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百年叹息一声,道:
“不错,你和武凤都是人间殊色,只可惜我不是贪恋美色的人。”
文雀双目中忽现泪光,低声说道:
“赵先生真是正人君子,妾和武凤,短裙薄衫,周旋身侧,百日相处,耳鬓厮磨,先生能不及于乱。妾身内心之中,对先生敬重得很。”
“噢……”
赵百年脸上泛现一抹笑容,道:
“文雀,我知道,你是上有所命,身不由己,贵主人把我囚石禁于此,供应美食、佳酿,又选了你们这种绝世容色,腹有才华的美女陪我,显然是没有加害之意了。”
文雀沉吟了一阵,道;
“是!大夫是我们主人的贵宾。”
赵百年道:
“我想见见主人,和他当面谈谈,总可以吧?”
文雀道:
“赵先生,你已经等了百日之久,何必急在一时,请再稍候几日,主人已有示谕传下,他近来事务繁忙一些,一有空暇,应会来见先生。”
“还要等多久时间?”
“这个,妾身无法回答,我想应该不会太久了?”
赵百年沉吟不语。
文雀轻轻叹息一声,道:
“大夫,妾身有几句不知轻重的话,说出来,希望先生不要见怪?”
赵百年望着文雀,心中忖思:这丫头年纪水大,但对事务的了解,却是大大的超过了她的年龄,共聪明才智,似不在爱女幽兰之下,天赋固佳,但后天的培养,亦是大为重要,没有十年八年的时间,也无法培养出她这种博学多才、能歌善舞的本领,智以学识为本,慧以天赋作基,文雀智慧双全,岂可轻视。
心中念转,微笑颔首,道:
“文雀姑娘,尽管请说,百年洗耳恭听。”
“大夫言重了,妾身想请教先生的是,以你绝世医学,是不是真能使一个人长生不死?”
问话虽然在意料之中,一旦证实,赵百年仍不禁为之一呆,道:
“什么人想长生不老?”
“大夫胸藏锦绣,难道还要贱妾直言么?”
赵百年叹息一声,道:
“文雀姑娘,仙道学说,虽见典籍,但举证空泛,难予采信。”
“大夫,请就医学上探求结论?”
赵百年道:
“良药可医病,或可续命数载,如于求长生不死,纵然是华他重生,扁鹊还魂,也无法配制成这种药物。”
文雀呆了一呆,垂首不语。
赵百年久不闻回答之声,忍不住转头看去,只见文雀垂螓首,双眉深锁,似是正在思索一件大事,心中甚感奇怪,低声道:
“文雀姑娘,百年说的句句地真实之言。”
文雀轻轻吁一口气,缓缓抬头,道:
“大夫。千古艰难是何事?”
赵百年呆了一呆,道:
“唯一死……”
文雀低声接道:
“读万卷书,济世之用,且莫为书所愚。”
这几句话含糊笼统,但却是似有所指,赵百年竟有些不明所以,呆了一呆,道:
“姑娘,恕百年……”
文雀低声接道:
“大夫,图穷匕现,事急从权,贱妾言尽于此,请先生三思。”
这就点铁成金,意在言中了,赵百年把前后的意思一连贯,立刻明白,是要他从权自保。据实而言,就会丢掉性命,顿时惊出了一身冷汗,起身一揖;道;“多谢指教!”
文雀嫣然一笑,道:
“大夫品可敬,贱妾稍尽棉力,但应对之处,还要大夫深思熟虑。”
“是是是,百年自会小心应付。”
文雀道:
“大夫请坐,一切如昔,冷傲自负,反使人莫测高深。”
“又得明教,感激不尽……”
赵百年感慨万端地说道:
“百年如能保一命,都是姑娘指点。”
但听一阵步履声响,武凤忽然急奔而入,急声叫道:
“文雀,文雀……”
赵百年正襟危坐,文雀却迎了上去,道:
“什么事,这么大呼小叫,不怕吵了先生?”
