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怨众人的不理解,他失望的是她不信任。
看着桌上那泛着白光的瓷瓶,她心中一酸,这几日他应该是在调制这解药吧。“对不起。”木挽心低头轻声道歉,她不知道现在会不会迟了。“我承认那夜我不够信任你。”
“如果轩辕墨看到的是玉公子,你绝对不会怀疑,但那人是我段长歌,一个在你眼中不近人情、心狠手辣、弑父夺位的人!”他那泛红的眸中有着化不开的愁色。
木挽心摇头,段长歌却继续说:“我承认我不是一个好人,如果掏出心来看,也许我的心肝有一半是全黑的。对别人,就算是一个陌生人我也可以无所不用其极只求达到目的。但对你木挽心,我段长歌问心无愧。”
“对不起……”木挽心颤颤的说出声,看着如此凄凉落寞的段长歌,她真的好想将所有愧疚的话都说一遍,是她辜负了他。“你知道吗,长歌是一个很好的名字。”她知道他将那另一半完好的心肝留给了自己,是她不懂得珍惜。
“段正峰怕我是个哑儿,这不过是他信口说来的名字。”小时候他曾经很努力很认真的想把自己的名字写好,每日每夜的苦练书法,待到有一天他拿去给萧皇后看时,她却残忍的告诉他有关这个名字的事实。
木挽心低头掩饰着心中的不忍,这些事情她都知道。“好了,等靖儿找回来就没事了。”她拭去眼角泛着的泪珠,勉强对他微微展开笑颜。
“我已经找到了解药,你分三日服下,如果不起效果,你再去找太医开一服疏通血液的药,过几日就好了。”他并没有表示更多有关澄清误会后的欣喜,依旧是那样淡淡的话语。
“嗯,知道了,谢谢你。”木挽心轻声答应着,她突然想起段长歌之前说过的话,他此行的目的不就是找解药么?“那你……是要回去了吗?”
“前几日探子回报,有几位大臣被发现与余孽有来往,我必须去处理这件事。”说着说着,他已经走到了窗前,有清幽的月光笼罩着他,当木挽心抬头看他时,她突然感觉自己与他的距离有些远了。
木挽心浅笑着说道:“是啊,遇上这种事你是该回去了。”将那白瓷瓶死死握在手中,她不敢说出任何挽留的话。
看到她还是一动不动的站在原位,他在清辉下轻轻叹了一口气。“认识你这么久,我还真是钦佩你的执着。我想就算我真抱走了轩辕靖来威胁你,你也不会心甘情愿的留在我身边。那封放在你包袱里的和亲信函,我拿走了。”
心中猛然一颤,木挽心感觉内心就像被抽走了什么一样空虚。隐忍着心中强烈的感觉,她还是佯装道:“你还真帮我解决了一件麻烦事。”抬头看了看外头美好的月色,她转身背对着他说:“要走就快点吧,这种煽情的画面还真不适合我们。”
“说的也是呢,一点都不适合。”此刻他已经斜坐在窗前,勾着暗红的发,他呢喃着。“最后提醒你一句,小心那个叫聂九如的女人。”
他话音刚落,那窗户就猛烈的开合了一下。听着这窗户发出的声音,木挽心愣愣的站在原地,眨眨眼,有温热的泪水滑落,她笑着就伸手擦了擦,还是不敢转过身,“段长歌?”伴着微弱的希冀,她轻轻喊了一句。
“嗯?”窗外有一个声音回答她,他还在。伸手扶着桌子,她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没有异样。
“以后别喝那么多酒了,很伤身体的。”这刚说出口的话,她却懊恼不已,她这就是她的真心话么!
