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式微,但百姓们曾经根深蒂固敬畏,不会在弹指间便消散一空。
所以某些人就动了小心思。
神棍们腾空出世,招摇撞骗。
与世隔绝的道门鞭长莫及,于是道门的名声在成就某些宵小之后,彻底臭了。
与此同时,数千年的庞然大物,在一声枪响中轰然崩塌。
专政体制的崩溃,神学与迷信的末路纷至沓来。
道门还没来得及澄清神棍的卑鄙下作,就被倭寇们的长号撕碎了所有的计划。
那一年,道观外捡回的婴孩已经十岁。
那一年,数十万无辜的冤魂在无声嘶吼,在无力挣扎。
泛向道捋着胡须,清瘦的面容露出悲天悯人:“为师和你的师兄们要出去了,从今往后,你就是咱们道观的主人。”
“师父,外面烽火连天……”
幼童懵懂地接过古朴的令牌,清澈的眼眸写满了难过。
“因为烽火连天,所以才要出去。”
泛向道露出轻笑,转身便走,“为师走了。”
“师父!”
幼童唤了一声,嗫嚅道:“您和师兄们要是一去不回呢?”
“呵。”
泛向道身形微滞:“苍生有难,我等心向大道,怎能视生灵涂炭为无物?
我是俗世的道人,不是红尘外的僧侣,无法视若无睹。”
“那要是一去不回呢?”
幼童的眸底氤氲着水汽,哽咽道。
“……”
泛向道回首凝望着背后倔犟的稚童。柔声道:“那便一去不回罢。”
幼童无声地哭着,泛向道默然地走了。
浩劫来了,天机到了。
倘若道门重出江湖,拯救天下于水火之间,那么道压佛岂不是信手拈来?
泛向道是这样想的,其他道门也是这样憧憬的。
深山老林内,孤寂的稚童抽噎着炮火连天之外的凄冷。
深山老林外,黄符尽为灰烬,寒尸枯骨,只有烧焦的铜镜相伴。
道门拥有数千年的传承,自然不是招摇撞骗的神棍。
道门的道人,拥有着号令诸天的力量。
然而,双手难敌四拳。
曾说一去不回的人儿,直到幼童们垂暮老矣,也再也没有回来过。
沉睡的雄狮苏醒,华国拔地而起。
继承了师辈执念的老人们。企图宣扬道门文化。
遗憾的是,倭寇浩劫中闭门谢客的佛家,经历了养精蓄锐后精神抖擞地重现世间。
稚童垂暮,无力回天。奄奄一息地递交了最后的不甘。
年轻的弟子,悲痛之余,意气风发。
登门造访的贵人,带来了机遇。
年轻的弟子兴奋地前去赴宴。只留下一纸书信。
泛岳川回去的时候,只看到那封信。
数日后,贵人送回了一具冰冷的尸体。
一座千年前的古墓,隐藏着华夏炎黄的惊天秘辛。
道门年轻的传人。急功近利,应邀只身而去,最后亡魂归来。
来人行色匆匆,匆匆而来。匆匆而去,一句道歉不曾留下。
泛岳川咧咧嘴,他知道。
他知道贵人只是拿这位道门最有潜力的传人当试探古墓的炮灰罢了。
所以,一条卑贱的命。当然换不来高高在上的垂怜。
没有人会怜悯炮灰,只会心疼主角。
而这个时代,主角是谁不言而喻。
泛岳川,心怀山川大岳。
“师父。我走了。”
泛岳川葬了年轻的道门传人,埋了自己的便宜师父。
他拍了拍膝盖上的灰尘,拉着行李箱头也不回地走了。
泛岳川是孤儿,如他师父的师父。
泛岳川走了。去报仇,最后死于非命,如他师父的师父的师父,也如他的师父。
贵人的枪声炸碎了胸膛。泛岳川怨毒地看着双手合十的僧侣,一脉相传的死于非命,剥离了他最后一缕生机。
“道门已经是苟且偷生的蝼蚁,为什么不放过?”
这是泛岳川的困惑。
因为,斩草不除根,春风绿遍江南岸。
泛岳川醒来的时候,就是泛川岳了。
从心怀山川大岳到川湮山灭,世间再无泛岳川。
经历过生死洗礼后。泛川岳明悟了。
一脉相传的死于非命,是因为不够自私。
如果他师祖的师父自私,岂会死于非命?
如果他的师祖自私,岂会死不瞑目?
如果他的师父自私。岂会尸骨已寒?
如果他自私,没有想着报仇雪恨,岂会含恨九泉?
所以,为了一己之私无所不用其极的泛川岳横空出世。
“我。回来了。”
泛川岳抬头看着修道院的宏伟大门,眸光的追忆沉寂了下去。
“轻舟兄,你还记得我么,我来找你了。”
他如是这般低喃道。
“白哥哥。我们该怎么进去啊?这个时候,修道院还没有开始考核……”
身后,稚气未脱的小姑娘没有听到泛川岳的呢喃,只是有些苦恼地瘪起嘴,眼巴巴地瞅着面前的少年,可怜兮兮道。
“还记得路上我们偶然救下的老人么?”
