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旋转着的酒盅,也被吸到楚天琪嘴边,被楚天琪一口咬住。
酒盅翘起,盅底朝天。盅中的酒被喝尽,注在酒盛的功力化为乌有。
楚天琪轻轻一吐,空酒盅平稳地落在桌面上。
“请。”楚天琪手一抬,胸前斟满酒的酒盅,飞向王秋华。
楚天琪送出的酒盅,与王秋华送出的酒盅一样缓慢,平稳。
王秋华深吸口气,运起全身功力,平举起右掌。
他刚才知道楚天琪定能接住他的酒盅,但他没料到楚天琪会用吹气的方法接住酒盅。
现在楚天琪将酒盅照自己的方法送来,他却不能如法泡制地去接酒盅,他内力不够,只得借助于掌力。
他掌劲刚吐,掌心立即感到有劲力抵到,于是迸力一推左手倏地伸出。
他的意思很明显,右手的掌力抵消酒盅上的功力,左手接住抵消功力后坠落下的酒盅。
殊不料,掌力推出后,酒盅上的功力突然奇迹般地消失,掌力击在酒盅上,酒盅应声碎裂。
酒盅的碎片和进溅的酒珠,洒落在王秋华的手上,脸上和身上。
“叭!”王秋华拍案而起:“凌庄主,你这是什么意思?”
楚天琪冷冷一笑,侧转脸,猛然张口,“噗!”一道水柱从口中喷出。
“冬冬冬冬!”水柱喷射到石壁上铮铮有声。
石壁上显出了水柱喷射出的四个大字:“下不为例。”
王秋华深红的脸变成了猪肝色,头额渗出汗珠。
胡玉凤眼光里闪烁着莫名的惊诧和恐惧。
楚天琪冷声道:“你听说过混元一气贞功吗?”
王秋华不由自主地点点头。
混元一气贞功是一种内气功,当练功人拣到一定火候时,能将口中之物,运气托在胃顶部不让它进入腹内,然后再运气将它逼出口外。
这种内气功常可以用来对付下毒的对手,以迷惑对方,假装中毒,尔后出其不意地制敌取胜。
刚才这盅酒,楚天琪就是用这种内气功法,先假装喝下,然后再吐喷出来。
楚天琪又道:“即使我真喝下此酒,你那摄魂生死符也制不住我,我只是想给你一个警告。”说着,手朝石壁“下不为例”四个字一指。
王秋华的脸由猪肝色,刷地变得苍白。
他暗在酒中下摄魂生死符,本是想借此机会控制楚天琪,这是他来此的目的,没想到楚天琪的武功和智力,都超出了他的预料。
他认栽了。
但,第一局的胜负,并不意味全局的失败,最后的胜利者,才是真正的英雄。
他拱起双手,低下头道:“下不为例,谢凌庄主恕罪,在下就此告辞。”
楚天琪拍拍手。
守在秘室外的胡空净应声而入。
楚天琪道:“送王香主出庄。”
“是。”胡空净做了个送客的手势。
王秋华斜横一步,离开桌子,仍拱着手道:“凌庄主,请不要在范门主面前,提及在下用药物控制各门派传人之事。”
楚天琪沉声道:“听我一句忠告,你现在还斗不过门主,瞒不了的事最好不要瞒他。”
“谢凌庄主指点。”王秋华拱拱手,瞪了胡玉凤一眼,转身走向秘室房门。
胡空净拉开了石门。
当王秋华跨出石门的瞬间,脑际闪过一道灵光。
若利用楚天琪来对付范天苍,岂不是绝妙之计?
楚天琪望着王秋华的身影消失在石门外,这才把眼光转到胡玉凤身上。
“天琪。”胡玉凤故作媚态,发出一声荡人心扉的娇呼。
楚天琪冷声道:“我说过了,你该叫我庄主。”
“庄主。”胡玉凤立即改口道:“我虽是范天苍的妻子,但实际上……”
楚天琪冷电似的目光盯着她,打听她的话:“我不仅知道你是范天苍的妻子,而且还知道你是王秋华的情人。”
“庄主!”胡玉凤眼中闪着泪花道:“请你相信我,我是真心爱你的。”
她言辞真挚,神态楚楚怜人,无论哪一个男人都会相信她,同情她。
“我知道你爱我。”楚天琪沉静地道:“否则,你就不会串通王秋华扮我,假装幽会,气走杨红玉了。”
连这件事楚天琪也知道了!
