伸手去接伞沿上滴下来的水珠,恰好落在指尖,晶莹剔透,倒映着全部的世界。折射出来的光彩绚烂了整个天地,这样普通的水珠而已,此刻,却犹胜珍珠一般宝贵。
安楚辰时做梦都没有想到会在此处见到苏郡格,所谓的偶然邂逅而已,在他看来却成了缘分使然。
隔着雨帘,她俏皮的短发长了好多,已经把耳垂给遮住。雪白的旗袍上星星点点的泥点不似污垢,倒像是白色的宣纸上留下的泼墨留白,浅黄色的油纸伞掩映下感觉她竟然也会是弱质纤纤,腰肢细软盈盈不胜一握。
虽已嫁为人妇,但是时光似乎特别的偏爱她,多少年过去了,她终究还是那个样子,丝毫没有改变。如果不是这周遭的景物提醒,安楚辰就好像又回到那年的北平,她依旧如初。
因为溪中游鱼借着下雨在水面上透气,各色锦鲤汇聚,引得苏郡格驻足观看,却在倒影中见到了安楚辰正在注视自己的样子。
抬头望去,他烟灰色的衬衫挽了袖口,两手空空,连伞也没打,正在石桥上与自己的视线恰巧相撞。
幸好这一会儿雨下的不那么大了,否则他一定狼狈。然而见到她,他早已心神都被摄了去,哪里还顾得了这些。
本来苏郡格是有些吃惊的,可是看他这样神情,心里说不出来的别扭,一时之间倒是不知是进是退了。也就这样茫然不知所措的,就这样四目相对,一个痴心不改,另一个漠然置之。
“郡格?郡格……苏郡格……”
身后传来的声音异常熟悉。
苏郡格立时转身,恰好看到齐昱。
细雨中,他连鞋子都没有穿,赤足从远处踩水跑过来。青石板上他所过之处,一路上水花四溅。
他只穿了一身丝质的睡衣,腿脚处也被卷的老高,就好像要下水摸鱼一般。烟雨朦胧中,那上好的材质早被淋得成了深一块浅一块的颜色,却丝毫不再他的关心之中。
苏郡格心中陡然一疼,立马大步朝他走去。原本齐昱应该是将她一把揽在怀里,可是她临到身前,他思量了一下,竟然往后退了一步。解释道:“我身上湿透了,万一弄到你身上感冒可不好。”
苏郡格将伞也遮到他的头顶,问他:“你跑出来干什么?”
“一醒来发现你不见了,吓死我了。下着雨,不要到处乱跑。万一出了事怎么办?”齐昱责怪的口气中全都是关心。
“我就是随便溜达一下。”苏郡格浅笑回应。
安楚辰依旧站在桥上,看着苏郡格回到齐昱的身边,看着苏郡格为齐昱撑伞,看到齐昱将苏郡格碎发掖到她的耳后。
他们是夫妻,她嫁人了……
壹陆肆·露粟枝柔怯栖凤()
安楚辰到锦溪来真的是实属巧合,还不是因为在北平被他那老于世故的兄长给逼急了,出来散个心。顺道看看这边的丝织行业经营状况如何,来锦溪则是顺道路过,见识一下这里的紫砂工艺,再买几个紫砂壶宋玉生意来往的客户。
齐昱眼见着安楚辰到此,心里自然是不痛快,可是他自由他的一番安排——请安楚辰吃饭。
对于齐昱这样的安排,苏郡格自然是明白他其中的深意,一彰显大度,二宣誓主权。
之于苏郡格来说她在考虑的是安楚辰的到来好像为解决林嫣的事情可以帮衬不少。
中午时候,苏郡格见到赴约而来的安楚辰。他早已换去了清晨被淋湿的烟灰色衬衫,这会儿一件牙黄的长衫罩在外面,整个人不似商贾却像书生。
齐昱也是一改早上的狼狈模样,换了一件和苏郡格旗袍一样雪白的衬衫,领口半敞,恰当的将锁骨浅露,一种慵懒的闲散气息扑面而来,和周围的环境有一种恰如其分的和谐,更是和苏郡格的一袭旗袍相辅相成。最显然的是,他已经将老晋家当做了自己的地盘。
如此的登堂入室,苏郡格倒是觉得有点对不起老晋两口子。不过看了看齐昱和安楚辰毫无见外的样子,老晋家也是泰然处之,苏郡格唯有强迫自己心安理得了。
饭桌上,齐昱对苏郡格的关怀有加,虽然也是出于真心,但更过的还是“居心不良”的显摆给安楚辰看,苏郡格心领神会也是全力配合,再说了被人这样照顾着那真的是却之不恭了。
眼见着他将红烧鱼的刺儿全部挑干净,清水虾的虾线也被摘除,这样的亲力亲为,事无巨细,苏郡格突然想到了齐昱对她说多的那句话,“我会好好对你,好到让你再也不想离开我,好到让别的男人永远无法靠近……”
可是利用她牵制林承又怎么算?与东北军章显昌的暗中勾结又怎么算?