武凤点头一笑,回顾了赵百年一眼,道:
“大夫,对不住啦!我有重要的事,要和文雀姊姊商量……”
赵百年点点头,道;
“两位姑娘请便!”
武凤和文雀相对低语一阵。赵百年闭上双目,心中思想着文雀之言。要用一种什么样的兑法,才能保住性命,而又不能不失去自己的尊严……
苟全性命于威迫之下,说不得实,只有从权用术,欺之以方了。
但听文雀娇甜的声音说道:
“大夫,贱妾要告别了。”
“什么?”
赵百年霍然睁开了眼睛,道:
“你要告别了?”
经过了一番深切的交谈,文雀在赵百年的心目中,已有了一种视为依托的感觉,骤然间听到了文雀要吉别而去,内心中大为惊震。
文雀笑一笑,道:
“大夫,贱妾奉侍先生,已过百日,今日奉命离去,此后是否还有机缘,侍候先生身侧很难预料……”
“文雀姑娘,你要到哪里去?”
“这个……”
文雀颦起了柳眉儿,道:
“很难说了,大夫应该明白,我只是一个女婢,没有自主的能力,也帮不上赵大夫的忙?”
她意在言外,指点赵百年,除了自救之外,别人无法相助。
赵百年点点头,笑道:
“话虽如此,但两位在这一段相处时日之中,对我照顾甚多,一旦离别,总有依依之感了。”
知道赵百年已完全领悟了自己的话中含意,文雀大大地吁一口气,放下心中的石头。
武凤倒是有些不忍,低声说道:
“大夫是谦谦君子,我和文雀都很敬重大夫为人,但愿今日分手,只是小别,来日还有奉侍大夫的机会。”
“但愿如此,但愿如此……”
赵百年心中郁闷尽除,大笑接道:
“两位姑娘色艺双绝,老夫也希望再有相见之日,祝两位一帆风顺,万事如意。”
言罢,闭上双目,不再望二女一眼。
文雀轻轻一拉武凤,低声道:
“我们走吧!不要惊忧了大夫的静思。”
肖寒月踏上杨柳舫时,正是花灯初上的时刻,花枝招展的舫姬,正盛装准备迎客。
一身光鲜的衣着,使肖寒月完全改变了样子,修长身材,英挺形貌,恍惚如玉树临风,衬托他一身不凡的华贵气度,再加上一个劲装随护的大汉,完全是一付贵介公子的派头。
有道是:老鸨受钱,姐儿爱郎,打从肖寒月踏上了杨柳舫,就吸引了不少姑娘的眼光,也引得一个接待客人的大茶壶,哈着腰迎了上来,因为,肖寒月看上去是那种两们都有的豪客,既有钱,又有人。
“公子贵姓?”
“我姓肖……”
“肖公子,里面请。”
肖寒月被让入一间布置豪华,又雅致的舱房。肃客的大茶壶陪笑说道:
“小的孙七,大爷们都叫我小七子,肖公子是一个人,还是约了朋友?”
“我一个人……”
小七子一怔,忖道:“给了他这么大一个房间,只是他一个客人,这一次可是看走眼,亏了本。
肖寒月瞧不出小七子的失望神色,但化装成长随的罗镳看得出来,双目一瞪,冷冷说道;
“不开眼的小杂碎,咱们公子登上你这杨柳肪,是你小子的造化,小心地侍候着,少不了你的钱。”
这一下,肖寒月明白了,笑一笑道:
“赏他十两银子的茶钱。”
罗镖掏出十两银子送了过去,小七子接过赏钱,立刻矮了半截,屈下了一膝,道:
“谢谢肖爷的重赏。”
看到了这么一副变化多端的嘴脸,肖寒月淡然一笑,道:
“不用多礼,起来!”
“是!肖爷要吃点什么酒菜,我立刻交代厨下准备。”
肖寒月道:
“杨柳舫除了酒菜之外,还有什么?”
“美女,肖爷,今天才到的,两上天仙化人似的小姑娘,要不要叫来给你见识见识?”
