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今天又来了拜寿的人。
吴一能不得不在客厅迎客。
五只彩色礼盒搁在桌上,象征着庄主五十大寿。
五张客椅中坐着云玄道长、吕公良,张阳晋、刘七和杨红玉。
他们在途中听说吴一能五十大寿,便以拜寿为由进了太平庄。
吴一能,中等身材;不胖不适,举止文静,给人一种随和亲切的感觉。
吴一能指着礼盒,含笑道:“云玄道长、吕大侠、张大侠,还有鹅风堡的杨姑娘和刘壮士,诸位都是太平庄难得请到的贵客,只是敝人五十寿诞已过,这份礼物是万万收不得的。”
云玄道长呵呵一笑道:“吴庄主,这么说来,是怪罪咱们来迟了。”
“哪里话?”吴一能道:“诸位至此,茅舍生辉,我高兴还来不及,怎会怪罪诸位?”
“说实在话,”杨红玉道:“我们是在路上听说吴庄主五十大寿,才备下这份祝寿礼物,请吴庄主不要见怪。”
刘七道:“吴庄主要是不肯收下这份礼物,就是看不起我们了。”
吴一能坦然地笑笑:“刘壮士既然这么说,我也就只好恭敬不如从命了。”
吴一能摆摆手示意庄丁将礼盒收下。
四名庄丁将客厅中灯烛点燃。
此刻,已到掌灯时分。
四名女仆收拾好桌子,送上酒菜。
酒是五十年的女贞陈绍,就是京城夭下第一酒家的“女儿红”,也比不过。
菜共一十六道,全是江南名菜,杭州醉仙楼的全真酒筵,也不过如此。
吴一能亲自给云玄道长等人敬酒。
云玄道长等人向吴一能敬酒。
敬酒间,说尽了恭维、奉承的话。
恭维,也是人类的一种共性。
谁也没提起夏可风的事。
杨红玉悄悄地用脚尖触了云玄道长数次,云玄道长却佯作不知。
一顿酒饭,整整吃了将近一个时辰。
天已完全黑了。
太平庄内,四处燃起了灯光。
庄门前两根擎天大木柱上,吊起了八盏大灯笼。
女仆撤去酒菜,沏上了香茶。
吴一能端着茶盅,笑着对云玄道长道:“云上道长除来敝庄祝寿之外,还有何指教?请只管明言。”
话终于转到了正题。
云玄道长单刀直入:“请问吴庄主,不知黄山派掌门弟子夏可风,可在贵庄?”
吴一能点头道:“在。”
夏可风果然在大平庄中!
吕公良见此,便道:“实不相瞒,我们来此的目的,实是为了找夏可风。”
吴一能道:“你们找他干什么?”
他似乎对江湖上发生的事一无所知。
云玄道长道:“想找他问清一件事情。”
吴一能轻“哦”了一声,但没下文。
张阳晋问道:“我们能见他吗?”
吴一能含笑道:“诸位应该知道,大平庄不干预外事的惯例,所以不存在能不能见他,而是看他愿不愿意见你们。”
刘七抢着问:“这话是什么意思?”
“意思很简单。”吴一能道:“如果他愿意见你们,我就叫他出来与你们相见,如果他不愿意见你们,你们就不能在庄中相见。”
“你……”杨红玉有些按奈不住。
云玄道长阻住杨红玉道:“吴庄主,此事关系洪城青石门生死擂……”
吴一能截口道:“若是这样,太平庄更不能沾手了。”说着,扭头对身旁的庄了道:
“到内庄客房问问夏可风客人,有云玄道长、吕公良、张阳晋、刘七和杨红玉姑娘要见他,问他是不是愿意出来相见。”
“是。”庄丁应着转过身,走向侧帘门。
“慢。”云玄道长唤住庄丁,对吴一能道:“谢过吴庄主,不用了。”
吴一能道:“诸位远道而来,今日就在敝庄歇息吧。”
若能歇在太平庄里,夜里正好去找夏可风。
杨红玉心念一闪,正欲答应,却见云玄道长站起身道:“谢吴庄主厚意,咱们就此告辞,打扰了。”
杨红玉无奈,只得噘着嘴,跟着站起身来。
刘七一边撑着树叉拐,一边咕噜着道:“这么说来,吴庄主是不让咱们见夏可风了?”
