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浅月看着夜天逸。
夜天逸琥珀色的眸子定定地看着云浅月,声音微哑,“先别那么快对我说不。你如今失去了记忆,我不在你身边,所以才会喜欢他。这种喜欢你真的认为就是喜欢吗?以后再不动摇?”
云浅月张了张口,没发出声音。
“你也不确定对不对?”夜天逸盯着云浅月的眼睛,“景世子的确很好,天圣上下甚至全天下无人说他不好。你喜欢他也不奇怪。毕竟他的确有这个本事让你喜欢上,可是你真的认为你合适喜欢他吗?”
云浅月看着夜天逸,抿唇沉默。
“你不能因为失忆,就抹杀了我们的过往。可知你对我有多重要。”夜天逸松开手,上前一步,将云浅月轻轻抱住,低声道:“若没有你,也许在十年前太子皇兄那一场迫害中我就死了,若没有你,在五年前母妃获罪举族被牵连下我会自此一蹶不振,若没有你,我也不会在北疆日日挣扎有今日成就,若没有你,我不敢想象,后面我会做出什么!”
云浅月心底一暗。
“所以,别对我说因为你喜欢景世子,便抹杀了我和那些发生过的事情。”夜天逸暗哑的声音隐着一丝轻颤,“你若是如此决定,让我情何以堪?”
云浅月身子一颤。
夜天逸不再说话,抱着云浅月身子的手一再收紧。
云浅月本来坚定的心因为这几句话而生出牵绊,再开口拒绝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若他是夜天逸,仅仅是夜天逸,她会毫不犹豫地推开他,可他是与何等相像小七的人。那日容景对她问,你尝过失而复得的滋味吗?她那时候没有,可是如今却尝到了这种感觉。
夜天逸对她如今来说就是失而复得,可是这个得,却令她神伤。
他像小七,却不是小七,可是对着这张脸,这一番话,她说不出一个不字。
“将对景世子的喜欢收回来可好?”夜天逸低声询问,声音似乎从云浅月的耳边直直打入她心里,明明很轻,是探寻的语气,可是听起来偏偏是一种坚决。
云浅月沉默。收回来吗?她其实也想收回来。可是想与做却是两个界限。从那日她从荣王府回云王府,仅仅两三日不见,却已经牵扯了她的心魂,无论是绾发,对镜,用膳,他都像是扎根在她心底一般,而今日再见他,虽然夜天逸在,但她还会为他受伤而心疼,为他那句“只要你嫁,我就娶得起。”而悸动。
“将对他的喜欢收回来可好?在母妃去时你曾经答应她好好对我的,可是如今就要弃了我了吗?”夜天逸似乎感受到云浅月的心情波动,再次暗哑开口。
云浅月抿唇,依然沉默。曾经的过往被封锁,她记忆一片空白。即便答应了他母妃什么,也早已经忘得一干二净。又何谈弃与不弃?
“真的很难吗?”夜天逸说了半响不见云浅月说话,他低头,看着她的脸。
云浅月唇瓣紧紧抿着,点头,“很难!”
夜天逸抱着云浅月的手一紧,和缓的声音微沉,“景世子是荣王府的景世子,将来的荣王。你是荣王府的嫡女,即便如今废除祖训,但你的身份也不会摆脱被父皇赐婚的命运。那个人可以是我,可以是任何人,但独独不会是景世子。”
云浅月袖中的手忽然一缩。皇后的话出现在她脑海盘旋。
“将对他的喜欢收回来可好?”夜天逸又低声重复。
“收不回来怎么办?”云浅月声音低浅,语气鲜有的冷寂无奈。
“只要你做,没有什么事情是做不成的。”夜天逸肯定地道。
“呵……你倒是了解我!”云浅月忽然一笑,笑容有些冷。
夜天逸听到这样的声音,身子一颤,肯定的语气一转,轻柔暗哑地道:“两个月而已,你对他的喜欢能有多深?真深到收不回来吗?可是我们有多少年?你可知道我对你喜欢有多少年?若你两个月的喜欢收不回来的话,我又如何能将对你的心意收回来?难道你让我眼睁睁看着你与他琴瑟和鸣,而我独自孤枕难眠?”
