庙殿里一片死寂。
岳神风皱起了眉头。
怪事!即算帮堂今日戒酒、戒赌,也不会这般安静,难道出事了?
岳神风暗吸口气。贴着墙根,旋身窜入殿内。
殿内值班的五名乞丐全都躺卧在地,殿梁上清油灯昏黄的光,照亮了他们蜡黄的脸。_丐帮虽然懒散,但精堂的规矩却是很严,洪小八分舵堂的规矩则更严。
岳神风知道殿内的乞丐决不会是躺在地上睡大觉,唯一使他们如此安静的原因只有一个,那就是他们已不是活人。
他屏住气,目光仔细地搜过四周。
听不到一丝动静。
没见到一个人影。
他弓身窜到五名乞丐身旁,将手指伸到他们鼻孔下。
五名乞丐全都死了,死得非常彻底。
是谁如此大胆,竟敢闯到丐帮岳阳分舵来杀人?
岳神风倒抽一口冷气,全身泛起一层鸡皮疙瘩。
他颤抖着身子,移步殿内房中,欲看个仔细。
他人小志气高,如果能找到凶手的蛛丝马迹,岂不是立了头功?
闪身抢入洪小八住的房中,点燃桌上的蜡烛。
房内一片凌乱。
衣物、破箱扔得遍地,连床铺也给拆了。
显然,有人在找东西。
找什么东西呢?他无法猜测。
岳神风沉吟片刻,吹灭蜡烛,退出房外。
这事得赶快向洪小八报告;
岳神风旋风般掠过庙殿。
蓦地,一只大手从黑暗中伸出,抓住他肩头。
他缩腹、反肘、蹬腿,用正宗的“十八手”神功向对方反击。
然而,那只大手有力而十分灵活,牢牢地象钢钳似的钳住他。
“叭”的一声,他被摔倒在地,随后一只脚踏在他胸脯上。
他感到气闷,胸口似乎有座山在慢慢压下,他想大声呼喊,但喉咙发麻,怎么也叫不出声来。
眼前闪过一团红光,他定了定神,瞪大了两只小眼。
一个身披红纱罩,脸戴红纱巾的女人,从殿内飘然而出。
他顿觉一股冷气,从脚板底升起,直透背背。
这女人一定就是引老叫花吴老头进旧城隍庙,而又让吴老头失踪了的红纱衣女人!
她会不会让自己象吴老头一样奇怪地失踪呢?
他头额渗出一层冷汗,全身直打哆嗦。
红纱巾女人在他面前站定,两道冷刃似的目芒射到他脸上。
他咧开嘴笑了:“大婶婶,您……好。”
红纱巾女人没理睬他的涎皮笑脸,冷声道:“洪小八哪去了?”
岳神风仍笑道:“小人小乞丐,哪能知道分舵主的去向?这洪小人从来就不把咱小人放在眼里,去哪儿从不向小人打招呼。”
红纱巾女人纤纤细指一抬,岳神风顿觉胸口压力猛增,他忙嚷道:“你怎……么不讲规矩?常言道:伸手不打笑脸人……”
红纱巾女人冷哼一声:“我没叫他打你,是叫他杀你。”
话音刚落,岳神风胸口一阵炸痛,肋骨在胸肌下发出“吱吱”的响声,他张大嘴,从口腔里急急吐出两个字:“我……说”
红纱巾女人纤纤细指一弯,岳神风胸口的压力减轻了不少。
岳神风忙喘了口气道:“洪小八去了碧绿山庄。”
红纱巾女人道:“他去碧绿山庄干什么?”
“不知道。”岳神风话一出口,又忙道:“哦,听说是他爷爷乞丐王洪一天要见他。”
红纱巾女人略略思付,又道:“他将小泥人像也带走了?”
岳神风顿吃一惊。小泥人像?这女人提小泥人像干什么?
