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秋华从衣袖里摸出一块玉佩,扳开王小娟手指,将玉佩塞到她手中。
王秋华站起身,拔出九铃大环刀扔给常成全:“这刀做得很不错。”
“谢王香主夸奖。”常成全按住刀背道。
王秋华压低声道:“记住,在山下接到洪小八后,一定设法叫他去鹅风堡找凌天雄相助。”
“知道了。”常成全点头道。
“若大事成功,你便是中原第一大帮丐帮的帮主。”王秋华抛下一句话,迈步走出石窟。
常成全身子微微一抖,眼中射出两道灼炽逼人的光芒。
王秋华、常成全六人在狂笑声中离开了天鹫峰。
洪小八趴在地上,不停地运气,可怎么也冲不开被制的穴道。
此刻,他才后悔,后悔没能用心跟爷爷洪一天和花布巾学武功,否则今天就不会这么惨了。
他耳边还在响着王小娟的尖呼和惨叫:“小八哥,救救我!”
他们究竟把王小娟怎么啦?
他扭动着身子在地上痛苦地挣扎着。
半个时辰后,穴道解开,他从地上爬起蹒跚地走进石窟。
西斜的阳光透过石窟天窗洞,正洒在王小娟身上。
王小娟赤身裸体,浑身是血,胸脯被刀刺了个大洞,遍地是撕破了的衣裙、内衣裤碎片。
洪小八再是个浑人,这种事也是能一目了然。
这伙人将王小娟先奸后杀,手段之毒辣令人心悸!
“小娟!”洪小八大吼一声,扑上去把王小娟搂在怀中。
泪水哗哗地往下流淌。
哭嚎声从石窟天窗钻出,在天葬台上空回荡。
莫道英雄有泪不轻弹,伤心极处欲肠断……
洪小八大哭了好一阵,哭声戛然中断。
他呆呆地盯着王小娟的脸。
王小娟扭曲的脸上嘴巴紧闭,双眉倒竖,杏眼圆睁,眼眶流血,眼珠暴突。
她透过天窗洞,怒视着苍天,死不瞑目!
“小娟,”他咬着牙道:“我一定要替你报仇,将残暴你的凶手碎尸万段!”
他伸手去抹她的眼睛,一连几次才将她眼皮瞌上。
他脱下外衣去包裹她的身体。
蓦地,他发现了她手中捏着的玉佩。
玉佩用温玉雕成,做工精细,上面刻有太湖山水图案。
玉佩的系眼里还留着一段彩色丝绒绳,显然是被扯断的。
一幅幻景在洪小八眼前晃过。
凶手在强暴王小娟,王小娟挣扎、呼叫着,从凶手的腰带上扯下了这块玉佩……
九铃大环刀。
太湖山水图案的玉佩。
凶手是太湖英贤庄少爷贾士为!
洪小八将玉佩收入腰囊,弯腰抱起王小娟走出石窟。
夕阳西坠,残霞似血。
洪小八穿过峰坪,踏上下山的路。
空中又聚集起一群秃鹰。
洪小八眼中已没有了泪水。
泪水已经流干,剩下的只是熊熊燃烧的烈火。
为妻子报仇,为三个小娃报仇。
此仇不报,是乌龟王八鸟蛋!
下山路口。
常成全带着十余名丐帮弟子,迎上洪小八。
“你怎么来了?”洪小八问。
“帮主怕你有闪失,叫我带几个弟兄一路上跟着你,我见你们上山这么久还没下来,就赶过来了。”常成全故作惊愕之状道:“小娟她怎么样了?究竟出了什么事?”
洪小八咬着牙,将峰顶天葬台发生的事简单地说了一遍。
“狗贼子!”常成全愤声骂道:“居然敢欺侮到丐帮头上来了,凶手是谁?”
“洪分舵主,凶手是谁?”丐帮弟子也抢着问。
洪小八从腰囊中摸出玉佩递给常成全:“你可认识此物?”
常成全举起玉佩仔细看了看道:“我认识,这是太湖英贤庄贾士力的玉佩。”
“果真是他。”洪小八咬牙道:“我一定宰了这畜牲!”
