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景停住脚步,看着凌莲,微微扬眉,“我难道不该来?”
凌莲本来心里对容景这三日不来不满,但他真出现在浅月阁,站在她面前,她却一个不满的字也说不出来,只呐呐地道:“小姐刚刚醒来……”
“我知道!”容景微微点了一下头。
凌莲看着容景,他就这样静立在那里,面上没有什么特别表情,但却让她从心里就不敢生出造次来,她垂下头,默默地后退了一步,让开路。
容景似乎嘴角微微勾了一下,抬步向门口走来。
云浅月在屋内看着外面的一幕翻了个白眼,须臾,她伸手落下帘账,身子直挺挺地躺回了床上,伸手拉上被子,背过身子,闭上眼睛,动作一气呵成。
容景脚步来到门口,就如进自己家门一般随意,轻轻一推,房门应声而开,他随意地向房内看了一眼,缓步向床前走来,房门在他身后缓缓关上。
他刚一进屋,屋中气息霎时一改,袅袅熏香多了一抹如雪似莲的香溢。
缓步来到床前,容景停住脚步,眸光沉静地看着帘账内背着身子躺着的人,锦被盖到半腰处,露出她瘦弱的肩膀,青丝披散开,更显得床上的人儿小成一团,他眼睛细细地眯了眯,没说话,只静静地看着她。
云浅月心里憋着气,假装睡得熟了,不理会身后床前站着的人和他那道静如水的目光。
过了许久,容景依然一动不动,眸光有些凝定。
云浅月蹙了蹙眉,尽量不让自己泄露半丝没睡着的气息。做好的防线在他的目光下有些轰塌的趋势,但她暗暗提醒自己,不能这么没出息,她不眠不休奔波而回昏倒在他荣王府门口就是为了早见到他,而他对她不管不顾了三日,如今竟然一句话不说就木桩子似地杵在她身后,这算什么事儿?
屋中的空气似乎凝定住了,浅月阁内外,分外静寂。
云浅月由开始的有些赌气,变成了有些恼怒,时间一长,又生出些恨意来。她闭着眼睛,唇紧紧抿着,本来均匀的呼吸声,有些憋闷的松散。
容景依然一动不动,立在床前,气息轻浅,目光依然沉静。
云浅月忽然很想转过头去,对站在他身后的人爆踢爆打一通,但又极力地克制住,她不能输了阵仗,他一定知道她醒着,这一场阵仗若是输了,以后就一输百输了。
又过了许久,容景依然没有动静。
云浅月恼恨得极了,忽然就想要放弃,她怎么来说也是活了两辈子的人了,跟他置什么气?他才弱冠,再少年老成,也不过十八岁而已,而她虽然如今比他小了三岁,但实际上多的岁数不说也罢。若是他出门,换她等在京中,指不定她早忍不住了,尤其是她做的那些事情,那些红粉传言,天下传得沸沸扬扬,说什么的都有,他对任何事情从容淡定,但不包括对她的事情,所以恼怒是应该。若是换他人事不省地昏倒在她面前,她怕是更气更急更怒。这样一想,三天对她置之不理似乎也没什么,她泄了气,准备转过身。
就在这时,容景忽然转身向外走去。
云浅月身子一僵,要转过的身子顿时停住了。她听到他缓步走到门口,听到他打开了门,听到他脚步出了浅月阁,至始至终,竟然一言没发。她面上松了的妥协神色再次绷紧。
“景世子,您……您要走了?”凌莲的声音从外面传来。
容景“嗯”了一声,声音有些低。
“那小姐……”凌莲一直守在门外,隔着门缝,看到容景进屋后一直站在床前,没再动静,如今竟然一言不发地走了,让她觉得有些严重。
容景脚步似乎顿了一下,温声道:“她不愿意见我。”
凌莲忽然没了声。
云浅月躺着的身子腾地坐了起来,忽然怒了!什么叫做她不愿意见他?她推开被子下了床,连鞋也顾不得穿便向门口走去,走到门口,忽然停住了脚步,死死地盯着关着的门。
容景再不停留,缓步出了浅月阁。
云浅月压制着怒火,可是怒火却是一**地袭来,直到从胸口顶到她嗓子眼,她可以想象得到自己此时的表情,定然是一脸铁青沉怒,本来白得跟鬼似的脸,怕是更没法要了。
凌莲担心云浅月,这时从外面推开房门,当看到站在门口的云浅月,她惊了一跳,“小姐?”她从来没看到小姐这副表情过。
云浅月看了凌莲一眼,门外早已经没了容景的身影,她压下怒意,但可想而知脸色极其难看,摇摇头,“我没事。”
凌莲有些担忧,“景世子能来,一定是忍不住在意您的,您……”
“他在意个鬼!”云浅月转身向床前走去,对凌莲摆摆手,“我没事,你不用担心,守了我三日夜,你也累了,去休息吧!”