“知道了。”听到段长歌那似有若无的声音,她知道这次他真的要走了。木挽心只有低头捂着嘴不敢发出声音,喉咙好像被什么东西堵塞住了说不出话,她知道现在开口留他还来得及,一定来得及!但她没有这样做。
不知道过了多久,木挽心觉得自己在原地已经站了有一段时间了,仔细听听,窗外只剩沙沙的风声。稍稍挪动站得有些麻痹的双腿,她缓缓走到门边。“段长歌?”侧脸贴着那门,她从未这样轻柔的叫过他名字。
外头一直没有人回应,她轻呵了一声,瘦弱的身骨就顺着门边滑下了,蜷缩着瑟瑟的身子蹲在那里。“是我没用……”她说得很小声,好像是在对自己说的:“我不够勇气去承担,我不敢,我没用……”
段长歌的存在就像一杯浓烈的美酒,如果你不喝,你就会被它浓郁的酒香勾得茶不思饭不想。如果你浅尝一口,你会眷恋那被烈酒刺激过后的余韵,日日夜夜想着再尝一口。如果你已经饮下了半杯,那酒入愁肠的美感就会发自肺腑牵引全身,让你离不得它半步。
“呵。”她窝在门边泣不成声,眼泪越擦越多,这时候还哭什么呢?还是找靖儿要紧吧!
扶着门框,木挽心颤颤巍巍的站起身,走到床边时,她几乎是瘫软在床上,今晚这一别耗尽了她所有精力。他来过,又走了,现在她还是抱着枕头像死了一样躺在床上。
缓缓闭上眼,木挽心已暗暗下定决心要振作起来。将所有的被褥裹在身上,她回想起了第一次与段长歌相见的情景,那一抹妖冶的暗红,那一个流转的回眸,将他的所有过去凝缩在一起,就是一首跌宕起伏的长歌。
这之后的几日,木挽心脸上再也没有那种消沉堕落的表情,她有按时的吃饭睡觉,她会配合凤仪大使一起去寻找靖儿的踪迹,就算一直没有结果,她也不会放弃。‘段长歌’这个名字似乎成了大家的禁忌,谁都不敢在木挽心面前提起这三个字。
玉珩也发现了木挽心的不对劲,关于段长歌和轩辕靖,木挽心只是淡淡的说他与靖儿没有任何关系。有时候她在墙角看到了一朵正开得红火的小花,她就会在站在原处盯着那红花看很久很久。
这段时间大家日日夜夜都在为轩辕靖担忧,每个人脸上都是一副倦容,聂九如为此特意准备一顿营养丰富的大餐,她说想让大家好好补补身子。
“小姐,晚膳已经准备好了,大家都在等你呢。”聂九如走进房间说道。
木挽心抬眸看了一眼聂九如,“这段日子辛苦你了。”
聂九如摇了摇头,“不辛苦,伺候小姐是奴婢该做的。”
“对了,今天我看御风穿的那件衣服很新,是你做给他的吗?”木挽心看似不经意的问道,眼睛却时时刻刻注意着九如的脸上的表情变化。
聂九如微微一怔,又继续娇笑道:“是啊,御风公子很喜欢那衣服呢。”
木挽心对她淡淡一笑,站起身就走出房间。“走吧,去吃饭。”她一瞥,看到门外正站着的玉珩。
玉珩那清澈的眸子与她直视着,她疑惑的看他,他却笑而不语。聂九如错愕的向玉珩行礼,玉珩随意应了一声便拉着木挽心走开了。
“心儿。”
“嗯?”
“三界之中,只有一种人的气息可以藏匿得完美无缺。”
“什么人?”
“神族的人。”
正文 第八十三章 挽心,剜心
平日聂九如是从来不入厨房的,但今晚的一桌丰盛饭菜却全是她亲自做的。木挽心挽着玉珩走到餐桌前,果然大家都已经坐齐了。御风还是一脸愁容,轩辕墨也是许久不展笑颜。
“小姐来了,大家请用餐吧。”聂九如起身为每个人都斟了一杯酒水,随后她就乖乖坐到御风身旁。
玉珩拿起竹筷,正要夹起一条青菜的时候,他又将手中的筷子放下了。“聂姑娘为这顿饭花了不少心思吧。”
“公子严重了,奴婢看大家最近都没什么精神,就想做一顿好的来鼓舞一下大家,奴婢相信小少爷一定会很快找到的!”聂九如也没有动筷,她只是淡淡的笑着。“大家别干愣着啊,快吃吧。”她顺手便夹了一块青笋放到木挽心碗中。
木挽心看了一眼碗中的青笋,她还是没有拿筷子。“御风,九如给你做的衣服穿着很舒服吧?这可是人家的一片苦心,你千万不能辜负了。”
御风傻傻一愣,完全没听懂。“你说什么啊?”
