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坏人,你就不能多夸我几句?假装输我半招也好嘛!”雪海嗔怪道。
楚涛严肃地板起了脸:“让你学剑可不是等着让人夸的。是让你防着尔虞我诈,有一立身之地。”
“知道啦!不玩了!君和大哥也这么说。你怎么越来越像他,说话也像,越来越粗,什么丫头不丫头的,不就是比你小几岁嘛!”雪海给了个鬼脸,以示鄙视。
“女大不中留啊!嫌我粗?混江湖的哪个不粗?要不换个哥哥?”
“说几句就小气!得了得了,谁不知道楚掌门温文儒雅,风流倜傥,英俊潇洒,一把年纪了,还能骗遍花丛,偷人芳心……”
楚涛哭笑不得,目光里却满是宠溺:“有你这么揶揄人的吗?你这都跟谁学的啊?”
“凝香阁的书生啊?”话一出赶紧掩嘴,不,捂住耳朵。
“又偷偷溜出去玩了吧?!”
雪海低头不作声了。做错事的时候最好乖乖的,平时最好惹的人在这时永远是最不好惹的。悄悄瞄一眼哥哥的神情,摊开手心:“一次,就贪玩了一次。别打太重哦,疼的!”
楚涛展眉一笑:“知道你无聊,出去玩就不能好好告诉我一声?说起来,许久不见风前辈和他的徒儿。代我去问候一声。”
“真的吗?”雪海一听说有出去玩的机会,立刻高兴坏了,丝毫没多想今日哥哥怎么那么大方。竹苑的欢声笑语已在耳畔回荡。
“去,找匹好马,住个三五天,陪陪他老人家。带点薇兰新近收集的花种做见面礼,前辈会喜欢。还有……路上小心……”楚涛无可奈何地摇头。这丫头没等路字出口已蹦到了院外。
望着五彩的发辫跃动中消失在院墙后,淡淡的忧伤弥散开来。
她的未来,究竟是何种色彩?只愿,永远都是艳阳天。
一个时辰后,齐天乔出现在楚涛的书房,照旧风风火火直来直去。
“家父有难,请楚掌门不计前怨,慷慨相助。”
楚涛一挥手示意他先坐,自己不紧不慢品着苦茶。于是天乔顺他指处找了张凳子坐下,干愣着等待答复。生硬得紧,汪鸿闻到了空气里浓重的烟火气。
“北岸事,请恕楚某不能插手。”
“那你为何要写这封信,告诉我父亲消息?难道是想看热闹?”
“齐家子嗣,岂能不知?三少爷应当不会拒绝此时尽快回齐家的提议吧!”
“这不用你提醒!”齐天乔满含愠怒地跳将起来。“没想到口口声声仗义为先的楚家,竟也贪生怕死!长河会盟上冰释前怨的说辞不过骗人的把戏!”
“你想用激将法么?”楚涛抬眼望着这血气方刚的年轻人,微笑。
齐天乔一下子没了说辞,如同遭了霜,瞬间蔫了。
楚涛心不在焉地摆弄着手里的杯子:“如果我没猜错,应是沈雁飞的几句话把你打发到黑石崖来的吧!诸如,连自己喜欢的人都不敢去追求,将来怎么做齐家的主人?”
“你咋知道?”
“我了解他,也了解你。”楚涛起身,放下茶碗,从抽屉的暗格里取出一纸信笺,摆在案头。“此行有多危险,你可知晓?”
四一一 谍影重重(二)()
楚涛起身,放下茶碗,从抽屉的暗格里取出一纸信笺,摆在案头。“此行有多危险,你可知晓?”
