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来了?”凌云花问。
“统领大人叫罗师姐来接你们,后来又觉得不放心,就叫我赶来了,没想到正撞上这伙强盗。”余龙说着,将手中的蒙面人在地下啊了啊。
“放开他。”罗寒梅道。
“是”余龙将蒙面人重重地往地上一扔。
罗寒梅将蒙面人从地上拽起,伸手摘下面罩。
一张陌生的脸。
罗寒梅问余龙:“你认识他吗?”
余龙摇摇头。
谁也不认识这位杀手。
罗寒梅将蒙面人推到墙壁上,厉声问道:“你是谁?”
没有回答。
罗寒梅再问:“是谁派你来的?”
仍没有反应。
喝问声和怒骂声同时响起。
此时,王秋华悄悄地将一个小纸团塞到胡玉凤手心,贴着她耳根悄声道:“将此条送交内政大臣陈思立,一切按原计划执行。”
胡玉凤将纸团塞入腰裙中,默然地点点头。
“你要小心。”王秋华又补上一句。
胡玉凤身子微微一抖,心中淌过一股暖流。
蒙面人的嘴很硬,任凭罗寒梅怎么逼问,死不吭声。
“让我来吧。”余龙左手拨开罗寒梅,右手捏住蒙面人颈脖,“你小子不开口,我就捏断你的脖子!”
蒙面人的脸顿时涨得通红,继而变成紫红色。
但,他仍没开口。
“放开他!”罗寒梅朝余龙道:“咱们先将他带回府中再说。”
“妈的!”余龙松开手。
蒙面人张开了嘴,胸脯像蛤蟆肚子一样地鼓动着。
凌云花对罗寒梅道:“咱们走吧。”
蒙面人喘着气说话了:“你们不要白费力气,我是什么也不会说的,你们杀了我吧。”
凌云花目芒一闪,想说话但未开口。
“不见得吧。”王秋华突然发话,抢到蒙面人身旁。
“一定,”
“为什么?”
“因为你们若再逼我,我便咬舌自尽。”说着,他上下嘴唇一张。
王秋华的手比他张唇的速度还要快,一个“尽”字之间,已捏住了蒙面人的嘴腮。
“嗯……”蒙面人挣扎着。
王秋华附耳对蒙面人说了一句话,蒙面人脸色倏变,随即点点头。
王秋华松开手,两道冷芒直逼视着蒙面人。
蒙面人道:“我们是福王爷手下的敢死军,我是冷面猫霍正湘,我们是受雇来杀凌云花和胡玉凤的。”
凌云花厉声问:“谁是雇主?”
蒙面人瞅了王秋华一眼,缓声道:“南王府郡主娘娘。”
凌云花咬紧牙齿,暗自恨声道:“好狠毒的老妖婆!”
余龙的脸铁青得比夜空还要阴沉。
王秋华对霍正湘道:“你可以走了。”
“不行!你怎么能放他走?”余龙嚷道:“我还要带他回府呢。”
王秋华道:“他已经招出了雇主是谁,咱们就得让他走。”
罗寒梅道:“我要带他回府去作证人。”
王秋华沉声道:“可我已经答应他了。”
罗寒梅略一思忖:“既然这样,就让他走吧。”
霍正湘走了两步,低头看了看地下蒙面汉的尸体,聚然跃身掠向巷尾。
他身手极快,形如鬼魅,一闪之间,已距巷尾只有三尺距离。
王秋华脚尖一挑,霍正湘丢落在地上的长剑,有了生命一般弹跳而起,带着凄凄厉啸,如同电芒射向霍正湘。
“嘭!”长剑直刺入霍正湘左背部,穿过心脏,从左前胸透出。
霍正湘扑栽倒地,距巷尾口拐角处仅差一尺,这一尺,是他这只冷面猫这一生中永远也无法逾越的距离。
凌云花板起脸问:“你为什么要就他?”
王秋华声音冷得令人心悸:“杀人灭口。”
“你刚才为什么又要放他走?”
“让他死个痛快。人在不知不觉之中而死,就不会有恐惧和畏死的痛苦。”
“你为什么要帮我们?”
