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就是希望……得到长河吟曲的破解之法……这三岁孩子的把戏……”她悠悠然地绽开了笑,魅惑的双目里释放着勾魂的力量,尽管,每一个吐字都要费尽她全身的力气,“煞费苦心,搅得江湖鸡犬不宁……就为这破曲子……”
“你说什么?”方夕的眼睛放射着奇异的绿光。
冷凤仪知道这一番话一定勾起了他无穷的兴趣,狂乱的心跳渐渐平复下来,毕竟是一线生机,绝不能轻易放弃,她努力大声道:“说是合作……却是过河拆桥……殊不知……”她一眨眼,故意不说了。
“你这妖女!”方夕被彻底激怒了,猛揪起她的衣领咆哮,“还没有人敢玩儿老子!”
“你若不信,便罢了。”冷凤仪干脆撇过了头,“只是可惜了长河吟曲……”
方夕一松手将她扔回原处,亮了亮手中长剑,不客气地抵在他的喉间:“臭娘们儿,到底知道多少事儿?!实话实说,不然,看老子削了你!”
冷凤仪突然觉得清醒了些许,惊异间,袖底飘来温润清雅的香气。
香气何来?
宽袖里,不知何时被塞上了一枚香袋!是这香气的作用,让紫依兰蕊的毒渐渐失去了作用。还能是谁呢?只有刚才的楚涛,在靠近她的瞬间……也只有楚涛能解了紫依兰蕊之毒,因为史薇兰的关系。楚涛为何要这么做?莫非,是早已料到她会有危险?
二〇〇 曼珠沙华(六)()
绝不能被方夕勘破。
冷凤仪努力维持着刚才的神情道:“江韶云煞费苦心,不就是因为破解不了长河吟曲?就算把我杀了,和楚涛对抗,他依然没有十成的把握。但是若真能掌控长河吟曲,岂不是如虎添翼?”
方夕僵硬的脸显然因惊喜抽搐了一瞬:“我便带你去见江老爷子!至于楚涛,就看那小子的运气!”
凤仪心中又是一颤。
“哪儿来那么好的运气!”居然是火蝶的声音!
嚣张的赤眉,妖娆的笑声,空气也因他变得魔幻。他正背着楚涛,从浓雾中来。曼珠沙华的花瓣在他身后飘落出一条血红的路。
“楚……”冷凤仪的心中着实宛如刀刺般一疼。
楚涛低垂着头,温和得好似睡着了一般,轻轻地从火蝶的肩头滑落在地,毫无声息,唇边还挂着殷红的血。昔日神采飞扬的风度,此刻已杳不可寻,只有一种淡然的庄重,依旧是他最后的坚守。即便是败,也永远无法从他身上找到败者的慌乱与惶恐。
“你们!”凤仪挣扎着扑向他,却被方夕手中的剑逼紧了咽喉。她才不管,奋力将那剑锋一推,靠近了楚涛。方夕刚才决定了不杀她,此刻竟有些无可奈何。似乎什么也威吓不了这个女人。
正触及他温润如玉的手,不料竟是冷如寒冰。料想他的内伤着实不轻,不然,怎至于败在火蝶的手中?好在微弱的脉搏仍有坚韧的力量,似心有不甘。
泪,一点一滴地落在他颀长白皙的手,晶莹,忧郁,心碎。
如果不是因为救她,如果不是因为割舍不下的“多管闲事”,如果不是因为但凡冷凤仪的求助他楚涛万死不辞,如果楚涛足够冷酷无情,今夜,无论如何他不会卷进这场灾难。
她开始后悔,为什么当白衣圣使威胁到她的周围,第一想到的竟是求助于楚涛?为什么连这一点都能被江韶云所利用?
悄悄地,把她的丝帕藏在他的袖底,期待他能明白。
然而火蝶把玩着手中耀眼的龙冥剑,恶毒地笑着。
龙冥剑的光闪得凄切。离了主人,也似黯淡了许多。
“楚涛就仗着这破玩意儿行走江湖?还凭着此剑要坐镇南岸?好,我成全他!”长剑利落地劈下,直捣冷英华的心窝。未及冷却的血霎时染遍了剑身。“宝剑配上英雄血,这才像样么!”
