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河惊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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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河惊涛- 第11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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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也听说了,别不信!楚大侠那一等一的武功,若不是齐家用了卑鄙手段,怎能突然遇害呢?”

    “那齐家上下有几个好东西?他们是怎么恩将仇报地对待楚掌门的?齐家老爷和大少爷都该死上十多回!”

    天乔连砍了这些家伙的心都有。

    “好人不长命,王八活千年!听说齐爷倒是无恙,遭罪的倒是个武师……”有人愤愤不平。

    听到父亲无恙,齐天乔的心才略安定下来,脸上稍许有了血色。从属们见此,亦稍稍放宽了心。然而事情因果究竟如何?却无从知晓。想起前些时日楚涛要他留心北岸动向,莫不是已有所风闻?或者父亲的遇刺根本就是南岸人所谋划?只可惜没有早些联络父亲,纵容了祸端,真是悔恨交加。

    齐天乔与茶客们隔桌相望,但茶客们根本不把他放在眼里,兀自相谈甚欢。无奈,满腹的狐疑无处解答。

    见少爷犯了难,一个机灵的从属坐上了茶客们的桌,大大方方地以问路为由与他们套起了近乎,三杯两盏薄茶过后,便已是相交甚欢。时而低语时而长笑,时而俯首贴耳时而讶异大呼,好一阵子才席散而罢止。

    回到天乔的身边,那从属才道:“此事简直不可思议,听说是程大侠意图行刺齐爷,被沙非所阻。幸而老爷无事。”

    “程大侠?哪个程大侠?”齐天乔大惊失色,北岸还有哪个姓程的可被称为大侠?除了那忠厚老实唯命是从的程云鹤。可他自小跟随齐家,齐爷曾以之为贴身护卫。后齐冷两家订立婚约,这程云鹤便奉齐爷之令,被安插在冷凤仪的身边。虽不说呼风唤雨,也算是交心之人,怎会做出这等背主行逆之事?

    齐家诸人闻言皆不愿信:道听途说罢了!

    天乔暗暗搁置心中悬疑,令诸人暂照原路行,沿途探听消息,并同时捎信让武师带回齐家,以证传言真伪。

    可似乎一夜之间这件大事就已传遍了南岸,各个酒馆茶肆的江湖人皆在热议齐爷遇刺之事。并且传言连细节都一致得惊人,不似造谣。

    齐爷本是应秦家之邀,赴望江台探望自己已出嫁的女儿子君,途经馆驿小憩。夜半忽闻兵戈之声而惊醒,竟见程云鹤执刀凌空劈来。齐爷大声呵斥而不可阻其狂魔之举,追逃之际,云鹤刀入梁柱而不得动。同院的沙非闻声闯入,掷剑伤其腿,斗室血染。随即又与之相搏,其后数人合力才将之扣押。那程云鹤原本该是跟着冷凤仪等居于另一院,谁也不知道他为何会有此举。收押后,任齐家屡用大刑逼供而终不吭一声,以致人言其一心求死而已。

    齐爷念其旧日之功,饶他不死,令锁以重镣,驱逐至雪域荒原,任其自生自灭,永不召还。

    数日后,齐爷回信至,一则让齐天乔在南岸好自为之,二则痛斥云鹤忘本,证实了传言。白纸黑字言之凿凿,齐天乔再也无法不信。

    昔日共处时光仍在眼前,未料一代豪杰竟至如此下场!

三九二 分道扬镳(二)() 
冷清的齐家内院,飘出一曲淡雅的琴音。

    冷凤仪独坐于帷幔后,在撩人的沉香里弄弦。唯侍女秋菱为伴,才让四周微有人气。齐爷出事后,这院落就成了如今的光景。无一访客,侍者亦被调走。就连齐恒也已有数日未归。隔壁的院落更是清净——子君远嫁,天乔出走,昔日挤挤挨挨的大宅子,骤然凋零。

    原是去秦家看望齐子君的,猝然变故,半道折回,也不再有人提起去秦家的事了。

    弦音乱。乍一乱拂,弃琴而起身,向窗外的庭院望去——空空地,心中更是杂草漫长。“无心之曲,好似无魂朽木。”楚涛平静却犀利的话语又一次荡漾在脑海,“凤仪,一心,一曲,一念,切记。”

