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做什么?神圣的仪式不能被打断!悲悯的神明呐,请宽恕这个被悲痛吞噬心灵的孩子吧!不要迁怒于逝去的灵魂!请宽恕……”面无血色的祀官,极力控制住因惊恐而战栗的身体,跪伏在地,用惶恐得近乎悲戚的声音祷告上苍。
狐嬉镇定地走到平台中间,缓缓举起双手,用威严而无法抗拒的声音,大声宣告:“我,虎狰狞之子,狐嬉。以父亲的名义起誓,我将继承并完成父亲的遗志!并且在此,我要用我的方式来与我的父亲,立下誓言的契约!”
第一百零八章 觉醒
震天动地的雷声霎那间惊蛰了暂时陷入迷茫的寂静的人群。轻薄的天幕撕裂般地明亮起来,所降临的不是普照大地的阳光,而是划破整个苍穹的霹雳!一次次割开掩藏神明真实面容的伪装,将来自天际的怨愤倾泻出来。席卷整座大陆的气浪,带着破灭的绝望,一遍又一遍肆虐来去。
“啊,看那!天怒了!……”
枯竭的生灵萧瑟着,荒凉的大地震颤着,大地上无数渺小的灵魂紧闭双目,畏缩着、战栗着,用听不出词句的呢喃拼命遣散心中的恐惧。
猎猎风中,狐嬉的黑袍飘扬起来,宛如一面旗帜,极力昭告着忤逆天地的决心。又在劲风的撕扯中碎裂开,变成一团燃烧的黑色火焰,带着火焰中躯体散发出的黑色雾气,一丝一缕,无限延伸到天地的每一个角落……
眼中射出破坏煞神的暴戾目光,狐嬉向天高举起左手,掌心所向正是藏匿妖族正殿的玄净峰!
天际中明灭劈闪的霹雳仿佛被一股强劲的力量所吸引,调转方向循着掌之所指,刺突而去。
伴着山体坍塌的轰响,玄净峰的正中央破开一个深洞——那里正是妖族祭坛的位置。纷扬的尘埃结成晦涩的迷雾,变成阴霾笼罩了整座连晶莹的冰雪都不敢玷污的玄净峰。
啊,这是种什么力量?!
人群后,身着黑金华服的贵妇,眼中流露出畏惧而迷恋的目光。从开始到现在她一直静静地躲在最后面观望,经历过人生跌宕的脸庞,因为不易动容,而在惊慌失措的人群中突兀出来,却仍是极力在掩藏。
心底的赞叹还未消逝,只见一道光华绚烂的玄光,自峰顶的阴霾中迸射出来,开始只是一束,却随着上升在天际间分崩为七色,旋转、交织,将惨白的云霄浸染得无比斑斓、辉煌。
“天诛地煞,五行俱破,六合寂灭,九曜皆陨,混沌重生于初始……”狐嬉用激昂的声音诵念着翻涌在脑间的唱词。其实从他拦住祀官的那一刹那,原本压抑的心中突然迸射出难以控制的欲望,几乎是随着身体深处力量的指引去完成接下来的所有动作。不需要去想,也没有时间去想,莫名的折服感让他不经思考就默认了潜藏的能量,似乎那原本就属于他,只不过经过半生的迷惘才找到归属。
“神魔鬼刹,魑魅魍魉,附着天地之生灵、死灵、寂灵、怨灵,全部列位听命!”
高举的手掌在风中攥紧,没有一点震颤,不留一丝缝隙。
七道光芒自玄净峰顶射出,呼啸而来,在古老的天葬台上空停住流星般的光华。漆黑的天葬架连同祭奠的尸体,被一片炽烈的白芒完全包裹住,明艳得让人不能直视。
天葬台上掩面不及的黑衣人群中,一个人从黑袍中伸出手去,轻轻扯住盖过眼帘的斗篷,露出异于他人的面孔,人族男子的面容。阴郁的眼中浮出赞叹,毫不避讳地迎接迸射而来的锋芒,
那是,那是妖族的七件圣物!狐嬉他……终于完成巫师的传承了么?