对她好,好到让她再也舍不得离开?
呵,应该是好到怎么样才可以弥补掉这些嫌隙吧!
苏郡格不知道自己这算不算是后悔了,在还未完全看清他这个人之前就先爱上了他。
端了一杯藕汁,刚把杯沿碰到了唇边,却被齐昱拦下。“这是冰镇过的,太凉了。你现在不合适喝这个。”转而递给她另一杯,“给这杯,没有那么凉。”
他还记得她为了婉拒编的瞎话。
可是当着安楚辰的面儿,如此的私密话题,还是让苏郡格的脸上有些挂不住,便默不作声的饮了一口藕汁,以掩盖自己的羞怯。
安楚辰不是傻子,当然也能看出齐昱的煞费苦心,他深谙其中道理,却也觉得欣慰。苏郡格能得到他如此的呵护,倒也是没有白嫁给他。再者,依着苏郡格那种个性,如果齐昱不是有过人之处,不是良心发现的一心为她着想,她一定也不会这般“委曲求全”的配合。
也好,他知道心疼她就好,她愿意让他心疼更好。
“安董事是不是也要去上海?”苏郡格问道。
“是啊,顺便去上海看看。”安楚辰抬眸望她。林嫣的事情多少他也听说了一些。
“那我们可以结伴回去。”苏郡格又将目光转向齐昱,似是征求意见。
“当然,这一路上可就热闹多了。”齐昱不太明白苏郡格的安排,听她这样邀请安楚辰应该也有她的道理。
“你们不嫌弃我这样妨碍到你们吧?”安楚辰开玩笑的话语却没有丝毫能笑出来的意思。
“怎么会。”苏郡格浅笑一下,接着又道,“林嫣的事情,安董事听说了吗?”
“知道一点点。”安楚辰倒是不太感兴趣。
齐昱微微皱了一下眉头,安楚辰去上海,齐眉该怎么办?他对齐眉没有想法,那么齐眉呢?说了不让这两人见面的,这一去上海……但苏郡格提起的却是林嫣的事情,看来他真的是信她信对了。
……
壹陆伍·雾花吹鬓海风寒()
回到上海之后的几天,齐昱基本上都没有和苏郡格搭上话。
先是苏郡格单独和安楚辰谈了一下,而后又往林家去了几趟,林承眼巴巴的看着苏郡格在自己的面前晃了几回,却压根正眼都没瞧过他,此刻倒是羡慕安楚辰了。他是用的什么法子让苏郡格与他过往密切的?
然而就在每个人都还看不懂这其中奥妙之时,却突然传出了惊天的消息,安楚辰到林家提亲,要娶林嫣!
