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要在江海枫的眼前,“神龙见首不见尾”,出奇制胜。
有了这许多潜意识,他才会在西湖悄悄地住下来,不动声色。
虽然他明知小蚱蚂谢五是敲大头,可是这笔钱他并不吝啬。
从天山来,他带来了不少的钱,由于他本人生活简朴,根本无所花费。当时他冷冷笑道:“五十两不算多,明日你来,我要一个对江海枫的详细报告!”
说着从身上掏出了几张银票,由内中选了一张五十两的,递给谢五。
小蚱蚂谢五笑得嘴都合不拢了,这笔钱够他吃一年的,当下打拱作揖的接了过来。
可是左人龙的手,并没有立刻收回来,他像是轻轻地搭在谢五的肩上,可是谢五就像是挑了一副千斤重担一样,禁不住“啊哟”一声,差一点儿坐了下来。
左人龙望着他冷冷地道:“谢五,你要是胆敢在我面前玩什么花样,可要小心一点,左人龙可不是易欺之人!”
这一会儿功夫,小蚱蚂头上已见了黄豆大小的汗珠,他口中连连道:“是……
是……”笑得极不自然地说:“我就是有两个脑袋也不敢呀!”
左人龙放下了手,说道:“去!”小蚱蚂点了一点头,就像老鼠一般地,转身走出。
出了门,他长长地吁了一口气,打个寒战,心说:我的妈,这主子可不是好惹的,算了吧,见好就收,别把小命儿贴上,那才叫冤呢!
在石砚寺内,就着孤灯一盏的江海枫,无论何时何地,他总是不忘记读书。
今夜,他在灯下细细地阅读着一卷《大藏经》,那是向庙里和尚借来的。
可是,他看了十页左右,却是再也定不下这一颗心来,胸中思潮起伏,有如海水澎湃一般。
放下书本,站起身子,瞧偌大的寺院,静悄悄的,仅能听到前面大殿内和尚们晚课的木鱼之声。
江海枫开门,信步走了出来,只见月光、湖光和对面的那座石楼,相映得那么有趣,前瞻钱塘江,就像是一道银色的玉带,轻轻地横在远天。
在崖前伫立了一会儿,只觉得天风冷冷,这种感觉,似乎又令他回忆到在孤岛上的那一段日子!
可是毕竟那是有些不同的,在孤岛上他是专一地独处,心似古井无波,然而如今呢!
起码有左人龙、席丝丝以及那个塞外飞鸿秦紫玲的介入,因此,他也就变得无法安宁了!
天风吹着他那一袭纯白色的长衫,飘飘欲仙,信步在附近逛了一会儿,快快又回到禅房来。
不知为何,他仍有一种说不出的激动,像他这样富有定力的人,一向极少如此,那么今夜……
在窗前,他微微闭上了双目,默默地推算着——推算着当前的安危。
一盏茶之后,他张开了眸子。暗暗忖道:“怪事……莫非今夜有什么不祥之兆?”
于是他走至几前,由衣内取出了八枚制钱,按先天易理推算之法,把这八枚制钱散在几上,以中指略微移动了其中数枚,一个崭新的局面出现了。
江海枫不由口中“哦”了一声,他的面色微微一变,由卦上看来,主星上之黑虎星动,这是一个很不利的局面!
他站起身来,剑眉皱了一皱,心中忖道:“怪事,莫非有谁在此时企图对我不利么?”
想到此,他冷冷一笑,又以二指移了一下两枚制钱,倒乾为坤,开天门微见曙光,这是一个胜利的局面,至此他才略微心安!
收回了制钱之后,他沉默了一会儿,心想:
“此时此刻,对我图谋不利之人,又会是谁呢?谁又会有这个能耐?”
时间也不再容许他多延迟了,卦上既为“黑虎”,可见来人是一个极大的劲敌。
江海枫年事虽轻,可是一生却还未遇过敌手,那么,这个隐伏的劲敌却是何人?