云浅月微冷的笑容收起,继续沉默。
“月儿,你公平一些,可好?”夜天逸最后一个字沉静下去,似乎无限钝痛。
云浅月心口一紧。
夜天逸不再说话,静静抱着云浅月,她纤细的身子在他怀里如一抹柔软的轻纱,让他感觉不抓紧的话随时就会飘远。他手臂时紧时松,可以感受到他心境起伏波动。
“我即便去收回,可是若是收不回来,怎么办?”沉默片刻,云浅月哑着音问。
“不知道!”夜天逸摇头。
云浅月推开夜天逸,夜天逸放开她,她深深地看了一眼夜天逸,转身就走。
夜天逸伸手拉住她,“你……”
“我不能答应你!”云浅月躲开夜天逸的手,清声道:“我虽然是失去了记忆,但是没有失去心智。我始终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我喜欢容景,是真的喜欢。我做事从来会一心一意,不会三心二意,是就是,不是就不是。我如今喜欢容景,就是喜欢容景。你若是早半个月,或者一个月回来,也许事情不会是如今这样,可是如今事情就是这样!”
夜天逸面色一白。
“无论失忆前我对你如何,答应了你什么事情或者条件。可是如今已经尘封,对于我来说就是上辈子的事儿,这样也许对你不公平。但是世界上又怎么有公平可言?”云浅月看着夜天逸乍然变白的脸,她不能忍受相似小七的脸上现出这样的神情,撇开脸不看他,继续道:“我不能做脚踏两只船的女人,也不会做犹豫不定之事。你目前对于我来说,就是熟悉的陌生人。我又怎么会因为你几句话和两封信的约定便放弃容景?这样对他不公平,也是对不起我自己。”
夜天逸脸色更白了一分。
“你既然喜欢我,对我熟悉,就应该知道我是个什么样的人!我是一个从来不会委屈自己的人。委屈了别人,也不会委屈自己。”云浅月目光看向远方,语气冷清而沉静,几乎冷血无情,“所以,如果你愿意,我愿意将你当做我的亲人。若你不愿意,非要强求,我们从今以后,至少在我恢复记忆之前,我们都是陌生人。”
夜天逸身子猛地后退了一步。
云浅月一段话落,不再看夜天逸,足尖轻点,身影飘出了达摩院,向山下飘去。
夜天逸伸手去抓,却连一片衣角都未曾抓到。他看着云浅月身影消失的方向,脸色惨白,眉眼灰暗,须臾,他收起所有神色,低头看向手中的两片金叶,怆然一笑,声音低若无声,“收不回来吗?可是我偏偏想你收回来,怎么办?”
“七皇子!凡事莫强求!”屋内传出苍老的声音。
“大师,若可求而不求,可得而不得,岂不枉为男儿?”夜天逸看向禅房,声音如子夜般冷寂,“夜天逸从未强求过什么,可是她,我不会放手!永远不会!”
话落,他足尖轻点,雪青色的身影出了达摩堂,向山下而去。
屋内那个苍老的声音叹息一声,悲悯而无奈,“繁华百年,风云再变。不知是苍生之福,还是苍生之祸!阿弥陀佛!”
