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遥忙上前行礼,道:“龙前辈,犬子性顽劣,我一个妇人家又看管不来,想烦您严加管教。若能略为点拨,程遥感激不尽。”
听罢程遥这个名字,龙啸风眼中流露异彩。虽未见过,不过这女子的生世经历还是清楚的,只是碍于长辈身份不好妄加评测。
他缓缓转过头来问道:“你想要我教的是谁?”
“是我,师傅!”一个稚嫩的声音响起。
寻声望去,那孩子天庭开阔,双眼灵动,只是身型略微孱弱,不过骨格清丽,确也是个练武的好材料。龙啸风不由地笑道:“也罢,就听你这一声师傅,我且收下你吧。”
程遥大喜,一把拉过异羽跪下:“还不多谢龙师傅。”
仙剑城内另一百姓人家却是另一番言语。
“爹,你就送我去习武吧。”穆野不住拉扯父亲的袖子。
货郎穆涛脸上是不满神色:“你跟我学着做点小本生意就好,好好地学什么功夫啊?”
但执拗不过孩子,想想孩子幼年就丧母,一直也没个人管教,认个师傅也好。想罢就在店铺里翻检出两袋上好茶叶,拎起,领着穆野直奔龙啸天处。
到了龙宅,正见异羽在行拜师礼。
龙啸天似乎心情大悦,道:“想我多年未收徒,今天一来就是两个。也好,你们一起做个伴吧!”
“哦哦,太好喽!”两个孩子自然喜形于色。
“不过……”龙啸风捋了捋长须,话锋陡然一转:“你们如果想正式入我门下,却要先做件事……”
第六章 残山剩水
夏日的午后,暑气难耐。院中的一只狗儿趴在阴凉处喘着气,林中几只蝉儿也是不厌其烦地叫着“热呀热呀”,叫人好不烦躁。
龙啸风但看两个孩子脸上写满心急如焚,却不急不慢地说:“这剑仙城外自从几十年前大战过后,妖气蔓延,花鸟虫兽皆被侵蚀,共计有七七四十九种妖物。三日之内,你们给我寻来,只需带妖物身上一物作证即可。”
“我们马上去!”穆野说完就拉过异羽要奔出去。
“且慢!”龙啸风又叫住他们:“记住,西不要过元江,而南边断弓山那边一直有妖人骚扰,你们且不要越过。”
“知道了,师傅。”两人早已跑得无影,老远丢来句话。
******
小食人花的花瓣,五星天牛的触角,幼斑蝎的尾巴,荆棘刺球的刺,嗜血蜂的翅膀,双吻鱼的鳍,乌游蛇的鳞片……数来数去只有十九个东西。穆野懊丧地将包裹里的东西丢一地,不满地说:“这老道分明就不想教我们,一天下来,寻来寻去就这几样,我们又不会武功,杀不了猛兽,如何取来物证?”
“别急啊,穆野哥哥,我在想,师傅要我们取妖物身上物品,但是并不一定要杀的。你看那猛兽钻山石过荆棘,肯定会留下毛发什么的,我们找来不是一样的?”异羽说完,又把地上的物品悉数捡起放回包裹内。
穆野听罢,从地上一跃而起:“对啊,我怎么没想到,快走。”
林中刚下过雨,湿润的空气夹杂着泥土的芳香,降下一丝暑气。
两个孩子可顾不上这些,四只眼睛紧盯着地上,分辨着野兽踏过的痕迹。
不多会便发现一个碗口见方的梅花状爪印,再看前面不到一米距离的地方又是一印。穆野大喜,拉起异羽追踪过去。
这一路追过去竟追到了剑仙湖边。可也就在这里断了痕迹。
两个孩子正郁闷无比,突然异羽大叫:“快看!”
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只见湖对岸,一只半人高的巡野山猫在湖边泥地里打滚戏水,紫黑色的皮毛在阳光下如缎子般发亮,眼光中没有平日里的凌厉,反而似家猫般温顺柔和。
穆野和异羽商量好从桥上绕过湖对岸去,却不料那山猫十分警觉,还未等他们走近,嗖地窜上旁边一棵参天红木,再也不下来了。
“气人,猫毛都没抓到一根。”穆野恼得一脚踹到树上。
“哪来的野孩子呀?”半空中一句幽幽的女声飘下,着实把他们吓了一大跳。
“我们,我们只是想捉那只山猫。”异羽怯怯地回了句,向上望去,却怎么也找不到说话人的身影。
“嘻嘻,我的小乖,你们也想捉吗?”