胡玉凤只觉头皮一炸。“我……”
“你不用多说了。”楚天琪道:“你以前做过什么,我不会计较,但重要的是以后一定要忠心于我。”
“那还用说!”胡玉凤急声道。
楚天琪缓声道:“今后阴残门所有的事和门主及王秋华的行迹,你都要如实向我禀告。”
“是。”胡玉凤顺从地低下头。
“带凤嫂回小阁楼房休息。”楚天琪摆手下令。
李冰心领着胡玉凤从观音画像暗门,走出秘室。
楚大琪经身站起,目光痴呆地凝视着室内的烛光。
神台靠椅“吱吱”响了几下,随即旋开,李灵琪从暗道里钻了出来。
楚天琪头也没回,即问道:“情况怎样?”
李灵琪趋前数步,拱手道:“禀庄主,杨大侠和宋艳红在蜈蚣镇外遇到段一指夫妇,已和他们一起去黄山了。”
楚天琪轻“嗯”一声。
杨玉和宋艳红与段一指夫妇在一起,就用不着担心了。
他了解段一指,这个独眼神医哪怕是拔一把野草,抓把黄砂,也能保杨玉没事。
李灵琪又道:“洪城暗探送来消息,赤哈五爷已化名马大洪由青城派掌门弟子陆仲春引荐挂牌,三日后即上生死擂,听说他扬言要点战鹅风堡庄主。”
楚天琪冷声一哼,眼中进出两道精芒。
李灵琪问道:“庄主是否打算即日起程,前去赴擂。”
楚天琪缓缓地摇摇头。
李灵琪道:“庄主不打算为怀玉报仇了?”
楚天琪阴沉着睑道:“在见到范天苍之前,我绝不能轻举妄动。”
李灵琪眉毛一挑,低头道:“属下明白了。”
楚天琪扁扁嘴唇问道:“杨红玉情况怎么样?”
李灵琪道:“属下一直送她到西山口大道,一路顺风,只是……”
“只是什么?”楚天琪急声问。
“只是属下发现有几个神秘人暗中跟着马车。”
“神秘人?”
“是三个药材商人。”
“他们真实身份?”
“属下不知。”
楚天琪沉下脸道:“在未查实他们身份之前,你为什么要返回?”
他声音不高,但十分冷厉,还带着几分焦虑。
“禀庄主。”李灵琪忙答道:“属下发现那三个象是在护送杨红玉的马车,对她并无恶意,所以我就……”
“辛苦了。”楚天琪挥手打断他的话,“你去好好歇息吧。”
“谢庄主。”李灵琪躬身退下。
楚天琪伫立良久,突然跪倒在观音画像前,虔诚祷告起来。
四十六、药材商与浪子刘七
傍晚时分。
凛冽的北风夹着冰凉的雨珠,刮过田野。
孤零零的秃树,在冷风中抖索,低低地呻吟。
除了这宛若冤魂抽泣的呻吟之外,什么声音也没有。
官道上空荡荡的,一片死寂。
这天气,这时光,谁还会赶路?
天银客栈钱老板准备打烊了。
天公不作美,银子哪会来?
钱老板哆索着身子,带着店里唯一的一名伙计,冒着风雨关上窗板,扯下褪了色的缀有“天银”字样的粗布酒旗。
“来……来……来了!”口吃的伙计指着官道说道。
钱老板头也没回,一丁根敲在伙计脑袋瓜上:“来,来个鬼!也不瞧这是啥天气?”
“真……真的来……来……来了。”伙计结巴着直嚷。
钱老板仍没回头,嘴里却嚷开了:“傻小子!快进店去收拾桌椅,有客人来了!”