    可她已聚不起那一念。

    冷家随着长兄的逝去而日渐凋敝,原以为这齐家女主人的身份可以扭转颓势,岂料如今这齐家更是让人看不懂。

    “程大侠之事,果真没有任何转圜余地了么?”秋菱哀伤地叹息。

    “齐爷未当场处决他,已是留了情面。此事,我半点插不上话。”凤仪无奈地摇了摇头。她到现在都没弄明白程云鹤究竟怎么摊上那么大的罪责,更不明白他为何俯首而已不肯辩驳。原是想替他美言为他脱罪,可他既不承认亦不否认地倔强着,让所有欲为之求情的人犯难——真不知该如何替他辩驳。

    更糟糕在凤仪自己的身份尴尬。若是为不相干的人脱罪还好说,程云鹤本就随她左右,全府上下都把云鹤看作是她的人。而当夜支使他去齐爷房间的也是她冷凤仪。就怕事情越描越黑,将自己也拖下了水。

    然而程云鹤素来与她相熟。她往南岸时此人常伴左右未曾有差池。齐子君出嫁,此人亦作护卫,并不惜舍命与白衣圣使相抗。此人会有行刺之举?便是她冷凤仪有异心,程云鹤也不可能背叛齐爷吧……莫不是有人故意要整倒她才就此设局?她绝不甘心。

    从头细想那一夜之事,梳理了百遍有余,亦只觉蹊跷,而不知因果。当晚凤仪给子君与秦家准备的礼单刚刚草就,正欲交齐爷定夺,若是无差便差人天亮时置办齐全。云鹤经过庭院便相劝:“夜寒风冷,夫人要小心身体。万一齐爷正会客,夫人等在阶下更是没个尽头。跑腿之事属下代劳即可。”

    凤仪心头一暖便听之任之。

    可是,才坐回房里,沏了杯茶细品慢饮的时间,一切就天翻地覆了。

    忽地传来齐爷的咆哮与刀剑的铮鸣,虽隔着院墙,仍是真切。慌乱之下夺门而出,就听齐爷的院落嘈杂异常,武师们已纷纷向那里飞奔。

    待凤仪挤进狭小的屋子,已见程云鹤被沙非扭倒在地,他的长刀结结实实横卡在木柱里,屋中留了好几处斑驳的刀痕,皆是奋力劈砍所致。

    齐爷正站在屋角,脸色铁青,分明怒极。“此人简直着了魔了!竟要取我性命!带下去严加看管!”

    那一瞬,云鹤忽抬头,双眉惊恐地一紧,却只是一闪念,随即,他的目光里便只剩了空洞的悲切。

    “云鹤,怎么回事?”冷凤仪拾起飘落在门口的礼单,回身质问。

    却只换来低沉的四个字:“抱歉,夫人……”众皆哗然。冷凤仪尴尬异常。

    “看来,程云鹤是奉了少夫人之命前来征询礼单?”沙非呵呵地笑,“少夫人,你给云鹤究竟下了何种命令?以至程兄将二十多年齐家的恩都化成仇了!”

    “凤仪如何敢有此心?齐爷明鉴!”冷凤仪当即吓得跪倒。“交给云鹤的,不过一张礼单罢了……”

    齐爷愠怒的目光在她的头顶灼烧。她只担心不由分说地自己就被同罪了。幸而云鹤悠缓道:“一人做事一人当。与少夫人无关。”齐恒亦赶过来,扶起凤仪呵斥道:“沙非,你小子把脑筋算计到谁身上了?故意与老子过不去么?”

    沙非这才被喝退。齐爷亦匆匆地挥手,不愿再多言。众皆散去,只留齐恒一人陪伴齐爷左右。

    然而,齐爷那日盯着她的眼神,分明带着严重的怀疑。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云鹤从不会得罪人,那么,难道设局之人果真是冲着她来的?不可不有此戒备。

    回到桌前,打开抽屉暗格,熟悉的香韵沁入她的心田:隽逸之中略带锋芒的字迹印刻在薄薄的信笺。事发之前,楚涛已有所告诫:“数年赤诚,恐不及一时之变。乱局多由争权夺利,伤心惨目。愿好自为之,清心而能有远谋。”这信笺,必是楚涛亲笔——他仍是老调重弹地要她远离权柄之争。