常成全道:“将三个小孩打落悬崖,洪分舵主夫人先奸后杀,此仇不报,何为男子汉大丈夫?”
十余名丐帮弟子一齐啊着手中竹棍嚷道:“报仇,一定要报此仇!”
洪小八怒眼圆睁:“与我到太湖英贤庄去找贾士力算帐!”
“找贾士力算帐!”丐帮弟子齐声吆喝。
“别急。”常成全道:“仇是一定要报,但要有心计才行,他们蒙面而来,必早有准备,你以为贾士力就会认帐?”
“你说该怎么办?”洪小八急声道。
常成全凑到洪小八耳边,“此事为宜声张,你先去鹅风堡……”
“好,”洪小八点点头,“就就这么办。我去鹅风堡,小娟的后事,你先料理,尸体先不要下葬,另外派几个人到山谷找一找岳神风、姚阿毛和王春雨的尸体。”
常成全眨眨眼皮道:“请洪分舵主放心,我一定找到他们三人的尸体。”
常成全真能找到岳神风、姚阿毛和王春雨的尸体?
那倒不一定。
世上有许多连神仙也预料不到的事。
姚阿毛身子直线落向深渊。
他只觉得山谷、蓝天在旋转,人象在浪里颠腾。
他知道自己完了。
他别无遗憾,只是啊姆还在蜈蚣镇等着他,一定会十分伤心。
人生为什么有这么多烦恼?
他小小年纪,心中却有无数创伤。
一声鹰鸣。
一只苍鹰从山谷烟雾中冲出,直掠向姚阿毛。
姚阿毛看到了掠来的鹰,心顿时冰凉。
想不到天鹰在这里还埋有伏兵。
自己是肯定要葬身鹰腹了。
死后天葬还不错,活葬鹰腹就够惨了!
姚阿毛闭上了眼睛。
这许多念头都只是在一闪之间,他陡地觉得身子一震,接着便飞了起来。
糟糕!这鹰一定是叼着自己去天葬台。
耳边风声霍霍,隐隐还有瀑布激流之声。
须臾,他感觉到身子着了地。
他不敢睁眼,浑身汗水淋淋,该是秃鹰用利爪和尖嘴撕开他皮肉的时候了。
耳边又响起一声苍鹰厉叫,一阵扑腾的气浪刮脸刺痛。
“来呀。”他低哼一声,咬紧了牙关。
奇怪,鹰没有啄他,象是飞走了,四周一片寂静。
他壮胆睁开眼。
山崖间的一个山洞。
洞前一块大岩石,他就躺在大岩石上。
洞旁一颗参天古松,如一把巨伞张开在洞顶上空。
古松下一只蒲团。
蒲团上盘坐着一位长须白发,手执拂尘的老头。
这是什么地方?
这白发老头是谁?
姚阿毛从地上爬起,瞪眼瞧着蒲团上的白发老头。
“孩子,你不用害怕。这是你命不该绝。”白发老头慈眉善目,说话十分温柔。
“您老人家是……”姚阿毛定住了心神,开口问话。
白发老头手中拂坐一扬,抿唇发出一声鹰啼。
空中传来一声苍鹰的回鸣。
姚阿毛楞直了眼。
刚才救自己的那只鹰,难道是这白发老头喂养的?
他正在惊疑之际,苍鹰从空中滑翔而下,爪下抓着紧抱在一起的岳神风和王春雨。
苍鹰将岳神风和王春雨放下,敛翅站立到白发老头身旁。
“风哥!雨姐姐!”姚阿毛使劲地摇曳着岳神风和王春雨。
白发老头凝视着三人,若有所思。
岳神风和王春雨同时从地上爬起来。
岳神风拍拍自己的脑袋,“我没死……哈,我没死!”他叫嚷着,高高蹦起。
王春雨拉着姚阿毛的手:“你也没死,真太好了。”
姚阿毛呶着嘴道:“是这位白发老人和那只鹰救了咱们。”
岳神风晃晃头,神气地抖抖带血的破衣袖,往前迈出一大步。
姚阿毛捉住他的手臂:“风哥,你受伤了,手臂还在流血呢。”
岳神风抬臂摔开姚阿毛:“少见多怪一点皮肉小伤算得了什么?”说着嘴唇一翘,对白发老头道:“喂,老头,你是谁?”