泛川岳回眸一笑,道:“虽然他还是死了,但却无法改变他是修道院内院长老身份的事实。”
“所以?”
小姑娘歪着头,不明所以。
“所以,等着就是了。”
泛川岳掂了掂手心的沉重令牌,随即将之扔进了修道院高高的院墙。
“会不会砸到人啊?”
一旁的嫔如看着泛川岳的动作,有些担忧地问道。
“不会。”
泛川岳转过身。抬手揉了揉身后两个小萝莉毛茸茸的脑袋,宠溺的温柔笑意,完美掩饰了眼底冰冷的无情。
自私的人,怎么会宠溺?
如果不是雁姓青年的声音。两个累赘他怎么可能带在身边。
泛川岳不是华国的泛岳川,更不是华国的矮穷矬,对冠以萝莉之名的小女孩,没有任何多余的畸形兴趣。
两世为人,他的年龄,做萝莉的父亲绰绰有余了。
他自私,但不恶心。
第四十五章都是假的()
有一种缘分叫做臭味相投,有一种同类叫做蛇鼠一窝。
修道院今天很热闹,大家都知道有一个在外面扔进令牌的少年,成了内院弟子,还成为了王子衿长老的记名弟子。
王子衿心血来潮去外院溜达,稍不留神便被一块从高墙外面丢进来的令牌砸了正着。
这就是缘分。
“你叫江小白?”
王子衿笑容如沐春风,但居高临下的目光,却隐含着冷然。
一块普普通通的令牌,怎么可能轻易砸中他的头顶?
王子衿不是自夸。在内院长老中,除了皈寂唯那个后台背景硬挺的怪胎之外,还没有其他长老能够在他不知不觉的时候用一块令牌砸中自己头顶。
他的修为。可不是显露出来的华而不实的观赏品。
纵然当时他心有所思,但一个少年郎丢出的令牌,也不可能就那么巧合地砸中他。
是以王子衿来到江小白的阁楼后。便直接质问出声。
不论是先前江小白面对他的从容不迫,亦或此时面对他这个师尊时候不达眼底的尊敬,都让王子衿心底升起了异样的情绪。
这个少年不简单。
修为仅仅通窍三变,随手扔一个令牌就能偏巧不巧地砸中内院长老的头,面对修为高出不知多少倍的内院长老,只有尊敬,却无畏惧。
况且,那份尊敬还不达眼底。
这些心思,泛川岳却是不知,否则他定然嗤笑出声。
当初他作为穿越者成为泛川岳的时候,面对泛轻舟的算计,面对区区的泛家主,仍然惊慌失措,不能自己。
如今只是重生,他再怎么性情大变,也不可能朝夕之间褪去所有的铅华,使得自己站在强横的长老面前淡定从容。
“多亏您了,雁师父。”
泛川岳僵着一张脸,在心底暗暗道。
“是你可教也。”
一道冷漠的声音应道:“稍加提点,就能装得如此相像,看王子衿的样子,想来是唬住他了。”
“雁师父神机妙算,如是这般,王子衿对徒儿的兴致定然不低。徒儿在内院也算有了足够的立足底气。”
泛川岳恭维了一声,语气蓦地一变,恶狠狠道:“这一次,我定然要让泛轻舟那个畜牲不得好死!”
“只要够强够聪明,没有什么敌人是杀不掉的。”
那道冷漠的声音沉沉道。
心底杀意凛凛的泛川岳,一时间并没有听出那道声音的深意。
心底的交谈,刹那间结束。
表面看起来,泛川岳在听到王子衿略带诘问的话语,沉吟了一息,继而微微抬眸,面不改色道:“回禀师尊,徒儿是江小白。”
“名字不错。”
王子衿双眼微眯。颌首道。
泛川岳说了是江小白,而非叫江小白。
“看来我的这个徒弟,确实非同一般。就这份古井不波的心境和内敛的桀骜,稍加提点,未来的成就定然不低。”
王子衿不动声色地打量着面色恭敬的泛川岳。默默道。
“可惜不是特殊血脉,否则这具躯壳,可比你的那个便宜弟子合适多了。”
王子衿的脑海中。一道夹杂邪佞意味的漠然声音惋惜道。
“是啊。”
王子衿颇有同感,云阳少年作为他的弟子,却是血脉特殊。但论心性天赋,拍马也不及眼前少年的一半。
与此同时,他落到泛川岳身上的目光。蓦地柔和了一分。
原本他收下泛川岳,只是好奇泛川岳究竟是如何用一块令牌悄无声息砸中自己的。
但听到元神中寄居的残念之言,王子衿突然就觉得泛川岳乃可造之材。
于是。连带着他看向泛川岳的眼神,也变得温和。
“我父亲取的。”
不懂这其间缘由的泛川岳,只是感受到王子衿视线少了一抹苛责和锋利。却以为纯粹是他的表现让他的师父满意十足。
顿时,泛川岳心底有些沾沾自喜起来:“修道院的内院长老也不过如此,修真文明的土著。在我大天朝子孙的演技下,还不是得俯首称臣?”