肖寒月心中一动,道:
“今天才到的?”
“是啊!肖爷,你可真会拣日子啊!来的早不如来的巧啊!我去叫她们来,你见识见识,我小七子给你保证,两个姑娘家,还都是黄花大闺女。”
小七子口沫横飞地说。
肖寒月点点头,道:
“她们叫什么名字?”
“一个叫文雀,一个叫武凤,模样好,人又灵巧,肖公子我小七子在秦准画舫上,混了十年,由打杂的小伙计,干到领班的班头,见过不少姑娘,但就没有见过哪一个能比得过这两个丫头,我年年不出半年的时光。她们都将成秦准画舫中顶尖的红人,肖公子,你是挑花照命,是她们第一个陪侍的客人。”
肖寒月暗暗叹息一声,忖道:“勿怪秦准风月,能享誉一时,单是这大茶壶的一张嘴,就能说得你心甘情愿,掏出白花花的银子。
肖寒月点点头,回顾罗镖一眼,道:“再赏他十两银子。”
罗镖应声又取出一锭银子,心中却暗暗偷笑道:
“听说这肖公子出身寒微,但一旦有银了给他,可还是真会花啊!”
小七子又谢了一声,神态间又多了几分恭敬,低声道:
“肖爷,我去叫厨下配四个精致的好菜,来一壶上好的女儿红,叫文雀、武风两姐妹一齐过来,你一面喝,一面看,包管你喝得顺气,看得满意。”
肖寒月道:
“好!听你如此说,倒要见识一下,不过,小七子,听说这杨柳舫上,有一位荷花姑娘,如果她有空,也请她过来坐坐。”
小七子怔一怔,笑道:
“肖爷、小七子给你推荐的文雀、武凤,如此席上的佳珍、鱼翅、燕窝。荷花只能算衬底的青菜、萝卜,不过,公子爷既然点了她,算是她的造化,你稍坐片刻,我这就叫他们上菜,备酒。”
说着话,哈着腰出雅室。
也许是二十两银子的手笔够大,只不过片刻间,酒菜齐上。
肖寒月回顾罗镳,脸上带有几分歉意罗镳却微微一笑,躬身说道:
“公子用酒,我在门外侍候。”
肖寒月心中很不安,论身份罗镳是应天认的副捕头,有了品级的官儿,易容改装,扮演长随,竟然能如此拘谨守分……
忖思之间,忽觉着眼前一亮,一又丽人,踏着莲花步行了进来。
前一个一身鹅黄衫裙,淡扫蛾眉,薄施脂粉,樱唇微翘,带着三分傲人的笑意,气质高雅,不带一点风尘气。
后一个一身翠绿,绿得人一身春意,只是神情间,带着淡淡的冷漠,使人不敢轻涉遐想。
果是天姿国色的佳人,风尘中有此等人物,确实大出了肖寒月的意料之外,一时间,竟忘记出言招呼。
倒是两位姑娘先开口,道:
“文雀、武凤对望一眼,嫣然一笑,款移莲步,一左一右,在肖寒月两边坐下。
肖寒月惊然一惊,心中暗道:“二女初入风尘,意毫无娇羞之态,大方坦然,有如风月扬中老人,立刻提高了几分警觉。笑一笑道;“两位姑娘今日是初次下海……”
武凤笑一笑,接道:
“也是初次陪客,有什么不周全的地方,还望肖爷指点?”
肖寒月道:
“不敢当,在下也非风月中的常客……”
武凤瞪大眼睛,道:
“怎么?肖爷不住在金陵城中?”
