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河惊涛》

下载本书

添加书签

长河惊涛- 第141部分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突然,领头的孩子王一个急刹。“豆子?”后面的人问。豆子悄悄作势嘘声,大家纷纷停下,躬身猫在绿叶里,只听见风吹得少年们的衣袍呼呼作响。

    马蹄声隆隆近前,卷起的尘埃扫过少年们的衣袍。马队渐近,领首的高拔身影越来越清晰。英武的方脸,英武的佩剑,那厚实的身板分明预示着力大无穷。

    “三少!是三少!”少年们疯也似的在麦田里撒欢。“出来,都出来!虎子,翔子,你们去通知大家!”豆子兴奋地挥舞起双臂,径向马队一行迎去。

    齐家武师的旧眷就被安排在这片群山合抱的谷地,零星散布的屋宅简陋却不失生气。耕者行,织者坐,更有稚子塘边摸鱼钓虾捉蝴蝶,静得宛若世外桃源。虽无大富大贵,可对于历经了风风雨雨的心灵而言,鸡犬相闻,黄发垂髫才是生活终极的美。

    青衫淡雅,玉冠高洁。齐天乔放马徒步穿过田埂,孩子们简直沸腾如跳蛙,簇拥向那匹高头大马。马也不急,任那双双小手拍打着亲昵着。最矮的豆子把手举得最高,蹦起蹦起地却怎么也挤不过其他的大孩子。天乔温和一笑,一勾手把他拽出来甩上了马背。哈!突然居高临下,这威风!孩子王的心高气傲又回到了脸上。

    天乔的身后,一双特别灵秀的大眼睛满含着盈盈笑意。锦衣双剑,却半点不带杀气。

    她早已下了马,手一扬,把个花环抛上了豆子的头顶。

    “仙女姐姐!”豆子更是高兴坏了,把花环高高地扬起,抛给了天乔。天乔与雪海的脸都不自觉地微红了一瞬,彼此相望,却又躲闪开。孩子们热腾腾地闹着,身后的武师也呵呵地笑。队伍缓慢地行进,还没到村头,村人已扶老携幼出屋相迎。“三少别来无恙!三少又带了什么好东西?”武师的马背上鼓鼓囊囊,立刻有人相帮着卸下布袋。

    “都是些种、苗、粮、布,供大家生计所需,三少派人张罗的。”雪海抢白道。

    家眷们感激不尽:“多谢三少慷慨相助!”“三少真乃侠义之风!”“蒙此大难,竟识三少,实乃不幸中之万幸!”“幸有三少掌家,齐家重振指日可待。”

    天乔很是受用,挠着头呵呵地笑得愚钝。

    又是雪海插嘴:“三少处处想着大家呢!他已经计划着等有了收成,就把剩余的稻谷果蔬销出去,多换些鸡鸭,挖个鱼塘,畜上猪羊。秋天棉花熟了御寒就不成问题,春天桑树高了就养蚕缫丝。他说,没多久这个村落一定会过上安居乐业的日子——只会比从前打打杀杀的更好。镖局同行都笑他,把这三尺剑,换个果蔬郎。”

    天乔已经脸红成了柿子,她却是笑得越发起劲。

    “让三少费心了!”众人越加感激不尽,美好的愿景里,就好似稻香已然飘飞在四野。

    走过田间小路,他们向着一户户熟识的人家嘘寒问暖。失去亲人的伤痛渐渐地从那一张张熟识的脸上淡去,换之以温和的期待。他们不约而同地拿出自家的一点点糕点蔬果,邀请齐天乔进院子里看看、坐坐。三少来了!这成了最欢乐的节庆。

    程云鹤紧跟其后,汇报着眷村近况。依名造册,各家伤者皆已得到医治,眷属都安置妥当,可派发的钱粮物资皆已到位。各武师张罗起各家的农活,雪海与孩子们追追打打,逞着三脚猫功夫,还想教人学剑。彩衣翩迁,映着佳人红粉妆容,看得天乔心也醉了。

    天乔玩心一起,随孩子们的招呼,干脆也做了孩子王。他神气地接过豆子递来的竹剑,摆出英武的架势耍弄了几招,豆子立刻如同膜拜英雄般膜拜起他来:“三少教我!”于是他便扯着豆子的双臂摆开一招猛虎下山的架势,伙伴们甚是欣羡:“我也学!我也学!”一眨眼,三少竟做了孩子们的教头,慢动作打过一拳一脚,身后一片影子呼应着,也不管拳头是否稚嫩,腿脚是否真的利索。