他身形微微一长,已把挂在墙上的那口“凝霜剑”摘了下来,正要系在背后,可是转念一想,却将剑由鞘内抽出,把那个空鞘重新挂在墙上;然后,用一条青绸,把剑身小心缠住,牢系背后。
望着墙上的剑鞘,他冷冷一笑,心想:“敌人只需一望这空剑匣,当可知我江海枫,早已候着他了!”
然后他自笔架上抽出一支狼毫,在一张桑皮纸上振腕疾书了“断崖日出”四个大字!
掷下了手中的笔,他整个的身子,就像是一只穿帘的燕子一般,自窗口遁了出去。
这时,那隔室的铁掌黑鹰娄云鹏,却正好梦方酣。
透着依稀的曙光,天空是一片灰白。
天山之星左人龙,就像是一颗划空的流星,只见他身形起落,有如星丸跳掷。
只消一刻,已来到了北高峰绝顶的石矶寺之前!
他一生对敌无数,就从来没有像今天这么紧张过,来到了这里,他甚至有些犹豫。
在寺前徘徊了一趟,心想那小蚱蚂谢五如果所说不错,江海枫该是住在此处了。
微曦照着他那伟岸的身材,英朗的仪表。一条大发辫,紧紧地盘在脖子上,两道浓眉斜挑出去,隐隐现出一些煞气。
他在寺前走了数十步之后,只见他双臂倏地向下一振,已用“一鹤冲天”的轻功绝技,把身子拔了起来:活像一只剪空巧燕!
在“大雄宝殿”的琉璃瓦上,他用“踏雪无痕”的轻功疾行着,不一刻已来到了后院偏房。
小蚱蚂谢五曾给他画了一张详细的图,在图上他知道江海枫和铁掌黑鹰娄云鹏是住在什么地方。
现在,这个地方也就在他的足下了。
在江海枫的那间禅房之上,他冷冷地一笑,心想:“我左人龙乃是光明正大的汉子,可不能做亏心暗事!待我通知他一声吧!”
想到此,以右足足尖,在瓦面上轻轻地点了三下,发出了极为轻微的三声细响。
左人龙足尖示警之后,整个身子腾上了屋角,满以为江海枫必会闻声而出。
可是,良久并无回音。
他不禁星目一转,心道:这江海枫的警觉力太差了,我如杀他,简直易如反掌!且待我入内一看。
想着飘身而下,翩翩如平沙落雁!
只见禅房的一扇窗子敞开着,室内有孤灯一盏,昏黄的灯光,不时摇曳着。
天山之星左人龙,见此情形,不由倒退了一步。
他的脸色霍然一变,心忖道:这江海枫却是太大意了,胆大得令人可疑,他莫非当真就没有把我左人龙看在眼中不成?
窗外内视,难窥全貌,技高胆大的左人龙,竟一点足尖,就像一阵风似的,自窗内扑了进去。
他是一掌护心一掌应敌,身势如奔雷骇电,身形向下一落,那盏昏灯的光焰,平吐了半尺的灯焰,闪闪欲熄。
左人龙顿时惊愕住了。
禅房内空无一人,禅床之前,有丝履一双,左人龙猛一杀腰,已回纵上窗槛!
以万般的惊疑,扫视着这室内的一切!中口冷笑道:“左人龙专程造访,主人何故避而不见?岂不失礼?”
室内室外,俱是一片死寂,他之所以落身窗槛之上,旨在两边兼顾,发话之后,未见回音,他的心不禁就动了一动!并且也知道,这种情形绝非偶然。
当下又飘身落入室内,目光略一转动,已看见几上那张纸条,左人龙剑眉一挑,走近细看,不由面现骇异,只见那纸上写的是:“断崖日出”。
天山之星左人龙倒退了一步,正好触目在粉墙之上的空剑鞘,他牙关紧咬了一下,喃喃自语道:“江海枫不愧吾道高手,未卜先知,但左人龙焉能就此服你?我们断崖相见吧!”
天山之星左人龙,在心情震怒之下,不禁狂笑了一声,左手平空一挥,那盏灯“叭”
地一声,摔在石壁之上,摔了个粉碎!
只见他身形一纵,再次地上了窗台!
正当他欲以“潜龙升天”的轻功绝技腾身而出的时候,忽闻得一个沙哑的嗓音叱道:
“哪里来的野小子?打!”