白发老头脸带微笑道:“你叫我爷爷好了,你是谁?”
王春雨一旁低声道:“是这位老爷爷救了咱们,你说话要客气点。”
“我已经够客气的了。”岳神风说着挺起胸脯,“在下丐帮总堂弟子岳阳分舵副分舵主追魂小棍王岳神风!”
姚阿毛一怔,岳神风什么时候将自己这个分舵主职位给夺走了?
“哈哈哈哈。”白发老头发出一阵笑声。
“你笑什么?”岳神风问。
白发老头道:“笑你在骗人。丐帮只分总舵、分舵,没有堂号称呼,凡总舵弟子从不委任外职。”
没想到,这老头对丐帮情况竟会如此熟悉。这个面子丢得不小!
岳神风瞪圆眼道:“你敢讥笑我?看打!”
岳神风欺身上前,想吓唬一下白发老头。
白发老头凝身未动,身旁的苍鹰却厉叫一声,扑翅啄向岳神风。
岳神风厉声喝道:“畜牲也敢逞凶?”
话音未了,苍鹰一爪将岳神风击倒在地,另一爪按住了岳神风喉颈。
岳神风吓白了脸,急声叫道:“神鹰爷爷饶命!神鹰爷爷饶命!”他已语无伦次,屁滚尿流了。
姚阿毛和王春雨同时跪地:“爷爷饶了他吧。”
白发老头微微一笑,手中拂尘一抖:“灵儿,退下。”
灵儿!岳神风三人傻了眼。
白发老头叫这只鹰为灵儿?
苍鹰倒是听话,听到白发老头呼唤,立即收回爪,退至原位。
“神,这鹰真神!”岳神风一咕噜从地上爬起。
姚阿毛拍手道:“真是只神鹰。”
王春雨道:“爷爷这神鹰叫灵儿?”
白发老头点点头:“我是这么叫唤它的,今后你们就叫它灵叔吧。”
“灵叔?”岳神风嚷道:“让我们叫它灵叔!爷爷,您老人家没弄错?”
白发老头唬起脸道:“它极有灵性,年纪不会比你们爹小多少,况且它又救过你们的命,叫它一声灵叔,不算过份吧。”
“不过份。”姚阿毛首先向神鹰鞠了一躬,“灵叔好。”
王春雨用手肘捅了捅岳神风,然后两人一齐作揖道:“谢灵叔救命之恩。”
神鹰拍翅吱吱直叫,仿佛听懂了他们的话。
“爷爷”姚阿毛问道:“这是什么地方?”
王春雨接着问:“您为什么会在这里?”
岳神风问:“您什么时候送我们出去?”
白发老头缓缓从蒲团上站起:“你们随我来。”
白发老头拂尘一连几抖,缓步走入山洞。
神鹰拍翅冲起,盘栖在古松树干上的鹰巢里。
“咱们进不进去?”王春雨轻声问。
“不进去,咱们能去哪儿?”岳神风头一歪,“走,进洞去看老头怎么说。”
姚阿毛道:“雨姐姐放心,我看爷爷不会有恶意,如果有恶意,他就不会要灵叔救咱们了。”
三人壮胆进人山洞。
山洞共有三个串连着的洞。
前洞是个棱形石洞,四壁是青灰色的石岩。
中洞呈葫芦形分成两个小洞,洞内有石床、石桌和石椅。
后洞是个圆形洞,四壁长满青苔,正壁有一张被青苔掩盖的石门,石门内传来哗哗的流水声。
白发老头住在中洞的左边卧室里。
室内燃着两枝松子火把。
白发老头吩咐三人围着石桌坐下,自己则盘膝坐在床上。
白发老头轻咳一声道:“这里是天云涧天元洞。老夫是三十年前,遭人暗算被送到天葬台喂鹰,而坠落深渊,落在洞前的参天古松上,才保住一命,进人此洞的。”
原来是这样!三人暗抽了口冷气。
“您在这里住了三十年?”王春雨问。
“不错。”白发老头点点头,“我在洞中住了一年后,无意中救下一只受伤的幼鹰,以后就与它为伴,它就是你们见到的灵儿。”
“爷爷,您在洞中吃什么?”姚阿毛问。
白发老头道:“以前洞中有一种参果可以食用,后来参果被我和灵儿吃光了,就靠灵儿在山涧里采参果来给我吃,好在这种参果山洞里到处都有,采起来并不费力。”
岳神风道:“您能不能送我们出去?”