他没看见来人,但听到了马车声。
他耳朵很灵。他听得清清楚楚,马车一共有两辆。
前面三十里没店,这种天气客人准会宿在天银客栈。
他的判断没错。
两辆马车紧挨着,驶进了用柴枝围成的店坪。
第一辆马车上跳下一名中年汉子。
钱老板满脸堆笑,躬身迎上前:“大爷可是要宿店?”
中年汉子瞧着矮小的店房,被风雨侵蚀斑剥的门窗,不觉皱了皱眉头。
钱老板一下就看出了中年汉子的心思,忙道:“这位大爷,别看咱天银客栈屋矮房小,可是有名的老字号,不管看却管用,房间平静舒适,饭菜便宜可口……”
车厢里传出一个女人的声音:“咱们就在这里歇脚吧。”
“这就对啦。”钱老板一面动手拉车辕架,一面道:“往前三十里地都没得店。”
中年汉子举起手:“今夜就在此歇脚。”说话间,顺手拉开了车门。
车里钻出一人。
钱老板只觉眼前一亮,心格登一跳。
一位年轻的少妇,身着浅红衣袄,外罩一袭雪白的狐裘,显得庄重高雅。
好漂亮,好气派的女人!
漂亮使他眼亮。
气派使他心跳。
他并非好色,却是爱财。看来今天财神爷吉星高照,这样的天气,阔客人却到了。
阔客人到了,就意味着白花花的银子到了。
这少妇就是杨红玉。
中年汉子就是鹅风堡庄丁头目刘国泰。
吴妈抱着婴儿吕怀良随后而出。
四名庄丁打开第二辆马车车门,从车内抬出了凌志云。
“马车到马棚里去,其余的人快进店,不要淋湿了老爷。”刘国泰高声指挥。
老仆于忠脱下衣服,掩住凌志云的脸面,随着行床进入店中。
_“大……大爷,”伙计结巴着迎上来,不知如何招呼。他没料到会来这许多人。
于忠道:“先准备上房两间,要东首房间,干净暖和的,房中烧上炭火。”
“上房两……间,东……首房……间……”伙计涨红着脸在重复。
“还不快去!”钱老板厉声斥喝,复又笑道:“诸位大爷、夫人请坐,有贱内在后面收拾,马上就好。”
四名庄丁抬着行床没动。
刘国泰招呼杨红玉和吴妈坐下。
钱老板眼明手快,飞快地沏上香茶,递上手巾。
刘国泰吩咐道:“准备一桌酒菜,另备两份米粥。”
“是,是。”钱老板应诺两声,但还站着没动。
刘国泰从腰囊中摸出一锭银子递过去:“不用找了,房钱另算。”
一锭足有五两的银锭。
天开眼了!祖墓开拆了!钱老板眼睛笑得眯成了一条缝,转身就往里屋跑。
刘国泰目光缓缓扫过四周。
堂中一只炭火炉子,炭火烧得通红。
四张八仙桌,只有一张桌旁坐着两个老头。
两老头正在收拾桌上的残菜,看样子马上就要走了。
左边是柜台,台上搁着一只算盘和一本帐簿。
柜台后四只大酒坛,坛上压着布袋,布袋上横搁着酒勺子。
酒坛旁一只满是油垢的橱子,里面摆着用小碟盛着的油炸花生米、茴香豆和豆腐干。
橱架上摆着从半斤到三斤,容量不一的锡酒壶。
寒酸的小酒店,哪比得上蜈蚣镇的酒店?
杨红玉向刘国泰使个眼色,意思是将就点算了。
刘国泰一脸苦衷,做了个无可奈何的手势。
这途中天寒地冻,不将就点又能怎样?
伙计从里屋奔出来:“大……大……”
刘国泰皱着眉,连伙计也是个结巴!
他沉声截住伙计的话:“是不是房间准备好了?”