这个“打”字一出口“嗤”的一声,一支梭镖划空而至,直向左人龙心窝上打来。
天山之星左人龙,正在愤怒头上,不想这时还会有人暗袭自己,他的怒火就更大了。
当下狂笑一声,左手突出二指,只是那么向下一夹,竟把风驰电掣而来的梭子镖夹在指内。
他口中冷叱了声:“来而不往非礼也,原物奉还!”
紧跟着右手腕子向外一翻,那支梭子镖“嗤”的一声,反打了出去!
就在这支镖出手的刹那之间,一个疾快的身影,猛地自暗影中跃了出来!
这人掌中一杆蛇头棒,只一挥,便听“当”的一声,已把飞还而来的梭子镖,打向了半天之上。
天山之星左人龙,面带冷笑,身形昂然不动,他倒要看一看,来人究系何人,居然敢和自己动手。
这时那人口中大声叱道:“小子!你是送死来了!”
身形一纵,已来到了左人龙身边,蛇头棒拦腰而出,“嗤”地一声直向左人龙腰上缠打了过去。
左人龙面色一沉,容对方棒梢已将挨住了自己身上的刹那之间,只见他右手猛地一抖,施了一手“分云探爪”,只听得“噗”的一声,已抓在了对方的蛇头棒杆之上!
那人用力一挣,没有挣动,左人龙这才看清了,来人是一个黑瘦的老人!光着上身,露出两排肋骨,一条小辫,细若小指,尚还拖在脑后!
左人龙虽是愤怒之下,但他一生对敌,始终抱持不杀无辜的宗旨。
他见来人形相陌生,不由剑眉微颦,那老人拉了一下没有拉动,心可就慌了。
只见他左手猛地一搭,也握在了棒杆之上!
双手一并用力,“嘿”地一声,向后着力一带,左人龙整个身子,不禁为他带得动了一下,心中不免吃惊。想不到这老人还有些蛮力。
于是他右腕一紧,更加了几分力量。
如此一来,那老人虽是施出了吃奶的力量,却是再也休想拉动一分一毫!
左人龙冷笑了一声道:“大胆的老儿,为何要暗中害我?”
老人这时似也识得来人厉害,他惊疑地向对方身后望了望,讷讷道:“我那江老弟呢?你把他怎么了?”
左人龙不由心中一动,顿时他就明白了。
当下星目一亮,恨声道:“这么说,你就是什么铁掌黑鹰娄云鹏了?”
那老人怔了一下,大声道:“不错,娄云鹏就是我!你既知我老人家的大名,还敢上门寻事。小子,你叫什么名字?”
左人龙哈哈一笑,顿时松开了手。
娄云鹏身不由主地向后踉跄退了一步,眨了下眸子,奇怪的道:“你是谁?”
左人龙目光在他身上转了转,一笑道:“听说你要找我,我来了,你却反倒不认识我,真是好笑!”
娄云鹏口中“噢”了一声,面色突地大变道:“你是左人龙……”
左人龙狂笑一声道:“不错,我是左人龙!”
娄云鹏霍地后退一步,猛见他牙齿一咬,蛇形棒向外一抖,抖了个笔直,向左人龙当胸就点!
左人龙身形一旋,娄云鹏的蛇头棒已点了个空!
惊慌之下的娄云鹏,就觉得左人龙就像一阵风似的,由自己头上窜了过去!
他猛一个转身,左人龙离自己不及一尺!
这老人倒抽了一口冷气,才知道对方果然是名不虚传,情急之下,娄云鹏的蛇头棒,施了一招“风卷残叶”,直向左人龙下盘扫去。
可是左人龙对敌,和江海枫是一个调调儿,你愈急,他是愈不急。
娄云鹏一棒扫来,左人龙身形仅微微向上一拔,可是娄云鹏的蛇头棒,也非等闲。
只听他口中叱了声:“打!”