老僧话落,达摩堂内院恢复清寂,再无人声传出。
云浅月不出片刻便到了山下,踏雪正在吃草,见她回来,欢快地嘶鸣一声,她摸了摸它的头,看了一眼夜天逸的马,足尖轻点,翻身上马,一勒马缰,踏雪四蹄扬起,离开了北山山后。
也许她这样对待夜天逸太过无情,可是她顾不了那么多。她对夜天逸如今没感情,若是因为他对她有情和以前的纠葛便委曲求全的话,那么对他才是真正的伤害,也是对自己不负责任。
她喜欢容景,这已经是不可更改的事实。
容景……
夜天逸说的一句话是对的,只要她想,没有事情是她做不到的。只是想不想而已。她对容景喜欢,比喜欢深,或者比喜欢深还要深,深到如今不是放不下,而是不愿放下。
不愿放下……
有的人最怕的是看不清自己,而她很清醒地看着自己一步步沉沦。
云浅月轻轻叹息一声,这一叹伴随着踏雪奔腾,消失在呼呼风里。
踏雪似乎知晓云浅月的心思,一路向东山奔去。
大约行出二十里地之后,来到一处山坳,一阵杀气忽然铺面而来,瞬间十几道寒光乍现,直直刺向云浅月周身几处要害。
云浅月心神一凛,眸光一寒,千钧一发之际凌空拔起,手腕一抖,细如牛毛的针雨从她衣袖中飞出。分散在各个方向,无数闷哼声响起,杀气骤然一退,十几条身影齐齐倒在了地上。
踏雪在云浅月飞身而起的那一刻腾跃出包围圈,毫发无伤。
云浅月飘身落在踏雪身上,目光冷冷地看着倒地的十几名黑衣人。那日给容景绣香囊看到细如发丝的针让她觉得用它来做防身利器不错。所以将青裳准备的各种各样的绣针都装在了怀里。否则今日这十几名黑衣人若是她手无兵器的话,难免是一场血战。即便无性命之忧,也会轻则小伤,重则大伤。
这些黑衣人与那日刺杀容景和她的黑衣人是一样的死士,留活口无意。
看来幕后之人对她的行踪了如指掌。这回仅仅出动十几名死士,是觉得对付她根本就没必要过多的人吗?那人定然是不知道她武功已经恢复,且如此高的人。
她冷笑一声,听到远处有马蹄声传来,显然夜天逸已经追来,她抿了抿唇,双腿一夹马腹,踏雪继续向前奔去。
容景定然到如今还在东山的烟雨亭,以那个人的执拗和黑心来看,如今定然是还未包扎胳膊。她不能再耽搁下去。这些人就留给夜天逸处置吧!
踏雪很快就离开了这处山坳,变故和刺杀不过顷刻,连一丝血迹也未留下。
夜天逸慢一步来到,当看到面前躺着的十几个黑衣人尸首一怔,他将这些尸首都看了一遍,抬头看向东山方向,抿了抿唇,终是在此停驻,未再去追。
云浅月纵马来到东山,远远果然见容景依然坐在烟雨亭中。青山绿水,墨发白衣,即便坐于山野,也清风和暖,清贵公子,玉质天成。她收住马缰,静静看着他。
这个人,她是真的喜欢!
喜欢到甘愿为他困顿囵圄!
喜欢到不去管丢失的记忆中的那些纠缠牵扯!
喜欢到可以忽视沉压在心底的那一种叫做孤冷无情的东西!
可是她拿什么来守护这份喜欢?
一阵淡淡的血腥味飘来,她从容景身上移开视线,这才看到烟雨亭四周地上躺着黑压压一片黑衣死士,她心口一缩,立即打马走近。踏雪片刻功夫来到烟雨亭外围。
云浅月此时清晰地看到静静躺在烟雨亭四周大约有七八十黑衣死士,鲜血汇聚成河,将烟雨亭四周草地染红,可见早先经历了一场惨烈的恶战。她目光扫了一圈,看向容景,只见容景靠着亭柱闭着眼睛,除了胳膊没包扎外,月牙白的锦袍无一丝血迹,她松了一口气,翻身下马,走向他。
容景似乎不知道她来一般,依然坐着一动不动。血腥味令人作呕,但他在浓浓的血腥中闭着眼睛神色淡然。
云浅月走到容景身前一步距离停住脚步看着他,静静看了半响,容景依然连眼睛也不睁,她心中忽然升起一股恼怒,猛地转身。
她刚一转身,手腕被紧紧扣住。
云浅月不回头,也不说话,脸色显而易见的怒意。这怒意从何而来她说不清,只觉得心中恼怒不已。
“幸好你回来的还不算太晚,否则我就要吐了!”容景声音极哑,似乎强自忍受着什么,话落,他站起身,手腕猛地一用力,云浅月的身子被她板过来,他低头,吻上了她的唇,云浅月刚用手去挡,他柔声道:“不想我吐你一身的话就别动。”
云浅月手一顿,唇被吻住。
如雪似莲的气息瞬间将她包裹,即便身处浓浓血腥中,可是他身上和唇上的气息依然清雅,只是身子有些凉,唇也有些凉。
云浅月瞪着容景,她不认为在这样的地方做这样的事情能有好的感受。
容景并未有深吻,而是浅浅地在云浅月的唇齿间转了一圈便放开她,贴着她的唇瓣低声暗哑地道:“云浅月,你还算有良心,知道回来找我!”
