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听常九说道:
“墨非子老前辈已绝迹江湖甚久了,难道也到了京口?”
“不错……”陈抱山淡淡一笑,说:
“老道长已到京日两天了,现在住金山寺中,作寺中方丈闲云大师的贵宾,他们僧道虽不同流,但这两个方外人,倒是她成见,成为知已。
肖寒月听出一些头给了,那墨非子是个道士,但却是金寺言丈闲云大师的朋友,道士借住和尚庵倒真是万流同源,僧道一家了。
心中念转,口中说道;
“墨非子和肖寒月素不相识,遣陈兄来此,不知有何请教。”
陈抱山道:
“今夜虽非中秋,但正值十五月圆,和尚、道士设了一席素斋,泛舟江上,想请肖大侠同舟赏月,不知肯否赏光?”
肖寒月心中付道;泛舟江上,一旦遇变,我不谙水性,如何能够应付呢?
这数月来的经历变化,便得肖寒月心中也感觉到江湖上事物的复杂,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一时间沉吟难决?
陈抱山轻轻吁一口气,道:
“肖大侠是不是有什么疑难的地方?”
常九接道:
“闲云大师和天台散人墨非子,都是世外高人,肖公子一定会去……”
“那很好……”陈抱山微笑着说:
“肖大侠有什么不便之处,尽管明言,在下当转告他们,再作商量。”
“我在想……”肖寒月看了朱盈盈一眼,道:
“和两位世外高人会晤,不知道朱姑娘能否参与?”
陈抱山哈哈一笑,道:
“可以,可以,老和尚在寺中设宴,改作月夜泛舟,大概就是为了寺中有些禁忌,有所不便。”
肖寒月笑道:
“那就一言为定了。”
陈抱山道:
“天黑之前,在下再来迎接肖大侠。”
今夜月明如画,江面无波,泛舟江中,有一番难以言喻的幽美情趣。
肖寒月从未有过这等经验,朱盈盈也未经历过这等情事,心中愉快之极,但她出身尊贵,仍然保持了矜持的气度,唯一表现出高兴心情的,就是看着肖寒月笑。
这是一艘专供游江用的画舫,甲板宽大,设有木桌锦墩,为了能尽览夜中江上景色,桌椅都移放甲板之上。
肖寒月暗中打量,发觉操舟的竟然是两个中年和尚。
两个年轻的小沙弥,忙着添茶送水。
陈抱山带着肖寒月、朱盈盈、常九三人登舟之时,替闲云大、天台墨非子虽未闭上眼睛,但却低头沉思,似是正在想着一件很重大的心事。
肖寒月心中暗道:这一僧一道,把我约来泛舟赏月,看来只不过是个借口,不知道有什么重大事情要谈,但见闲云大师,宝相庄严,墨非子仙风道骨,都非阴险人物,心中虽觉奇怪,但并不忧乱。
常九久走江湖,对江湖中人知之甚详,那墨非子三十年已然名动江湖,闲云大师虽在江湖没有传闻但能与墨非子相交莫逆,想来也是空门奇侠。
船到江心,闲云大师突然睁开双目,笑道:
“肖施主,画舫四周百丈之内无人,咱们可以畅所欲言了。”
原来,竟是为了怕人窃听到谈话内容,竟然乘画舫行至江心,这谈话内容,定然十分重要了。
黑非子抬头望当皓月,轻轻叹息一声,道:
“人生几得月当头,岂可无酒。”
闲云大师道:
“六十年佛门清静生活,竟被你拖入红尘,还要老衲请你喝酒……”
墨非子接道:
“你特制那百花露,喝下去清心定神,有驻颜益寿之效,敢情舍不得拿来宴客?”
用云大师笑一笑,道:
“也罢,看在肖施主的份上,老衲就割爱一次!”