凌莲点点头,关上房门,退了出去。
云浅月来到床前,刚刚容景站的位置,屋中似乎还残留着他的气息,她转回身,走到窗前,打开窗子。清冷的风吹了进来,吹散了一室暖意外,也吹散了如雪似莲的气息。须臾,她也不关窗子,便重新走回床上躺下,闭上眼睛。
不多时,又有脚步声走进浅月阁。
“枫世子,您来了?”凌莲迎上前,语气有些松快,“小姐醒了。”
“我觉得她今日也该醒了,再睡下去,就该吓人了。”容枫笑了笑,缓步走进来。
凌莲连忙走过来打开房门,挑开帘幕,让容枫走进。
容枫道了一声“谢!”,便就着凌莲挑开的帘幕进了房间,一眼看到云浅月闭着眼睛躺在床上,屋中的窗子开着,有些冷意,他连忙走到窗前,将窗子关上。
凌莲关上房门,想着枫世子来了,小姐心情估计会好些。
果然她刚关上房门后,便听云浅月道:“你今日没上朝?怎么这个时辰过来?”
“这几日你病得厉害,我向摄政王告了假,每日过来给你诊脉。”容景来到床前,看着云浅月,仔细打量了她一眼,微微蹙眉,“脸色怎么这么差?”
“气的!”云浅月吐出两个字。
容枫眸光微闪,笑问,“景世子来过了?”
“他不如不来!”云浅月气不打一处来,心里的恼火还是压制不住。
“景世子这几日也染了寒,但朝中事情又多,事事都需要他,他不得休息,身体也不是太好。”容枫坐在床沿处,微笑地看着云浅月,“你病这些日子,我就没见过他脸色好过。尤其是三日前,脸色极差,和你此时差不多。”
云浅月皱眉,摆摆手,“不想说他。”
容枫笑了笑,伸手拉住云浅月的手给她把脉,片刻后,放下手道:“脉象还是太虚,需要好好休养几日,今日的药喝了没?”
云浅月摇摇头,“没有!”
“凌莲姑娘,你家小姐的药呢?不会忘记了吧!”容枫对外面询问。
“回枫世子,没有忘,伊雪在厨房熬药呢,应该快好了!”凌莲连忙回话。
容枫收回视线,看向云浅月的手,伸手扯开她手背的绢布,看了看伤口,温声道:“疤痕已经脱落了,但要恢复如初还得等些时日再脱落一层疤。”
云浅月这才想起自己的手,低头看了一眼,只见疤痕已经没有了,留下一个有些深的粉色印痕,但还是一眼就能看出是个牙印,她点点头。
容枫拿出一个玉瓶,倒出白色的药液,又给她手臂轻轻涂抹了一层。
云浅月看着容枫的动作,轻缓仔细,仿佛是在对待多大的伤口,她想着容枫既然看了她的手,关于她和顾少卿的传言,估计联想到了她的身份,不过他是容枫,知道也没关系。即便多少人知道又有什么关系?有的人不怕被知道,如容枫,有的人即便知道,拿不到她把柄也无事,如夜天逸。她心中被容景积聚的怒气和郁气散了些,笑道:“容枫,我病这几日,你很辛苦吧?”