“白衣圣使凶险,自然知晓。但如你所言,齐家子嗣,不得犹疑。”
“这张纸上的字迹,你可识得?”楚涛指了指桌上的信笺。
齐天乔取阅,翻覆多遍,脸色微有异样。彩纸信笺,一角印染血色霜叶,长亭山涧。纸上只有一行秀雅字迹:花自飘零水自流。
“此信笺用纸非同反响,当是出自北岸富贵之家。字迹秀丽,当是女子。”
楚涛仍是盯着他,似乎已看穿他心底一切的念头,但等他言明罢了。
他微微叹息:“说错莫怪。纸是齐家的纸,字是兄嫂的字。虽不见落款,但熟悉的人一眼便明。不过,出现在南岸,则有些奇怪了。”
楚涛点头,语势沉重:“昨夜收到的鸽书。”
兄嫂居然寄这样的鸽书给旧情人?齐天乔微怔半晌,不知楚涛又在打什么主意。
但似乎这点心思也瞒不过楚涛:“你不肯说亦是合乎情理——大概这字条能坐实了我风流的名声。不过遇到麻烦的可不是我:冷凤仪处境不妙。或许身边已有人注意她的一举一动,于是即便飞鸽传书也不敢将危险言明。这信笺就算落入人手,别人也猜想不到其意图。”
“什么意图?”
“求救。”楚涛分外清晰地说着,却让齐天乔吓了一大跳。
“不会吧!”
“莫非你还以为是情话?”楚涛自嘲着,也顺带讽刺着对面的榆木脑袋。“你别忘了冷凤仪是何等呼风唤雨的人物,若非到了无计可施的地步,怎肯放低姿态?”
齐天乔深深地看不懂。
没等他回过神,那信笺已被楚涛夺过,付之一炬:“今日事,不必向他人提。”火光勾勒出肃然坚硬的线条,实不似人前风雅飘逸。
齐天乔点头答应。
楚涛又说:“既有胆量来南岸追求楚雪海,更该有胆量做一番大事,才担得起齐家子嗣之名。”
“我担得起——我这就回去,找兄长从长计议!”
“北岸事,我实不便插手——我和齐家私怨太深,别有用心之人定会大做文章。但白衣圣使为害武林,逐羽剑派决不善罢甘休。齐家那头,自会有人相助。南岸你的生意,你也尽管放心,我已请段诗雨帮忙,无论你将来是否回来,只要联络到她便是。”
“多谢楚掌门!”齐天乔大松了口气。随即他的目光瞟向院外。
楚涛却生硬地逐客了:“雪海不在,你若有话,我可转达。”
“没,没什么。只是——有些想她。”他叹了口气,知道远不是相见的时候,转身告辞。
或许,好事多磨吧!
楚涛回到桌案前,吩咐门外的汪鸿:“马,我出去一趟。家里烦劳汪叔照看。”备
“这……少主何必亲往?找个传信的不难。”
“就是!哪有带着伤还四处闯的?”黎照临已站在了阶下。
楚涛似乎刚想起什么:“汪叔,是备两匹马——我带照临一起。”
“啊?”
“有神医在侧,汪叔还有啥不放心?”汪鸿与照临同时失语。
“喂!”
“照临何事?”
“这……”
“有事路上说,没事就走吧!”楚涛拖着黎照临就往外,满脸狡黠的淡定。
直到出了门,把汪鸿远远抛开,照临才想起问:“去……去哪儿?”
“蒋爷处,有事相商,随后去一趟凝香阁,入夜走一趟陋巷赌坊。”
“夜里?赌坊?!”黎照临几乎是呆了,至少在楚涛温和的笑意里找不出半点和赌坊有关联的市井气质。
“白天找不着人,夜晚才开张。放心,再粗俗可怖也都是朋友,黑石崖有我在,没人敢吃了你。懂不懂怎么推牌九都没关系,没人胆敢赢他们老大的钱——就算输了也没人敢追债。这点我们得学学君和,他在哪儿都能活得下去。”
“呃……”黎照临腹诽,楚涛也就是土匪窝里的正人君子——再英俊迷人,骨子里还是匪类。
“快走,听说蒋爷的商行刚从西域跑货回来,顺便讹他一两件玩物也好讨诗雨妹子的欢心。”
“你送姑娘家的东西是用讹的?!”
“堂堂南岸盟主,还用从别人手里讹么?天下大概也没这样的姑娘吧。”楚涛满目迷人的光。“可是照临兄这不解风情的样子,要偷人芳心可不容易。”
照临突然上火:“你莫名捎上我就为了这个?”
