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军?”
“恩!”少年郑重地点了点头,眼中流出一丝坚定。
“为什么?”异羽不解。剑仙城位于这北寒清幽之地,平日城中很少有戎装军旅走过。怎么会生出这样的想法?
穆野立起身来,将龙影插回剑鞘中,望着远处的剑仙城,缓缓答道:“我不想和父亲一样经营商贾,变得尖酸势力,既然学得这一身武功,只有从军才能出人头地!”
“这样。”异羽也陷入沉思。想起断弓山矿场里妖人的毒辣,想起灵珂不知道是不是还困在祖龙军囚中,不如自己也一起去吧。
想到此,异羽也站起身来,对着穆野笑了,道:“那我和你一起去!”
“真的!”穆野转向异羽,眼中隐隐有一丝疑虑。终于他小声问道:“你去从军是不是去你爷爷那里?”
异羽有些不解,反问:“那你又去哪里?”
穆野定了定神,缓缓说:“普天之下只有两位将军值得我们去投奔,一个是戍边将军程啸空,一个是镇国将军夏风。你肯定是要去你爷爷那里了,而我……”
“你准备去夏风将军那里?”
穆野沉吟片刻,重重的点了下头。
异羽忽然笑了,在一起玩耍习武作伴这么多年,他早就了解这个倔强的少年骨子里那股傲气。“那我还是跟你一起!”他微笑着说。
穆野望着他,眼中先是惊讶,然后又变成感动,似有千言万语,但最后还是什么都没有说出来,只是重重地点了下头。
阳光下,两个少年的右手紧紧握在一起。
******
第二天一早,送走师傅后,两人拿起整理好的包袱就携手上路了。
祖龙城,谓之祖龙,取自始祖龙脉之意。人族信奉龙为神明,祖谕开天辟地之初,大地混沌贫瘠,神龙始现,普降甘霖,万物才得以生机勃发。可见祖龙一词在人族心目中的地位。
果然,两人还未走近,远看那城门巍峨,梵音缭绕,就感觉到一股庄严肃穆之气。
从西边望去,厚重的城墙自南边朱雀江畔绵延至北边玄武山,隐于山体中。城墙用五丈长,两丈高的磐石堆砌而成,高耸直入云端。远望浮云之上,四条巨大的龙形石雕相对,龙口喷出甘霖,倾泻而下。阳光下,水汽蒸腾,恰在四只龙首之间形成一个巨大的球状光团,团中流光跳闪,幻化出“卍”字真言形态。真言流转,恰喻万物皆自龙生,真是奇哉、妙哉!
二人赞叹着,连忙加紧脚步向前奔去。
祖龙城门口两队卫兵戎装警戒,神色庄重。但看两人是人族,稍作盘问后也就放行了。
早知道这么容易就能进来,我还不如早点过来救灵珂了。异羽有些自责,正惆怅,却被迫不及待的穆野拖进城去。
进城后发现,比起外面的庄严看来,城中却是另一派气象。
祖龙城分东、南、西、北四块,除去东边比邻青龙湾,自成海港,其余城西、城南、城北各有一个集市。集市中人头攒动,好不热闹。小贩的叫卖声,酒家内的划拳声,寻常人家内的话语声嘈杂不绝。
穆野和异羽住惯了冷清的剑仙城,突然看到这一派繁华景象,好不新奇,立刻就把从军的事情忘在脑后,沿路逛起集市来。
“馒头,刚出笼的馒头!”
“淬火啦~~~!”
“新到南疆的翡翠玉石啦,姑娘带了娇艳欲滴,公子佩了体肤留润!”
