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着墨允讲着不知是他自己杜撰的,还是从书上看来的故事,吃着两个人给她剥的花生。和当年的情形何其相似,只是师父换成了皇帝。
墨允从没有什么时候像现在这样庆幸,自己在家门为遭巨变时,看了很多当时被称之为无用书的野史杂记。虽不如师父讲起故事来那般生动,却也别有一番味道。
荣德作为一个对他们三人了解最多的局外人,看着现在的情景,都要感动想哭,他从来没想过,他们可以像今天这样融洽的坐在这里,没有争执,没有嫌隙的一起吃着瓜果花生,喝着温热的果酒,讲个一个个小故事。
春晓一直微微的笑着,仿佛已经沉浸在故事中,忘记了师父已经不在,忘记了现已不同当年。
墨允几乎要把肚子里的故事讲完时,午膳的时间也到了。皇帝自然而然的留下来吃饭,难得见皇帝这么悠闲的天,春晓看了看他,见他眼巴巴望着摆满饭菜的桌子,就好像她经常虐待这位皇帝一样。春晓哭笑不得的,只要让他留下了。
离开三人围坐的炭火时,春晓有些不舍,可又不能饿着肚子不吃饭吧。于是吃饭的时候,她显得有些闷闷不乐。
墨允看了她一眼,便猜到了她的心思,不顾皇帝在场的拍了拍她的头,道:“别板着脸了,不就是舍不得离开那小火炉么?你乖乖吃饭,晚上就有惊喜。”
春晓看着师兄,眼睛一亮,在师兄的鼓励下,又多吃了两口饭。
不知是皇帝今天真的很闲,还是他对墨允那个“晚上的惊喜”念念不忘不能释怀,用了午膳,竟没有一点要走的意思。反倒第一个回到三人围坐的炉火边,招呼两人也过去坐。
一边给春晓剥着瓜果皮,一边看着墨允。
墨允耸耸肩,“我的故事讲完了,而且我一会儿就要去准备惊喜了。”
皇帝又把视线移向了荣德和他身后的公公。
两位公公你看我,我看你,都不敢先说话。
墨允走了之后,皇帝下旨,两位公公谁讲故事,谁就可以坐下来吃花生,喝点小酒。虽然花生和小酒不是两人的期待,但是能哄春晓开心事荣德所乐见的,能看到皇帝露出这么多笑颜,也是皇帝身后公公渴盼的。于是两人卯足了劲儿的开始抢着讲故事。
两个人都是十来岁被送进宫来的,以前在家乡的时候,也没少听民间那鬼鬼怪怪的专门吓小孩儿的故事,在经过岁月的磨练,两人的夸张,讲起来,倒是分外的吸引人。
春晓听着故事,看着坐在一边的皇帝,两个挣着坐椅子讲故事的公公,暖暖的炭火炉,精美可口的瓜果,外面忙碌的师兄,浅饮了一口甜中带着酸涩的果酒,仿佛一口,就足以让她沉醉。
可这样的美好,能持续多久?
她不敢深想,亦不愿多想,她是贪心的,就让她再贪恋几天吧。
第五十二章
墨允的惊喜终于在晚膳时出现了,因为晚膳就是惊喜本身。
他知道春晓喜欢众人围坐在一起的感觉,不喜欢很正式的坐在饭桌上。于是他便把锅子从书房挪到了寝殿,三人围坐着有明火的炉子,炉子上架着已经炖好的鹿肉汤,旁边一群宫女端着托盘,托盘里放着各种未烹饪的菜肴。
这在天朝还是种新鲜的吃法,起码在处在偏北方的皇城,还没有人这么吃过。
春晓兴奋的看着锅里咕嘟嘟的冒着泡,好奇的看着墨允,不知道该如何下口。
皇帝更不曾见人这么吃过,但更不好意思问,看春晓那么高兴,他便也跟着乐。只是他实在不知该如何下口,只好皱着眉看着墨允。
“季护卫,这可……怎么吃啊?”荣德看出主子的意思,赶紧开口问道。
“汤已经热了,下点比较容易煮熟的菜,边煮边吃。”墨允说着端过一位宫女奉着的削的很薄的土豆片放进锅里,又放了些冬菇,木耳,荣德接过筷子想去捞时,墨允却盖上了锅盖,“公公莫急,还不熟呢!”