语声一顿,接道:
“摆上素斋。”
肖寒月心中暗笑道:喝酒亦在佛门戒之内,这老和尚静修了六十年,但却偷偷的酿酒自饮。
忖思之间,素斋已上,一个小沙弥由舱中抱出一坛佳酿,拍开泥封,立时有一股清香之气,扑入鼻中。
肖寒月心中虽然疑窦重重,但却忍着不问,暗道:好!你们不说,咱们喝酒吃菜吧?看看谁的忍耐工夫高明?
喝了一口百花露,才发觉酒味不浓,但却香甜沁心,乃生平之中从来喝过的上佳口味。
朱盈盈出身帝王之家,也没有喝过这种甜美佳酿。
素斋亦是精致可口,难得吃到。
墨非子不停地敬酒、吃菜,闲云大师却略略沾唇。
酒过三巡之后,墨非子才叹口气,道:
“肖施主,好耐性,就不问问贫道和老和尚,约请你来此的原因吗?”
肖寒月笑道:
“晚辈实不知从何问起?大师、道长有何指点,肖寒月洗耳恭听。”
墨非子道:
“肖施主艺出剑帝门下,定知今师现在隐居何处?”
肖寒月摇摇头,道;
“老人家仙踪难觅,来去无踪,肖寒月受教半载之后,就未再见过他了。”
墨非子呆了一呆,看了闲云大师一眼,道:
“这……就很麻烦了,找不到剑帝,恐怕……”
闲云大师接道:
“老衲说过,他游历人间,一切随兴所至,也许他正在西域游荡,也许在长白寻参,想找他谈何容易啊!”
墨非子道:
“至少,我们可以肯定他现在还活在世上。”
闲云大师道:
“他不肯现身,生亦茫茫……”
肖寒月再也忍不住了,道:
“大师、道长,找家师有什么重要大事?”
墨非子苦笑一下,道:
“令师如若不现侠踪,江湖这一场大劫,只怕是很难有人能挽回了。”
常九突然接道:
“道长三十年来依然名动江湖,以你的声望,武功,难道就不能挽救这一场江湖劫难吗?”
墨非子看看常九,道;
“不但贫道无能,就算闲云答允出山,只怕也力难从心……”
肖寒月接道:
“道长请明详情,晚辈如能效力,愿代家师一尽心意。”
闲云大师道:
“肖施主说的对,你就把所知内情,告诉他吧!”
墨非子目注肖寒月,缓缓说道:
“肖施主出现金陵,以七煞剑招拒敌,想秘已尽得剑帝的真传了?”
肖寒月暗中一声惭愧,忖道:他只传了我半年武功,得了他多少绝学,我自己也弄不清楚,听说,一个人练习武功,也和读书一般,需要十年光阴,才能登堂入室,我这半年所得,自然是有限得很!
但他心中明白,绝不能据实说出,那会使墨非子大失所望,但又不便说谎,只好含糊地说道:
“家师武功,浩瀚如海,晚进学到了他老人家多少武功,自己也不太清楚!”
闲云大师点点头,道:
“道兄,这件事……”
突然住口不言,流目四顾。
画舫上的人,个个都有一身武功,亦自早有警觉,听得快舟破水的声音,只是未想到来人的身份罢了。
肖寒月转眼望去,只见四艘快舟,已然分由四周,团团把画舫围住。
每艘快舟上,有两个黑衣大汉操舟,船头上站着一人,正东方位上,站的一个玄文衣少女,正是白玉仙。
操舟的大汉,都是第一流的驰舟能手。四艘快舟,停在画舫四面,保持一丈左右的距离,随江流,画舫移动,但距离一直不变。
白玉仙微微一笑,道:
“肖公子,金陵一别,想不到这么快这里又见面了,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啊!”
肖寒月心中暗暗叫苦,忖道:如在船上动手,必然船翻落水,那就只有与波臣为伍了。
“原来是白姑娘……”肖寒月暗提真气,准备应变。
朱盈盈低声道:
“肖大哥,这个女人认识你?”
