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去。”
和久叹了一口气,小声的说道。
在门铃响后开门的是一个非常优雅美丽的女性。眼角的皱纹表示着她应该是四十岁左右,不过要叫她中年,好像也有一点不妥。虽然这样对跟自己母亲差不多年龄的人可能很失礼,不过和久觉得她有一种可爱的感觉。
“你们是至的朋友吗?”
“啊,是的。”
紧张的金子动也不敢动的回答。
“真是谢谢了。”
把一丝头发挽在耳后,身上传来淡淡的花香。
“船桥他母亲,可真是个美人啊。”
沢田小声的在和久耳边说道,和久愣了一下后慢慢点了点头。
“他因为感冒而休息了那么长时间,不过明天或是后天,肯定会继续上学的。各位请进来吧。”
“是。”
明明只要给他老师的那份资料就可以了,但金子盯着船桥的母亲,呆呆地点了点头。不过突然被后面的三人狠狠抓住,总算回到现实来了,但是也不能现在再说不了。
“我们不是说好要去爵士乐茶店吗?”
金子小心翼翼的看过来。
“不过,对方刚说让我们进去……”
“各位,请吧。”
茫然的看看眼前放着的四双拖鞋。和久他们互相看了一下,沢田叹了一口气说道:
“那就去一会吧。”
大家也都只好点了点头。
来到船桥的房间,第一件入眼的东西就是书。简直像个古书店的房间,在书架中满满的都是书。
船桥在床中躺着。发烧后的红红的脸和带着血丝的眼睛。把头上放的冷毛巾拿开,他慢慢地准备坐起来。
“啊,不用麻烦了,我们马上就要走了。”
船桥最终还是坐在被上。金子也跟着坐了下来,所以和久他们也只好一个个坐在旁边。
“这么麻烦,真是对不起。”
船桥的声音嘶哑着,还带着一段咳嗽。
金子像是不知道说什么好似的挠了挠头。
“感冒,没事吗?”
“烧是总算退了。”
接着是大声的咳。看着这样的船桥,和久奇怪地觉得自己很对不起他似的。明明当时并不是自己向船桥要他的外衣,是他自愿的。所以自己应该不用感觉到这种罪恶感啊。
“可是,这里的书可真是……”
金子看了一下周围的房间,佩服的说。
“这里的书你都读过吧,不敢相信啊。”
金子悠然地跟船桥聊了起来,不过剩下的三人却像贝壳似的一句话也不说,就那样默默地看着他们。
“哪一个好看呢?”
船桥叹了口气,放在枕头的手的旁边,有几本很旧的书。他拿起了其中一本。
“是那本啊?可以给我看一看吗。”
金子接过那本书,翻了翻几页,佩服的看了看。
“原来是岛崎藤村的书哦。啊,这本书,你前几天也在看吧?”
“因为非常喜欢,所以已经读了很多次了。”
“这样啊。”
金子把书还给了船桥。
“我从来都不会把一样的书读两遍的。如果不读第二遍的话,说不定可以读完另一本书呢。”
船桥看着金子,却没说什么。在大家都沉默着的时候,门被悄悄的打开,拿着托盘的船桥的母亲站在那里。
“这么突然,也没有准备什么好吃的,不过请尝尝吧。”
带着芬香的茶和松糕。刚放学的大家都饿着,等身后的门一关,每人都拿了一块松糕。
“你的母亲,真是个大美人呢。”
从到这个房间里来就一直沉默着的沢田突然开口了。沢田平常是个很爱说话的人,不过好像决定了在船桥前面或是沉默着,或是无视。但是这似乎是他一直想说的话,还是忍不住说出来了。
“我经常被别人这么说。”
“你应该谦虚的说不吧?”
沢田耸了耸肩。
“那么漂亮的母亲,真是羡慕啊。真想拿我家那个老太婆跟你换。”
上林也参与对话中,金子叹了口气。
“对船桥来说,自从生下来那一天就一直看着那么漂亮的脸吧。所以到现在肯定也习惯了,不是吗?”
周围冰冷的气氛慢慢缓和来了,不过船桥周围还是一片乌云。
“我真的从来都没有觉得她很漂亮。”
“那么严肃干什么啊。既然大家都说,你也附和着说对啊什么的就可以了嘛。”
沢田说道。
“心里没有的事,我说不出来。”
又是一阵沉默。
“对着象你这种外星人,什么话都说不通啊。”
沢田笑着站了起来。
“再待下去也不好,我们也该走了。”
上林也慌慌忙忙的跟着站了起来。留下的是非常不好的气氛和剩下的三个人。船桥明显非常在意沢田的话。虽然想说些什么,不过又不知道这种时候说什么好。
“我做了一个非常奇怪的梦。”
船桥轻轻地说。
“梦?什么样的梦啊。”
金子赶快问道。
“我变成狗的梦。”
这种话,从来都没有听过。金子明显不知道说什么好,握着手坐在那里。
“嗯,然后被谁骂了吗?”