“当然不是——你不是不放心吗?唉,说几句怎么就脸红了?看来我是不用担心诗雨了。”
“你这哪是担心诗雨?”照临更加不满。
楚涛答得认真:“诗雨可是段家的女儿,与雪海一样,与我有兄妹之谊,你可得好好待人家——啊呀,有件事忘了。”他突然煞有介事大呼。
“何事?”
“应该让你和诗雨姑娘告个别——你有好几天都见不到她了。”
照临狠狠回给一个白眼,绝对相信他就是故意的。没有汪鸿的唠叨,他定又要肆意妄为。黎照临绝不相信他此行只是为了找蒋爷谈事儿或是走一趟陋巷。听闻陋巷多游侠,难道是要有些什么行动?可是行动又怎么不让汪叔知道呢?猜不透。
楚涛却不肯罢休了:“莫急莫急,过会儿借你白鸽一用:鸽书一封,殷勤寄辞,照临应是擅长吧!”
照临深深觉得让谢君和把所有的鸽子拔了毛煮汤才是最正确的选择。
对面竟笑得越发张狂。
他忽然发现,楚涛的笑声里,不知何时多了一缕忧伤。
“谢大侠带来了不好消息吗?”他随口一问。
楚涛也是随口一答:“你见过有谁收拾得了这痞子吗?”
“呃……我却觉得你更不可理喻。”
“呵——这江湖,找谁去说理呢?”楚涛突然就不作声了。厚重无边的压抑感凝结在周遭,挥散不去。马鞭沉重地抽击地面,激扬尘土,紫色的背影笼在雾中。
照临想提醒,别过于拼命了。但还没等他张口,楚涛简直就快没了影。顿时想起南岸那些似是而非的传说——或许楚涛本就是个传说般的人物,是个谁也解不破的谜团。唯一可做的,仅是追随而已。
四一二 魔高一丈(一)()
远在北岸的齐家正处在风暴的中心,却好似死水一潭。齐府的人进进出出没有任何变化,齐爷照旧天亮出门,去镖局和武馆忙上一天,黄昏归来,后院饮茶。沈雁飞则日日跟进跟出下人们都说江湖人爱造谣生事,把子虚乌有编得生龙活虎。
“逐羽剑派突然要来兴师问罪?呵,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他楚家不是最坐得住吗?”齐爷不屑一顾地继续品茶。
沈雁飞答道:“都是谢君和那厮寻来的乌合之众,不足挂齿。只是听说云鹤也在其中。”
“程云鹤?”齐爷默想片刻,“云鹤啊云鹤,我已待他不薄,好好的雪域偌大的地方都让他做主,他还不满足?”
“听雪域兄弟说,他本已是待罪之身,非但不感恩戴德,还对齐家多有不敬之语,始终不肯赴草场就职。更因此与赵海骏与蛮族起了冲突,随谢君和一起离开雪域多日了。”
“这可不似云鹤为人。齐爷叹息,云鹤素来忠厚,或可因近日事埋怨我,当不致与他人冲突吧?雪域那几张嘴可靠吗?”
沈雁飞小心翼翼道:“云鹤是实诚人,但身边若有刁滑小人,难免受人利用而不觉。”
“如此我倒要问问老秦家,招来谢君和这个瘟神就不能多管管?秦老爷子也真是,数年前已知其野性难驯,怎么还不吸取教训?秦齐两家世代交好,若是因他搅得伤了和气,岂不得不偿失?”
“不如,去信一封,给秦爷提个醒?”
“甚合我意啊!有劳雁飞捉笔……”
沈雁飞点头称诺。
“近来总觉困乏,春日催人眠呐……哎,府里事,雁飞多替我费心啦。天乔呢?”
“听说还在南岸……”
“和楚涛的妹子?白养了这混小子!”齐爷眉头一拧,丢了茶碗。
“齐爷莫生气,年轻人一时好玩罢了,想清楚了自然就回来。”
“唉,我那俩不成器的儿,一个是学艺不精的莽夫,连家传剑术都不肯好好学,一个是成天游手好闲恃才傲物。这齐家早晚要败在他们手里。”
“齐爷不必忧心,儿孙自有儿孙福。”
“还是你善解人意。我真是困了,余事你替我看着,没大事不必报我。”齐爷起座,缓步向里屋去。
雁飞恭敬俯身行礼,直到他的背影消失在重檐后。嘴角不觉一扬:“谢君和,你以为这点伎俩能玩过我?”