异羽和穆野此时已经是眼花缭乱,不知先向是好。
“这石头好漂亮!”穆野被地摊上的玉石吸引过去。
货郎符谨言见来了生意,连忙招呼起来:“这位小兄弟真是识货啊,此乃正宗的南柯寒潭翡翠,你摸摸冰凉冰凉的,再看这成色……”
穆野并没有摸去,而是似想起什么,暗自在包袱里摸索,嘴中喃喃道:“我好像也有块石头。”说着掏出一块黄澄澄的玉石。
符谨言一看,眼睛立刻就直了,这可是珍贵的黄沉玉啊,看成色自然是上品中的极品。眼睛骨碌一转,来了主意,对着穆野说道:“看小兄弟模样大概不懂玉石的成色品质,翡翠自然要以翠色为上,你这个是黄的,可就差了许多了。”
“是吗?”穆野眼中有些失望。
符谨言一看穆野神色,就知道他已信之八九,不由心中窃喜,脸上却做出无奈之色道:“不过,看你这么喜欢我的翡翠,我就吃了亏,跟你换换,你贴我些银两也就可以了。”
异羽对玉石并无兴趣,看他们聊上了,只好自顾自向周围望去。只见前面不远乌压压围了一群人,把路都堵得水泄不通。人群中不时有叫好声传出。顿时来了兴致,大叫:“穆野,你看那边那么多人在干吗?”
穆野本是犹豫不决,被异羽这么叫,眼光也转了方向,一见那情形,立刻跳起来奔去。
只留下背后那奸酸的符谨言,眼看到嘴的鸭子飞了,气得跳脚。
“好!好功夫!”
“厉害啊!”
两人生生挤了进去,原来是有人在卖艺。
人群围起的空地上,一个彪形大汉,赤裸上身,拍着胸前坚实的肌肉“扑扑”几声闷响,旁边一位少年,穿着甚是古怪,五彩的锦衣,本是宽松,却在前臂和小腿处紧紧地绑扎起。
大汉拍胸过来,扎开马步运气,脸色憋得通红。少年见了,脸上并无异色,而是悄然递上一根两指粗细的铁棍。大汉接过铁棍,双手握在胸前,双眼圆瞪,牙齿紧咬,看神色正在发力。
突然大汉大喝一声:“呀!”只见那手中铁棍陡然弯曲成直角。众人连忙叫好。大汉却没有停下来,又运气将铁棍掰直,双手不住扭动,看那铁棍在那双粗大的手中如同布条。
围观众人眼中无比显出惊叹之色,拍手叫绝。大汉见此,才把已呈麻花状的铁棍掷到地上。铁棍落地,叮叮当当滚到异羽脚下,必是金属无疑。
穆野看着也是眼直了,叹道:“普天之下,果然奇人异事辈出啊!”
接着换那少年出场。少年不慌不忙牵过一只猴子。一见那猴子,人群里顿时传出一阵大笑。原来这猴子穿着和少年一样的衣服。穿在少年身上已是好笑,换到猴子身上就更显滑稽。
少年不语,微笑行礼后,耍了一套拳术。拳法刚劲有力,挥掌带风,却似有一份游刃有余。
一套耍毕,少年收招行礼,未等众人叫好,猴子“吱喳”一声叫唤也跳将出来,竟把少年刚才的拳术又耍了一遍,套路招式分毫不差,只是少了几分气势。周围看客无不捧腹大笑,纷纷掷出铜钱。
大汉大喜,连忙回礼,准备下一个表演。任那猴子满场跑着到处捡钱。
异羽的目光跟着那猴子转了一圈,最后落到脚前的铁棍上。
想起刚才的表演,这样的力气好等了得,怕是比起妖族人的蛮力也更胜一筹吧。异羽想着拾起那根铁棍,握在双手中,暗暗用了下力。不料铁棍竟像面团一般,也就这么弯了。
穆野眼尖看见异羽手中的棍子,惊讶地拿过去也捏了捏,随即指着大汉叫道:“啊!你骗人!”
围观的人全部被这声惊叫吸引过来,看看少年手中弯曲的棍子,再看看少年义愤的脸色,顿时明白了。
“切,假的!”嗟声四起,目光鄙夷。一会工夫就作鸟兽散,全跑光了。
大汉气得吹胡子瞪眼,正欲对穆野发火,却被身边怪衣少年一把拉住。少年无奈地笑了笑,对着穆野和异羽摆摆手,转身收拾起地上东西。
两人自己也觉得有些抱歉,但不知道作何安慰,只好悻悻地继续向前走去。
不知不觉转了许久,天色也渐渐暗了下来,两人忽然想起,一天下来这些奇遇,倒是把正事给忘了。
可是从军要找谁去呢?