此时天色已暗,只见红木上第一丛枝桠处点点荧光慢慢汇聚,最后竟幻化出一个女子的身影,容颜清秀却很苍白,白衣蓝衫在那绿色荧光中显得十分诡异。
剑仙城外的林子自被妖气侵蚀,古木密集,遮天蔽日,瘴气蔓延,平日里就经常有磷火隐隐闪烁。两个孩子早就习惯,所以见这鬼魅一样的女子自然不是十分害怕。
穆野想了想,定了定神说:“我们只不过想要几根猫毛而已,姐姐能不能帮我们捉来?”
女子掩面一笑道:“猫毛倒简单,只是我可不想平白给你。不过你们若能帮我做件事……”
“什么事?”眼看有希望,孩子顿时兴奋起来。
女子看着西边,似乎在沉思,眼中一片迷茫。周围的荧光似乎也有感应,聚到脸庞处,衬得越发惨白,忧伤。
终于女子缓缓抬起手臂,指向西方说:“前面不过五里有一个寨子,叫四方寨。你们去那找一个叫长风的人。就问他……问他50年前为何要负一个叫雅玲的女子。”女子说完随即扭过头来,眉头紧蹙,双目紧闭,似有说不尽的痛楚。
“我认识那里,你等我们回来。”穆野拉过异羽向西边奔去。
四方寨就在剑仙湖边蚁聚山的密林中。果然如其名,几所民居四四方方地围起来便成了寨子。大约是寨民为了防御林子里猛兽的骚扰,住屋全建在二楼,一楼只用若干粗木支撑。
地方好找,人难寻,特别还是50年前的人。
两个孩子一商计,决定先去找村长问问。
寻到村长家才知道,老村长已经抱病卧床,多年不曾出门了。
“长风?你们找他做什么?”老村长一听这两个字,脸上无比惊诧。
“不是我们要找他,是个叫雅玲的找他。”穆野快人快语,接着说道。
“雅玲?她在哪里?”老人本已暗淡无光的眼中忽然闪过异彩。
“她,好像是个女鬼呀。”
“是我对不起你呀!咳咳咳……”老人一阵剧烈的咳嗽,眼中变为先前那般空洞,表情扭曲,一只干枯的手紧紧擒住胸前衣襟,直叫人感觉痛苦万分,不知是心痛还是病痛。
待好容易平复喘息,老人缓缓道:“我就是你们要找的长风。你们听我慢慢说吧。”
“50年前,四方寨还不像现在这般萧条。我与雅玲本是从小青梅竹马,情投意和。不过她是庄主的女儿,而我只是个出生在平凡的农家。不过雅玲并不嫌弃我们地位悬殊,每日与我作伴,待我劳作间隙,我吹笛,她起舞,好不逍遥。直到,直到……咳咳咳……”老人说到这里又一阵剧烈的咳嗽,似是引发了胸中积闷。
异羽走上前,想帮老人揉揉胸口,顺顺气。
老人笑笑,摆摆手,道:“无妨,我继续说吧。直到有一天,雅玲神色慌张地来找我,说是父亲要将她嫁于剑仙城主的儿子。我们自是不愿,商量后决定私奔。我让她回家等着,先去准备马匹行装,然后再将地点想办法告诉她。当时这寨子周围都是她父亲的眼线,我便将马匹藏到山外的剩水桥旁。然后将地点刻在我每日携带的笛子上,从她闺房窗口掷了进去。可我在那剩水桥上等了一宿,也未见她人来,料想她还是怕跟我过清苦日子。当时正值战乱,我一时愤懑便没有回寨子,直接参军去了。”
“那雅玲为什么说是你负她?”