闪念之间,他答道:“不错,他将小泥人像带走了。”
其实,他哪知洪小八有没有带走小泥人像,不过,此刻该将事情推得越干净越好。
红纱巾女人对踏住岳神风胸脯的蒙面汉道:“我的话已经问完,做了他。”
蒙面汉眼透凶光,足下一紧。
岳神风咬牙道:“好狠毒的女人……”
“住手!”一声冷喝,来自天穹。
一条人影,如黑色的电光,从天而降。
岳神风惊傻了眼。
他从未见过如此身手的高手,这一喝、一跃,恐怕就连帮主洪九公和乞丐王洪一天也望尘莫及。
眼前又多了一个蒙面人。
奇怪,今天的人怎么都蒙着面孔?
蒙面人对红纱巾女人道:“放了他。”
“不行。”红纱巾女人道:“以防万一,必须杀了他。”
岳神风的心扑腾乱蹦。这女人为什么一定要杀自己?
蒙面人道:“可他还是个孩子。”
红纱巾女人声冷如冰:“妇人之心,岂能成大事?”
岳神风暗自骂道:“臭婆娘!难道你就不是妇人么?”
蒙面人冷声道:“我还用不着你来教训。放了他!”
蒙面汉目光转向红纱巾女人的脸。
蒙面人盯着蒙面大汉道:“是我说话算数,还是她?”
蒙面汉犹豫片刻,缓缓移开踏在岳神风胸脯上的脚。
岳神风弹身而起,撒腿奔向庙门。
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红纱巾女人左手一扬,一束金光射向狂奔中的岳神风。
蒙面人倏地跃起,空中斜里截住金光,右手二指一弹。
“当!”一声清脆脆的爆响。
金光折向空中,在三丈高处散开,无数寒点似的光芒,一闪而逝,宛若爆了一个菊花彩焰。
蒙面人飘身在庙门内侧站定。
庙门外,已不见了岳神风的踪影。
红纱巾女人拍掌道:“庄主好一手天罡指!普天之下能用二指弹开奴仆牛芒金针的,恐怕除了庄主之外,别无他人。”
“玉凤嫂夸奖。”凌天雄面巾洞里双目问着冷芒,“你别太自信,据我所知,就有两人能用我刚才同样的指法,将你的牛芒金针在未散射开之前,将它击飞。”
“谁?”胡玉凤秀眉高高挑起。
凌天雄沉声道:“杨玉和花布巾。”
胡玉凤睑上罩起一层阴云:“谢谢庄主指教。”
凌天雄道:“听说你只不过是一个江湖艺班的女子,怎会西域唐门的暗器?”
胡玉凤抿唇笑道:“关于这个问题,日后你自然会明白。”
凌天雄目光瞟过庙殿,沉下脸道:“我叫你偷袭丐帮分舵的目的,只不过是为了搜寻那藏有小蜡丸的泥人像,你为什么将分舵的乞丐都杀了?”
胡玉凤扁嘴道:“我不杀他们,他们会让我们安安静静地搜他们的分舵堂?”
凌天雄冷电似的目光盯着她:“你就那么喜欢杀人?”
胡玉凤目光如星光闪烁:“不是我喜欢杀人,而是非杀人不可。”
“为什么?”
“因为有人逼着我去杀人。”
“谁?”
“你。”
“我?”凌天雄睁大了眸子,茫然不知所云。
胡玉凤道:“你知道你娘为什么要叫我来帮你吗?”
凌天雄默然不语,暗自在思索。
胡玉凤道:“因为你办事,瞻前顾后,优柔寡断,如果此事在起端之时,你能当机立断,快刀斩乱麻,事情早就解决了。”
凌天雄蓦地揭下脸上的蒙面布,苍白的脸在黑夜中如同僵尸:“不是我娘叫你来的,是郡主娘娘派你来的!”
胡玉凤嫣然一笑道:“你很聪明。不错,我是郡主娘娘派来的,但同时也是你娘派来的,因为她俩都叫我帮你。”
凌天雄眼中闪过一道冷厉的火焰,那是只有一个人决心杀人时,才有的光焰:“这么说,我的事你全都知道了?”
胡玉凤瞧着他道:“可以这么说,但也不全对。”
凌天雄道:“此话怎讲?”
