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胤禛眼神逐渐深邃犀利时,岳茗轻轻推开胤禛。
“其实,我最好不要知道袁公子的名讳。袁司南也好,袁胤禛也好,对我来说没有什么差别。”岳茗揉着刚才被攥紧的手腕,再这样下去她的手一定比人先废。
袁胤禛?这还能替他改了姓。听起来倒是挺新鲜。这么说,她不知道自己是谁,刚才的反应不过是普通的惊讶而已?
胤禛没有接话,他躺在岳茗的身边。第一次觉得,想要杀一个人也是有些于心不忍的。他还没有非要杀她不可的地步,何不走一步看一步。
这时候胤禛找到了说服自己的理由,平静地在床上躺着。岳茗见胤禛没有任何反应,也没有指使她去做什么事,也试着闭上眼睛,安静地睡着。
等到她再次睁眼的时候,已经完全是深夜了。她试着动一下,却发现身上已经盖着被子。袁司南背对着她,时不时还有轻微的鼾声响起。
居然……睡在了同一张被子里。岳茗看着袁司南的背,黑夜里让她恍然觉得好像是回到了过去,还与渣男同床而眠的日子。也是这样一眼就能看到的位置,也是这样时不时响起的鼾声。她别过头去,不愿再想。
她岳茗没有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甚至她的父母也是本分的生意人。人们常说挣钱的商人都是无商不奸,可是,挣钱有什么错,难道父母凭着自己的本事挣钱享受了十几年就应该女儿一辈子都被坏人糟蹋?
她在夜总会里遇到的那些脑满肠肥的男人们,一个个都是所谓的精英,都不过是下半身思考的蠢货。她以为自己看的太懂太清澈,结果唯独不懂的是她。既然男人想要的都不过是一场欢愉,她又何苦追寻千百年来无人能懂的爱情。
总是听说永恒发生过,但不知道永恒究竟在哪个时空。但她再也不想费力去寻了。她不想做那个追不到爱情,反而被爱情狠狠甩在身后的女人。她不是江南名妓,不是倾世才女,她只是个在现实中摸爬滚打,不停失败不停倒下再不停站起来的平凡人。她没有本钱去为感情伤感,为爱情写诗。那些为了爱情舍生取义的人儿,让她又钦佩又鄙视。如果所谓的爱情,不过是留给世人偶尔凭吊永恒,那么其实永恒是不是真的没有存在过。
能这样也好,与这个袁公子,无论他叫什么名字。只不过是金钱交易,没有感情的压力。她突然觉得从前那些只在乎直接欲望的男人们,并不是太俗气。俗气的,是她自己。那些教人们生死情愁的诗词书剧,才是最大的罪魁祸首。
岳茗想睡又不敢睡,在黑夜的尽头里好困惑。什么时候,才能离开这样的牢笼。不用靠男人的施舍度日。她深深地吸了口气,然后缓缓地呼出。她甚至不敢叹气,怕惹了伤心的心思。或者直接惹了身边的人。
“不睡了?”胤禛在岳茗想心事的时候也醒了。听到岳茗偷偷叹气,胤禛忍不住问了句。
胤禛突然的声响吓了岳茗一跳。该死,真的把这位爷惹了。这时候说不睡会不会是找死。但这时候说要立刻睡了会不会更找死。岳茗内心在挣扎,不敢搭话。安静地夜里,只有岳茗的心跳声响在耳中。
“哑巴了?”这一声中的愠怒,让岳茗不得不想着赶紧回话重要。
“不是不睡了,是刚醒,一时没再睡着。”岳茗挑着字说道。
“你上次说,要我替你赎身后放你走。”胤禛顿了顿,“你若是自由了,有何打算?”
总算胤禛还没有忘记这件事,岳茗差点已经不敢提了。
“爷还记得。不过是随口一说,爷若是不答应。就当岳茗没有说过。”岳茗不想说的太多,以免惹祸上身。
“随口说的?怕是不想说罢。”胤禛翻过身,岳茗心里有点怕但是不敢动。“你说出来我考虑一下。”
他考虑一下?这是套话的基本模式,岳茗也不是傻子。可是这时候不说,以后万一也没有机会了。
“我想过正常的生活。”岳茗两世为人,只想再重新过正常的生活。可是潜意识里她知道,既然来了这里,就不是为了让她过正常生活的。这个心中小小的愿景,如果将来能报仇雪恨,一定要去实现。
“正常的生活?”胤禛当然知道正常的生活不是在青楼卖笑。但正常的生活具体是什么,是相夫教子,了却余生?她还有其他人可以依靠吗,是那天那个他?