冷凤仪刺伤楚涛的那柄剑,被搁置在冷英华的手边。
“等着吧!等齐家人来结果了这小子!”
凤仪眼睁睁目睹着二人猖狂地笑着布置完了一切,如同戏耍一般对待着自己的兄长,忿忿然,却又无可奈何。
“够了!”她已是满面泪痕。
但是冰冷的剑一指,抵在她的脖间。
“这话应该我说。”方夕冷漠道,“够了!跟我们走,不然……”剑逼紧的瞬间,狠狠的一掌劈在冷凤仪的后颈。
意识瞬间迷离。
月影晃动,是火蝶一把将她扛在了肩头。
渐行渐远。一切都模糊了起来,无论是那掩藏于云中的月,还是那浓雾弥漫的密林,或是艳丽似燃的曼珠沙华。
兄长的血流淌着,缓缓流入花丛,与那血色的花相融。
楚涛苍白着脸静默着,雾气迷离着他紫色的身影。
她欲哭无泪,他曾经的潇洒,曾经的温存,曾经的宽容,仿佛仍在原地,等待着她。只是她再也无法触及。
“抱歉……”
只是,为何每一次,他们之间的对话只能以这“抱歉”作结?
晶莹的泪滴无声地滚落在碧草与艳红间。
纵使再不相逢,情,已永远无法隔断。
二〇一 墨染清白(一)()
炽电的烈火色迅疾地燃烧过原野、山岗,伴着黑色的风。
驾驭炽电的却不是秦石。
“住手!”近乎咆哮的长喝贯穿了浓雾,回荡在密林深处。
随着炽电高举四蹄仰天长嘶,飞鸟“哗啦啦”地腾空惊起,纷乱地盘旋在天际。
未及纷乱的人们做出反应,谢君和的剑已经横亘在齐恒的脖子上。
但是齐恒只是皮厚地冷笑:“小子,耍威风也得看个时候!”顺着齐恒下巴所指的方向,谢君和看到了被绳索反绑着双手的楚涛,立在剑光下。浸了油的藤编绳,至坚至韧,即便快刀也未必能断之。楚涛除了嘴角挂着血痕,倒是纹丝不乱,并正冲着他们似是而非地笑,笑得谢君和想狠狠一拳揍上这张脸——混蛋,还笑得出来?
齐恒得瑟地静默着,却猛抽起一记重拳径向楚涛的脸,直接击中了右脸颊,楚涛毫无反抗之力地摔向身后的大树,却被若干个剑客拉回了齐恒面前,随即便是当胸的一拳。黑红的血顿时从楚涛的口中喷涌而出。
“住手!”谢君和不敢相信齐恒居然嚣张到了这地步!
齐恒甩了甩自己微痛的手,向着楚涛呵呵冷笑:“他加在我身上的,我加倍收利息!”只是楚涛低着头,晦暗着面目,却平静着,掩饰着因伤而起的痛楚。
谢君和只好收起剑来,毕竟,现在有三柄剑架在楚涛的脖子上。
“不能好好说?”谢君和向齐恒喊话道。
“死了人还能好好说话?我留他一条命已经不错了,小子!”齐恒窃窃地笑,笑得残忍而猥琐,“这回,天神也救不了他!”
“发生了什么?”
另一个凶悍的声音道:“你他妈不会睁大了眼睛自己看么?”
他早已看见了,龙冥剑沾着冷英华的血,楚涛的肩上带着伤,而在冷英华的手边还有一柄带血的剑。像是个天大的笑话,嘲弄着这群武林中人,连带着楚涛在内。
谢君和虽然预料到秦石半夜里跑来驿馆找他铁定不会有什么好事,却也着实没想到如此局面:“疯了吗?你是说他杀了冷英华?笑话,他若要杀冷英华,这家伙就根本没机会走出碧莲洲!”
齐恒故意拖长了声音刻薄道:“兴许,早已怀恨在心?而后与冷兄相约在此,言语不和,便起了杀意也未可知!”
“你别胡扯!他跑你这儿来,还不是因为你们这儿出了事?是秦大少请他来的!”