聂九如脸上闪过一丝慌张的神色,她连忙急切的说道:“小姐,这种事情别当着大家的面说了。”她笑着低下头,在别人看来就像是在害羞。
“九如,来,为了你和御风,我们干一杯。”木挽心一改这几日的憔悴表情,她拿起酒杯就对着聂九如,一旁的御风完全不知道她们在说什么。
聂九如含羞一笑,她也轻轻拿起自己的酒杯。“奴婢也敬小姐一杯,感谢小姐对奴婢的大恩大德。”拿稳那杯酒,她含笑就送到嘴边。
木挽心也捧着酒杯与聂九如相视一笑,在将酒杯送到嘴边的时候,木挽心明显停下了动作。她那清明的眸子一转,在余光中已经瞥见专属于刀剑的寒光。
在聂九如喝下酒水的一刻,玉珩手中那把短匕首已经在用最快的速度朝她刺去。下一刻,那原本专注喝酒的人突然伸手扣住那刀身,她轻轻将手中的酒杯放下,抬眸送给木挽心一个冰冷的眼神。
“既然你已经敢下手了,那你应该知道你伤不了我。”聂九如轻笑一声,她手指头一动,玉珩手中的匕首便断成两半。
轩辕墨一下子就将整张桌子翻起,他搂过木挽心就将她送到一个远离聂九如的地方。那桌上的饭菜接触到地面后立刻变了样,所谓的美酒变成冒着泡沫的绿色浆液,那些美食变成各种恶心的虫子在蠕动着。
“把我儿子还回来!”怒吼一声,轩辕墨提起大刀就朝聂九如砍去。
御风也抽出长剑,站在玉珩身旁警惕的看着那个仍旧笑着的聂九如。“你不该来找心儿的麻烦。”玉珩握着玉箫叹道。
“小小一个兔仙也敢这样跟我说话?呵,这世道还真是变了。”聂九如娇笑着就坐到大堂前的桌上,捻着胸前垂落的青丝,她仍旧非常淡定的看着木挽心。
“如果你想杀我,你早就下手了,何必等到今日?你的目的到底是什么!”木挽心也不惧聂九如那狂傲的表情,此刻她才真切体会到段长歌临走前那句话的意味。
面对木挽心愤怒的盘问,聂九如仍旧笑而不语,玉珩和御风不敢轻举妄动,轩辕墨却挥刀冲了过来。
在轩辕墨的大刀与她还有一尺距离时,她冷眸扫过,稍稍挥手,几张凳子就朝他飞去,伴着一股强大的力量,那凳子打到轩辕墨身上时已成了碎块,他侧脸躲开这强风,再回眸时一阵红光就闪来将他冲击到门外。
房门一下子就被轩辕墨撞飞了,大刀猛然插入土中,紧握着那厚实的刀柄,轩辕墨终于停下了动作。木挽心一干人等全部撤离房间,聂九如笑着跳下桌子,一步一步朝他们靠近。
有幽幽的笛声响起,白衣掠过,玉珩飘然立于琉璃烧瓦的屋顶。地上渐渐卷起一阵灰黑色的旋风,庭院内的植物全都融入这风中,仔细一看,这些平日不起眼的枯枝落叶此刻全成了锋利的小刀小剑。
御风的长剑出鞘,随着玉珩起伏有致的笛声,他手中的剑挥舞起来。圆月当空,借着清幽的月光,御风手中挥舞的长剑愈发的明亮,剑气如虹。
时机成熟了,玉珩的笛声,御风的长剑,狂怒的旋风一同朝聂九如攻去。木挽心扶起受伤的轩辕墨紧张的等待下一刻,但她的期望破灭了。
聂九如根本没把他们这些把戏放在眼里,她笑着朝他们张大手掌,一个红色光圈围绕在她身旁。御风的利剑刺不进去,满是尖刺的旋风冲不过去,她挥手便将这些东西全反弹回去,御风的身子就像断线风筝一样飞了出去,猛的一下撞在墙上。鲜红的血液顺着乳白的玉笛流下,玉珩的笛声已经非常虚弱。
木挽心惊恐的看着聂九如,那可怕的女人还是慵懒的倚在门边。“我可以不费吹灰之力就杀了他们,包括你那一岁大的儿子。”