容枫抬起头笑了一下,摇摇头,“没有景世子辛苦!”
“能不能不说他?他来也不来,辛苦什么?”云浅月瞪眼。
“荣王府的书房一夜一夜地亮着灯,你说他能不辛苦?”容枫笑看着她,面色温暖,“月儿,你和景世子……”
“他那是为了朝政。容枫,你再跟我说他,你就别在我这里待着了。”云浅月绷起脸。
“好,我不说!”容枫止住话,伸手摸了摸她的头,皱眉道:“瘦了这么多,想要补回来也不是一朝一夕,你就是让人不省心。”
云浅月伸手摸摸脸,下巴是有些尖,她叹了口气,“用力往回补吧!”
容枫笑了笑,同意道:“嗯,用力补回来吧!”
房门推开,伊雪端着药走了进来,看了容枫一眼,对云浅月道:“小姐,喝药了!”
“我来喂她吧!”容枫伸手接过药。
伊雪递给容枫,退了下去。
容枫用勺子搅拌着汤药,云浅月还没喝,就觉得满嘴的苦味,她皱了皱眉。片刻后,容枫将药碗递给她,“一口气喝了吧,你嘴里本来就苦,喝了这汤药也觉不出多苦。”
云浅月接过汤药,一仰脖,咕咚咕咚一起下了肚。的确如容枫所说,她满嘴苦,如今这汤药的苦也真不觉得了,将空碗递给容枫,他递给她一杯水。她漱了口,将杯子又给他,对他问,“容枫,你请假了,是不是就没什么事情缠身了?”
“嗯,有些事情可以不做。”容枫道。
“那你就多待一会儿吧!陪我说说话,我们有好久没说话了。”云浅月道。
容枫点头,“好!”
“雪山老头回了天雪山没?小黑不知道怎么样了。”云浅月看着窗外。
“师傅还在东海没回来,小黑是不知道怎么样了。”容枫语气有些隐隐想念,“小黑一直陪着我,我如今来了天圣,这半年也再未去天雪山,不知道它怎样了,幸好它自己会抓食物吃,不至于饿死。”
“要不将它接来吧!你以后又不回去了,那雪山老头看起来估计是想开了,也不守着雪山派了,将小黑自己仍在那里,怪可怜的。”云浅月建议道。
容枫摇摇头,“不行,它在山里自由自在,若是接来之后就得关在府里,它就没了自在,跑出府的话,上了大街百姓们更慌乱,难免不出事。”容枫摇摇头。
云浅月叹了口气,“也是!”
容枫笑了笑,见云浅月没精神,又无困意,心中清楚她的郁结,便转了话题说些小黑这些年闹出的有趣的趣事儿,云浅月听得嘴角扯开,二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虽然许久没谈天,倒也没有生疏之感,似乎又回到了以前,每次云浅月去天雪山看他的时候,住那几日都有说不完的话。
响午的时候,容枫在浅月阁用的午膳。
下午,容枫陪云浅月下了两局棋,太阳偏西,他见云浅月累了,才离开了浅月阁。
云浅月看着容枫离开,太阳一点点落下山去,外面的冷风冷了起来,屋中的火炉正旺。而那个人离开后再没来,她挥手落下帘幕,闭上眼睛睡去。
晚上云王爷和玉青晴回来,见云浅月睡下,在院外和凌莲了解了一番情况,没进屋,便离开了。云离在天黑的时候回来,听说云浅月睡下,也没进屋,回了西枫苑。
这一夜,云浅月辗转难眠,睡得不踏实。
第二日,依然是天气晴朗。
一大早晨,浅月阁往来的人便没有断,云王爷、玉青晴、云离、七公主、容枫。前面几人看过她之后见她气色稍好一些,便或者上朝,或者打点府中琐事去了,容枫则是说军机大营昨日晚上出了些事情,他得去军机大营,不能陪她了,让她好好吃药休息。云浅月点点头,看着容枫离去。
用过早饭后,她又躺回床上。想着昨日就是这个时候容景来的,她到看他今日来不来。