“我又哪里知道?”老人苦笑:“待10年混战后回来,庄主已经将家搬到祖龙城里,我就再也没寻到她消息。”
“你们中间肯定有什么误会,不如你和我们一起去见她吧?”穆野说着就想上前扶起老人。
“我已是一息尚存,平日连下床都难,怎能再与你们翻山涉水呀。”老人深深叹了口气,复转过脸去,纵然那岁月雕琢的脸上已是一把老泪。
两个孩子没想到会是这样一个答案。也罢,先过去交差再说,换得猫毛要紧。
******
剩水古木旁。
“剩水桥?怎么可能,他分明与我约在这剩水木!”女鬼脸上流露出不可置信的神色。
“可他是这样说的呀,你没有看错吗?”
“没有,不可能错!那是他的竹笛,也是他的字!你们休要帮他骗我,我不会原谅他!”雅玲声音凄厉,眉间凸显一股黑气,必是心中怨气积结。周身的绿光越发青暗。
异羽心中忽然有些害怕,眼前这个怨魂开始狂躁,若是戾性大发,他们就是有十条腿也跑不掉的。
怎么办?怎么办?冷汗泠泠,不觉背后已湿透。
忽然脑中灵光一现,竹笛!既然用竹笛传话,问题或许出在那笛子上。
异羽定了定神,问:“当年那个竹笛姐姐知道在哪吗?”
似乎又被唤回记忆,雅玲情绪稍稍平静了点,道:“当年,我等他不到,便觉失魂落魄,再无生念,自尽于这剩水木上。那竹笛,想必是我神情恍惚之际,失手滚落地上了吧。”
“异羽,你疯啦?都过了50年了,再上哪找竹笛?”穆野大叫。
“试试看吧。看她的样子,今天这纠结解不开,我们也别想好过。”异羽无奈地说。
剩水木下就是一个陡坡,异羽顺着坡边小路绕行下去,却是一丛假山,假山后又是一座凉亭。站在凉亭中看过去,不正是剩水桥吗?
当年两人正是被这一亭一假山就此斩断情缘,阴阳两隔。真是可惜呀。
异羽虽然感叹,可眼光还继续在地上寻找着。
忽然发现假山基石旁似有些异样,处于背光之处却有些灵光闪耀,扒开看来赫然一只竹笛半截埋在土中。
“找到啦!”异羽高兴得大叫。
穆野忙凑过来,抹去笛上泥土。笛身已有些发黑变腐,但上面的字还依稀可辨。
“剩、水、木,真的是剩水木。那村长莫不是骗人?”穆野不解。
异羽却不信,一把抢过去,仔细看了看说:“不对,这上面本写的应是剩水桥,你看这‘木’字旁边已是缺了一块,而且木比剩水两字要小些,应该是偏旁。”
雅玲听这一番解释先是一愣,再接过那笛子细细端详了好久,好久。
脸上的神色,渐渐由凶戾转为平静,到最后竟变成淡淡的微笑,不似初见时那份妖媚,只是让人觉得很娴静。包围她的荧光已由青色变为白色,似月光般皎洁。
“当日竹笛掷入我房间确是裂下一块,可我那时候心急如焚哪还顾得上细看。唉,都怪我,怪我自己呀!”雅玲一声叹息,将竹笛藏入怀中。
忽然又像想起什么,雅玲转向两个孩子,从袖中取出些东西,递到异羽手中:“这是答应你们的东西。还有两块黄沉玉,本是我父亲收藏多年,被我偷出来想与长风做定情之物……现在也无用了,你们拿去,都拿去吧。”
“50年了,我也该解脱了……”女鬼似是喃喃自语,退回到那棵参天的剩水木上,身影逐渐消散,化为荧光匿于叶间。
异羽和穆野打开雅玲送的那包东西,好不开心。里面除了他们想要的巡野山猫的毛,还有两块锥形的玉石,月光下反射出橙黄的光芒,摸上去却有一股温暖滑润的感觉。
时间已不早,想想还是赶快回家。路过四方寨时候,又顺路去拜会了下村长。
“原来最后竟是错在此处……咳咳咳……”老人又是一阵咳嗽,让人听了就觉得喉咙发痒。
“老村长,你也别太难过了,想那女鬼,不是,雅玲已经原谅你了。”
“小玲,小玲呀,我这就来找你……”风烛残年的老人向着空中伸出双手,似乎想抓住什么,眼中精光闪烁,又渐渐黯淡下去,闭上……
就这么去了。