云浅月没好气地推开他,“我回来看看你死了没有!”
容景低笑,身子被推开,手却紧紧扣住她的手腕不松,他看着云浅月,眸光退去清凉,温暖如春,“我知道你会回来找我,所以我如何能死?要死也是别人。”
“是,你个千年大祸害!死不了!”云浅月瞪了他一眼,还有心情笑!
“都说祸害遗千年,我总要陪着你的。”容景唇瓣勾起,笑意蔓开,“我就想着这个女人对我没良心惯了,会不会有良心一回?如今总算老天不负我,让我等到了一回。”
云浅月眼皮翻了翻,关老天什么事儿?
“走,我要吃烤鱼,你烤给我!”容景拉上云浅月就走。
“这么些死人堆在这,你还吃得下烤鱼?”云浅月看了一眼横七竖八的死人,又对不远处的瀑布湖水望了一眼,故意恶心他。
“不在这里吃,我们去香泉山吃烤鱼!”容景看也不看那些死尸一眼,又强调,“你烤给我。我这几日一直没心情吃饭,都是因为你,你要补偿给我。”
“我不会烤!”云浅月想着她刚从灵台寺回来,这不是折腾人玩吗?摇头否决,“不去!你没心情吃饭活该,凭什么我补偿给你?”
“你过目不忘,夜轻染怎么给你烤鱼你总记得吧?你就给我怎么烤。”容景看了云浅月一眼,语气鲜有的阴郁地道:“你今日早上居然还答应夜轻染去赛马一起乞巧,是故意让我心里难受。”
“狡诈!故意在背后搞鬼,让我和夜轻染赛不成马!这样的事情也就你这个黑心的能做出来。”云浅月冷哼一声。想着夜轻染今日被气得铁青的脸就觉得这个人可恶。
“无事献殷勤,他对你没安好心!”容景吐出一句话。
“就你对我安好心了!容公子,你的心真好,都成黑的了。”云浅月拉长音。容景轻笑,春暖花开,忽然停住脚步,伸手将云浅月抱了抱,刚要开口说什么,随即蹙眉,一把推开她,拉着她转了道向瀑布前的小湖走去。
云浅月一怔,“你做什么?改变主意要在这里烤鱼了?”
容景不答话,拉着她脚步走得有些快。
云浅月皱眉看着他,不再说话。
来到湖边,容景停住脚步,忽然用力一甩,将云浅月推下了湖。
云浅月没有丝毫防备,直直栽了进去。容景的手劲很巧很快,让她连施展轻功的机会都无,“噗通”一声栽到了水里。瞬间被水流包裹,浑身湿透。她恼怒地掌控住身子,从水里钻出,大怒:“你又抽哪门子的疯?”
“让你洗洗!将身上的味道洗净!”容景站在湖边看着云浅月。
“你怎么不洗?”云浅月气怒。什么人啊这是!她是不是对他太好了?
“我身上没有味道!你有!”容景偏过头不看云浅月,对她催促,“别说话,快些洗,洗完了我们好去烤鱼!”
“烤你个大头鬼!”云浅月终于明白她为何被推下水了,夜天逸抱过她,可是她自己都没察觉身上有什么味道,他是属狗鼻子的吗?居然这么灵!
“乖!我饿着呢!难道你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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