“路见不平,拔刀相助?”话音甫落,一声清啸,身形已杳。
凌云花呆立在原地,若有所思。
“此地不宜久留,咱们快走吧。”罗寒梅目光扫过四周。
余龙转身走在前,一行人匆匆出了小巷。
凌云花悄声问胡玉凤:“凤妹,你认识这个人吗?”
胡玉凤果断地摇摇头:“不认识。花姐,有什么问题吗?”
“哦,没有。”凌云花低声回答,加快了脚步。
马车就在正街口等候。
刘国泰和两名庄丁向凌云花告辞,转身退回小巷。处理巷内的尸体是他们的任务。
余龙打开车门对凌云花道:“凌庄主请,哦,顺便问一句,您可有神偷叶清风的消息?”
自从余龙离开南王府,赶到京城将叶清风的信呈交楚天琪后,就一直没有叶清风的消息。
凌云花眉头一皱,略一迟疑道:“没有。”
不料,胡玉凤却答道:“我有叶侍卫的消息。”
“他在哪里?”余龙急急地问。
凌云花忙向胡玉凤丢了个眼色。
胡玉凤不知是没看见凌云花的眼色,还是故作不知,说道:“他已经被人杀了。”
凌云花脸色变得灰青,眼中光芒闪烁。
“是难杀了他?”余龙一把抓住胡玉凤的手臂,“是谁?”
“哎唷!”胡玉凤嚷道:“你放开手,我就告诉你。”
“究竟是谁?”余龙放开手。
“郡主娘娘。”胡玉凤—头钻进了车厢。
余龙如雷电击中,双目发呆。
罗寒梅跳上马车,挥手下令:“走。”
余龙怔怔地呆立片刻,突然发出一声吼叫,大步追向马车。
禁军统领府。
府内一片紧张的气氛。
知道内幕的人紧张,不知道内幕的人也紧张。
山雨欲来风满楼。
每一个大都意识到即将有重大的事情要发生。
是凶是吉,或福或祸?谁也不知道。
连统领府的主人,十万禁军统领楚天琪自已也不清楚。
明亮的灯光照着楚天琪英俊而冷漠的脸。
与他对坐的是神情肃穆的郡主娘娘。
这是内客厅,没有楚天琪的允许,任何人不得擅自人内。
厅内只有楚天琪,郡主娘娘和垂手侍立在一旁的禁军副统领陈志宏。
郡主娘娘朝陈志宏摆摆手。
陈志宏立即呈上一只小木盒,打开盒盖,取出几张纸展开在桌面上。
郡主娘娘指着桌上的纸道:“这是福王、庆王、西王等六王府支持南王府小王爷登基称帝的声明,另外浙江、湖北、四川各有九镇兵马,只待小王爷在京城举事,他们便立即发兵响应。”
楚天琪阴沉着脸,没有说话。
郡主娘娘又道:“边关谣传后金将大兵犯境,万历已调兵出京,眼下京城空虚,正是举事的好机会,你还犹豫什么?”
楚天琪带着几分忧郁的口气道:“我怀疑这是个圈套。”
“机不可失,时不再来。”郡主娘娘道:“若不把住这次机会,今后就恐怕永远没有机会了。”
“曾祖母您不觉得近日这些谣言有些儿奇怪吗?”楚天琪沉静地道:“孩儿可以断定其中必有原因。”
郡主娘娘工于心计,在官场争斗数十年,岂不知这摆明是个圈套?
但,她已穷途末路,除了作困兽拼死一搏之外,已无路可走。
她深知皇上即南天秘宫宫主的毒辣手段,他是决不会放过她的,即使前面是死亡,她也只有走下去。
她喘口气道:“事至如今,除了立即举事之外,已别无选择。”
楚天琪沉吟片刻:“咱们能不能放弃?”
这是他回京接到叶清风的信后,一直萦绕地心中的问题!
“你疯啦!”郡主娘娘扶着龙头拐杖呼地站起,“现在还能放弃么?”
陈志宏一旁道:“统领大人,咱们现在要放弃,恐怕已为时过晚,倒不如……”
“放肆!”楚天琪厉声喝道:“谁让你多嘴?”