荣德讪讪的收回手,闻着锅里飘出的阵阵香味,真是让人垂涎!
终于等到了墨允开锅,说熟了,荣德和皇帝身边的公公都是迫不及待的抢着下筷子,什么时候让他们试菜,也没见着他们这么急切过。
荣德尝了口冬菇,那位公公吃了片土豆,皆是连连点头。
皇帝见春晓看着墨允的眼神中都溢出些崇拜来,颇是不服气的冷哼道:“不同的菜肴当有不同的味道,应该采用各异的烹饪方法方能展现出各自的特点,你这都在一个锅里乱炖,那不是把不同的菜肴都做成一个味儿了么?”
春晓看了眼皇帝,忽然绽开一个温婉的笑容,仿佛在看着一个闹别扭的小孩儿,皇帝顿觉面红耳赤,却又被她这个笑容迷惑的移不开视线,她对他笑了,笑的这么好看!
春晓不再理会他,指着冬菇让荣德给她捞,荣德动作灵活,别看吃饭和武功像是扯不上什么关系,可是如果吃的是火锅的话,那就大不相同了,若让一个武林高手来夹滑溜溜的宽粉,那一定是小菜一碟。春晓就充分认识到了荣德武功在吃饭上的重要性,在墨允强调了三遍,要自己夹菜,才能体现出这种吃法的乐趣后,她依然不为所动的,要什么就让荣德给她夹什么。
皇帝话说的不客气,吃起来更不客气,刚尝了尝味道却是不错后,也摒去伺候之人,开始亲自动手。他和墨允的筷子开始在锅里,杠了起来。你吃土豆片,我也吃土豆片,你吃鱼翅,我也吃鱼翅……并乐此不疲。
乐此不疲的原因是,他们谁抢到了春晓爱吃的菜,春晓就把盘子一伸,全数纳入自己盘中。
皇帝从凤栖宫离开的时候,天早已黑透,大雪飘了一天,此时还没有停的意思。他本不想走,想要像晌午一样赖在这里,可是春晓就那么静静的坐着,两只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他,只有打哈欠的时候,才不看他。
当她打到第三个哈欠,他终于坐不住了,起身离开。
雪已经没过了小腿肚,踩在雪里是深一脚浅一脚的。公公想要去给皇帝叫步撵,却被皇帝阻止。
皇帝亦不用轻功,就这么实打实的踩在雪上,一步一步的往回走。已经走出凤栖宫好一段距离了,他仍旧不时的回头望。凤栖宫依旧灯火通明,以前只要那灯火亮着,他便觉得那里面是一份守候,像一个真正的家,他可以在累的时候,彷徨的时候,疲惫的时候回去,那里有一个人,会给他爱,给他快乐。
现在那里仍然亮着灯,他却不得不在夜里从那里离开,回到只有他一个人的寝宫,没有欢声没有笑语,有的只是无尽的静默,无尽的孤独。
回头望望,就好像可以再离她近一点,回头望望,就好像已经把她放心心里带回了寝宫,这样就算只有他一个,也不用怕长夜漫漫,孤枕难眠了。
只是不知道这样的她,是否觉得幸福?她今天对他笑了,笑了好多次,如果现在这样可以让她觉得快乐,那他愿意就这样一直维持下去。可是……怎么可能呢……她一定是想出宫的,因为他给她带来的伤害,她一定不想再在皇宫里待下去了……
“明远。”皇帝唤了一声,突然一个黑影一闪,明远不知从何处出现在皇帝面前。他明明是单膝跪着行礼,可他身下的雪像是能托起他的重量,他竟丝毫未陷进雪中。
“你守在凤栖宫吧,想起夏天那件事,朕就心有余悸,现在难得她又恢复了笑容,而且朕又在这儿呆了一整天……难免有些大胆之人试图妄为,墨允和荣德总有照顾不到的时候,有明青在朕身边就行了,这里你守着,发生什么事,立即向朕禀报。”皇帝最后回头看了一眼凤栖宫,背着的双手在身后攥紧。他,决不能再让她受一点伤害了。
“是——”
“去吧。”
黑影又是一闪,明远消失不见。他呆过的那片雪地,被风吹起了几片雪花,没有留下一点痕迹。
皇上和公公也缓缓离开了这里。
皇上的担忧绝对是有道理的,虽有惠妃已经住进冷宫,惠妃的爹北疆马将军也被调了职,但是皇宫里这些寂寞的女人最不缺的就是胆子,最缺少的就是记性。
这才刚过去了不到半年时间,就有人已经将惠妃的教训抛之脑后了。
莽撞而又善妒,且自视不凡的珍妃,就是后宫女人中不缺胆子缺记性的典型人物。
皇帝在凤栖宫,一呆一天的事算不得秘密,且那天上午凤栖宫里传出皇帝朗朗的笑声,多少路过的宫人都听到了。这事儿,是瞒不住的。
从春晓进宫就开始被彻底冷落的珍妃以为,惠妃进了冷宫,皇后又生了一场大病,自己翻身的日子总算是到了,却不想,大病未愈的皇后仍有此魅力,于是她,坐不住了。
“去把胡太医叫来,就说本宫病了。”珍妃对身边的宫女吩咐。
身边的宫女叫巧儿,是她从娘家带进宫里来的,自然就更为贴心,也比旁的人少一些忌讳,听闻此言,以示提醒的问了句:“娘娘的太医不是王太医么,这么贸然的去请胡太医,不太好吧?”