“也许对于爷来说,这是每天睁眼就不需要想的事实。但是,对于岳茗来说,这是奢求。即便真的赎了身,放我走,我也不是那个正常的人了。空有一颗正常的心,是无用的。”岳茗惨淡地笑了。幸好是夜里,谁也看不见这表情。
空有一颗正常的心,那也许还不是最坏的结果。最坏,就如同自己一样,空有正常的生活,已经没有正常的心。胤禛一反常态不去打击岳茗。
胤禛起身的时候,岳茗赶紧起来伺候着。她摸黑找到衣服穿上,点了蜡烛。照亮一室惆怅的气氛。
“你不必伺候了,大半夜的,披头散发的样子看着慎得慌。”胤禛看着岳茗憔悴的样子,实在说不清到底是不忍心还是不愉快,总之,不想看到她这副样子伺候自己。
岳茗不好意思地拢了拢发。这也不是她愿意的。她虽不在乎在他面前是不是美色倾城,但她也不希望能有机会被他数落。自尊之于她,只是心里默默的执念。没人爱更好,她可以全部的精神都用在正事上。
“让爷看不过眼了,是岳茗不好。下次改进吧。”岳茗不知道哪里来的心情,还调侃了一句。许是看到胤禛要走了,她心里头轻松。
下次?她还挺得意。看来是对她太好了。不过胤禛嘴角弯弯的,心情也不算差。不过,下次还不知道什么时候。
岳茗垂手站在一旁。胤禛穿戴整齐了,朝岳茗看了一眼,正巧碰到岳茗也看他。岳茗那剪水双瞳在烛光摇曳里,更添一份迷人。胤禛定定看了一会,岳茗倒也没有移开视线。她觉得胤禛像是要说什么,她便等着。她是平静的,冷静的。眼里没有情绪,没有感情。
“大概有一阵子不会来了。”胤禛也不知道为什么要对她说这样的话。但突然想说,就说出来了。然后为了掩饰尴尬,胤禛又添了句,“你不要惹什么麻烦,到时候我也救不了你。”
余音还狠狠地砸向岳茗心里,她心想这位爷也不会是个优柔寡断的人。如果真的惹了什么事,她自己没有命活还怎么能改变历史。所以就算胤禛不交代,她也不会真的去捅什么大篓子。
胤禛没有等岳茗的回话,大步离开。门打开的一阵儿,冷风灌了进来,吹得岳茗差点站不住脚跟。烛光一瞬就灭了,岳茗被黑暗再次淹没。她没有看到胤禛回头望她的一眼。
天气可真冷啊。岳茗抱着双臂,用力揉了揉。
胤禛走的时候,不过刚到下半夜。果然有家室的人是不会留宿青楼的,岳茗心里嘲笑了一把妻管严的男人。就好像从前陪酒时,时常有客户躲在厕所对老婆撒谎说还在外头吃饭,实在被催得急了就会立刻跑路走人。这个朝代是没有手机,如果有,这位袁公子的电话恐怕要被打爆了罢。
9四四与八八
袁胤禛到底是谁对于岳茗来说一点不重要,她只在乎他的钱。能在这一世,想开这一点,岳茗觉得自己终于有药可救了。
岳茗在大清早,呼吸着这大清朝美好的空气,觉得重新做人,改头换面,竟然也是不赖的。她美美地洗了个澡,还洗了头发。在暖暖的房间,晒着太阳,等头发一丝一缕的干透。
被困在这个牢笼已经不是问题,何况她已经被困在这个时空。逃离的了一时,如何逃的了一世。她放下那些包袱,只想好好地在这个难得的静谧冬日,感受一个人的心事。