那已经递出的蛇头棒,竟自猛地倒卷而起,快如石火般,只一闪,已到了左人龙丹田穴上。
天山之星左人龙蓦地一惊,只见他双手向下一分,“野马分鬃”,突出中食二指,向对方杆梢上点去。
娄云鹏忙向后一撤,足下一个倒窜,纵出了丈许以外!
他口中哑声叫道:“江兄弟,快出来,江兄弟……那话儿可是来啦!”
可是却不见海枫的踪影,娄云鹏自从经历过上次的那件事情之后,已学乖了。
他知道凭自己的武功,要和这左人龙动手,的确是差得太远了。江海枫此刻不在眼前,自己还是三十六策,走为上策的好!
再看左人龙面带冷笑地凝视着自己,不免更为性急,当即大吼一声,猛地向前一窜,蛇头棒“棒打南山”,一棒由上而下,直打了出去。
左人龙向后一闪,娄云鹏趁招式发出之际蓦地腾身而起,向一边遁去。
可是他身形方一落,却见左人龙竟是仍在自己面前,铁掌黑鹰娄云鹏不由呆了一呆。
他怪啸了一声,整个身子再次纵了起来!
这一次却是直往一棵大树身上纵去,身形向下一落,正好落在了一根演出的枝桠之上。
却听到头顶上一声冷笑道:“老儿,在我眼皮之下,你还打算跑么?”
娄云鹏这一惊,真差一点儿由树上栽下去,抬头一看,却见左人龙不知何时,竟然又站在了自己上方的树枝之上。
他双足点在一根仅有拇指粗细的树枝之上,任那树枝左舞右荡,他整个的身上,看起来就好像是粘在上面一样的。
铁掌黑鹰娄云鹏慌不迭向下一飘,就在这时,左人龙已如同一阵风似的自他头顶上掠了过去!
娄云鹏性急之下,一咬牙“流星赶月”,掌中的蛇头棒蓦地挥打了出去。
可是对方人影一闪,这一棒竟打了一个空。
娄云鹏心中道了声不好,正要撤臂收招,就在这个时候,对方一双铁腕,已经搭在了他的双肩之上。
娄云鹏双臂之上,自信还有相当的力量,可是在左人龙双腕紧扼之下,竟是连一点内力也提不出来。
等到他勉强地把双腕抬起来,蛇头棒却不知如何地到了对方手上。
只见对方带着一个洒脱的微笑,是那么的从容!晃了下手上的蛇头棒,道:“老头儿你服气么?”
娄云鹏双目赤红,这种侮辱,他真是有些受不了,当时一咬牙,右掌一抖,用“龙形掌”的重手法,照准左人龙当胸就打。
左人龙身形向下一矮,他手中抢自对方的蛇头棒,霍地向外一抖!
娄云鹏口中“吭”的一声,顿时身子就笔直的立着不动了。
左人龙哂然一笑道:“老头儿,你就在此站一会儿吧,我现在就要去会江海枫,也许他会来救你!”
说着把手上的蛇头棒,在娄云鹏脖子上一套,两头一束,扣在了一块,就像是一个套锁一样。
铁掌黑鹰娄云鹏这时候,可是只有翻眼的份儿了,尽管急得双眼乱转,却是一动也不能动。
他只得眼巴巴地看着左人龙,带着胜利的微笑,消失在暗影之中。
也不知站立了多少时候,只见东方已现出了一片鱼肚白色,并且多了几道金霞。
娄云鹏的双足几乎都要僵硬麻木了,露水,已浸透了他的衣衫。
他多么渴望江海枫能够在这个时候来救他,否则,他真感觉到要倒下去了。
就在这时,一个身着紫衣的影子来到他的面前。
他在朦胧中看到这人,不禁心中动了一动,当然,却不能开口。
那是一个长身玉立的姑娘,娄云鹏当然认得出她就是塞外飞鸿秦紫玲。
她以微愕的目光打量着他,并且冷冷一笑道:“姓娄的,你也会有今天?”
娄云鹏不由内心道了声:“苦也!”
他真恨不能有个地洞,好让自己钻下去,心中却想道:“这秦紫玲与我有些过结,此时哪能不借机惩治我一番?我这条老命,只怕休矣!”
这位来自天山的姑娘,那双娇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