“属下该死。”陈志宏躬身退后数步。
楚天琪缓声道:“曾祖母,自从军府幕僚徐怀石盗走密协书蜡丸后,此事已惊动皇上,皇上对禁军的一举一动都派人在暗中监视,他决不可能将兵马调往边关,其中必然有诈,依孩儿所见,皇上对禁军已有戒心,咱们若要举事,十之八九准败。”
郡主娘娘弓了弓刚坐下的身子,啊一啊龙头拐,咬牙道:“胜者为王,败者为寇。”
楚天琪浅浅笑道:“胜无望,败未必成寇。”
“为什么?”郡主娘娘问。
“难道曾祖母不知道丐帮三十万弟子已涌入京城,十大门派已聚集弟子在各地待命,他们能让我这卖国通敌,弑君夺位的叛贼为寇吗?”楚天琪平静的声音充满着凄凉。
郡主娘娘没想到楚天琪回京后,居然会变得如此消沉,不觉又急又气又恼。
“不成功,则成仁!”郡主娘娘跺着脚嚷道:“你白费了我二十五年来为你花费的心血!”
楚天琪镇静地道:“你不要生气,我说的不过只是眼前的事实。”
“可你忘了一个事实,若举事,咱们还有一线生机,若放弃,咱们只有死路一条。”
“南天秘宫的杀手不会怕死。”
“你不为自己想,也得为丁香公主着想。”
楚天琪全身一颤。
丁香公主是他的妻子,现住在皇宫慈宁宫内,已有身孕,估计这几天就要生产。
他非常地爱他的妻子,爱她甚至超过爱自已的生命。
郡主娘娘的话,击中了他的致命要害。
他的脸色刹时惨白如纸。
郡主娘娘扁起嘴继续道:“她就要生孩子了,难道你能眼看着她和孩子为你而死?”
他苍白的嘴唇嚅动着:“皇上该……不会杀……”
郡主娘娘沉声道:“你以为宫主会饶过她和她肚中的孩子?”
她有意不用“皇上”而用“宫主”二字,并故意再次提到丁香公主肚中的孩子。
楚天琪眼中一片呆滞。
宫主下令赐死天下第一捕快姜铁成,诛杀秘宫九位师傅,并将南天神僧先剁指、割舌、刺耳,后斩首东门街口的情景,一一在眼前闪过。
叛反之罪,诛灭九族,皇上决不会放过丁香公主!
郡主娘娘阴沉沉的声音又在他耳旁响起:“必须举事,即算不能成功,至少也要杀进宫中救出丁香公主,然后再远走天涯。”
楚天琪仍呆坐着,仿佛不曾听到她的话。
这几天,他精神压力太沉重,几乎已到了崩溃的边缘。
先天的良知和信念,后天薰陶的功名与利欲,加上纠缠不清的爱,使他心烦意乱,始终拿不定主意。
郡主娘娘已经镇定,当年用丁香公主栓住楚天琪这步棋,果然是一步高着!
“这是赌运,也是赌命,在赌宝未揭开之前,谁知胜负?”郡主娘娘炯炯的目光盯着楚天琪。
楚天琪眼中闪过一道可怕的棱芒。
“实话告诉你,我已下令四大将军三日内率军在南范汇合,立刻举事,你愿意也罢,不愿意也罢,已是弦上之箭,不能不发了。”郡主娘娘亮出了最后一张王牌。
“曾祖母您……”他言而即止。
此刻,他才意识到,他虽为禁军统领,但实际上的真正禁军统领还是这位郡主娘娘。
郡主娘娘站起身:“就这么定了,三日内举事,动手之前我会派人来这里通知你。陈志宏,送我出府。”
“是!”陈志宏躬身上前搀扶住郡主娘娘。
郡主娘娘走到门边,又扭头道:“琪儿,我知道你不会让我失望的。”
楚天琪一人孤零零地坐在冷清的内客厅中。
良久,良久。
他低声咬牙道:“在赌宝未揭开之前,谁知胜负?”
他眼中先前那种呆滞的神情已经消失,代之而起的是一片腾腾杀气。
赌宝未揭开之前,真是谁也不知胜负?