“没有。”
和久听着他们俩的对话。
“大家都是人,只有我是狗。所以一点都听不懂大家在说什么。”
金子歪着脑袋,拼命的想着说什么才好。
“竟然是梦,就不要在意啦。你是不是太累了?我们也该走了,感冒一定要赶快好哦。”
说完就离开这个房间。可能是听见下楼梯的声音,船桥的母亲走到门前来,
“今天真是谢谢你们了。”
美人轻轻笑了笑。
“他的朋友还是第一次来我们家呢。我真的很高兴。”
虽然想告诉她其实也不算是朋友这个事实,不过自己和金子都没有这个勇气。
“以后也请多多关照他。”
身后的鞠躬的身影。和久他们慢慢走开了。
太阳已经下山了,周围也渐渐的变暗了。谁都没有说话,两个人走向沢田和上林先走去的爵士乐茶店。
“其实呢,我真的不知道该怎样对待船桥。”
金子突然说道,
“但是,我还是喜欢他。”
金子的话,怎么听都很矛盾。又不知道怎样对他好,却喜欢他?
“跟船桥说话的时候,总是很奇怪的,好像说一说就说到别的地方了。很悲伤,不过我还是喜欢啊。”
“你都说道那个程度了,怎么听都不像喜欢哦。”
和久苦笑的答道,金子却带着悲伤的笑了一下,
“在我大概是五六年级的时候,我叔叔的疯牛病发作了,在路上拿着刀,把很多人都弄伤了。结果闹的很大……”
这是第一次听过的事。
“我爸在很多年前就不认他这个弟弟了。不过周围的人都不知道这些。大家都说那个蔬果店的弟弟得了疯牛病,大家都不来了。家里赔账,我的朋友也不肯跟我玩,母亲也被周围的人说坏话……什么都乱套了。”
金子轻笑着。
“可是呢,只有船桥每天都会来我们家。就算谁都不来,他还是会每天都在同样时间来。为了他我们的店才一直是开的。后来大家也渐渐开始来买东西,总算好了……”
金子踢着周围的小石头。
“跟他在中学成为一个班的时候,他说‘我对别人都不感兴趣'。我总算明白他为什么一直来我们家,因为他根本就不关心,也不管周围人的想法。”
和久还是什么都没有说的走在后面。
跟良子在街上看了电影,之后去了她喜欢的六本木比萨饼店填饱了肚子。
很久没来过的良子的房间,看起来清爽多了。当和久说“看起来大多了”的时候,良子笑了一下答道“我特意收拾的” 。
她非常满意磁盘的礼物,虽然最终还是只能找到二手货,不过她说已经很满足了。良子放上磁盘的音乐。虽然有一个地方声音变得混杂,不过看样子她并不在意。
机器的针从外面慢慢绕到中心,完了的时候再慢慢的回去。良子一次又一次听着那个歌,似乎迷上了。
磁盘的外皮上是头发上插着一朵红花的黑人女歌手唱歌的照片。Somebody,Somewhere,悲伤的音调留在耳边。突然良子哭了起来,不知道怎么办才好的和久抱住了她,轻轻摸着她的皮肤,说着安慰的话。对只能这样做的自己和这种无力感,和久感觉很生气。
“在这里住一晚也可以?你不是说家里管得更严了吗?”
Zuo爱后,在床单中蜷着的良子问道。
“我跟他说过在沢木那里住一晚。只要说好去哪里就没事的。”
“从上次的小考试之后就没有时间了嘛。”
良子颤抖着肩,笑着说。
“船桥那孩子,虽然有一点与众不同,不过是很诚实的好孩子。对了,你不是说前几天在用具室里跟他一起关住了吗?”
和久没有回答她的话,拿起枕边的烟。光是想起就会难受,抱在一起睡着了的,虽然说是没办法,还是怎么都忘不了。
“呐,和久。”
良子靠了过来,轻轻抱住她,和久说道:
“那个家伙梦见自己变成狗。”
“你说的是船桥同学?”
良子把脸靠过来,似乎很有兴趣。
“他说因为他是狗,听不见周围的人说的话。我却觉得他就是那样的。”
“这样啊。”
“那个家伙把自己关在自己的世界里,最终看不到周围的东西了。所以才会梦见自己变成狗。”
良子抬起头来,向撒娇似的抱住和久。
“我却觉得他也满可怜的。”
“哪里可怜了?”
“会梦见孤独的那种梦,多么可怜啊。”
“那个梦描写的就是现在的他。不想当狗就当人嘛。”
“他没有和久那么成熟啊,看得出来。何况,人并不是那么容易就改变过来的。就像我是27岁,和久是17岁。这是永远都不会变的事实啊。非常复杂的。”
良子摸着和久的头,平时他很喜欢这种接触,不过今天却有一种被当成小孩子看待的感觉。甩开这个想法,严肃的说道:
“爱情跟年龄没有关系的。”
良子惊讶地睁大了眼睛,亲了一下和久。
“马尔科姆X被暗杀了呢!”