在最初陪酒的日子里,岳茗忙得没有时间去回忆过去。她忙得连自己姓甚名谁都懒得去关心。她每天睡到下午6点才起床,匆匆吃了泡面就洗头洗澡去赶场子。每天浓妆艳抹就像一种保护色,保护心防,保护自尊。仿佛戴了这样一层面具,就可以假装出卖的不是自己。岳茗常看着镜子里那被迫成熟起来的脸,又可恶但又可悲。
浓妆淡抹总相宜,你是与别人不同的。那个男人曾经这样对她说。岳茗想,当时一定是大家都喝多了,才觉得这句话美的无与伦比。冷静后再想,那是多么俗气又多么简单的一句话。说与谁听,又有什么差别。
大抵是那时候,太渴望一个怀抱了吧。岳茗微微叹气。想起来当初付出过的温热情感,说出的呢喃软语,如今像心头的疤,张牙舞爪地想要把她的心都撕碎。
可是,已经没有眼泪可以掉了。掉完了所有的眼泪,已经是心中空洞无比。也许当初,也没有想象的那么爱他吧,只不过被欺骗了才怒不可遏,才难以平静。
那天见到的那个人,绝对没有认错,岳茗相信自己肯定是看清楚了的。但好懊恼那一瞬间竟然犹豫了,否则应该能知道他是谁吧。相遇时他并未侧目,想是根本不认识这个朝代的岳茗。
京城这么大,下一次再偶遇不知道什么时候。就算去打听,她也不知道从哪里开始。岳茗纠结了一会,决定让这件事顺其自然。既然她来了,一定是有原因的。遇到与渣男长得如此相似的人,就一定是线索。
这边岳茗在独享心事,那边离开明月楼的胤禛,趁着夜黑回到府邸。差点连续两天宿在明月楼,这对他来说也是件稀奇事。
“爷,您吩咐的事儿已经有了眉目了。那个人是苏帮的一个小头目,名叫江尚。这次来京城,还不知道他目的是什么,只是在京城里逛逛沿街小店,在茶楼听听小曲儿,未见他与任何人有过密的交谈。他现在住在京城的垂溪客栈。奴才已经吩咐人去定点盯着他了。若是有任何异样,肯定会再向爷禀报。”苏培盛在陪胤禛回书房的路上低声道。
府里这时的灯也都灭了,胤禛摸着黑回到书房。他从不去妻妾的房里,他甚至根本没有碰过她们。女人不过是政治上的棋子,情爱与政治从来都是你死我活的对立面。他对这样的女人没有兴趣,不是低眉顺眼故作端庄,就是摇曳多姿企图争宠。这样的女人,他从小在宫中长大已经见识了太多。就连他的额娘,德妃,也毫不例外。
那些为了争宠可以算计人命的事他也见了太多。他对女人,已经失去了信心。那些所谓的情爱,不过是为了争得一时地位的巩固,从而继续打压其他人。他的额娘能够在危机重重的后宫独领风骚十几年,恐怕在背后使过的招数更是闻所未闻。
“江尚?这个名字为何这么熟悉?”胤禛突然停在书房门口问道。
“爷您忘记了?去年在江南,那苏帮的人在茶楼闹事,差点误伤了您。当时那头目便说,在江南还有谁敢不给江尚大哥一个面子。”苏培盛战战兢兢道,心想爷不会知道是他之后大发雷霆将那人拿下吧,如此一闹肯定会惊动朝堂,对爷不利啊。
胤禛眯起双眼,原来这就是那帮人口中的江大哥。江尚?总有一天我要让你沉在江下!