那夜,她被谭三姑点了穴道,一夜睡到天亮,不知道赵府中发生的事,也未见过白玉仙。
白玉仙冷笑一声,道:
“放着金技玉叶的郡主不干,混入江湖,当心玩完了一条命……”
朱盈盈一怔,道:
“你认识我也不要紧,我早已不是舒适郡主了,我跟着肖大哥闯荡江湖,已经是江湖中人了。”
白玉仙道:
“那很好,杀了你,就不算杀官造反了?”
肖寒月低声说道:
“盈盈,你别理她,由我来应付!”
朱盈盈一片天真,不知身处险境,点头一笑,不再说话。
白玉仙嫣然一笑,道:
“肖兄的魔力不少,竟然使一个刁蛮的郡主,变得像一只柔顺的羔羊。”
肖寒月吁一口气,道:
“白姑娘是为追在下而来,和两位方外高人、朱姑娘都不相关连,请姑娘划下道来,肖某一定奉陪。”
白玉仙淡淡一笑,道:
“肖兄错了,今夜之会,肖兄不是正主……”
肖寒月呆了一呆,道:
“你们是……”
白玉仙接道:
“是为两位世外高人而来。”
肖寒月望了闲云大师、墨非子一眼,满脸困惑之色。
闲云大师合掌当胸,低喧一声,道:
“除了白姑娘之外,其余三位,两位是老衲昔年老友,北面一位,老衲虽未见过,但老衲如未看错,他应该是白羽令门中人了?”
正北方位上,一个三十五六的中年文士,冷冷接道:
“大师好眼力,区区古上月,正是白羽令门中人。”
正南方位上一个银髯飘飘的高大老者,接道:
“你这个老和尚,六十年未入尘俗,不管江湖中事,想不到晚节不保,八十多岁了,却卷入江湖是非之中,你叫我这个故旧老友,如何交代?”
正西方位上,一个枯瘦的老人,叹口气,道:
“向兄,老和尚是被人拖下水的,罪魁祸首,一定是牛鼻子老道?”
闲云大师道:
“阿弥陀佛,老衲八十多岁了,还会没有主见,故友好意,老衲心领,不用为老衲开脱。”
白髯高大的老者摇摇头,道:
“老和尚,闻老弟已经给你台阶,借机会下去吧!难道,咱们五六十年的交情,真的要闹得翻目为仇不成?”
闲云大师道:
“兰因絮果,唯人自找,两位故友的月色追踪,究竟是为了什么?”
枯瘦老者怒道:
“老和尚,你这不是明知故问吗?我和向兄,花了无数口舌,才把你养身修命的京口,划作禁区,不准人打扰,你尽可以守着金山寺,作你的方丈,只要你不沾江湖是非,保证你金山寺是一片净土,这份交情,何等深厚,你真的是一点都不领情吗?”
白玉仙目光转动,看了那白髯老人和枯瘦老者一眼,道:
“向老,同老,不用心急,闲云老方丈,从未插手江湖中事,想来也不会在老迈之年,按不住心猿意马,但他既然是墨非子多年老友,泛舟夜饮,不过是稍尽地主之谊,但望大师一番解说,今夜之事,自会烟消云散。”。
一直未讲话的墨非子,突然开口,说道:
“不错,闲云大师是高僧,也是贫道多年知交,诸位有什么事,尽管冲着贫道来,和闲云大师无关。”
闲云大师笑一笑,道:
“他们既然找上来,只怕今日之局,很难善了……”
白玉仙淡淡一笑,道:
“大师是一代高僧,咱们无意为难,只要大师给我们一个交代,此事就和大师无关了。”
肖寒月冷笑一声,道:
“白玉仙,你们找的是我肖寒月,肖某跟你们走,不许招惹大师、道长……”
来人中,以白玉仙的年轻最轻,但看上去,她去似是这群人中的头头。
只见她举手理一下被江风吹乱的鬓边秀发,微微一笑,道:
“肖公子,小妹心中有一件疑惑,不知肖兄肯定赐教?”
肖寒月道;
“说!”