此话也不全对,如果有人在揭宝之前已知骰点数,岂不就稳操胜券?
陈志宏在送走郡主娘娘之后,立即召来一名侍卫附耳说了一番话,然后道:“马上去大内殿,向大内总管高永祥禀报……”
二十四、长生棺材店
井荣胡同。
一条不起眼的小巷。
胡记长生店。
一家卖棺材的店铺。
有些晦气。
有些冷僻。
可谁会想得到,大内总管高永祥会在这棺材店里?
更没有人会想到,坐在大内总管高永祥对面的竟会是丐帮帮主洪九公!
棺材房内阴暗,冷森。
四支搁在四角棺材盖上的蜡烛光,无法将房内的黑暗驱逐干净。
棺材与棺材之间,仍是冷森的黑暗,冷森得人心里直冒冷气。
高永祥正襟危坐在一口棺材上,旁边坐着内政大臣(即议事大臣)陈思立。
洪九公和洪小八,并肩坐在与高永祥相距五步远的另一口棺材上。
四人神情肃穆,默然相对。
陈思立显得有些紧张,左额上一颗红痣,在烛光中不住地跳动。
四名大内侍卫高手和四名丐帮五袋弟子,护守在棺材房门外及窗下。
半晌,高永祥道:“此事干系重大,本总管作不了主,请容许在下向皇上禀告过后,再作定夺。”
洪九公还未开口,洪小八抢着道:“不行,你就得马上答复!”
高永祥沉声道:“洪分舵主,你这不是强人所难吗?”
“没错,我就是要强人所难。”洪小八翘起了头。
洪九公没阻拦洪小八。他这次带洪小八来赴会,就是为了让洪小八煞煞对方的威风,说一些自己不能说的有伤体面的话。
“岂……有此理!”陈思立颤抖着声音道:“我们有心相助,尔等居然存心作梗,这岂不是曲直不辨,是非不分?”
洪小八眼珠一转道:“放你的狗屁!人活的时候有曲有直,但死的时候总是直的,因为只有直的才能进棺材,至于是非之说,世间原无是非之分,都是人为之而已,强者便为“是”,弱者便为“非”,即所谓是强词夺理,是非莫辨也。”
陈思立被洪小八一番莫名其妙的理论给懵住了,一时张口结舌,无言相对。
洪九公心中暗喝一声:“好!”然后对高永祥道:“老夫想听听总管个人的意见。”
高永祥凝眉道:“鹅风堡杨玉晓明大义,冒死夺叛国密协书,并借三十万丐帮弟子来京护驾,依我所见,圣上决不会降罪杨玉和鹅风堡,说不定还会有封赏呢。”
“我是问皇上会不会赦免楚天琪?”洪小八插嘴道。
“总管大人在说话,岂容你插嘴?”陈思立厉声斥喝。
“我在说话,你插什么嘴?”洪小八瞪眼一喝,手一指。
“哎唷!”陈思立惶恐地叫嚷着,从棺材盖上仰面倒下,栽入了后面的一口空棺材里。
高永祥单掌一扬,一股劲风袭向洪小八。
洪小八身子往后仰下,险此跌倒,但觉屁股下的棺木盖上一股力量渗来,忙深吸口气,稳住身体。
房门、窗户同时打开,四名大内侍卫和四名丐帮弟子抢入房内,刀剑、棍棒横立。
“没事。”洪九公道:“陈大人坐不惯棺材盖,刚才跌了一交。”
高永祥挥挥手:“你们出去吧。”
大内侍卫和丐帮弟子一齐退出。
陈思立颤兢兢地从棺材里爬出来,绕到高永祥身旁重新坐下。
高永祥朝洪九公拱手道:“洪帮主,好功力,佩服,佩服。”
洪九公拱手还礼道:“适才总管大人掌下留情,我替小八谢过了。”
谢过了,谢什么?刚才这一掌也没有什么了不起的呀!洪小八心中暗地里不服气。
正在思想之际,屁股下的棺材板“吱吱”几响,已裂开数条裂缝,洪小八心中大骇,头额顿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