胡玉凤痴痴瞧着他的眸子里又燃烧起一团火焰:“任何人做任何事,都有他的理由,我也不例外。我先投靠南王府,听命于郡主娘娘,然后扮成艺班女子进入鹅风堡,只有一个理由,一个目的,那就是为了你。”
凌天雄苍白的脸上充斥着冷漠、没有丝毫的动情表现。
胡玉凤继续道:“我想了解你,便竭力打听你的事,打听不到的事,便自己去猜想,因此可以说,我对你的事全都知道,也可以说一无所知,因为我打听到的可能都是假话或是假像。”
凌天雄仍盯着她,但眼中冷厉的光焰已经消失。
胡玉凤眼中的火焰进射出一种异样的光彩:“你做事留下很多的漏洞,于是我替你填补这些漏洞。杀吴老头。地府三鬼三个小孩娃,这殿中的五个乞丐,刚才准备杀岳神风,以后或许会杀姚万应全家与那个姚阿毛……”
“不要说啦!”凌天雄厉声斥喝。
胡玉凤先是蹙眉,继而一笑道:“我之所以这样做,全都是为了你,为了你的安全,为了你不暴露真实身份。你不杀的人,我杀;你不沾的血腥,我沾;我不在乎罪孽,因为我的这份罪孽是为了你,而我却自愿。”
蹙眉与微笑,坦诚与狂热,都是女人诱惑男人十分有效动手段。
凌天雄目光转向天空,不敢再正视她的目光。
胡玉凤笑了,很得意的笑。
她已着出凌天雄虽冷漠、无情,但仍挡不住自己凌厉的攻势,她断定,终有一天,他会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被她玩弄于股掌之间。
她沉下声道:“庄主,岳神风已逃走了,他很可能会去碧绿山庄向洪小八告警,咱们该怎么办?”
凌天雄道:“此时已是深夜,岳神风无法找到船只去碧绿山庄,我立即赶去碧绿山庄找洪小八。”
胡玉凤道:“岳神风既然找不到船去碧绿山庄,庄主又到哪里去找船只?”
凌天雄冷声道:“这就不用你操心了。”
胡玉凤移前一步:“庄主可要奴仆一同前往?”
凌天雄道:“不用。”
胡玉凤伸出手:“众人拾柴火焰高。多一人,多一个帮手。”
凌天雄凝眉道:“谨防打草惊蛇。多一人,多一份危险。”
胡玉凤缩回手:“庄主小心。”
凌天雄将蒙面巾罩上脸,对侍立在殿旁黑暗中的蒙面汉一道:“将庙殿收拾好,留下黑风帮标记。速离此地,不得有误。”
“是!”蒙面大汉低头应命。
凌天雄单足一点,身形拨高三丈有余,继而一旋,倏地凭空消失。
空中不见了凌天雄身影,但震荡的气流和宛若在坪中留下了他一句惊叹的话:“女人,可怕的女人!”
胡玉凤注视着坪空,抿嘴一笑,进出一声由衷的喝彩:“好功夫!”
她很少为别人喝彩,即使喝彩,也是装模作样,这却是一声出自心底的喝彩,但仅仅局限于武功范围。
片刻。她转过身,向蒙面汉招招手。
蒙面汉走到她身前站定。
她红唇轻启,低声道:“将七星庙放火烧了。”
蒙面汉全身一抖:“请凤嫂原谅,恕属下不能从命。”
胡玉凤秀眉微蹙:“怎么说?”
蒙面汉垂手道:“刚才庄主已亲口吩咐属下,您也听到了。”
胡玉凤道:“事情经常会发生意外。比如说我们在办事之后离开这里时,有人不小心拉翻了一支蜡烛,或许这支蜡烛并非我们撞翻,而是后到的乞丐弟子所撞翻……”
蒙面汉道:“您知道庄主的脾气,如果让他……”
胡玉凤截住他的话:“你抬起头来,看着我。”
蒙面汉抬起头来,眼中光亮闪烁。
胡玉凤迷人的眼睛勾住了他的魂魄:“庄主的脾气我知道,可我的脾气,你知不知道呢?”
蒙面汉结舌道:“我……”
胡玉凤抬手搭住他的肩头:“你是听我的话,还是听庄主的话?”