白玉仙道:
“在金陵赵府,小妹记得伤了你,你怎的还能活下来?”
肖寒月道:
“也许,你的暗器不够歹毒,或是功力不够深厚……”
“不是!没有人能逃过冰魄寒珠的寒毒……”白玉仙说:
“但肖公子中了寒毒,却能安然无恙,个中之秘,肖兄肯否指点小妹一二?”
肖寒月心中忖道:赵姑娘医道通神,解去冰魄寒毒。但兵不厌诈,彼此既是敌对相处,自不能实话实说,当下冷笑一声,说道;
“姑娘伤了肖某,料定肖某必死无疑,但很不幸,肖某还活着,这说明了我能对付你的冰魄寒珠,至于肖某用什么方法对付它,似乎是用不着详细地告诉你白姑娘了!”
“说的有理……”白玉仙古井不波地说:
“肖公子,冰魄寒珠的事不再提它,至于今夜之事,我希望你不要多管,向中天、关百奇都是闲云大师的多年老友,他们交往的时间,比你我加起来的年龄都多,他们的事,用不着咱们晚一辈的人管,肖兄以为然否?”
“不然……”肖寒月冷冷地说道:
“闲云大师为了请我肖某江中赏月,吃顿素带,才引起了诸位的误会,这件事,在下岂能不管?”
这时,古上月突然开口道:
“白姑娘,这位不知天高地厚的年轻人,可就是肖寒月?”
肖寒月转头看去,只见他腰中微微隆起一圈,分明是藏了很多的暗器,无怪闲云大师一眼就瞧出了他的身份,观察的入微,判断的正确,当真是老谋深算,常人难及。
只听白玉仙冷冷说道:
“肖公子的事,不用古兄多言,王仙自有处置。”
古上月应了一声,不再多言。
江湖上盛传白羽令门中人,是如何的霸道、难缠,招惹上他们,就如怨魂,不死不休,但竟对白玉仙唯命是从,这个女人,不知是何等身份,竟是如此的权势!”
但闻白玉仙高声说道:
“向老、闻老,两位既是闲云大师的多年好友,最好能动之以情,动得大师跳出是非外,也免得伤了你们数十年老朋友的和气。”
向中天、闻百奇都是古稀之年了,但对白玉仙竟然也十分敬重,躬身应是,一派拘谨小心的神情。
肖寒月回顾了常九一眼,低声道。
“想法子把画舫靠岸。”
常九微微颔首,站着未动。
他心中明白,必须在暗中行动,但以白玉仙警觉之高,和对方布下的阵势,想把船靠近岸上,绝非易事。
常九会水,但却不精,如想在大江河上有所行动,自知没有这份能耐。
这件事只有把希望寄托在墨非子和闲云大师身上,心中念转,人却悄然移动到陈抱山的身侧,低声道:
“陈兄,水中的功夫如何?”
陈抱山苦笑一下,道:
“似今夜情形,风平浪静,我大概自保不会淹死,和人在水中动手,就没有这个能耐了。”
常九道:
“墨非子和闲云大师呢?”
陈抱山道:
“这就不清楚了,不过,我知道金山寺和尚,有很多水里高僧。”
“我相信肖公子的剑术,足可克敌制胜,只要咱们能把画舫靠上岸,就不用担心了。”
但听闻百奇的声音,传了过来,道:
闲云大师“大和尚,听到白姑娘的话了吗?”
闲云大师笑道:
“听是听到了,不过,我不懂白姑娘话中的含意。”
向中天道:
“大和尚,我和闻老儿,实在不愿和你翻脸,但你也该给我们老哥儿俩留步余地……”
闲云大师突然一整脸色,冷冷说道:
“向中天,老衲今夜宴客江上,被你们围住不放,要老衲给你们留一步余地,但你可曾给老衲留一点情面吗?”
闻百奇吁一口气,道:
白姑娘,我们已经尽了心意,大和尚执迷不悟,公事公办,白姑娘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