    凤仪冷声凄笑:楚,你明知我身不由己。如今又一次如你所料了。

    然而楚涛为何竟提前得知风声?甚至连她这处于北岸势力中心的人都不曾发现任何迹象。可是既然他能知道,更加证实此事背后复杂的预谋。是谁在从中作梗?冷凤仪暗暗攥紧了拳头——先前就怀疑,沈雁飞与楚家暗中互通有无,而他在齐爷身边,也算一大红人——兄长过世后,齐爷对他可谓言听计从。那沙非,平日里也与沈雁飞走得太近。

    如果沈雁飞对齐家有所野心……

    凤仪心头一阵紧缩。

    这阴暗见不得光的算计或许就在她的身边发酵酝酿。想来真是后怕——真不知哪一天,自己就已成了他人弓矢之下的猎物!

    她坐立不安:“楚……你让我远离权柄,殊不知,这就如同有人逼你交出逐羽剑派金印一般不可行。你可知,明哲保身四字,于江湖,不过换得一条绝路罢了。兄长为明证,云鹤又步其后尘……我若沉默,他年,怕是北岸已无冷凤仪……你当是明白的吧!”

    她轻轻抚平手中楚涛的信笺,退回暗格中。既不愿人为刀俎,便只能反戈一击了。无论是为自己还是为了程云鹤。

    冷凤仪向秋菱道:“替我梳妆,并约见英实弟弟,另……备好笔墨,我自有用处!”

三九三 分道扬镳(三)() 
棚屋。

    低矮的檐角正如犬牙交错。

    即便是炽烈如火的阳光也无法照亮这里的阴霾湿冷。一灯如豆,闪烁在染满青苔的院墙深处。

    沙非默坐在断腿的凳子上,空洞地注视着爬满蜘蛛的栅格。

    “云鹤太可惜了……”

    一只飞虫盘旋在窗格前。正当它欣喜地抓住窗格里的一丝光亮,振翅奋力冲破黑暗,却“啪”地,一头撞上了细密的蛛网,无论它如何奋力挣扎,也摆脱不了蛛网的缠绕。

    “怎么?”沈雁飞的手指一捻,蛛网破了,飞虫也已粉身碎骨。

    “不怎么,替他不值。”沙非叹息。

    雁飞的声音一沉,幽幽地道:“你后悔了?”

    沙非抬眼望见那张骤然可怖的面孔,禁不住一个哆嗦:“何来此说?”

    雁飞猛一把拽紧了沙非的衣领:“记住,他若不死,你便会被北岸人碎尸万段!齐爷饶他一命,已是不易了。”

    “真是要饶他,就不会让他去雪域了。”沙非哼哼地冷笑,“蛮荒之地,有百千种死法,让人听不到,摸不着,不明不白地从人间遁形,就如同从未来过这世间一般地干净。齐爷此谋,不但落了个重恩信的声名,也是个除去心腹之患的良机。”

    雁飞呵呵地笑:“如此,你不是恰好放心了么?——你今日特地把我从齐家约出来,所为何事?”

    沙非从袖底抖出一封齐天乔的信笺:“这几日,三少爷在南岸的所为——遵你指示,从齐爷处悄悄拿来。似乎他过得不错?”

    雁飞不声不响地展信细读——齐天乔待在南岸为镖局的事正乐此不疲。不管是从他的亲笔书信中,还是从南岸客商处传来的消息,皆可印证。“呵呵,这小子……”他喃喃自语道,“想在南岸扎根了么?”

    沙非亦是笑:“楚涛似乎很看重咱家三少爷?莫不是真打算齐楚两家联姻么?”

    “不会。”雁飞冷笑道,“但凡他活着一天,齐楚两家的死结就一天不得解。联姻?三少爷的美梦罢了……”他把信递还给沙非,“小心送回。别让齐爷有所疑心。”

    “那……”沙非愕然。谁说不是一场美梦呢?或许只有三少爷还长梦不愿醒吧!只是,齐天乔这小子还不是被沈雁飞拖下了水?没有他的怂恿,天乔绝无可能从北岸脱身而出,径自往黑石崖!飞叶渡的船老大就是沈雁飞的朋友,正是这家伙给天乔准备了北行的航船。雁飞又为什么要做这样的安排?