齐昱听到消息的来源是肖存钦的嘴里,虽然表面上看来肖存钦仍旧是颓废无能,但是显然他没有之前的绝望沉沦了,总之是让人欣慰了许多。
“小嫣孕吐的厉害,再这样下去要是显怀了,迟早要出事的。林老爷子因为唐三死在狱中不依不饶,说不定真的会让小嫣落胎。现在安楚辰愿意出手帮忙,娶小嫣,先让她出了林家的大门再说。”
肖存钦酒瓶扬起一大口酒就这样疯狂的灌进嘴里。
齐昱拿起另一瓶一仰脖子也跟肖存钦一样大口灌酒,心中苦楚莫名随着酒味泛起,“我都不知道这件事竟然是她的杰作,不过想想,依着她这样的能力,这事办成这样最为恰当!也只有她……只有她……”
嘟嘟囔囔的说着,齐昱不知不觉中也是好几瓶烈酒下了肚,大夏天的高度酒下肚那种感觉就像是火苗从嗓子眼直蹿到五脏六腑,而后全身就如即将要膨胀爆炸的炮仗一样,打了一个酒嗝却又一切归于平静。
反复几次,肖存钦的屋子里酒瓶已经堆积如山,齐昱起身告辞。
摇摇晃晃的准备回家,幸好邵震一直门外候着,要不是有他齐昱估计半道上就能栽倒路边。
因为要安排林嫣结婚的事情,苏郡格觉得齐府人多眼杂,就把一些安排放在了苏公馆。她可不想再像上次一样,不过就是为了给济民会的孩子们换换胃口做个蘑菇汤烤面包之类的,结果弄成了请全家吃牛排。所以邵震接了齐昱也是直奔苏公馆,要不回去了少夫人不在也没有能够妥当照顾。
可是当齐昱在邵震的扶持之下刚下车的时候就觉得有点什么奇怪的,苏公馆门口停了安楚辰的车子。这么晚了……
齐昱一把甩开邵震的扶持,歪歪斜斜的往门里走,就看到大厅中间的两个人,一个站着,一个跪着。
揉了揉眼睛,齐昱猛然摇了摇头强迫自己清醒些。
苏郡格和安楚辰?
这唱的什么戏?三娘教子吗?
安楚辰堂堂七尺男儿就这么直挺挺的跪在苏郡格的脚下,头低的很深,显然是一副认罪伏法的样子,而苏郡格呢,一脸的惊讶她定是没有料到安楚辰这样的出格举动。
齐昱被这一场景惊得酒醒了大半,虽然脑子混乱,却还有定力,于是愣愣的看着这两人,他也是看不明白了。
就连随后跟上的邵震也是着实吓了一跳。
“我愿意娶林嫣,郡格,不因为你说服你父亲把币制改革的事情交给我们安家的银行。我是个商人,是安家的人,可是我也有血有肉,有感情的,不只有银元和生意!你让我娶林嫣,我就娶,因为我欠你的!我是为了你才娶她!可是,你怎么样才能原谅我?!”
安楚辰的声音激动,甚至有痛哭的声音夹杂其中。那种痛苦绝望,那种愤恨不已,苏郡格好像突然明白了安楚辰,他其实亦是善良,那件事安楚辰有着太多的无奈,太多的身不由己……
“你别这样,你先起来,你这样跪着我算什么?”苏郡格伸手去拉他。这些年,他们之间无法释怀就像着隔着一道鸿沟,她的讳莫如深,他的良心谴责,这场恩怨连带着齐眉的暗恋,似乎都会因为迎娶林嫣而终结。
见拉他不起,苏郡格唯有放任自由,“如果你把娶当成一种赎罪,那就都算到我的头上好了。但是我想让你帮林嫣一把,因为现在这样的局面,你是最好的选择。”
“不想起就不要起!”齐昱大吼一声,突然掏出枪来,对着安楚辰跪着的地方就是一枪!