原本背负着黑暗使命的鹫鹰,在燃尽一切罪孽的光芒面前,流露出惊悚的目光,绝望地嘶叫着四散逃窜。
“你忤逆了神明,触怒了灵魂引导者,死者的灵魂将不能转生!快住手,你不能这样做!不可以……”一直在旁边瑟瑟发抖的祀官,不知从哪里找到勇气,冲上来拉住狐嬉高举的手臂。只是他的劝说如同祭祀唱词般悠扬婉转,却是软绵无力,甚至有些可笑。
“我说可以,就可以!”目光根本没有在卑微的面孔上停留,狐嬉高举的手臂纹丝不动。
“不行!”一声咆哮从天葬台下的人群中响起,却是来自军人列队的位置。
避闪的妖族士兵中,露出狮锐因为怨愤而扭曲的脸,“不行,圣物本是我族召唤万兽所用,绝对不能为一个死去的人使用圣物的力量!即便你是巫师,也应当为所有子民奉献自身,而不是徇私情盗用属于全族的神器!你没有权利这样做!”
一直被惊恐压制的妖族民众,仿佛被感召了一般,因为惧怕那个力量,纷纷抗拒起来——
“对,你没有权利这样做!”
“你是以权谋私!”
“你不配做我们的巫师……”
翻涌的民愤如潮水般覆卷而来,一时间竟难以控制。
十方默默注视着被炽烈的目光焦灼住的狐嬉。此刻他冷冽的目光中,折射出圣物发出的锋芒,带着不可一世的威严扫视着台下蒸腾的气焰,似乎在酝酿着下一步动作。
他究竟要怎样做呢?用破坏的力量去覆灭所有的抵制吗?
狡黠的笑意从狮锐的嘴角浮现。之前,内心的恐惧与阴暗让他抵触那个觉醒的力量,但他很清楚,并非只有他心中有阴影。每个人心中那一点点小小的阴影汇聚起来,也会变成吞噬光明的无底之渊。所以在狐嬉爆发到接近极致的时刻,也是最脆弱的时刻,极其精准地给予致命一击。
他敢用那个力量去压倒所有抗拒的声音吗?他真的敢吗?哈哈……虽然没发出声音,但夸张的表情已经清晰地暴露出狮锐心底的狂喜。
突然,面上的笑意凝固了——
目之所及,黑金长袍覆身的身影缓缓向天葬台走去,雍容华贵,气度不凡。
“妖王……”祀官诚惶诚恐地上前搀扶。
高傲的妇人优雅地递去手臂,却是径直走到狐嬉身边,“如果我说可以呢?”
沸腾的人群霎时沉寂了下来,恭敬得近乎怯懦地伏下身体。
对普通妖族子民而言,如果说巫师是借助神明的力量去辅助人类,那么凌驾于巫师之上的妖王无疑于近似神的存在。
浅显的笑意在嘴角荡漾开,妖王凝视着狐嬉刚毅的侧脸,眼中竟流露些许痴惘。记忆深处,也曾有一个人拥有过这样覆灭一切的力量,只是他不动声色地将破坏的戾气深埋在心底,而用舒缓得近乎卑微的轻声细语去安抚她不甘的灵魂,告诉她始终不能领悟,也不愿去领悟的关于天道平衡的大义。
所以,多少年来,她一直在心底期待着,能亲眼目睹这种力量爆发那一刻的破坏力。
该会是什么样的结局呢?拭目以待吧!即便是同归于尽也无所谓了吧?呵呵……
面色是平静而安详,语调却尊贵而高傲,“所有的子民们,我们的巫师狐嬉已传承了圣物的力量,并且超越了历代继任者。在此,我,第二百七十九代妖王,狮明寐将特赦他的一切忤逆,准许他继承他父亲——虎狰狞,护国军统帅之职。并且……”妖王冷冷扫视过去,没有一张抬起的面孔,没有一丝反驳的目光,“并且追封他为逆天将军,辅佐我完成妖族复兴大业!”
“妖王圣明!万岁,万岁,万万岁!”
看着满地伏倒的灵魂,妖王满意地点点头,露出倾城的微笑。虽然和煦如春风,却是初暖乍寒的冷冽,再也寻不到往日的温度。
地面上短暂时间内的异变,惊动了高空中少年纠结的心弦,尤其是最后奔涌如涛声的呼喊。
她就是妖族的王么?
少年蹙起眉,目光阴冷起来,满腹的恨意汇聚到那一张面孔上。穿云弓无声地从肩上滑落,闪烁着妖艳的红芒。
凝聚全身精元的白羽,带着让星辰陨落的怨念,宛若流星般划破天幕而去!
