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河惊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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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河惊涛- 第8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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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直到穿过一进一进的安详,跨入了一方荒芜的院子,唐耀才止步。杂草丛生,一幅缺人打理的模样。院子里只有小屋一间,院门前两个侍卫,屋前又是两个侍卫。在屋后临着山墙的地方还有两个侍卫。

    “如何?”唐耀发问道。

    “照常。”门前一侍卫作答。照常,就是没有人关注过这方庭院的意思。

    唐耀满意地点点头吩咐道:“开锁。”

    四个侍卫同时在场,将四把特制的钥匙插入对应的四个锁孔,才打开铁链的缠绕。

二六九 火中取栗(七)() 
铿铿然的声响解除了束缚。开门的瞬间,却释放出一股浓重的霉味,令人掩鼻。本是朝南的屋子,却被木条钉死了所有的窗格。光照不足又不透风的屋子,上了油灯,依旧昏暗。一灯如豆,明明灭灭,映出一道纱帘,与纱帘背后影影绰绰的美人身段。

    冷凤仪在纱帘后枯坐于几案前。铁链锁着一只玉腕,连着身后的墙。

    “冷美人?”唐耀掀开纱帘缓缓走近,满目皆是不堪的笑容。

    侍卫们皆退了下去。

    凤仪憔悴地抬头,空洞的目光里闪过一丝凄怨。却不发一言,固执地扬着嘴角。

    “名不虚传!”唐耀轻轻拍了三下手掌,低头瞧见铺在她案前白花花的纸,与早已被抛去墙角的笔,更不堪地笑了。冷美人之傲骨,足令男子汗颜。

    可惜唐耀从来不是个缺少手段的人。

    他俯身捡起了笔,亲自往砚台里加了点儿水,一边研墨一边道:“三日,不着一字,江老爷子如果见此,一定勃然大怒。为免尝苦头,冷美人还是……”

    一声冷哼打断了这番说辞,凤仪大笑道:“我若轻易写下了,还能活到现在?”

    “啪”唐耀扬手就是一巴掌,在那憔悴的脸上留下了鲜红的掌印:“别敬酒不吃吃罚酒!蚀心散的滋味,你还没尝够?!”

    冷凤仪灰白色的容颜,立刻闪过一丝惊恐。蚀心散,听到这个名字,她微微闭上了眼,低垂的双睫,正凝愁。此药能致人眩晕迷离,一旦毒发浑身陷入锥心刺骨之痛,只要服从下毒之人的指令就能减轻痛苦。

    她还记得前些天那蚀骨的折磨。仿佛置身炼狱,整个身体都要碎裂成千片似的。一声声充满诱惑的逼问道:“长河吟曲究竟何解?”

    她艰难地提笔,似乎只有提笔才能减轻内心的痛楚。然而,却是一个字也不能写下。且不说她几乎不知道长河吟曲的所谓用途与解法。即便知道些皮毛,也不能吐露半分。

    冰冷的汗水沾湿了散乱的发,原本清丽的仪态再不见半分,唯有彤红的双眼,带着仇恨。对面的一道道模糊的影子却张牙舞爪,露出狰狞的笑,好似野兽的獠牙。可她心知不能再错了。脑海中唯有那个紫色的幻影,似一片温暖的云笼住她,隔挡下万道剑光。

    “楚……”眼中热泪翻滚。

    她端起笔,写下斗大的四字:无可奉告!

    顺手,笔被重重甩了出去。

    而后的瞬间,一股强大的力量袭来,将意识瞬间抽离出了脑海,等待她的只有无边的黑暗。

    这便是蚀心散。

    冷凤仪思量了许久,以至于唐耀幻想着美人妥协的样子。但是从那个晦暗消瘦的身影里悠缓吐露的却是这样一句话:“蚀心散用得过度,说不定哪天,我就记不起长河吟曲谱的解读了。”她微笑着,向着唐耀道,“你不敢杀我,你们都担心与长河吟曲从此断了联系……我想说的时候,自然会说。”

二七〇 火中取栗(八)() 
唐耀简直怒到了极点,一把卡住了她的脖子,强行掰开了她的嘴,未及她挣扎抵抗,便灌入了一些白色粉末。全身酥软之际,唐耀的蛮力已将其揽入怀中。

    一阵不怀好意的笑荡漾在黑夜:“蚀心散,会让你乖得像只小猫!”