“要不要先去找下你母亲问问?”穆野问道。
异羽摇摇头:“不用了,她若知道我要从军,不一定许的,即使许了,也肯定带去爷爷那里。”
商量来去,决定随便找个人问问。
路人不知道驻营在何处,但告知夏风将军府在城西南角,两人谢过直接奔去。
穿过两条街,走过一座门拱,但见一座金碧辉煌的府邸赫然跃于眼前。府内灯火通明,似有歌舞,府外重兵把守,戒备森严。这就是将军府吧。
满怀欣喜地奔到这里,近在眼前反而不知道作何说辞了。只好怔怔地站在门口,向里张望着。
冷不防被里面冲出一人撞个满怀。异羽定睛一看,正是那日断弓山上的谢峰。
谢峰刚在府内被夏风训斥,满腹的不满,又被人撞到,正欲发火。抬头一看,嘿嘿,倒也认出异羽来。道:“是你啊!怎么跑到这里来?”
异羽发愁之时一见有熟识之人,忙道:“我们,我们是想来从军的。”
“是呀,能不能帮我们向将军引荐?”穆野接了过去。
“哦,哦……”谢峰看着异羽,心想那日在矿场见这少年身手了得,谋虑有加,以后肯定大有作为,不如……不如就收到自己麾下,以后倘若建立战功,也是自己的功劳……
想到这里,谢峰刚才的怨气彻底消散,眉开眼笑地道:“想从军不必去找将军,跟着我即可。”
异羽大喜,忙道:“多谢了。不知道长官如何称呼。”
“我姓谢,现在是校尉。”
“多谢谢校尉!”两人拜谢。
“好好,你们且随我到营中。”谢峰领着两人,昂起胸,慢慢向城外大营中踱去。
第二十一章 巫师
十方卧在地上,听见外面鸟鸣,心想天竟然已经亮了,自己又是一夜无眠。摇摇头爬起身来。
身边小龙大约是被碰醒了,撑起头,伸出爪子在脸上挠了挠,复又倒下去,不一会又是鼾声连连。
你这个小家伙,倒是无忧无虑,舒服的很啊。十方看着它笑了笑,又转眼向床上的少女望去。
夕儿还在睡着,鼻翼轻轻翕动,眉头微皱着,眼角似乎还挂着泪珠,瘦削的脸上,隐隐有些泪痕。
不会是做噩梦了吧。十方走过去,给她拉好被褥。但见她双眉间那道黑气,不禁有些心疼。
真的是中了蛊毒吗?若要解毒,必要去找下蛊的巫师。可巫师在哪里?我又该问谁呢?
想来想去,这万化城中妖族向来另眼看我,还是只有去找虎狰狞了。
******
“将军!”虎狰狞一出帐又是撞到十方身上。
虎狰狞叹道:“十方,你要么不找我,一找我就是一大早,真是……”话未说完,瞧见十方眼中血丝,大笑起来:“哈哈,十兄弟,chun梦了无痕,昨夜可销魂啊?”
十方一听此言,就知道虎狰狞一定是误会了,却又不好解释,只能在心中苦笑。
见十方不语,虎狰狞又问道:“说吧,你找我又什么事情?”
十方沉吟片刻,答道:“将军,妖族可是有巫师会下蛊毒?”
“什么?”虎狰狞脸色大变,道:“你怎么知道?”