木挽心听明白了聂九如这句话,这女人的矛头指向果然是自己!看来靖儿在聂九如手里还是安然无恙的。“你想要什么?”她完全相信聂九如的杀人能力。
聂九如轻轻一笑,“不如我们进屋谈?这里人太多,不方便。”木挽心身旁的轩辕墨立刻艰难的撑起身护在她面前。聂九如又继续说道:“放心,我不会伤害她的。”
“好!”木挽心回头给了轩辕墨一个坚定的神情,看了看墙边坐着御风,再抬头与玉珩四目相对,她毫不犹豫的就朝聂九如走去。木挽心每走一步,聂九如就笑得更深。
“进来吧。”聂九如走进房间,木挽心就跟着走进去,身后砰地一声,那两扇被撞开的门突然完好的合上。
木挽心警惕的看向聂九如,这女人真不是一般的人物。“你原本想在今晚将我们全都毒死?”她瞥了一眼地上那不堪入目的秽物。
“不不不,我并不想毒死你,再说了,这些东西毒不死你的。”聂九如很随意就坐到太师椅上,由始至终,她的清澈眸子里都不曾泛有杀气。
“你故意陷害段长歌,就是因为今晚这顿饭吧。”说到那一开始被大家冤枉的段长歌她就来气,这聂九如竟会想到假冒他的身份!那夜这女人根本没有去找御风,那包袱里的衣服估计就是轩辕墨看到的红衣!
聂九如无谓的点点头,“是啊,他太碍事了。这顿饭在一个全身满是蛊毒的人面前,肯定会一下子就被他看出来的。怎么,心疼他了?”聂九如娇媚一笑,“你身上的血蛊受那男人的控制,但我可以给你解开,只要杀了他就行,怎么样,要不要我帮忙呢?”
木挽心一看到聂九如那无害的表情就反胃,就是这样一幅无邪的模样蒙蔽了自己的双眼!“你没有理由伤害段长歌,说吧,你想要我做什么?”
“你从前叫挽心,现在也叫挽心,你知道为什么吗?”聂九如抛给木挽心一个非常诡异的眼神,木挽心摇摇头,她却笑着说道:“因为琉璃心易碎,这可是当年你告诉他的话,你怎么忘了呢?真是令人伤心啊。”
“他?”木挽心疑惑的问道:“他又是谁?”
“哎呀呀,看看我们当年风华无限的琉璃仙子,如今竟连他是谁都忘了。”聂九如笑得越发的妖艳,“说白了,我要的东西很简单,你的琉璃心。”
“什么!”木挽心脑海中立刻显现出一个血淋淋的场面,要心?
“对啊,我要你的心。只要你把自己的琉璃心掏出来,我就把他们都放了,包括你的宝贝儿子。”聂九如说着说着突然大笑起来,“呵呵,这听起来多可笑啊,挽心要剜心了!”
这个女人就是个不折不扣的疯子!但现在这种情况……“我不能离开他们。”她承认现在自己是怕死的,她还有那么多事情没有做,她的靖儿还那么小,外头还有她两个傻傻的男人,她不能就这么丢下他们。
“放心,你不会死的。我会给你换一颗普通的人心,你会成为一个真正的凡人,那颗琉璃心里包含的记忆会永远消失,你不必再为那朵花苦恼。”聂九如将一切说得那么简单和美好,她只等木挽心的一个答案。“但这必须由你亲自动手,掏出你的琉璃心,然后捏碎它。”
好残忍……木挽心犹豫不决的看着聂九如,照这么说,她挖了这颗心并不会有任何负面影响,唯一的区别就是她会失去所有关于前世记忆,那些朦胧又神秘的回忆。
“我劝你还是别有什么侥幸的心理了,就算他们拼尽所有想与我同归于尽也是不可能的。”聂九如袖中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