吱呀——半掩的门忽然被风吹开,悠悠清风从两个孩子身间穿过,最后绕到长风的脸上,一次回旋,一丝缠mian,一次飘散,一丝感叹……
异羽突然觉得老人嘴角有一些微笑。不会是自己看错了吧,揉揉眼睛准备再看,却被穆野一把拉住向剑仙城奔去。
第七章 噩梦
“他们要放火焚屋了!我背你,快走!”男子扒在窗前看了下,随即神色紧张地转向坐在床上的女子,意欲拉她起来。
“我中了毒箭,又连日奔波,早已毒入心脉,命不久矣,你别管我了,快走吧!”女子双目紧闭,面带痛楚。
“没关系,我带你去找鬼医,快跟我走。”男子焦躁不安。
“你带我只会拖累你,两个都跑不掉。”女子依然不愿。
几箭嗖嗖钻进屋中,箭头带火。
男子急忙想踩灭地上的火星,无奈更多利箭呼啸而入,箭头抹了火油,屋内物品,触之即燃。
顷刻间小屋内已是一片火海。墙壁在火焰的焦灼中吱嘎作响,屋顶摇摇欲坠。
“好吧,你不走我也不走。这世间既然容不下我俩在一起,大不了同去忘川滩边逍遥快活,再不转世。”男子大笑一声,将女子抱在胸前。
“不!”女子突然睁开双眼,一把推开男子,取出随身的匕首,割在左手腕处。热血喷洒而出。
男子惊恐万分,想按住女子的左手。
女子却迅速地抽出身去,用那手中热血在地上划出一道符咒。
“极度乾坤!”女子口中念念有词,左手上举,身体顺势转了一圈。
烈烈火光中,一个阵法瞬间开启,阵法围绕在女子周身,从上至下形成蓝色球状。手腕内的鲜血继续飘洒出去,在阵法中顺着一个方向盘旋,撞上球阵外壁便幻化成各种奇异符号,闪耀出蓝色光华。
那女子在周身的蓝光围绕下,看去那么美丽、炫目。
但见那球阵越来越大,将男子也笼罩其中。他只觉得周身无比清凉。原本被烤得焦躁的身体刹那间平静下来。
恍惚中,身边挥之不去的是什么?
是那个女子不变的恬静微笑。
是那一句绵绵的话语:“不要想我,照顾好自己。”
平静得睡去吧……
空气里是什么味道?是木头焦灼的糊味,是腕上血气散发的腥味,似乎还有一丝芬芳……
真想就这么睡过去呀!
十方缓缓地睁开眼睛。
这个梦已经做了无数次了吧。
每次都是这样,梦到睡去就终止了。而醒来后却总是要回忆,回忆起烧得破败不堪的木屋,回忆起吹息无力的手腕和苍白的脸庞,回忆起地上已经干涸的血迹……每次都那么清晰。就像第一次醒来看到的一样,似乎就发生在眼前。
如果真的是一场梦就好了。
这个几乎要被痛苦掩埋的男人,表情漠然地站在通天峰顶。棱角分明地脸让岁月磨蚀得更加俊朗。长发未束,随风飘洒,划过脸上,似乎就像情人间的抚慰。
十方索性闭上眼感受着。
不知道多少次就这样站在一个地方,漠然地看着日升月落,看腻了再换一处地方。
究竟看到了什么?看懂了什么?还有多少风景可以看呢?
忽然,微闭着的双眼上感受到来自上方的一道光线,强烈而直接。可就是一瞬,随即又隐了。
上空中云雾缭绕,却在头顶正中最为稠密,厚厚的云团背后,飞檐翘角隐隐约约。
难道这世上真有神仙?
十方祭起飞剑,飞身跃上,直冲那云雾过去。
刚升到半空,只听耳边几声厉啸,只觉得眼前光线一暗,再定睛一看,两只黑色翼龙,一左一右,狭在正上方。口中嘶啸,利爪尽伸。翅膀伸开足足有五丈宽。难怪天地光辉俱被挡住。
哼,天下人都阻我,就连你这异兽也想挡我吗?
十方冷哼一声,沉心定气,口中默念般若,但见手中飞剑幻化为九九八十一态,双手抬起,掌心向对,似有真气流动。
猛抬头,怒目直视翼龙,口中喝道:“烈火炽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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