    “会了会了!”豆子看过两遍居然已把一招记熟,拳脚生风地演了一遍,赢得一片夸赞。他立刻喊着孩子们操练去了。

    雪海望着小小的黑点蹦蹦跳跳,早已笑酸了双颊。

    云鹤轻叹:“多亏三少的办法,辟出这域肥田,令各家自耕自收,齐家所剩的钱粮才得让旧人心安。一扫后顾之忧,镖局才能腾出手来重振旗鼓。”

    “我可不敢居功。雪海姑娘之慧,我等实在不及。”齐天乔的脸微微泛起了红光。这天下还能有第二个想得出如此绝妙好计的楚雪海吗?他望着她的倩影,连目光都醉了。云鹤心下明白,招呼着徒属帮忙下田去了。这场难得的相逢,若是少说了哪句,又不知该等多久才能当面相告。不如目无旁人聊个痛快。

    天乔拉着雪海,一高一矮两个身影沿着田埂小路缓缓而行,不一会儿便融进了绿野深处。“雪海姑娘之举,实为雪中送炭。”

    雪海一点不以为意,似乎什么都不懂一般哈哈大笑:“哪是我的什么功劳,都是我那灰狼哥哥笼络人心的小把戏。他总是说,为侠者,固然知人饥寒,仗义疏财,然则授人以渔才是助人之本。陋巷那些侠士之所以愿听他差遣,皆因他的相助而找到了谋生之道。都说南岸太平,只是因为各得其所罢了。”

    一说起楚涛,雪海就好似在说一则心向往之的神话,免不了地眉飞色舞,滔滔不绝。

    天乔也终于改了口气:“不到南岸,真不知楚掌门。他果真是令人敬仰!”

    这一夸,雪海反而极不乐意了,蛾眉横扫出一片冷淡:“敬仰他做什么?成天只知道打打杀杀,真是无趣至极。你看这儿,大个子!”雪海把他拉拽到田垄高处,“看,这儿才好玩呢!”不明所以的天乔放眼望去,成片的绿野桑田,茅屋栉比相连。风吹绿浪,花香沁人。豆子和孩子们的身影在绿浪里浮没,挑着柴的打着水的锄着草的各有各的忙碌。人与自然融成了一幅画卷。他似乎明白了,偷偷看一眼雪海,颇为欣喜。

    雪海动情道:“你知道他们为什么那么喜欢你吗?经历过伤痛的人,最想要的只是平静。你给了他们一片用血的教训换来的平静淡然,他们会感激你的。大个子,齐天乔,北岸不会有比这更美的风景。”

    没有什么比在同一片田埂下做着一样的梦更美的事了。

    “他们应该感激你。是你带给他们的光亮。你的善心,他们都会明白。在这儿没有恩仇,只有我的雪海姑娘,她像下凡的天仙一样美丽善良。”天乔扳过她的肩膀,如同欣赏着美丽的神像一般细细凝视着她。

    她却一点他的脑袋,跳脱开去,咯咯咯地笑成了小燕子。天乔也傻笑着,等她猝然变了脸,杏眼流光,严肃地凝视,他也立刻收回了笑,僵出一脸尴尬,深怕受了女神的批评。

    雪海道:“我说大个子,别开什么武馆了,除了招摇的名声,全无用处。齐家今非昔比,那些武师个个不好惹,何必养些个吃空饷的?拿那些钱在这里办个学堂可好?”

    学堂?天乔眼前一亮。是啊,看豆子等孩子在田埂上调皮的模样,不就是缺个学堂吗?他们将来不正是齐家镖局的新生力量?可转念一想又耷拉了脑袋:“说是容易,你也说了那些武师不好惹……如今齐家各方资金缺紧,哪来闲钱?办个学堂开销甚大,入不敷出,势要解散武馆。解散武馆?这岂是随意解散得了的?”

    雪海抱头长叹:“我的三少啊!看你这脑袋!学堂里不需要先生吗?把武馆搬到此处,既可修身修心,又可解此地学堂之难。何况最近镖局生意不景气,那些武师突然没了活计,一身本事没处使,本就易生怨气。在此处若另有了活计,他们会不高兴?”

    天乔愕然道:“让他们屈尊来对付几个毛孩子?”