“哪里不好?我想让哪个太医看,哪个太医就得来,他还敢不来不成?”珍妃斜眼看了巧儿一眼,“你是怎么回事,让你去你就去,哪儿来这么多废话?”
“娘娘,胡太医是皇上钦定的,专门给皇后娘娘诊病的,除特殊情况,其他妃嫔不得传召,如果这件事被皇上知道了……娘娘若是有什么事,不如我去吧容妃娘娘请来,和娘娘一起商量商量吧?”巧儿见她又开始冲动,便赶紧劝道。
珍妃冷冷的看着她,缓缓起身,绕着她走了一圈儿,冷笑说:“真不明白当初我娘为什么让你跟着我进宫,我看你不像是本宫身边的人,倒像是容妃身边的人吧?”
“娘娘……娘娘,女婢对您忠心耿耿,只是怕娘娘孤身犯险,不如多找位娘娘一起,法不责众,到时候即便皇上真的责怪下来,也不用娘娘独自承担。女婢真的没有别的意思啊,娘娘!”巧儿赶紧跪下来,一边磕头,一边继续劝说。
珍妃闻言犹豫了一会儿,左右想了想,她说的也有一些道理,叹了口气,语气缓和很多:“起来吧巧儿,我也没有怪你的意思,可是如果容妃她不答应怎么办?那不但帮不到本宫,还会多一个人知道……后患无穷啊!”
巧儿低头一想,她请胡太医莫非是想通过胡太医加害皇后?这么一琢磨,不禁出了一层的冷汗,她家主子的胆子还真大,“娘娘,容妃一向和娘娘亲厚,她肯定不会看着娘娘只身犯险不管不顾的。娘娘只管拖上她……”
“不错,只管拖上!”珍妃听到这个词,总算露出了满意的笑容,“说也奇怪,她为什么好像总是对我格外照顾呢?难道是因为我爷爷是右相,她想巴结我?好了好了,你还愣着干什么,去请容妃!”
巧儿偷偷的擦了擦汗,领命而去,心中只但愿容妃能劝得住自家主子,就算劝不住,也定能想出比她家主子靠谱的办法!
心下这么想着,她的脚步就越发的快,急匆匆的奔去容月殿。
容妃来的时候,珍妃已经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在屋子里一圈一圈的转着,时不时的站在门口望望。
雪下得太深,坐着轿子来的比较慢,刚进了珍裕宫的大门,远远的就看见正堂的帘子后探出的脑袋。不由得叹了口气,入宫已经这么多年了,她怎么还是这幅急脾气!
“容妃姐姐,妹妹我有事要跟你商量。”容妃刚一进屋,就被珍妃拉住,屏退了众人,只剩下巧儿伺候着。
容妃脸上表情没什么变化,心里却乐了些,终还是有些长进的,也算这么多年,她没有白白在明里暗里提点她,知道有事要和她商量了,“若有什么事,姐姐自当进全力,妹妹请讲吧?”