十方见他如此,就知一定言中了,缓缓道:“是这样的将军,那夕儿……那个羽族女子说狮锐抓她过来,灌她喝了巫师的蛊药。我见她实在痛苦,就想给她解了,不知道哪里可以找到这位巫师了。”
虎狰狞摇了摇头,眼中掠过一丝惆怅,背过脸去半天才答道:“这蛊解不了。向来解蛊需制蛊者本人,而这个巫师,她……”
“怎么?”十方追问上去。
“她……已经死了。”虎狰狞沉重而缓慢地答道,说罢又是深深的叹息。
“哦……”十方低下头轻声应了一句,脸上似乎有些失望。
大约是又起了风,回音戈壁应和着弱水河的涛声又吟唱起来。声音有些尖削,有些凄厉,让人听了骨子里都有了凉意。
两个人这样站在风中,相对无言。一个似在回忆过往,一个似在暗自惆怅。
“十兄弟,我给你说个故事吧。你看我在万化城中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但要找个人来听我这个故事,怕也是找不到了。你且跟我来。”虎狰狞忽然说道。
十方抬起头,眼中一丝惊异,转而又无限感慨地一声叹息,紧跟上去。
这一走,虎狰狞带着十方直接走出了万化城。
走过断桥村,沿着波涛汹涌的弱水河逆流而上。不知走了多久,忽然一段山崖横亘出来,嚣张的弱水河也在这里被逼转了个弯。
令人惊异的是,转过山崖看去,上游的弱水河却是流水潺潺,平静而舒缓。像一位内向的少女静静地躺在那里,脸上全是安详。再回望山崖这边下游处,弱水河翻滚咆哮,恰似一个叛逆的少年,拼命发泄他的不满。弱水河似乎在山崖处被注入无穷的能量,酣畅淋漓地宣泄着。
看着十方脸上惊叹的表情,虎狰狞笑而不语,径直向突起的山崖对面飞去。
十方跟上去才发现,这连绵的峭崖之间悄然隐匿着一个峡谷。
从谷口望去,峡谷并不宽,但两边山崖却尖削而上,直直插入云中。相比之下,峡谷就像是被人从山崖中劈开的一道裂缝。看那崖上没有半点草木,贫瘠的红土被风侵蚀着,漫天飞舞。听着峡谷中,风回旋着,发出低低啸音,像是在数说什么。十方只觉得心情更沉重了。
“这里就是狼图腾谷,是我们妖族记录历史的地方……”虎狰狞低低的声音,很快被风声盖过。
十方听罢,仔细看过去,才发现峡谷内壁上从进口处开始就雕刻着各种符号,图画,有的似乎还上了颜色,但明显都残缺不全。大约是在风雨的洗涮下,追随着逝去的历史沉淀下去了吧。
“你再跟我过来。”虎狰狞并没有关注两边的壁刻,而是直直飞了进去。
十方沿路看着那一幅幅石刻。有的似是一位妖王的画像,有的在描述一段故事,有的刻着千军万马,有的是一只异兽……还有一位妖族女子!再往前已是一片空白,这个大概是最近的历史了吧。
十方吃惊地看着眼前这位妖族女子。她静静地坐在那里,微微斜过身子,右手捧着一掬清泉,可能是施了法术,水宁静地浮在她的掌上,并不流淌,而左手伸到脑后的发髻上,摆弄着两只玉簪。嘴角挂着恬静的微笑,眼眸清澈如寒潭水静静流淌。看上去那么地端庄、安详,全然没有妖族女子的妩媚。
虎狰狞飞到这里也停住了,盯着画像许久,道:“这就是那个巫师。是我让石匠这样刻的。因为……”虎狰狞说着停住了,这一停又是许久,眼中满是忧伤。
终于他深吸了一口气,接着说下去:“因为她是我的亲姐姐。这是她死之前的模样。”
“这么年轻就死了……”十方不觉有些惋惜。
“她是自杀。因为一个人族的人而自杀。”
十方猛得转过头,向着虎狰狞望过去。看着这个他本以为很简单,但是却越来越让他捉摸不透的男人。
但是,那个男人眼中的一丝凄凉,一丝忧郁,让十方不得不信他的心中此时只有对亲人的无限缅怀而已。
十方觉得自己也许该安慰几句,但是又觉得沉默似乎更为合适。
不料虎狰狞却继续说下去,双目仍然紧盯着画像出神:“你一定有很多想问我吧?”
“这……恩!”十方点了点头。
“你知道46年前那场破阵平原之战吗?”虎狰狞悄然问道。
“知道一点。”
“姐姐,就是在这场战役后自杀的。”虎狰狞忽然转过脸来,意味深长的说:“因为接受不了族人的压力。”
“为什么?”十方惊异地望过去。
虎狰狞叹息一声,道:“你听我慢慢说吧。我们家族在妖族血统高贵,世代下来都是王侯将相,所以姐姐一生下来就注定是妖族的巫师,虽然她本身并不十分愿意。做了巫师就意味着不能有爱恋,不能有子嗣,有的只是为妖族献身,只是参与杀戮!”虎狰狞说到这里,眼中有些异样,似乎是在为姐姐不满。
是啊,这样娴静的女子,应该喜欢的是一份温馨与亲情吧,就像,就像她一样。十方不由在心里叹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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