上林兴奋地说着,和久却根本不知道谁是马尔科姆X。
“你真笨呐,黑人主张的指导者都不知道!”
这么说着的上林,肯定也是从早报上看来的。不过和久并没有指出这件事。
铃声代表着午休的结束。良子准时出现在大家前面。发现看着她的和久,她轻轻地微笑了一下。虽然是普通的表情,不过这四天来良子家的电话都挂不进去。不论什么时候都不行。看她的样子应该不是特意躲避着自己吧。
良子在开始上课之前,夸张地叹了口气。
“今天早晨,谁读报纸了?”
倒也没有特意出声的人。
“在美国的黑人主张活动的领导者,马尔科姆X被暗杀的报道,有没有人读过?”
前面的上林转了过来举起了大拇指。不过看样子他也没有准备回答良子的话。
“不论是越南的介入,还是这件暗杀,美国都没有什么好消息。跟日本不同,那里有很多人种,又是理性主义的国家所以有很多困难的事。不过美国还是我一直盼望着的国家。甚至因为这样才当了英语老师。”
良子应该不是那种喜欢说废话的老师。肯定有什么事不对。
“船桥同学。”
良子突然叫了船桥的名字。船桥惊讶地抬起头来。
“怎么了?我的话真得那么无趣吗?”
船桥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不过为什么良子会说出这种话也是一个谜。
“我的梦就是在美国生活。不过现在梦想终于成真了。从明年起,我就会去美国的加州的一个初级学院当日语讲师。能跟大家在一起的时间也不多了,一起努力吧。”
晴天霹雳那样的一番话。和久无法挪开自己的看着良子的视线。良子特意在这个班里说这个事情,肯定是说给自己听的。美国……加州,绝对不是自己能追去的距离。
之后课程马上就开始了。不过一句话也进不去的和久一直看着良子。良子感觉到他的视线,却假装着什么事都没有。一下课,和久便来到了良子的桌前。
“有一道题我看不懂,能不能教我一下?”
在进入指导室面对面的看着良子也说不出话来。是因为实在太生气了。
“我虽然比你小,不过是真心的喜欢你的。”
良子轻轻捂住嘴,说道:
“我也喜欢啊。”
“那为什么什么都没有跟我说?”
忍不住喊向良子,她却把食指放在嘴边,作了一个“嘘”的手势。
“这里是学校耶,不要那么大声好吗?”
在这种时候还想着学校规律的她让和久莫名其妙的生气。
“你倒真的一点也不管啊。”
和久的手移到了腰间。
“还是因为跟我的关系是游戏才能那么冷静?”
“我从来也没有把我们的关系当成游戏,一次也没有。”
“那为什么没有告诉我你要去美国?”
良子默默低下头。没有被否定这件事让和久绝望了。原来是真的。
“我知道你肯定会反对。那样我怕我的决心会摇动,所以才没有跟你说。”
这句话以前听过。好像是关于睡物语的。
良子在高中时看过一场电影。是叫做“给雨的歌”。在雨中边跳舞边唱歌的G。凯莉。良子迷上了她,而因为想跟她说话才专攻英语,后来就成为英语老师了。和久还记得她调皮的说过。
“今年夏天听见这个事马上就申请了。确实有想过和久的事,岁数的差别之类……不过还是无法放弃。而且呢,我发现,如果什么都不做的话,梦想永远之会是一个梦想。”
你不要我了吗?这句话在和久心中却怎么也说不出来。他很明白良子梦想着那里的感情,不过祝福的话也说不出来。
“你要去美国也罢,别的地方也好。要去就去吧!”
说完便踢开教室的门走了出去。虽然想哭,不过不知为何眼泪却没有流下。
良子说她要去美国的那一天,和久说谎要去沢田家过夜,却走向夜晚的商店街。长得高的他向别人说自己是大学生也没有人怀疑。跟搭讪的女孩子们在爵士乐茶店聊着,不过内容都是过几分钟就完全忘掉的无聊的话。
那天晚上住在其中的一个女孩子家里。很久都没有过良子以外的女人了,不过奇怪的因为这种陌生感而兴奋起来。不过明天早上还是很早就离开了她的公寓。
也没有别的可以去的地方,和久直接走向了高中。早上谁都不在的体育场,看起来有一种奇怪的风味。慢慢走过去的和久在通过体育馆的时候停下了脚步。从里面传来挥打的声音,没有想到会有人在的和久惊讶的走到其中的一个侧门旁看着。
穿着深蓝色的船桥一个人在挥着竹刀。以前听说过,只有他一个人参加的剑道部练习。果真是一个人啊。在教室中看起来那么无聊的他,挥着竹刀的身影却有一种神圣的感觉。
和久在小的时候也去过这种道场。不过还不到半年就不做了,学校完了之后必须要去道场也很麻烦,而且有更多更好玩的事可以做。不过现在难免想到如果继续下去会怎样。
船桥虽然是看向这边的,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