伙计张大着嘴,没说出话,但点了点头。
于忠摆摆手:“前面带路。”
伙计长吁了口气,转身引路。
于忠等人抬着行床,簇拥着杨红玉和吴妈走进了里屋。
穿过后院,是一排平房。
这就是天银客栈的上房。
东首两间房,房间虽小,倒也干净。烧上一盆炭火也觉得暖和和的。
刘国泰点点头。这倒也勉强能凑合。
刘国泰又在左右两边各要了一间房,然后围着后院绕了一个大圈。
虽说没发现什么危险,但行走江湖,凡事都须得小心谨慎。
没发现任何异样现象。
刘国泰放下心来,总算能安稳地睡上一觉了。
于忠和凌志云,吴妈与婴儿留在房中,其余的人返回前堂。
堂中两个老头已经走了。
但,靠火炉的一张八仙桌旁又坐了四个客人。
青一色的青衣,青扎带,青色披风,头戴竹笠,象是镖局里的人。
桌上的菜已经上好,酒也烫上了。
钱老板点头哈腰迎上:“夫人,大爷请上座。”
杨红玉,刘国泰,四名庄丁再加上两位车夫,刚好是一桌八人。
杨红玉落座,目光瞟了火炉旁的四位客人一眼。
她从小生活在江湖生涯中,见多识广,目光锐利,一眼便看出此四人是身怀绝技的高手。
这四人是护暗镖?是路过?还是冲着自己而来?
她手指微微一屈,这个细微的动作在暗示刘国泰注意这四个人。
刘国泰抓起酒壶,壶嘴对着青衣四人,二指拎起壶盖在壶底轻轻地一连三击。
这是个江湖人询问的暗号。
是敌还是友?
青衣人中正对着刘国泰的一位,将桌上的酒杯倒扣桌面,两根筷子交叉模搁在杯底上。
是走暗镖的行镖人,请求借光。
非敌也非友。
刘国泰手中酒壶壶嘴一连三点头,然后盖上壶盖,坦然坐下。
河水不犯井水,各走各的道。
他挥挥手,示意大家安心吃饭。
杨红玉抓起筷子,手腕微微一抖。
她仍然放心不下。
她觉得青衣人正在用眼光悄悄地偷窥着自己。
正中座上的青衣人,将手中筷子在桌上轻轻一墩:“店家,先来下酒的菜。”
“来……来……来……”“了”宇还未出口,伙计已端来四碟花生米、茴香豆、豆腐干和卤猪头肉。
四位青衣人一齐抄起筷子,端起了酒杯。
杨红玉的心终于放下来。
看四人的动作及反应,确是行走江湖风餐露宿的老手。
“店家。”门外一声吆喝、骏马长嘶。
刘国泰和四名庄丁不自觉地将手伸向了刀柄。
“来啦!”钱老板蹦跳着,一边吩咐伙计抹桌子,一面往门外窜去。
今天是怎么回事?
财神爷发了癫,从半天上掉下来了!
杨红玉皱起了秀眉。
人多人杂,总不是件好事。
片刻,满睑笑容的钱老板又引进来了三位客人。
杨红玉刚放下的心,一下子又悬吊起来。
三个神秘的药材商人!
他们老是跟着自己干什么?
三位药材商人在里角的桌旁坐下,摘下背上的包袱。
四个青衣人放下筷子,手按住了搁在桌上的细长皮囊。
青衣人好生警惕!
杨红玉看在眼里,没有出声。
钱老板与药材商人在商讨菜谱,药材商人皱着眉一个劲摇头,钱老板点头哈腰不断赔不是。显然,天银客栈的酒菜,都不合药材商人的口味。
按说,药材商人行走在外,哪有这般挑剔?
杨红玉心中又生疑窦。
“请三位客官放心,本店的菜一定干净,而且味道也不多差,虽说比不上京城状元街的荣升楼,也比得上长安的醉仙居……”钱老板一边送上酒壶、酒杯,一边不停地王老汉卖瓜自卖自夸。
“快去吧。”药材商人不耐烦地摆摆手,抛出一锭银子。
“哎,谢大爷。”钱老板将银子塞入怀中,高声叫嚷着奔向里屋,“上等酒菜一桌—
—”
杨红玉手指一屈,挑起竹筷。
刘国泰筷子一剪,向庄丁发出暗号:留神三位药材商人。
不知是钱老板手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