吴一能道:“不是我不让你们见夏可风,我只是说你们不能在庄中相见。”
杨红玉心一动:“夏可风什么时候离庄?”
“明天。”吴一能爽快地道:“他在庄中等一个人,若此人今夜不到,明日清晨他就得离庄。”
杨红玉眉毛一扬道:“明日清晨他非得离庄吗?”
吴一能肯定地道:“一定。凡是在太平庄做客的人,最多只能留宿七天。他宿在敞庄今天是第七天了,因此明日清晨他非走不可。”
“多谢了。”云玄道长拱起双手向吴一能施礼,然后与杨红玉、吕公良、张阳晋和刘七一起出了客厅。
吴一能将云玄道长等人,一直送至太平庄门外。
吴一能站在庄门内三尺远的地方,身后立着四名庄丁。
八盏大吊灯笼照亮了他略带灰白色的脸。
云玄道长等人还未走出十丈距离。吕公良突然压低声道:“当心,草丛沟里有埋伏。”
话音未了,四处火把骤然亮起。
草丛沟中跃出一大群人来。
刹时,云玄道长和吕公良的脸色变得铁青。
火光中照映出云玄子、邱雷震、刘杰英和苗疆五鬼将军青风、红焰、蓝天、绿果、黄木等人。
在他们身后和两侧,站满了手执弓箭的射手。
云玄道长和吕公良吃惊的并不是这些来人和射手,而是在想:这次又是谁走露了风声?
张阳晋跨前一步,沉声道:“你们想干什么?”
刘杰英手中长剑一抖:“你们在凌风渡杀了陆仲春,现在又来太平庄杀夏可风,好狠毒的手段!”
“陆仲春不是我们杀的。”杨红玉道:“我们来太平庄是找夏可风,但不是要杀他,只是想找他查证一件事。”
“哼。”云玄子冷哼一声,“夏可风是英贤庄血案中侥幸逃生者,有什么事要找他查证?”
“你们看看这是什么?”云玄道长举起佩玉,“这是在贾士力身上发现的东西。”
刘杰英不觉高声嚷道:“夏可风的佩玉!你们将夏可风杀了?”
云玄子眉头一蹙,左袖猛然一挥。
弓箭手一齐放箭。
太平庄门敞开着。
吴一能已叫人搬来一张靠椅,坐在靠椅中静心观看。
在箭雨之中,苗疆五将军呼喊而上。
蓦地,火光中飞下一条人影。
庄门坪外旋起一股窒人的劲风。
箭雨象射到一堵铜墙铁壁上,纷纷弹回,坠落地面。
苗疆五将军倒退数步,相互拉住手,借力才未倒下。
云玄道长等人身前多了一个李冰心。
吕天良、张阳晋和杨红玉暗自吐了口气。
他们并非怕这阵箭雨和眼前云玄子等人,只是双方动手必要伤人,麻烦不小。
刘七撑着树双拐,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
他荡闯江湖惯了,这种场面已司空见惯,并不放在心上。
云玄子沉声道:“来者何人?”
他尚不认识李冰心。
李冰心冷声道:“在下鹅凤堡大头领李冰心。”
刘杰英咬牙道:“果然是鹅风堡所为!”
李冰心冷冰着脸道:“凌庄主已决定赴洪城青石门生死擂,一切事情生死擂上庄主自有交待,现在请众位让开一条道。”
云玄子、邱雷震和刘杰英等人都怔住了。
鹅凤堡真准备卷入江湖?