“可冷大侠也约了他……”蓦地,角落里闪过一个不识好歹的声音,谢君和横眉扫过,此人立即没了声响。但是立刻冒出第二个声音来:“谁知道是不是你们南岸人联合着其他势力来搅局?小姐闺房失火,多半也是你们南岸人干的!”谢君和勃然大怒道:“谁他娘的再敢没证据地胡说,老子便不客气了!”
“君和,别争了。”楚涛突然开口,带着略显沉重的喘息,不响亮,却没人能抗拒。
一切的喧嚣都平静下来。
二〇二 墨染清白(二)()
“哟!”齐恒刻薄一笑,“怎么,楚掌门愿意认罪了?”
楚涛望了一眼齐恒,肃然一叹:“我已说过,非我所为。”
“冷英华为何会死于龙冥剑下?”
“白衣圣使……”
齐恒勃然大怒:“胡说!白衣圣使怎会与凤仪相关?!”眼见着拳头又要落下,沈雁飞竟突然一个箭步上前架住了齐恒的手腕:“不好吧,齐大少。未定罪之前就下重手,有违道义!”
齐恒终于有些尴尬。
楚涛只淡淡地瞥向他笑:“我若是你,不会坐视自己的妻子被杀手带走而纠缠于细枝末节。当然,我不指望你相信我的话。不过至少得派人去追吧!”
齐恒更加愤怒:“难道不是你小子把她藏起来了?”
楚涛却好似在看一个奇异的笑话般苦笑着摇头:“多说无益。在你处置我之前,让我与君和说几句话。”
“谁不让你说话了?”
齐恒话音刚落,谢君和就近前几步,却被几个剑客挡在了原地。
齐恒道:“就这么说!说完了滚!”
楚涛礼节性地向齐恒致了谢,才转向谢君和:“车到山前必有路,脸色别那么难看。”
“真没事儿?”谢君和不解。
楚涛笑着避开了这话题,眼中依然闪着不改的澄澈:“知道该做什么?”
“知道,白衣圣使。”
楚涛摇头:“我担心冷凤仪。”
谢君和震天撼地一声咆哮:“你他妈命该死在花丛里!”周围的人几乎被他惊呆了,平静的只有楚涛,似乎已是习惯了这臭脾气,淡笑而已。一眨眼,火燃尽了,谢君和点头道:“放心吧。”
“告诉秦大少,他托我办的事儿,我仍会尽力。”
“好。”
“照顾好雪海。”
谢君和点了点头,转向齐恒道:“事情没弄清楚之前,你若敢随意动他一个指头,我就让逐羽剑派平了你齐家!”
“可惜……”楚涛淡淡一笑,“你迟了半个时辰。”话音落,他已转过了身,向着齐恒使了个眼色,表示别无他言。毫无反抗地束手就擒。
谢君和呆愣在原地。抬头,一片月影在浓雾里迷茫混沌着,黑与白早已在人间混沌成了分解不开的灰。齐恒猖狂得意的笑声里,齐家的剑客们簇拥着反绑着双手的楚涛离去。“等等!”这两个字含在嘴边许久,然而直到这伙人完全消失在夜雾之中,终未出口。
沈雁飞留在了队伍的最后,走过他的面前时,竟向着他意味深长地一挑眉。
什么意思?是挑衅么?谢君和怒极,却不能擅动。他站在原地许久,直到露水沾湿了自己的衣服,一阵阵哆嗦。这才醒悟:楚涛已被齐恒带走了,当着他的面!
耳畔回荡着一个神秘而苍老的声音:得失莫悲,情缘勿喜。红尘陌,今非昨。花叶落,人成各。恩仇惑,笑由说……
是的,正是在驿馆外,摇曳着转经轮,低低地吟唱着悲凉与沧桑。是谁在唱这不祥之音?倏忽间他正欲追寻的时候,声音忽然支离破碎地消散开去了,秦石的马蹄声激烈地踏到了眼前。他知道准没好事儿,于是借了秦石的马就飞赶至此,可惜还是迟了。
二〇三 墨染清白(三)()
迟了,便真的无法挽回了?莫名地,这曲子此刻竟在他心中反反复复地奏响。拳头握得骨节吱嘎作响,谢君和指天冷笑道:“如何?老子偏不信邪!”