    美人入怀,唐耀笑得更加猥琐:“美人儿……”任何一个男人都不会拒绝美色当前,尤其,冷凤仪的美貌,当世无双。粗暴的手松弛了她的衣领,拂过玉肌:“我倒要看看,是什么样的身体,能让楚涛痴迷,让齐恒神魂颠倒。”

    “无耻!”冷凤仪痛苦地闭上了双眼。一阵阵恐惧的战栗,让她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她恨自己总是无法主宰自己的命运,任人摆布。唐耀的手越发地不规矩起来。沉沦在蚀心散所致的锥心的痛楚之中,虚弱的她已无力抵抗。

    唐耀的声音带着恶魔般的震慑:“再给你个机会,写,还是不写?”

    写,也是死,不写,也是死。

    写,也是受辱,不写,也是受辱。

    她再清楚不过这些人的卑劣,唯求痛快一死。

    但是唐耀也突然不能动了。悄无声息地,一柄利刃抵在他的喉咙。就连冷凤仪也感到了唐耀身后所传递过来的肃杀之意。

    “要你的命,还是要她,你看着办。”

    是他!心底绝望的黑幕瞬间被这话语划出一道光亮。她奋力一推,挣脱了唐耀的束缚,退到墙角。

    只能是他,黑衣,枯瘦,残剑,杀气。

    谢君和抵着唐耀的咽喉,勾着犀利的嘴角,半句废话没有地,笑看着唐耀张口欲骂而骂不出口的模样。

    “混账痞子!”唐耀刚刚嚼舌头,谢君和就一击正中他的神阙气海二穴,只觉一股寒气一击入腹部,顿时全身瘫软若泥,毫无反抗之力。谢君和手上的劲道和爆发力,素来惊人。

    唐耀吞吞吐吐道:“你,你怎么会在……”

    谢君和不以为然道:“我就知道你这老狐狸不会轻易让人查到冷凤仪的下落。于是故意放了把火,烟火迷离,谁都以为我会去地窖救冷凤仪。”

    谢君和道:“可是,谁让你那些个侍卫太忠心耿耿?外面闹得不可开交,只有这几位,严守这庭院。当然,此处必然对你唐耀重要无比。当我看到你亲自前来,更加深信,冷凤仪便在此处。”

    唐耀大声疾呼:“来人!”

    但是屋外什么动静都没有。

    “别白费力气,我若进得来,就证明门外的人早已趴了。”

    唐耀当然不愿死心:“不可能!”门外六人,皆是天越门一等一的好手。

    “紫依兰蕊这东西挺好用。”谢君和一脸贼兮兮的痞子笑,“没想到不仅仅是木叶有这玩意儿,你唐家药库里也有这奇香。分量还不少,于是顺手牵羊,唐掌门莫怪。”

    唐耀恍然之余,只有大口大口喘着粗气的愤怒了。这愤怒还不敢宣泄,只有凸着灰白的双眼等谢君和发号施令。

    谢君和望了一眼冷凤仪的方向,回头逼问他道:“钥匙,解药,拿来!不然,老子让你去见阎王。”

二七一 火中取栗(九)() 
唐耀不服道:“开罪了天越门,你就再走不出烽火岭!”

    “呵,你还真把自己当个人物!”谢君和笑了,“容易,我可以让罗昂帮忙,他在你的欺压之下活了大半辈子,我把他扶正,清剿了你天越门,如何?”

    唐耀简直快被气疯了:“你他娘的在和谁说话?”

    “老子没心情与你啰嗦,紫玉令在我手里,楚涛的人我想调用多少就有多少。他想养你这只老虎,不代表我也想让你活着!”话音落,那剑锋真就割过他的脖子,立时见血。

    “慢!慢!谢……谢大侠……”痛感的逼迫之下,唐耀不得不放软道,“我给,给就是!您悠着点儿……”

    谢君和早瞅准了他腰间的一串钥匙,顺手一摘抛给冷凤仪道:“试试!”