云玄道长、吕公良等人虽已知道此事,但听李冰心亲口道出,惊愕程度仍不亚于云玄子一伙人。
一片沉寂。
只有松子火把在嘶嘶发响。
李冰心身形微侧,向数丈外的一颗杉树信手遥拍一掌:“请众位让开一条道。”
云玄子的脸刷地变得苍白,略一犹豫,退到一旁。
邱雷震、刘杰英和苗疆五鬼将军早知李冰心武功厉害,但仗人多,不甘心就这么认输,仍立在道中央未动。
李冰心身如石雕,凝身不动。
杨红玉牙齿咬紧了下唇,脸色灰青。
她知道李冰心枯心掌的厉害,对方绝拦不住自己,一切待回鹅风堡向楚天琪问个明白。
“劈啪!”一声轻微的脆响。
杉树应声折断,软绵绵地倒塌下来,枝叶皆已枯萎。
邱雷震、刘杰英、苗疆五鬼将军见此情景,大惊失色,急忙闪退到两旁。
其余弟子垂下弓箭,退到云玄子身后,让开了一条道。
真正不要命的人,毕竟是少数。
吴一能坐在庄门内的靠椅中,脸上始终带一抹笑意。
李冰心向云玄道长等人努努嘴。
云玄道长挥挥手:“走。”
为了避免扩大矛盾和血腥伤亡,先离开此地再说。
杨红玉、吕公良、张阳晋和刘七,跟在李冰心和云玄道长身后,往前走去。
一声长啸,响彻云霄。
太平庄门木柱上的吊灯笼左右摇晃。
“哐啷!”一口棺材凌空而降,落在李冰心等人的面前。
棺材内发出一个尖厉而冷森的声音:“想走?没这么容易!”
四十九、棺材里的怪老头
意外飞来的棺材,把所有的人都惊怔了。
如此一口大棺材,凭空飞来,人又躺在棺材里,其人的内力可想而知。
棺材里的人会是谁?
“哈哈哈哈!”一阵狂笑从棺内发出,接着“冬!”地一声,棺材盖弹开,一个身材削瘦的干老头,从棺材内跳了出来。
此老头满头白发,脸狭长,脸上的皮肉象是贴上的一样,瘦如骷髅,两只深陷的眼睛却闪着灼灼青光。
谁也不认识此人。
吴一能见到此人忙从靠椅中站起,退到靠椅旁边。
云玄道长双掌合十道:“贫道武当云玄道长,请问阁下大名?”
瘦老头呵呵一笑道:“云玄道长,当真连老夫也认不出来了么?”
未等云玄道长答话,吕公良惊呼道:“阁下就是天浪岛铁臂苍龙吴天公?”
“不错,不错。”吴天公拍手道:“铁臂苍龙吴天公正是老夫。”
云玄子、刘英杰和邱雷震闻言大喜,立即一齐上前向吴天公叩礼道:“青城、黄山、崆峒派云玄子、刘英杰、邱雷震叩见吴老前辈。”
青玄子、黄长镜和邱无虚曾商量要请吴天公出山打擂,没想到真把吴天公这怪老头请出山来了!
吴天公唬起脸,翘起尖嘴道:“小兔崽子们,少给你老爷爷来这一套,滚到一旁去。”
人说铁臂苍龙脾气古怪,果然不假。
青玄子等人自讨没趣,只得急忙退至原地。
云玄道长眯起眼道:“当年阁下是个大胖子,现在变成了一个瘦老头,贫道实在是认不出来了。”
吴天公鼓起眼珠道:“万物在变,人怎会不变?你以为你没变吗?臭道士,你这样子,比老夫还要难看十倍。”
吕公良道:“你怎么也出山了?”
吴天公似乎有些气呼呼地道:“你能出山,老夫就不能出山?”
杨红玉忍不住问道:“吴老前辈准备帮青城派打生死擂?”
吴天公来眯起眼,端详了杨红玉好一阵子,才道:“这小丫头是谁?”
云玄道长抢着答道:“飞竹神魔杨玉的女儿杨红玉。”
吴天公脾气古怪,云玄道长唯恐他伤害杨红玉,便有意报出杨玉的名号。
吴天公扫帚眉一挑,手朝棺材一指:“亏你还是杨大侠的女儿,怎么会这么笨!老夫不打生死擂,背口棺材来干什么?”
杨红玉眼珠一转:“你为什么要帮青城派,而不帮鹅风堡?”
“胡说八道!”吴天公怪声道:“我为什么要帮青城派,又为什么要帮鹅风堡?”
张阳晋道:“你究竟打算帮谁?”