月影重重,长长的一声唿哨,这才想起炽电该是早已奔着秦大少的望江台而去了。奇异的影闪烁在树林,是驭风青白色的身影,白鬣正随风而舞,嘶鸣着跳跃到他的跟前。
谢君和轻抚过它高昂的脖子,拍打着它的脊梁:“臭小子!”
驭风的大眼睛闪着深邃的光,似聚着泪。呜呜的哀鸣声凄切异常,莫非它也知道楚涛遭困,南岸群龙无首?君和早已与此马熟识,但凡与楚涛并肩而战,少不了它飘飘漾漾的潇洒姿态。
“怎么跑这儿来的?”谢君和奇怪:这马不是应该被拴在马厩里,难道还能自己解了绳索?开玩笑!
辔头上竟系着一方白巾,与白鬣共舞。谢君和即刻解下来读。
“祸福相依,悲欣交集。穷则谋变,静以制动。”
是谁,想要告诫他一些什么?却为何不当面说?谢君和再度犹疑起来。反复咀嚼话中的意思,无非是要他不必绝望,静观其变。然而此刻已近穷途末路,楚涛落在齐恒手里能遭遇什么结果?齐恒不是像楚涛那样的君子,出手向来狠辣恶毒,如今面对着仇人,岂有手软之理?难道就这么眼睁睁等着看着?
谢君和没法冷静:今天的消息传到南岸会如何?掌门名誉受损,逐羽剑派必然会受到重创,可受创的远不止逐羽剑派。也许整个南岸都会被拖入群龙无首的混乱,也许,两岸之间必然将有一场较量……
他绝不能坐视这一切的发生!
白巾入风,飘落向尘雾,谢君和翻身上马,驭风心领神会地撒开四蹄,飞奔回驿馆。
无论是否有人不甘,无论是否有人期待,晨曦终于回归大地。
在微亮的晨光里,驿馆门口一身黑的赵海骏格外引人注目。
“如何,谢大侠?”嚣张的笑容里透着凛然不可侵犯的高傲。似乎一切都在他的意料之中,似乎那双锐利的眼睛早已深深刺入谢君和的心底,查探到了他此刻的愤慨与焦躁。
“你!”谢君和一个箭步跨上前去死死掐住了他的喉咙。
双手如铁钳般死死地绞紧,赵海骏直接被摁在墙角,满脸僵成了可怕的青紫。没有半点防备,也来不及作任何反抗,就已被置于无法挣扎的死地。
谢君和双目充血如暴怒的雄狮,将全身的力气都凝在枯瘦的双手,关节咯咯作响,是骨与骨之间的摩擦。咆哮声一泻千里:“你早已知道他们要对冷家动手,你早已知道他们要诱使楚涛入圈套,你早已知道全局,却为何端着架子不吭声?世上怎有你这等狡猾阴毒的狐狸!”
身边突然熙熙攘攘起来,是驿馆内的剑客们被惊动了,纷纷赶来劝架。然而任由这些人费力地扯着掰着也不能松动半分。谢君和就如同着魔一般,耳畔听不到半个字,眼前也看不见半个人。
二〇四 墨染清白(四)()
楚雪海飞步跳跃到他跟前哭道:“住手,住手啊君和大哥!”
唯一把他从恨意中拉扯出来的,就是雪海的声音。
十指疲惫地松开的瞬间,两方拉扯的力量哗啦啦地失去了平衡,倒向两个方向。赵海骏在众人的掩护之下躲出十步外,咳得上气不接下气。人们可以清晰地看见他脖子上成片的瘀紫,以及涨红得如同猪肺的脸色——刚才冷傲的猎王风度,全然不知被扔到了哪儿去。
“君和大哥你疯了吗?”雪海毫不客气地骂着,捶打着谢君和。
可是谢君和却笑起来:“你知道这家伙做了什么?这家伙知道有人要暗算你哥,显摆地约你我喝酒,结果却一声不吭,眼见着你哥遭殃!你还当他好人?!”
众人面面相觑,不知真假,不敢妄评。
哥哥?雪海似乎想起了什么,匆匆问道:“哥哥怎么了?出什么事了么?”
“你哥在齐家……”谢君和正想说下去,望着渐归平静的赵海骏,又望了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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