蒙面汉呼吸变得粗重,眼中闪着惊悸与贪婪的光芒,“我听……你的话。”
“很好。”胡玉凤的指尖在他肩上轻轻滑动,“烧了七星庙,把庙殿的乞丐移到殿外,每人补上一刀……”
凌天雄的预料没错,胡玉凤确是个可怕的女人。
但,这女人的可怕程度,却远远超出了凌天雄的预料。
八、 神秘的蜡丸
君山,立于洞庭湖水之中。
碧绿山庄,立于君山东峰翠绿之间。
灯笼摇晃,巡了游动,黑暗中隐见刀剑闪烁之光。
三步一岗、五步一哨,喝令声此起彼落。
碧绿山庄如此戒备森严,莫非有事?
不错,山庄的确有事。
少林、武当、青城、峨嵋、丐帮、崆峒、青竹、华山、黄山、全真十大门派的代表暗集在碧绿山庄内厅,召开秘密会议。
此次秘密会议的召集者是丐帮帮主洪九公,因此他在上首座位上就坐。
洪九公左边坐着东道主碧绿山庄庄主岳灵生,右边坐着丐帮岳阳分舵舵主洪小八。
左右依次排下坐着:少林了然大师,武当云玄道长,青城青玄子道长,峨嵋静心师太,崆峒奇幻童子邱无虚,青竹九面鬼王钟老雕,华山掌门邱长处,黄山掌门黄长明,全真金灵子。
岳中庭带着二十四名腰系黄色扎巾的庄丁,侍立在门旁窗下。
天虽然很热,但门窗都紧闭着,窗帘拉得严严实实。
厅内的气氛有些紧张,每个人的脸色都十分严肃。
唯有一人例外,那就是洪小八。
此刻,他的心情十分轻松,入庄前的那份惊恐,早已抛到了九霄云外。
爷爷洪一天并没有来,来的只是帮主洪九公,而且洪九公是邀十大门派来商议鹅毛令之事,并非查他什么劣迹。
洪九公奈他不何,鹅毛令干他屁事?因此,他很心安理得地翘着二郎腿,低眼欣赏着缓缓淌流出鼻孔的粉龙。
洪九公清清嗓子,拎着项下花白胡须,正色道:“老夫请十大门派至此,就是为了商议如何对付鹅凤堡的鹅毛令。”
邱无虚还未等洪九公把话说明,便抢着道:“听说贵帮和少林、五当都已接下了鹅毛令,既然已经接下鹅毛令,就得依令行事,还有什么好商量的?”
洪九公松开五指,花白胡须高高翘起:“崆峒派是打算照鹅毛令行事了?”
邱无虚点着道:“当然。我已下令三十六峒弟子搜寻蜡丸,若找到蜡丸就立即送往鹅风堡。”
洪九公瞪起眼:“不可,千万不可。”
邱无虚轻哼一声道:“为何不可?难道堂堂的天下第一帮丐帮,还会做阳奉阴违之事?”
邱无虚与洪九公素有成见,故借此机会,言语带叽。
洪九公岂肯放让,立即还以颜色:“老夫把你崆峒派邀在十大正宗门派的座位上,已是很给你面子了,你竟敢恶语伤人?”
邱无虚霍地站起:“伤了你又怎么样?”
洪九公弹身而起:“老夫很想试试崆峒奇幻神掌,看它有几份重量,也好告诉你,什么叫天高地厚!”
邱无虚道:“好极了,在下早就想讨教一下丐帮的降龙十八掌,看它是不是徒有虚名,免得有人仗着它说话,总是老气横秋。”
“走!”洪九公破衣襟一撩,“咱们到厅外去,先过几招!”
“走就走,难道我还怕你不成?”邱无虚纳起袍角。
洪小八拍手大笑,有热闹戏看了!
“阿弥陀佛!”了然大师拂袖而起,“事情尚未开始商议,二位便要动手过招,此事若宣扬出去,岂不叫天下人笑掉大牙?”
邱无虚道:“鹅毛令代行武林盟主令,此事已天下皆知。不知道丐帮为何接令之后还要商什么议,还要多此一举?”
了然大师道:“实不相瞒,秘密召集十大门派在此相聚,乃我少林和武当派的主意。”
“哦?”邱无虚微微一怔,低头不语。
此主意是少林和武当派所出,他就没活可说了,他不能在惹恼丐帮之后,又得罪少林和武当。
华山掌门邱长处道:“在鹅风堡,印月大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