    “三少爷在南岸,正好方便我们做事。”雁飞早已看穿他的疑虑,朗声而笑。

    “这……”

    “你不希望在齐家总受他人之气吧?做大事,何必犹豫?”雁飞拍了拍他的肩膀,一转身,已向黑暗中去,“没有大事,就不必在此地见面了。冷凤仪这女人精得很,程云鹤与冷家关系甚好——你可别被盯上!”

    “不会!”沙非满不在乎地应了一声。

    “另外,找两个可信的,化作商贩跑一趟雪域,给雪域蛮人送一个口信,只需告诉他们:斩杀他们无数同胞手足的程云鹤如今在齐家草场放牧。他们自然知道,该怎么斩草除根。”一眨眼的功夫,沈雁飞已消失在幽幽的黑暗之中了。

    摇曳着的烛光影影憧憧,沙非心底颤然地疼痛。

    沈雁飞的这一指令,实乃借刀杀人。不会有任何人怀疑齐爷或者与齐家有关的人参与此事。或许,此人早有此谋吧,只是他沙非后知后觉了。

    想起当年沈雁飞初到北岸时,云鹤是多么兴奋地向齐爷引荐此人!后来,当每个人都以狐疑的眼光对沈雁飞敬而远之,亦是程云鹤,邀着沙非与他喝酒,推心置腹地,告诫他:或因南北之争,诸人心怀芥蒂,但若有大才,终必将大成!

    言犹在耳,可……

    “云鹤兄,今日,你是否后悔当年?”他默默地摇头,为这太过薄情的江湖。“我只是想活命,对不住啊,兄弟……”他把目光投向空荡荡的黑暗,渐渐地任自己沉寂入一片混沌。

    然而,当他离开棚屋,在街面上晃悠了许久,打了一壶酒预备犒劳手下的武师,这才回到齐家时,却只见满园喧嚣,簇拥在议事厅。

    “怎么回事?不去干活,整院子乱窜!齐家白养了你们这些混账!”沙非厉声咆哮。

    守门的小厮悄悄道:“沙爷,您不知道……沈大侠他……惹上祸了。”

    果不其然,大家已把议事厅围了个里三层外三层的。密密匝匝的武师挤满了整个前院——多半都是看热闹的吧!程云鹤刚出事,这才过了几天就轮到了沈雁飞么?莫非,天不佑齐家?

    议事厅里,沈雁飞垂手而立,肃然地沉默着。

    齐恒冲上前就狠掴了他一掌。一干武师强拉着他,冷凤仪苦口相劝,才将他阻住。秦石居然也在,却是一声不吭地背着手,站在角落。

    但是雁飞只微微抬手,拭去了嘴角的血痕,便继续默然。

    “片刻工夫,怎生出如此局面?”沙非惊道。

    一堆信笺“哗啦”如雪片似的落在沈雁飞的脚边。

    “你自己解释!”齐爷铁青着脸怒吼道。

    “只怕是百口莫辩!”齐恒哼哼然地轻鄙道,“爹,我早看出这家伙吃里扒外的德行!”

    什么信?沙非疑惑地望着围观者。“沙爷,这是从沈大侠房里搜到的!听说落款全是南岸的楚掌门,信的内容皆是密谋如何构陷程大侠,还有……如何设计将遭驱逐的程大侠谋害……”

    众皆点头应和:“真看不出来,沈大侠是这样的人!”

    沙非已经吓出了一头冷汗。算计程云鹤?这不是他自己都有份参与么?难道这不是齐爷的意思,而是南岸那仇敌的意思?但转念一想:沈雁飞行事素来谨小慎微,怎么可能把如此重要的书信留作他人的话柄?并且,入屋搜查之举,莫不是已握有实证,谁敢贸然为之?莫非齐爷早已怀疑他?或是又有无事生非之人?

    他牢牢盯紧了堂上诸人。

三九四 分道扬镳(四)() 
“沙老弟?呵,大老远已闻到了你的酒坛子香!走!喝一杯去!”宣离乐呵呵拽着他出离了人群,随即翻下脸道:“不想活了么?程云鹤这事你逃不了干系,还有胆量看热闹?”

    “此事怎会与我有关?”沙非赶紧摆出置身事外的态度。

    “在齐家,站错了队可得掉脑袋!”宣离神秘一笑,“别怪兄弟不提醒你,此时与沈雁飞走得那么近,可不是好事!”

    “到底怎么回事?齐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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