?东西到我手里过了一圈儿,你就那么放心它的真假?”谢君和笑得格外促狭。

    “谢大侠,我当然信得过了!”吴子兮憨憨地摸了摸头。

    谢君和眼睛一亮道:“怪事了,人人知道老子就是酒痞子一条,承蒙吴公子厚爱哈!”

    雪海的眼珠一转,分明也觉得不对劲道:“你不是很怕天越门的追杀么?这东西藏在身上,就不担心招惹杀身之祸了?”

    “怕!当真是有点儿……怕的。不过,若有谢大侠相随,应是无碍吧……”吴子兮边说边退。

    “头一次让人这么相信,真他娘的不习惯!”谢君和愈发无赖地勾上了吴子兮的脖子,“你就真的——不再拿出来看看了?”

    吴子兮脸色一紫,重新从怀里取出残卷。咦!哪里是铁尘诀?分明是不知哪来的半本账本,还有几张赊酒账的单据!错愕之际,才知确实被耍了。

    谢君和还在无聊地笑,雪海却已见吴子兮袖底忽地翻出一道寒光。

    “不好!”雪海眼疾手快,飞起一脚踢向吴子兮的手腕。袖底的短刃忽地绕着吴子兮的手腕飞转出一道光轮。糟糕!当然是踢空了。而那光轮趁势竟反扑而来。雪海本能地吓得闭了眼。“砰”地,短刃在靠近她的瞬间反向弹射开去,吴子兮惊于这一击,有些不可思议地望着雪海。踢中了吗?雪海虽不解,却颇得意地笑了起来。

    谢君和的剑再不能迟疑,反手一击,剑锋压上了吴子兮的脖子。

    而吴子兮身法陡然加快,一缩脖子竟从剑锋下溜过。

    “你果然另有图谋。”段诗雨冷静道。

    吴子兮的神情突然阴郁如刀,也回以嘿嘿冷笑:“只差一小步。段霆远的女儿果然颇有心机,终还是被识破了。不过,我既得不到,尔等亦休想!”他靠着废墟尖刻地大笑数声。

    谢君和心中一凉,残剑直取吴子兮项上人头。

    他的剑极快,然而吴子兮竟毫不畏惧,短刃猛地飞起,与剑锋交错出层层火花。谢君和终于看清,他用的是一柄弯钩一样的短刀。短刀之迅猛,如乱蝶纷飞,又如杂花落英,一时间满目迷离,全然看不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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