    同时又从他略显发福的腰间搜出了一个红瓶子,与那蚀心散的纸包放在一块儿。

    “这便是解药,”唐耀学乖了,立刻便解释。

    谢君和也长了个心眼:“万一是毒药?你唐家多少药罐子,我哪分得清?”立刻便往唐耀的嘴里不由分说灌了两滴,再抛给冷凤仪。

    唐耀一边咽着苦水一边赔笑:“如何敢骗谢大侠?”

    谢君和看着冷凤仪服了解药,痛苦略微平缓,又开了锁恢复了自由,便点头道:“外边儿等我。”

    冷凤仪抱拳相谢,拖着略显疲软的步子,推开门出去了。

    黑色的屋子里,只有谢君和与唐耀四目相对。唐耀脖子上的伤痕尚在汩汩流血。

    “胆敢与江韶云联手?”谢君和粗着嗓子骂道,“你不想活了?”

    唐耀却反而笑得坦然了:“天越门正处江韶云的枕边,我若不听他的,还能活命么?楚涛这小子想管这旮旯的事儿,他倒是来管一管?可就算是楚涛又如何?他能救我这一干帮众的性命?如今他自身难保,我天越门难道要为他陪葬?”

    谢君和愣了愣,低头默然。要说这理由,也不算太过分。

    为求自保,烽火岭素来在江湖没有自己的立场。做他人的依附,哪里还有自己?

    “冲你这句话,我留你一命。”谢君和叹息道,“话虽如此,不过,人总得有良心。助纣为虐,终是要遭报应的。上次蒋爷与木叶合作,正是借你的名义勾搭上的。这次你又掺和进北岸的事儿里,最好别再惹祸上身。再有下一次,我就杀得你天越门鸡犬不留!”

    “这话……”

    “我做得到。”

    唐耀有点儿担心,当年赵家十六口,谢君和一人之力一晚上杀得干净利落。他还曾与莫扬合作,替秦啸做过许多上不得台面的事儿,直杀得北岸人心惶惶。他若真集结人手围攻天越门,必不是善茬。

    如果让他知道了自己刚刚怎么对付汪鸿……

    至于此人能不能做出这样的事儿来,就只有问老天爷了。

    谢君和妖魔般一发狠,一掌斫向他的风池穴,唐耀便立刻瘫软在地。

    谢君和满意地转身向屋外,却发现院子里空空旷旷,除了那几个被放倒的护卫,竟哪里也找不到冷凤仪的影子了!

    奇事!他敢发誓就算是楚涛的轻功也做不到这般,能完全骗过他谢君和!眼皮底下消失了个大活人?!这是什么路数?谢君和心底一阵紧张,匆匆跃上屋檐张望。

    长夜里,一道白影,正拖着另外一个娇弱的身躯,飘飘渺渺,向远处的山脊而去。

    如鹤舞长空。

二七二 阴阳错合(一)() 
“莫扬!”

    谢君和声嘶力竭地翻过山脊奔驰过原野,如黑色的劲风刮过,又如灼热的烈火卷过。周边的草木随他的步伐而顺风倒下大片。

    他的愤怒已将他化作离弦的箭。

    莫扬,趁他不觉带走冷凤仪的只能是莫扬!

    从那个格外高大壮实的背影可以断定,从那能够骗过他的身手可以断定,从他现在尚且活着这件事,他敢说如果不是莫扬,他甘愿砍了自己的人头。

    如果是火蝶或者方夕,在他放松警惕与唐耀说话之时,尚在背后现身,必是要痛下杀手的。白衣圣使之中能留他一条性命的,就只有这个——昔日并肩而战的人。

    这个曾经古道热肠的青年如何会成了杀人的魔王?他坚不相信。然而个中的因由他已无暇去追问。

    白影始终在眼前晃动,不能挣脱他,也不让他靠得太近。真是一场无休止的拉锯追逐,好似两颗行星的运衍。待荒原上秋风隆隆作响,惊了谢君和的耳膜,他才想起来四顾——却竟是枯木成片,瓦砾纵横的焦土!

    宋家火场?

    谢君和一慌,脚下急刹,凝息定住了心神。这个想起来就发怵的地方已让他的头皮一阵阵发麻。想起去年在这附近的遭遇就气闷:白衣圣使死命追杀,一夜奔逃。若不是楚涛亲自出手,把他背回段家寨,天知道还得出什么乱子。如今连他自己都不记得是睡倒在附近的哪座山头了,更不必说睡倒之后的事儿。

    他敢肯定,江韶云的巢穴就在这附近。莫扬该不会故意把他往江韶云的巢穴里引?