“苏培盛,你说有仇不报,是不是非君子?”胤禛缓缓道,在深夜里这语气让苏培盛不寒而栗。
“爷您想清楚了,这会可不能意气用事啊。”苏培盛随着胤禛这么多年,知道自家爷抱负不浅,正如其他诸位皇子一样。此时若是惹了事,教圣上知道,只会给人落下把柄。
胤禛冷眼看着苏培盛道:“你当我是三岁顽童?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咱等着瞧。”胤禛这时也不过十来岁的年纪,根本不着急将自己的野性子暴露出来。将来也许还有好多年的时间,可以慢慢地猫抓老鼠。
本是想知道岳茗与这人有何交集,如今知道此人与自己还有瓜葛,更让胤禛不快。盐帮,哼,没想到岳茗还能勾搭上盐帮的人。这个女人要是敢乱来,那只能,格杀勿论。
无论新欢旧爱,他都不允许岳茗有半点异心。但他现在还相信岳茗,是因为岳茗的身世他早已经摸过一遍,不要说与官场无关,就连与私家小贩都毫无任何关系。他挑中岳茗就是因为她身家清白,毫无牵连。如今看来,她勾三搭四的本事,也不是一天就练成的。
胤禛的手越攥越紧,直到骨头都咯咯作响。苏培盛在大冬天里冒了一身冷汗,看着自家爷眼神阴沉了下去。
“行了,都这个时辰了,该更衣上朝了。”胤禛沉吟一阵,便道。
在清朝,皇帝坐朝为五更,官员则三更就要去宫门外等着入宫朝圣。胤禛也不例外,身为皇子,初担政务,他不能随便就让人觉得他是自以为是的天之骄子。他每次都要先于大臣们等在宫门外,以示尊重。
苏培盛替胤禛更换朝服,然后陪着胤禛去府门口正候着的马车上。
“四哥今天可真早。”一辆马车经过他们身边停了下来,皇八子胤禩挑开车帘向胤禛打了个招呼。
“奴才给八爷请安。”苏培盛一个请安礼就下去了。
“嗯,早。今儿怎么从这条道走了?”胤禛客气道。这四爷府与八爷府仅一墙之隔,但府邸的正门开在不同的方向。平日里胤禩是从不会从这条道上走的。
“今天是特意来找四哥的,没想到真的遇上了,四哥上车我们里面谈。”胤禩说着便跳下车请胤禛先上去。
胤禛迟疑了一下,回头对苏培盛道:“你让马车跟在后头,回程的时候仍然等在原来的地方。”
苏培盛赶紧道:“全凭爷吩咐。爷好走。”
胤禛嗯了声,上了胤禩的马车。胤禩随后跃身上了车。
二人坐定后,胤禛道:“有什么事这么要紧,非要这个时候说?”
“四哥你知道今天谁会来?”胤禩神神秘秘道。
“谁?不就是江宁织造曹寅。”胤禛当然知道今天曹寅会来,但这和胤禩或者干脆与他自己都没有什么关系。
胤禛是在户部办差的,胤禩是在内务府办差的。与江南织造,那是八竿子打不着。何况曹寅常年在江宁,只有回京述职才会出现。
“四哥,你在户部你不知道?钱粮税银哪一样不与户部和江宁织造有关。”胤禩都佩服这时候胤禛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冷淡模样。
“胤禩你在内务府的消息比我还灵通。我不关心他们怎么搞事的,你只说为什么找我。”胤禛对官场上的歪门邪道兴趣不足,但是不代表他不懂。
“皇阿玛有心设立一个巡视盐漕监察御史,但是人选一直没有定下来。我与九弟都觉得曹寅是个好人选,如果四哥也能一力促成此事,就更加有望了。”此时的胤禩对胤禛并未有很大的戒心。胤禛平日里与众位兄弟都一向和睦,兄友弟恭,毫无芥蒂。加之胤禛做事沉稳,弟弟们对他都是仰望和钦佩。
“你与九弟的事,做的要再低调些才行。此时如果再去提名监察御史,实为不妥。而且太过招摇反而招人嫉恨。身为皇子应当处处小心,不要为皇父生出事端。你若诚心想要达成此时,还需按部就班。”胤禛果然想得比胤禩更通透。
胤禩与胤禟此时对于挣钱的事都十分上心,无论贩盐还是走私。如果盐漕监察御史能是自己人,当然对自己以后敛财的方式更是一种保障。
胤禛则对这些事不上心。他虽是明月楼背后的人,但这是他布下情报网的冰山一角。这个年代,达官贵人均爱附庸风雅逛逛八大胡同。还有什么比这里更容易获得情报的地方。
“四哥果然想得周到。我和九弟还是心急了些。本想借着今日的机会就推荐一把。如此说来,还要从长计议。四哥可有好的建议?”胤禩见胤禛愿意帮忙,立刻趁热打铁。
“今天曹寅述职,先看皇阿玛的态度再做打算。何况皇阿玛足智多谋,岂不是比你我兄弟更加精明。你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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