一封署着齐爷大名的信被递送到秦家,列数谢君和一路对齐家武师的伤害,说其目无尊长,有损秦家声名。秦啸看信后脸色就不太好看,立刻找来张洵和刚踏进府门的秦石。
跪下!
劈头盖脸的呵斥下,秦石不得不跪地,只是脊梁终不肯软下来。
“我让你带谢君和去雪域之前说过什么?”
秦石知道他要说什么,着急解释:“云鹤是我的朋友!”
“我问你我是如何说的?!”秦啸提高了音量。
秦石小声道:“不就是看好谢君和,闲事莫管?朋友的事能叫闲事嘛?”
“混账!你何时学会了阳奉阴违?”
“孩儿何时阳奉阴违?”
秦啸乌青着脸,强忍怒气道:“谢君和去了何处?”
“齐家有事,他去解围了。”
“呵,拿着逐羽剑派的人到处生事,去齐家兴师问罪,这叫解的哪门子围?”
秦石一时语塞,正待从头解释,不料父亲的手杖已迎面掷来,一棍子砸下。砰地弹射到地上,发出巨大的响声。他一阵吃痛,吭不了声。
适才端坐的秦啸已是怒发冲冠,他窜到秦石面前狠踹一脚。“逆子!糊里糊涂跟着他人败坏我家门!今日干脆杖毙于堂上,免得他日徒生事端!”不待话音落,又已狠揍一棍。
“秦爷!”张洵赶紧帮衬道,“谢君和久在江湖,难免刁滑狡诈,少主资历尚浅,受人利用也是情有可原。不如请各方兄弟及时留意,围追堵截才是。”
秦石却丝毫不领情:“谢君和若是刁滑狡诈之徒,父亲岂非有眼无珠?把谢君和当座上客的首先是父亲!”
“混……混账!翅膀硬了,忘了自己姓啥了?”秦爷几乎气厥,数年来秦石虽不怎么爱听话,却也不至出言不逊。任何的劝说都是火上浇油,秦啸的怒火已然燎原。“三天不打上房揭瓦,这小子是要掀了秦家的房梁了!”秦啸戳着他的鼻子骂道,“败家子,拂逆不尊的败家子!欠收拾的小子!”
然而秦石犟起来像头牛:“齐伯父有事,我们若坐观,把两家几十年交情置于何地?孩儿何过之有?”
“你!”骂声忽止,凝重的喘息与沉默,压得人窒息。
或许是因为从没见过父亲气成这样,秦石的语调软了下来:“爹息怒,孩儿认罚便是。”
“你认罚?你知道自己捅了多大的篓子?你以为你这瞎忙活能得来半句好?秦啸把齐爷的信掷到他脚跟前。”秦石取阅而大惊——这?怎会如此颠倒黑白?其中必有小人作梗!
“你不知道齐家那几头豺狼天天盯着我等?芒刺在背而丝毫不觉,蠢得无以复加!还想领我的人去祭他的天下?当我秦啸是任人宰割的绵羊吗?”
“可是,白衣圣使……”疑虑未解,秦石依然不肯罢休。
秦啸厉声打断:“你给我放清醒些,你以为这世上就你一个英雄?你真把自己当齐家的女婿了?记着,你是秦家子孙!你身上流着秦家的血!想不清楚的就给我去祠堂跪着,跪到啥时候明白啥时候再来见我!”
秦啸说罢拂袖而去,张洵回望一眼秦石,摇摇头一声不吭地跟了出去。
没有比剩下的日子更难熬的了,阴森冷酷的祠堂在春寒里沉默,黑霾一点点噬咬他的双膝,乃至整个躯干。抬头只能看见蛛网缠结,枯槁的牌位。门外的侍卫一波接着一波轮岗值守,天色明明暗暗,日夜推衍。空耗时间,程云鹤谢君和乃至齐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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