大约等了一个时辰,也没见到容景的身影,她心中又怒起来。
浅月阁的人大约也了解云浅月的心情,凌莲、伊雪打头,一个个小心翼翼,不弄出动静,愈发显得浅月阁静得连根针落在地上怕是都能听得见。
又过了一个时辰,浅月阁外传来脚步声,在静寂中尤为清晰,步履熟悉,但不是轻缓,而是沉稳。
“冷小王爷!”凌莲应了上去给冷邵卓见礼。
云浅月看向窗外,只见冷邵卓走进来,一身轻裘,他本来长得就不错,因为以前放浪形骸,让他的容貌大打折扣,如今数月将养,洗心革面,重新做人,气色极好,让他看起来就如一个清贵公子,从内到外染着浓郁的贵气。大约是经历事情多,看过的事情多,玩过的事情多,他的身上比别人都多了一次看透世事的顿悟,很是特别,也很养眼。
“你家小姐病了许多时日,一直不好,我有些担心,过来看看。”冷邵卓对凌莲道。
“奴婢给您去禀告小姐!”凌莲向门口走来。
“不用禀告了,邵卓进来吧!”云浅月脸色好转,语气说不出的轻松。她刚刚几乎觉得若是浅月阁再没点儿动静,她怕是会憋疯了,如今冷邵卓来得正是时候。抓住他,今日就不会无聊了。
凌莲闻言让开门口,冷邵卓抬步走了进来。见云浅月直挺挺地躺在床上,他上下看了她一眼,开口道:“怎么病得这么严重?整个人都瘦了一大圈。”
“差点丢了半条命。”云浅月拍拍床板,对他道:“坐啊!我正无聊,幸好你来了。”
冷邵卓也不客气,坐了下来,看着她道:“前几日我就想来,但户部的事情多,听说容枫每日来给你诊脉,我便没过来,今日他派人对我说要去军机大营,怕你闷,要我没事就过来,我也想着是该来看看你,就过来了。没想到这么严重。”
云浅月咧了咧嘴,“还是容枫好!”
冷邵卓忽然笑了,“是啊,京中不少媒婆都踏破了文伯侯府的门槛,京中各府小姐的生辰八字都堆满了文伯侯府的院子,可惜他就是无动于衷,就对你好,你一生病,他就急急来了。还特意向摄政王告了假,摄政王也准了。”
“我们有生死之交的情分,他自然对我好。”云浅月斜睨着冷邵卓,笑问:“京中的媒婆难道没踏破孝亲王府的门槛?京中各府小姐的生辰八字难道没堆满了孝亲王府的院子?”
冷邵卓笑着摇摇头,“没有!”
“你这副样子,鬼才信!知道男人最可贵的是什么吗?”云浅月看着冷邵卓,见他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她道:“是浪子回头金不换。”
冷邵卓失笑,“看来你心情还不错。”
云浅月嗯哼了一声,想着我心情不好的时候那是你没看见。对他道:“你今日若没事儿,就别走了,给我将段子吧!”
“我的段子都被你掏空了。”冷邵卓道。
“那就再讲一遍,想听了!”云浅月道。
冷邵卓闻言点点头,给她讲了起来。云浅月认真地听着,虽然听过了一遍,但听到好笑的地方,依然笑出声。
午时,冷邵卓同样在浅月阁用了膳,日落西山时,才离开了浅月阁。离开的时候,云浅月眼巴巴地看着他,冷邵卓笑着说明日还来,云浅月满意地放了他离开。
太阳落山,气温骤低,清冷的风吹起,打在浣纱格子窗上,有些冷峭。
云浅月看着外面微暗的天幕,她想着这是醒来后的第二天了。
这一夜,同样辗转难眠。
第三日,天气依旧阳光晴好,云浅月醒来之后便站在院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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