    “你就不能换个法子说话嘛?”雪海清了清嗓子,对着山石有模有样地背着手训起了话:“列位前辈劳苦功高,齐家仰仗列位非凡的武艺才打出一片天下。遭此大劫,门庭一片凋零,正是用人之际,前辈们作为齐家柱石,天乔尚有一事相求。倘若列位之才得后辈传承,则齐家东山再起可指日而待。为将来计,我拟于黑风岭设一学堂,广招有志学子。请各位前辈屈尊,不吝指教,兴旺北岸武学!”

四四一 飞雪连天(二)() 
天乔挠挠头,好像是这么回事。笑看她煞有介事之态,只觉分外有趣。想着自己总是输给这女孩儿,实在不好意思。

    “嗯嗯,下一次,你来,一定给你看。”

    “好啊,下次,我一定要来看,哪位先生收得住小豆子。”雪海答得兴致盎然。这让天乔喜出望外,以至语无伦次。“真的?真……你真愿意再来这儿?”

    “骗你是小狗!”雪海眨着闪亮的杏眼,“访个朋友又如何?这些日子我会一直在北岸,直到你的处境好些。豆子他们几个小孩子不也正需要人陪着玩吗?还有,很多人手脚不便的,受了伤总需要人照顾。我随时会过来帮忙的。我哥在长河那头,想拦也拦不住!”

    “拉勾?”天乔伸出了小指。真合心意,与雪海一拍即合,一大一小两只手荡漾在暖意融融的阳光里。孩童般的承诺,却是最纯。有天地为证,齐天乔这才放下心来。

    只是猝然一道长影掠过,冷森森的笑划破暖风:“呵呵,两小无猜?”

    周围所有的空气都凝成了冰霜。“谁?”天乔警觉地把雪海挡在身后,拔剑相向。环顾四周,自己的人都已太远太远,顿时后悔不迭。树丛后,刀剑的寒光映出一张分外熟悉的脸,白色的锦衣裹不住他眼中的乖戾之气,还有银叶枪那冰刺般映得人心寒的光。

    顷刻间,如同被点燃的爆竹,齐天乔胸膛里的火炸开了。“沈雁飞?你究竟是何居心?”

    沈雁飞淡漠着神情,把目光落在雪海的身上,上下地打量着:“三少,我把美人送到你的面前,也算做了回月老。怎么如此健忘,竟至过河拆桥?”

    雪海被那目光逼退了数步。一种难言的心悸让她冒着冷汗。她不知道此人是何来路,但是她明白自己是他的猎物。传说里,是这沈雁飞搅得齐家天翻地覆。传说里,他与哥哥有千丝万缕的联系。但是这张看似方正英气的脸却实在捉摸不透。好奇地想探究,但就如同一个充满吸力的黑洞,一旦真正靠近,无疑粉身碎骨。

    天乔切齿道:“家破之恨,杀父之仇,你还指望我如何应对?”

    雁飞只回以一脸冷峻:“那么,你与南岸盟主之妹私相纠缠,暗许终身,算不算对齐家的背叛?听说你在齐爷面前发的誓,可不是甜言蜜语?”

    “你胡说什么?”雪海被触怒了,涨红了脸道:“只有龌龊之徒,才是满脑子不堪!我与三少,不过就如兄长与秦大少一般,知交而已!”

    “你最好不要以楚涛这短命鬼自比!”雁飞冷冷地扬着嘴角。“楚涛与秦石为友,后果是他自己往鬼门关转了一圈。你以为他会任由你胡闹?此其一。其二,你还真不能小看你这兄长。他若发起狠来,整个江湖都得发抖,你的三少纵有三头六臂也难招架。南岸这些天风传一纸格杀令,只因谢君和如今成了秦家走狗。对待出生入死的兄弟尚且赶尽杀绝,对待北岸的对手——你可料想。到时只怕对待自己的妹妹——也没什么做不出来的。”

    雪海满心愤懑,欲辩无言。天乔口口声声别信他,却也无计可施。

    沈雁飞倒是十足的悠然:“当然,我既已做了月老,绝不会拆自家人的墙角。”他的目光牢牢锁在雪海的身上,说不清有什么不可告人的打算。

    “谁与你是自家人?你做了那么多坏事!”雪海狠狠骂了回去,拽着天乔意图脱身。

    “呵,你就真以为你是楚家的女儿?楚雪海,你是恶魔的女儿,你全身流淌着恶魔的血!”雁飞露出可怖的神情,幽幽地说道,“天意命定,迟早你会发现在你身上的诅咒和你的使命……你尽可以去问楚涛,既然你什么都信他,不过只怕你这哥哥为了自己不可告人的目的,可不愿轻易交代。”