“乐不思蜀。”
雁姓青年瞥了眼半空光幕中的泛川岳,抿了口茶水,鄙夷道:“果然不出所料,被当作炮灰的穿越者,不论是在哪里。永远都是这般愚蠢。”
乐不思蜀的是阿斗,阿斗是扶不起的阿斗。
泛川岳与阿斗一样,烂泥糊不上墙。
一个人不聪明没关系。但自认为聪明就有问题了。
“打个赌如何?”
雁姓青年对着旁边的黑袍人说道:“来赌一赌泛阿斗是死在泛轻舟的手中,还是死在江小白手中?”
“我的赌注是生死碑。”
不待黑袍人拒绝,他张口抛出一个诱饵。
“此话当真?”
黑袍人气势一变。
“当真。”
雁姓青年露齿一笑。认真道。
“死在泛轻舟手中。”
黑袍人深深凝视着雁姓青年,不假思索道。
“如果死在江小白手中呢?”
雁姓青年反问道。
“你要什么?”
黑袍人问道。
“你的不背叛。”
雁姓青年回道:“不需要忠于我们的合作,但求不要口蜜腹剑。”
“好。”
黑袍人微怔。他却是没想到雁姓青年的要求竟然这么简单。
“那我就赌死在江小白手中。”
雁姓青年笑意微敛,紧盯着光幕道。
“你知道生死碑在哪里?”
黑袍人犹豫再三,还是忍不住问道。
“那天你不该因为一个像爱人的女人救他的,他是地界的主宰后人。”
雁姓青年放下茶杯,淡淡道。
“你怎么知道……”
黑袍人大惊,险些当场失态,意识到自己语气不对劲的他,很快止住了话头,轻咳一声。沉思道:“那位图谋极大,生死碑落到他的身上并非不可能。
但若是在那位身上,凭你如何得到?
和他作对。你会万劫不复的。”
“万劫不复?”
雁姓青年闻言一愣,旋即邪狂长笑道:“他凭什么让我万劫不复?
凭他的图谋极大?”
长笑戛然而止,他睥睨着目瞪口呆的黑袍人,
戏虐道:“很遗憾,我的图谋更大。”
“你……你的目标不是齐和齐背后的人么……”
黑袍人惊叫出声,他隐约觉得自己似乎知道了什么了不得的秘辛。
“齐背后的是谁,谁说得准?”
雁姓青年恢复了平静,含糊不清道。
“不可能!”
黑袍人听出了弦外之音,猛地拍案而起,掐指算道:“不可能,不可能!时间线相悖了!”
“我若说我曾成为过他呢?”
雁姓青年悠悠道。
“是你?”
黑袍人大惊失色,当日救下那位的时候,他察觉到了那位神魂气息的微弱异样,没想到竟然……
“原是齐的手笔,这就是所谓的作茧自缚了。”
雁姓青年讽刺一笑道。
“那么?”
黑袍人脑海嗡嗡作响,看着雁姓青年,仿佛在看一个魔鬼。
“正是如此。”
雁姓青年起身拱手:“晚辈见过前辈。”
执晚辈之礼仪,是自知实力不如对方。
“过去的时间……是……是……是现在的你,现在的你,是过去的你……好一个偷梁换柱,好一个胆大包天!”
黑袍人臃肿的身体猛然站起,步伐踉跄地噔噔后退:“那位和你比起来,确实不如啊。”
“我不明白,你还需要我?”
他的脑门发冷,反问的语气,莫名带着颤抖。
“你为了爱人,我也是。”
雁姓青年坐回了原位,道。
“可你不是有妻子和子嗣么……”
黑袍人不明所以道。
“我没有。”
雁姓青年否认道。
黑袍人还想开口,雁姓青年蓦地红了眼,血泪淌落:“兄长离我而去,她也离我而去,假的,假的安慰,你懂了么。”
第四十六章太宗君与王战()
王子衿从泛川岳那里离去的时候,已经日沉西山,如墨的夜色侵染了大半的天穹,只剩下西山旁边那抹不甘湮灭的绯红在负隅顽抗。
“前辈所言是真的么?”
王子衿站在洞府前,平视着遥远的黄昏绯色,在心底轻轻问道。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王子衿的脑海中,那道冷厉而矜贵的声音傲然道。
“君子么?”
王子衿目光灼灼,绯红印在天边,映在他的瞳孔。
“既然前辈是君子,与晚辈又何须兜圈子这么多年?”
他的瞳孔,如火似血。带着常人看不懂的惆怅的深沉,“晚辈记忆中的君子,不冷厉,不矜贵。也不兜圈子。”
“那你觉得本座是什么?”
矜贵的声音嗤笑一声,反唇问道。
“君……吧。”
王子衿没有在意脑海中矜贵声音那份顾左右而言其他的漫不经心,轻轻道:“君无戏言的君。”
君无戏言的君,君王的君。
“君?”
矜贵的声音一凝。旋即失笑道:“此话怎讲?”
“晚辈察言观色的本领不弱,否则也不会单凭实力稳坐内院长老一位。”
王子衿面露说不清道不明的惘然,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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