“不是!在一游学到此,久闻秦准河边风月的盛名……”
肖寒月说:
“特地来此一游,开开眼界,想不到竟遇到了二位姑娘这等美艳人物,秦准风月,真是盛名不虚。”
武凤笑一笑,道:
“肖爷英俊调傥,也是少见的风流人物。”
她脸上的冷漠神色渐渐消退,大大的眼睛中,泛起了明亮的光彩,显然,她对肖寒月的印象很好,正在脱下冷漠,防护的外衣。
“武凤姑娘夸奖了,在下……”
进门来只说过一句话的文雀,突然开口,接道:
“肖爷,是不是觉得我们有些放荡,初度见客,却少了那一份少女的矜持、娇羞。”
这番话弦外有音,用意在提醒武风不可动情,同时也说出肖寒月心中的疑问。
肖寒月心中暗道:“文雀这丫头冷静、深沉、倒是不可大意,当下笑一笑,道:
“听小七子说,两位姑娘都是今日上船,在下却未想到两位姑娘竟然坦然处之。”
文雀道:
“我们自愿进入杨柳舫,作为歌妓,自然不会有那份被人逼迫的痛苦,目睹花灯耀目,管弦不绝,倒也是另一种生活,心中充满着好奇之感。”
这是自甘下贱的想法,但肖寒月却没有说出来,淡淡一笑,道:
“是姑娘智慧绝人,自有与众不同的想法!”
文雀叹息一声,道:
“我们姊妹,虽然生性批达,不在乎世俗的看法,但走上歌妓这条道路,也需要很大的勇气,为此犹豫在三,最终还是选择了这条道路,个中的利害,早就想清楚了。”
“噢!原来如此……”
肖寒月恍然大悟地道:
“世道崎岖,我想贵姊妹必有不得已的苦衷……”
这时,垂帘启动,小七子先探头进来,瞧了一眼,行了进来,道:
“肖爷,荷花姑娘来了。”
转头看去,只见一个身着白绸金绣锣衫,腰系八宝长裙的姑娘,迈着春风俏步行了过来。
果然是荷花,但荷花,却已不认识这衣着光鲜的肖寒月了。
荷花突然停下脚步,看看文雀、武凤,有些自惭形秽地低下了头,缓步在一张木椅上坐下。
肖寒月笑一笑,道:
“荷花姑娘。”
“是!妾身荷花。”
她一直低着头,不敢抬起,绣衣锦裙,究竟是无法抗拒文雀、武凤的天香国色。
文雀笑一笑,道:
“荷花姊姊,我们是今天初到,不懂规矩,以后,还姊姊指点。
稍解窘态,荷花抬起眼看了文雀、武凤一眼,道:
“听小七子说,画舫上来了两位妹妹,想不到竟是如此的艳色动人,我想不出十天半月的工夫,两位都将成为秦准河上的花后、公主,届时,还要两位照顾一下我这先入花行的的姊姊了。”
肖寒月暗道:荷花口齿伶俐,也不是个简单人物,但不知文雀、武凤和这文雀之间,是否有所关连?
只听武凤娇声笑道:
“咱们只顾客气,冷落了肖爷,来,肖爷,我敬你一杯。”
肖寒月举杯相对,道:
“在下敬三位姑娘。”
四个人刚干了一杯酒,小七子又鬼头鬼脑的行了进来,站在肖寒月的身侧,一副欲言又止的神态。
肖寒月回顾了小七子一眼,笑道:
“有事吗?”
“是啊!肖爷,能不能让文雀、武风去应酬一下黄公子?”
“黄公子是……”
“肖爷……”
小七子放低了声音,接道:
“黄公子就是应天府王堂的少爷,指名要文雀、武凤过去陪酒,这两个丫头不过是今天才上画舫,这风声就传了出去,可是纸包不住火啊!我已经被他骂了两次,踢了一脚。”
“那真是难为你了……”
肖寒月微笑道:
“其实,你用不着找骂挨打的,过来说一声,把两位姑娘请过去就是了。”
小七子道:
“谢谢肖爷,谢谢肖爷,你可真是大人大量,应酬一会,我就把她们叫回来还给肖爷。”
肖寒月淡淡一笑。道:
“不用急,要她们多认识一些贵胄豪客。”
小七子听的楞住了,打量着肖寒月,道:
“肖爷,我小七子在画舫上干了这么多年,可从来没见过你这种有种风度的豪客……”
肖寒月挥挥手,笑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