“嗯,自从皇后进宫以来,皇上去过你那儿么?去过其他嫔妃那儿么?真真是独宠皇后一个呀!我原本以为这么宠着大不了一段日子就厌了,总会顾及到其他姐妹的感受吧?可谁知这都大半年了,还是这样子!皇后光病都已经病了又好几个月了……也不见皇上到其他宫里坐坐!你知道么,昨儿个皇上又在凤栖宫了一整日!”珍妃说着,不断注意着容妃的表情,看她有没有一点同仇敌忾,义愤填膺的表现。
可容妃一直都微笑着坐着,安静的听她说,没有一点要发表意见的意思,见她说完了,才慢慢的端起茶杯抿了一下口茶,润了润嗓子才开口说:“皇上的心思我们怎么能猜的透呢?当初惠妃不也是气不过,只想捉弄一下巴结皇后的兰妃,最后落得怎样?人现在还在冷宫里关着,爹也从北疆调了回来,看似平调,但手中没了兵权,那风光哪能比得上从前?”
珍妃颇为不屑的皱了皱眉头。
容妃知她心中不服,顿觉一阵头疼,“我知道妹妹出身右相府,又是右相的掌上明珠。所以妹妹在宫中代表的不仅仅是妹妹自己,还是整个相府的荣耀面子,若是妹妹在宫里遇到什么事儿,相爷心里定也不好过呀!”
“容妃这话什么意思?我还没说要怎么帮忙呢,不过刚提了句皇后,看你们一个两个吓成的样子,她难道就是老虎的屁股,摸都摸不得了么?再者说,我爷爷最疼我了,看我在宫里受到这样的冷落,才会难过。容妃这么说,好像是我要在宫里,给我爷爷我爹丢什么人一样!”珍妃怒道,连姐姐也不喊了,一口一个容妃的,把容妃的脸色都气的变了又变。
容妃缓缓吐出一口气,没让自己被她噎死,真想拂袖而起,管她惹出什么乱子,不是还有右相给她收拾烂摊子的么?若不是想起临进宫前,娘的嘱托,她才懒得理她,莽撞无知,爱妒忌又没脑子,一生睿智的右相怎么会有这样的孙女!她那蕙质兰心的娘怎么会教出这么个女儿?!
生气归生气,被珍妃这么呛了几句之后,容妃仍旧坐着不动,就表明她没打算扔下这个妹妹不管,毕竟是一个娘胎里出来的,看着那和自己有些相似的眉眼,她无奈的闭目缓了几口气,“既然妹妹由此决心,那姐姐也不多劝什么了,如果妹妹已有计划,不妨说来听听?”
珍妃看了看一旁站着的巧儿,见巧儿不住的冲她点头,便清了清嗓子,压低了声音说:“我是打算把胡太医请来,问问皇后的病情,顺便……看看他那里有没有突破口。”
原来……只有这样啊?容妃气得额上的青筋直跳,她这个妹妹到底有没有长脑子啊?她简直要怀疑这个女人到底是不是她同母异父的妹妹了,这差别,也太大了吧,“珍妃可是手中握有胡太医的什么把柄?或者知道他的弱点?”
珍妃奇怪的看了她一眼,摇了摇头。
容妃顿时感慨,蠢到她这份儿上,还能在后宫活到现在,可见右相花了多少力气明里暗里的保护她,“胡太医是皇上最信赖的人,如果咱们手中不是握有胡太医最忌讳的什么事的话,现在在这儿问他的话,可能过不了一个时辰,就会原封不动的传进皇帝的耳中。皇帝对皇后的宠爱,相信妹妹也是深有体会的。”
“只是问问病情……也不至于会怎样吧……”珍妃皱着眉,翻了个白眼。
“就是因为只是问问病情,就惊动皇上,或者让皇后有所防备,所以不值。”容妃只好换个她能够理解的角度解释。
珍妃这才恍然大悟的点点头,“原来姐姐,已有打算!”
容妃笑了笑,“妹妹切勿急,皇后的病情我已打听到了,不过确实还需妹妹出手,这件事必定事半功倍!”
珍妃闻言大喜,连连点头,“只要能成事,我一定全听姐姐的!”
第五十三章
容妃跟珍妃讲了皇后的病情,珍妃起初还不敢相信,瞪着她看了老半天,感慨一句:“皇后……也够可怜了……”
不过在容妃的回瞪之下,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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