凌空伸出的一只手,
挡在妖王身前,牢牢擒住快得几乎看不清轨迹的利箭!
身体却被箭上负载的积怨侵袭得震颤了几步,裹身的黑色长袍被震落,漆黑的发丝兀自在风中飘扬起来,却在白芒的侵染下泛出邪气的银色光晕……
啊,那个男人……是人族!他是!他是……
少年惊讶得全然忘记逃遁,拼命地睁大眼睛想要看清男子的面容,无奈怎么都看不清楚,身体竟下意识地降低些高度。
新任的逆天将军狐嬉,不会给他流连的时间,弹指一瞬间,炽烈的白芒铺天盖地地向着渺小的身影覆压过去。
即便是闭息缩地也来不及,少年逃过了致命的锋芒,却被白芒掀起的气焰席卷而起。濒临绝境,潜藏在血统深处的救赎之翼,再一次毫无意识地喷薄而出。但似乎也于事无补。
几番跌宕后,飘摇的身影,落叶一般向着玄净峰坠去。覆裹在星尘一般漫天点缀的白羽之中,就像舍生者一样圣洁……
第一百零九章 巫师之血
高高的天葬架连同虎狰狞的遗体,甚至上空中缥缈的尘埃,都在辐散的白芒中无踪无迹,干净地仿佛就不曾有过。
大地上无数渺小的面孔,保持着近乎呆滞的惊惧表情,雕塑般一动不动。整座万化城甚至整个西部高原,死一般地沉寂下来,仿若濒临绝世……
“哈哈……”骄纵的笑声忽然从天葬台上飘起,“那就是来刺杀我的人吗?哦!看那些羽毛,是来报仇的羽族人?也太不堪一击了!”
“不过蜉蝣,自取灭亡!“狐嬉冷冷睥睨了一眼,转身走向已是空旷的天葬台中央。翻手捏成剑诀,铺天盖地的白芒瞬间收拢起来,向着悬浮于空的七件圣物汇聚而去。待圣物将扩散在空气中的力量吸收殆尽,便如同被感召一般,徐徐降下,围落在狐嬉周围,俨然摆成一个怪异的阵型——
金之琢刀、木之灵弓、水之玉樽、火之砺刃、土之封轮,自成五芒星的形状,循着自东向西的方向,缓缓位移。而汲取了天地之灵气的天之昊镜与地之圣印,独守在五芒星阵中央,由上至下连成一线,贯穿整个阵法。却不似其余五圣物回旋移动,而是兀自在原处自旋起来。
自“天”“地”相连的一刹那,狐嬉就感到一股无形的力量托载着他的身体缓缓浮起,似乎来自圣物,又像源于他心中。
待狐嬉的身体渐渐融入阵法的最中央处,突然,凌空一道霹雳落在最高位的天之昊镜上,紧接着又裂为五束,分射向周围代表五行的圣物之上。劈闪的光束刚接触缓慢移动的圣物,又蓦地折回、收拢,向着狐嬉身下的地之圣印汇聚而去。从上至下连贯成一体。
随着盘旋的圣物越转越快,连绵的光束也随即扩散开,交织成一片密不透风的白色光幕,将狐嬉紧紧包裹在中间。
“十方,我要在此坐禅七日领悟天地奥义,不能受到一点打扰,请为我护法!”威严而不容抗拒的声音,从光幕中传出。
“是!”被声音压迫得有些谦卑地跪立在结阵旁边,十方静静地看着光幕中的人,周身焕发出异彩禅坐在圣物中间,宛如掌控着天与地的神明。
炽烈的白芒焦灼下,狐嬉的面孔显得异常苍白,眉头紧蹙,捏住剑诀的手也在隐隐颤抖。从巫师脸上扭曲的表情,可以看出他此时正承受着巨大的痛苦。源自天地万物的力量,全部聚拢覆压下来,定是不堪承受的负累吧!
“呃啊——”
突然,一声惨烈的悲号从结阵中爆发出来,却是狐嬉发出。
怎么了?破阵了吗?
十方惊骇地站起身,向着结阵冲去,却在接触光幕的那一刹那被一股强大的力量击中,反弹回数丈远。
十方捂住疼痛欲裂的胸口,缓缓从地上爬起来,还未立稳,突然胸中一阵翻涌,再一次伏倒在地,殷红的血色汨汨顺着嘴角流淌出来。
这种力量真的是“人”能承受的吗?