    迟疑之际,莫扬的铜面具就停在他的正前方,狰狞地闪着光。冷凤仪正被其挟持在胳膊下,眉目低垂,花容失色,已无力挣扎。从她脸上晦暗的神情可以推断,蚀心散之毒尚未得解。

    谢君和向着铜面具朗声呼喊道:“莫扬,你当真决意助纣为虐了吗?”

    铜面具一声冷笑:“师弟,有这么和师兄说话的?”

    谢君和突然沉吟,接不上话了。与莫扬面对面的时候,终究气短。

    “这女人,你想救?”铜面具再度笑了起来,“你一个老江湖,看不出这女人就是红颜祸水?她这煽风点火的本事连江老爷子都佩服。”

    “她哪怕是毒药我也得救。”谢君和坚决道,“事关另一个英雄的生死。”

    “我劝你放手。”莫扬肃然道,“师弟,别让义气毁了你的理智。”

    谢君和望了一眼冷凤仪,又用余光扫向四野的荒凉,摇头:“你若已在此处布阵待我,又何必与我废话?比比谁的拳头更结实,不是更干脆?”

    莫扬冷冷一声哼,抛出一句话来:“二里外,江老爷子正亲自等你。”

    谢君和的身子一僵,也同莫扬一样地一哼:“这算是饶我一命么?”

    “臭小子!”莫扬的眼中射出凌厉的光,“你以为我会轻饶了你?以你谢君和的为人,此时,会轻易罢手?”他早已把谢君和里里外外看透了,“你这家伙,不见棺材不掉泪。”

二七三 阴阳错合(二)() 
说话间,他把冷凤仪卡得更紧了。“上次在陋巷,我让了你一回,这一回,不会了。”

    倏地,谢君和手中长剑已抽出了半截,压低身子,退半步一个起势,就待莫扬行动,他便出剑。

    莫扬却纹丝不动地立着,单手卡着冷凤仪的咽喉,把她的娇躯抵在自己身前,摆出一副要掐断她的脖子的架势。冷美人双眉紧锁,唇齿间漏出一丝闷哼,终是抵不过此人的蛮力。

    谢君和犹疑了一瞬,左思右想居然找不出莫扬的破绽。若轻易出剑,或许会伤及凤仪。不得已只能立剑旁观。莫扬咯咯地笑道:“楚涛黑石崖下一夜砍杀白衣圣使甚众,后又击杀木叶,这仇,江老爷子已经记下了。识时务者为俊杰。你若搅进这闲事,必死无全尸!”

    “木叶是我杀的,那些喽啰的死是被你们逼的。”谢君和辩解着,明知莫扬并不在乎他如何说。四下里风过,草木间正窸窸窣窣地作响。人的气味,还有剑的气味,仿佛暗流,潜藏在不同的方向,悄悄涌动。这正是谢君和止步的原因。

    猜想莫扬特地在此设伏,也许是想亲手结果了他,再提着他的脑袋去见江韶云。

    “也好,既然师兄要取我性命,痛快了断便是!”望着冷凤仪因窒息而扭曲的一脸青紫,谢君和心知拖不了多久了。唯有快刀斩乱麻。

    然而偏偏莫扬却又不似要赶尽杀绝,又拖延道:“且慢。师弟,以你杀手最敏锐的嗅觉说说,今晚,你带着冷凤仪全身而退的希望有几成?”

    “杀手的嗅觉只用来判断对方的虚实,从不探成败。”谢君和淡淡一笑。

    莫扬不屑地耸了耸鼻子。

    “杀手只有一击,只能做到必胜,从不会去问有几成希望。”谢君和继续道,“还有个家伙告诉过我,有些事儿,哪怕一成的希望都不到,该出手时,不可有半分犹疑。”

    “楚涛么?”莫扬笑,“那你今日便铁定要做个重情重义的冤魂了。”一声唿哨,立刻,远远的呼唤声传来,仿佛是席卷天地的浪潮,无数个低沉压抑的喉咙正重复着同一句话:“拭天之盲,血以血偿!”一浪高过一浪的声势激荡起一浪高过一浪的仇恨。这些被江湖同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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