白发老头道:“不能。”
岳神风急着又道:“山洞没有通路?”
白发老头沉声道:“如果有,我就不会在此呆上三十年了。”
“那……灵叔能不能送我们飞出去?”岳神风又问。
白发老头叹口气道:“山顶和山涧外有大批秃鹰,灵儿曾经想独自飞出山涧,结果都没有成功,它目前正在练功,争取有朝一日能打败秃鹰冲出山涧,飞上蓝天。”
“完了,咱们完了!”岳神风哭丧着脸直跺脚。
“不知小王姐和小八爷怎么样了?”王春雨眼中滚下泪水。
“可怜的啊姆,看样子姚阿毛是要在这山洞里呆一辈子了。”姚阿毛咕噜着道。
白发老头沉吟良久,喟然长叹道:“天意,此乃天意也。”
三人眼光呆呆地盯着白发老头,不知他为何长叹,天意又是何指。
白发老头道:“你们也不必要过于悲观,此后洞有一道石门,若能将它打开,你们就能走出山涧了。”
“唷!”三人一齐跳了起来,“快去打开石门!”
白发老头摇摇头:“此门你们打不开的。”
“您也打不开吗?”姚阿毛问。
白发老头叹息道:“若老夫功力未失,当年或许能打开此门,但老夫因中奸人陷害,为慢性毒药所害,坠入渊中之时功力已经丧失,现虽长食参果,体内之毒已解,功力却是无法恢复,实是无能为力。”
岳神风道:“这么说咱们还不是没有希望?”
“希望就在你们自己身上。”白发老头沉声道。
“我们身上?”三人齐声惊叫。
“不错。”白发老头肃容道:“老夫有一门祖训不准外传的奇功,此功须二男一女贞童才能习练,若能练成此功,后洞石门不难开启。”
三人相互看了一眼,面露喜色。
白发老头道:“你们正好三童,两男一女,且这小娃服过千年人参,面又有异色,正是千年难寻的元贞主,所以老夫说此乃天意。”
三人一齐道:“这是什么功?多久时间可以练成?”
白发老头双掌合十,托起拂尘道:“此功名曰‘三贞童子功’,多久练成此功,要看缘份,少则一年半载,多则一辈子也练不成。”
“啊!”三人齐呼出口。
三十四、决不介人江湖
天空阴霾。
空中飘着雨丝。
正午,庄丁都在休息。
小雨无声,风也悄然。
鹅风堡内一片寂静。
杨红玉挺着个大肚子坐在窗前。
她怀孕了。
这是吕天良在上京前留下的种子。
她感到兴奋,也感到惆怅。
兴奋的是,终于有了吕天良的孩子。
惆怅的是,迄今始终没有吕天良确切的消息。
空中飞过一行大雁。
“嘎一一嘎——”凄凉的雁鸣声,嘹厉而悠远。这些远征者互相呼唤,互相慰藉,执着而艰难地前行。听着这鸣声,使人眷念亲情,思念征人,催人泪下。
大雁南飞,路虽遥远,尚有归宿之处,她又能飞向哪里?
凌云花死了。
吕天良凶多吉少。
鹅风堡非久留之地。
她不愿跟爹爹陈思立去京城,也不愿去无名山谷找吕公良。
除此而外,她能去哪里?
她耳畔响起吕公良托人捎给她的话:“你留在鹅风堡,好好辅助凌天雄,天良随我入谷闭关练功,十年不能出谷,你自保重。”
闭关十年练功?这话只哄得三岁小孩!
她意识到了凶兆!吕天良已不在人世。
凌天雄。
想到他,禁不住心格登一跳。
那双似曾相识的眼睛。
那特有的傲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