“我帮黄山派。”吴天公忿忿地跺跺脚,“当年,老夫曾受过黄山派师祖黄泰然的一份恩情,妈的!这份恩情可没法不报。”
李冰心冷声道:“吴老前辈,既然是这样,就请您老让开一条道,咱们生死擂上见。”
“臭小子,你算什么东西?”吴天公瞪眼道:“你没听老夫刚才说过,要走没那么容易么?”
“你要怎样?”李冰心问。
吴天公卷起袖口,伸出瘦如柴棍的手臂:“你们之中谁能与我对上一掌,就可以离开这里。”
“这话可是你说的。”李冰心沉声道:“你可不要后悔。”
“笑话。”吴天公格格—笑道:“老夫今天九十九岁九个月另九天,还未曾说过后悔的话。”
“那就来吧。”李冰心平举起右掌。
“且慢!”吴天公一声怪叫。
李冰心道:“你害怕了?”
“你娘才害怕呢。”吴天公怒声道:“你出掌的架势不对。”
李冰心诧异地:“架势不对?”
吴天公道:“当然不对罗,我要接的是你刚才使用的少林残殿十八掌中的枯心掌。”
枯心掌!
云玄子等人望着火把下照着的枯萎的断杉树,一阵心惊肉跳。
李冰心脸色凝重,犹豫不决。
吴天公真能接住自已的枯心掌?
云玄道长、吕公良、张阳晋和杨红玉心中都觉不安。
这个古怪的瘦老头,是狂妄自大,还是有制胜的把握?
刘七镇定得出奇,居然抽出旱烟斗吸起烟来,仿佛发生的事都与他无关。
吴天公眯起眼,瘦脸上是嘲弄的笑:“你害怕了?”
六月的帐还得快,吴天公立即抢白了李冰心一句。
李冰心眉头微微一皱:“看掌!”
轻描淡写的一掌,随手拍出。
“嗨!”吴天公一声沉喝。
干枯的手臂带着骷髅掌,响着一串爆豆般的响声击出。
两掌一触即分。
吴天公忍住胸中翻腾的血气,暗中运气调息。
李冰心垂下右臂,咬紧了嘴唇。
虽然是极平常的对掌,但所有的人全都看傻了眼。
一支火把掉在地上,引燃了枯草,也没有人注意。
吴夭公长吁口气,挥起手:“臭小子,你们可以走了。”
他明白刚才李冰心枯心掌只用了七成功力,若是象击杉树那样竭尽全力,他即使不死,也会落个终身残废。
“谢吴老前辈。”李冰心拱起了双手。
他知道吴天公刚才骷髅掌上只透了七分功劲,若是全力攻击,他将筋骨寸断,必死无疑。
“吴老前辈!”云玄子、刘杰英、邱雷震和苗疆五鬼将军一涌而上,拦住去路,“就这么让他们走了?”
“妈的!小兔崽子。”吴天公骂着,单手在棺材沿上一拍。
“呼!”棺材挟着劲风,带着尖啸,贴着云玄子等人头皮飞过。
云玄子等人吓得慌忙后退,飞旋的棺材及横扫过来。
“扑通通!”除了云玄子和苗疆五鬼将军中的黄木、青风之外,其余的人都被棺材扫进了路旁的草沟中,
云玄子原想仗着吴天公撑腰,强行留下杨红玉等人,此刻见吴天公如此模样,哪里还敢强行上前?
李冰心、云玄道长、杨红玉等六人踏上大道走了。
“火……火!”一名弟子被燃烧的枯草烧着衣服,惊慌地叫嚷。
“快扑火!”云玄子高声下令。
众弟子一涌而上,脱下衣服,一阵猛扑。
庄门外一片混乱。
“哈哈哈哈!”吴天公仰面大笑。
夏可风从庄门内奔了出来。
他没向师叔刘杰英问候,径直奔到吴大公身前跪下磕头道:“黄山弟子夏可风奉掌门之命在此恭迎大驾。”
“滚到一旁去!”吴天公怪声吼道:“我一见到你小子这副模样,心里就不舒服。”
夏可风一边爬起来往刘杰英身旁退,一边道:“掌门因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