强忍住剧痛,十方挣扎着抬起头来,眼睁睁看着光幕中的人和他如出一辙,痉挛着倒伏下来,却是始终触不到地面,脆弱的身躯只得备受天地的蹂躏,在虚空中无助地战栗、挣扎。
淋漓的鲜血喷涌而出,在愈来愈烈的白芒中,好似怒放的血色之花那么妖艳。
“放弃吧!我们找其他的方法……”侧身收回不忍的目光,妖王喃喃着。
狐嬉颤抖着抬起毫无血色的面庞,,嘴角露出带着邪气的倔强,“我说可以,就可以!”那双满含痛楚的眼异常明亮。
虚弱的身躯渐渐直立起,随之而起的是满地斑驳的血痕。仿佛逆流一般,无数触目惊心的血红从坠落的位置飘摇而起,弥漫整个结阵,混合在光幕之中。旋转、交织、激突,仿若热血般蒸腾起来……
接着,明艳的白芒晦涩下去,取而代之的是无边的血色,仿佛凝固一般,深沉、黯淡下来,结成一个立体的血块。
而阵中人的身影在血色中,沾染成赤红,渐渐模糊开,直到再也看不清晰……
“奇迹!奇迹!真的有奇迹!”高贵的妖王似乎看到心目中久远的期待,失控地大喊起来,面上的虔诚看去,就像是最卑微的教徒,收起不可一世的孤傲,谦卑地臣服下来。
待整个结阵停滞转动,妖王满足地转过身来,难掩的欣喜在眼中荡漾,失心疯一般地念叨不休,“我现在要做什么?我现在能做什么?等待吗?不要!不要!我等了太久了……对了,我可以去看看那个要刺杀我的人,我要让他领教我的力量。哈哈,快去,我们快去,哈哈……”
表情刚从惊惧回转过来的侍卫,急忙跟着喜怒无常的王,向着正殿的方向奔去,看得出是一脸的无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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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这是……在哪儿?
异羽极力想爬起来,可发现力气仿佛被抽尽了一般,无论如何也动弹不得。松弛的眼睑垂耷着颤动不停,最终也只开启一道细微的缝隙。
眼前是黑暗中模糊的几点光影。似乎不时有人过来,又走开,却是如幻觉一般,几团阴影游移。
无力中,少年沉沉睡去,再醒来,又睡去……如此反复恍惚间,时间似流逝了几个轮回,又似停滞不前从来未走过。
渐渐地,眼前的光影淡了,耳边的话语住了,只剩下死一般的沉寂。仿佛虚弱无助地跌入了飘渺的虚空,脑中一片空旷,什么都想不起,也懒得去想,似乎觉得这样丢弃掉所有饱含怨念、仇恨、纠结的负累,真的……很舒服……
一阵薄风轻描淡写地飘过,囚牢前的一个妖族士兵不禁打了个冷战,恍惚间似乎有什么触动,“恩?你有没听到铃声?”
站在另一边的士兵轻蔑地瞥了一眼,“都已经是深夜了,哪来的铃声?你在做梦……”
话音未落,就听几声闷响,两个士兵连都没来得及哼哼一声。便倒地昏死过去。
灵活的身影动作麻利地劈开牢门上的锁链,但闪进来,看见地上并未被束缚手脚却一动不动的异羽,眼中还是不免闪过惊色,隐约还泛起些哀痛。
被踢了两脚,似乎回复些意识,异羽紧闭的双眼又缓缓开启一道缝隙,看到的却是个被黑衣从上包裹到下的娇小身影,连面庞都藏在黑纱之后,唯一露出的眼睛被黑色反衬得格外明亮。
“你……是谁呀?”
来人并没有回答,而是“啪”地将一张弓和一把剑丢到他身上,伸手指了指已经洞开的牢门。
明白了来者的意图,少年无奈地想摇一下头,却最终还是因为气力竭尽而放弃。“我……动……不了……”声音微弱地几乎消隐在拂过的幽风中。
黑衣人惊异地俯下身来,仔细检查异羽全身,却没有什么明显的伤痕。突然,眉眼间闪过一道阴影,蓦地站起身背转过去,可身体还是不免被心中闪过的想法骇地战栗了一下,面纱后的脸孔已是煞白。
他这是……中了巫师的禁咒了吧?如果要解,只能用……那个方法……
尽管心中挣扎翻涌,可外表看来却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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