    雪海惊吓得脸色苍白。他似乎知道什么,他又是怎样知道的?她想起烽火岭碧莲洲那些奇异的往事,想起兄长的三缄其口,照临的欲言又止,还有谢君和苍凉的目光,只觉毛骨悚然。“别怕!”天乔似乎看出了端倪,坚定地近她一步。

    雁飞自觉得逞似的笑:“难道你不想知道吗?楚雪海,你真正的身世,是个怎样足以让武林翻天覆地的故事?楚涛为了要控制你,自然是不敢讲真话的。但是我清楚地知道,非但知道而且还有铁证。楚雪海,你本就不该待在楚家,受那些束缚。你命该习武,用刀剑主宰人的生死。你得做一番大事!”

    “我不想听!”她突然恐惧起来,不是因为那些煽动,而是因为他的话语和一直以来头脑中隐约的一些念头的相合。如临深渊,真怕不经意地,就滑向那个无底的噩梦里。过往间楚涛不准她碰刀剑的所有呵斥都回荡在她的头脑里,要让她的头脑迸裂开似的。

    雁飞冷笑声声:“看来,你心里的恶魔需要人唤醒。楚雪海,你并非楚家之后,楚涛又怎会真心把你当妹妹看待?你不过是他平衡各方利害的工具!先前为了拉拢谢君和,把你推给他,后来为了缓和与齐家的紧张关系,把你推给齐天乔,要不了多久一纸婚契又会把你扔给南岸哪家豪门大户!玩弄权术的卑劣手段,楚涛冠绝江湖!”

    “你血口喷人!”雪海怒极,噌地,双剑出鞘,亮在沈雁飞眼前!

    雁飞意味深长地皱了皱眉。手中银叶枪轻轻一转,枪尖的寒光立刻晃得人眼晕。天乔奋力把雪海推出数步远,挺剑就向他逼去。砰地巨响,天乔只觉耳晕轰鸣,剑刃与那枪杆的撞击太猛,以至他整个手臂都找不到知觉。

    “就这两下子?”雁飞咧着嘴嘲讽道,离尘剑后继无人了吗?

    “逐羽剑传人请赐教!”雪海的剑插着空档就凌空削去,只是那银枪一记抡圆,枪杆子就撞上那两柄剑。飞扬的身姿却如折翼之蝶,从高点簌簌而落。天乔趁机大声向原野外呼叫:来人!

    树丛后应声飞出一抹红霓,九节鞭的锁链牢牢扣住了枪杆,似银蛇纠缠,枪杆再不能向雪海处挪动半寸。“嫣红姐!”雪海满怀感激地跳脱出去。而沈雁飞已恼羞成怒。

    枪杆猛烈地搅动,仿佛化作了破天碎地的巨龙,抖动着每一片鳞甲,摩擦着每一尖利爪,昂首咆哮。锁链的束缚顷刻间瓦解,凌厉的枪尖直冲向嫣红。

    天乔起剑便阻,凌凌剑花一阵快闪扑面,搅乱了战局。沈雁飞不得不拨枪回防,匆匆避让。嫣红趁机绕到他的背后,狠一记乌龙搅柱的下扫。岂料雁飞原地枪尖一点,翻身鱼跃,手中更一记回旋,不但以枪杆挡了那迅疾的剑花,亦将嫣红反扣至跟前。

    “糟糕!”雪海吓得脸色都变了,然而长鞭陡然再变,忽而如棍忽而如钩,穿梭逡巡于每一丝缝隙,毒蛇般嘶嘶作响,绕开粗重的银叶枪直击雁飞的臂膀。近身显然不是他所长。一时间红舞翩然,飘飘洒洒地从各处进击,似有十数条毒蛇吐着红信,舔舐向猎物。

    雁飞面不改色,长身立定,撩拨着长枪防御,有惊无险地过了十数招。

    然此时,齐家武师已纷纷接命而来。

    雁飞瞅准了嫣红的喘息之机,横枪一扫,彻底乱了她的节奏,趁其由攻而守的瞬间,枪柄一记倒搠,强大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