震耳欲聋的枪声惊起众人一身冷汗。
回过神来,苏郡格先行动,一步跨到安楚辰一侧,看了一下,还好没有伤到人,只是在地上留了一个弹坑。
“邵副官,你先送安董事回去。”这样的局面唯有苏郡格能把持得了。
齐昱眸中血丝满布,目露凶光,酒劲上来整个人都有些驾驭不住,领带拉开倚在门扉上大口喘气。苏郡格踱步到他的面前,一股酒气扑面而来,叫人不由得皱眉。
“你……”苏郡格话还没有说完,齐昱就从她身边冲了出去,直奔洗手间。
而后一阵呕吐声响起,让人是疼不得气不得,苏郡格抱臂努力安抚自己的情绪。喝成这个样子,还差点伤了安楚辰,几天后就是婚礼,这个时候安楚辰万一受伤这算怎么回事?!
再出来之后,齐昱的酒完全吐完,脑仁有点疼。看到苏郡格坐在沙发上看着婚礼安排,前面摆了个大海碗……应该是醒酒汤。
齐昱一个箭步过去就把苏郡格从沙发上扛了起来,等不到苏郡格呼救人就跟着他上了楼梯。幸好没有什么人,苏郡格这回可以毫无顾忌的反抗了,一拳又一拳的打在齐昱的背上,“你放开我,放我下来,齐昱,你放开我!”
而他,就跟聋了一样!
壹陆陆·碧纱窗外静无人()
苏郡格被整个的摔在床上,还好床垫柔软,否则绝对会有大卸八块的痛楚。刚想要起身,就被他扑倒压在身下,一个字也不说就是胡乱的吻着。不过,与其说是吻,还不如说是啃。苏郡格闻着他身上的酒味,自己也觉得恶心。
“齐昱你放开我,干什么你,唔……唔……放开,放开……”苏郡格拼尽全力挣扎却丝毫不能动他半分。
齐昱也是急了,扯下来领带竟然直接就系住了苏郡格的手腕,另一头绑在床头上,以惩罚她的反抗而不能让自己得手。
“你疯了啊?不要!不要!……”
苏郡格的声音渐渐被压制下来,挣扎也不像原来那么强烈……
苏郡格突然心如止水,她明白了什么叫蹂躏,什么叫残暴。她停止挣扎,任由他如忍饥挨饿了很久的豹子好容易抓到了肥羊一般的在自己身上肆意妄为。
那种疼痛,时间长了竟然有些麻木,麻木到苏郡格觉得这个身子就好像是别人的一样。泪水顺脸颊流下,无声的渗进枕头里,就像是这时的她死气沉沉。
齐昱自己也是自己折腾的太累就趴倒在她身上。突然一个激灵,撑起身子,看着她就像是被摆弄断了线的木偶,一脸的绝望,泪痕交错,锁骨上还有深深浅浅的红色痕迹。
老天,他都干了什么!?他拿她当什么了?!
齐昱的酒一下子醒了,就好像被当头泼了一盆凉水一样。缓缓的坐起身子,翻身仰面躺在她的身边。恐惧突然袭来,这是他头一回这样的害怕。
“帮我解开。”苏郡格缓缓的吐出了几个字。
齐昱惊讶自己的作为,居然还把她给绑住了。解开领带,齐昱一下子抱住苏郡格的身体,喃喃自语一般:“对不起,郡格,我,我喝多了……我……”
“放手。”她的语气轻轻,抓起身边的一条线毯围在身上,然后起身,却又坐回了床上。那样的疼痛,那样的不堪,苏郡格现在瘫软的如一滩烂泥。
齐昱上去抱住她,心揪到一起。“我抱你去……”
“别碰我!”一把甩开他的手,苏郡格目光决绝。
齐昱这会儿也是上了倔劲儿,就是抱着她说什么都不撒手。“我错了,原谅我好不好?”耍赖一般的声调。
“你到底是爱我,还是爱你自己?是不是觉得拥有我了就特别有成就感?特别能满足你的虚荣心?明知道我忌讳什么,你却……”苏郡格被紧拥在怀里动一下都觉得骨头要散架了。“那我明明白白告诉你,齐昱,我不能原谅你!”
“不原谅就不原谅,恨我也好,爱我也罢,不原谅我也行,只要你别把我当陌生人,别不理我。我错了,我是喝得太多了,又看见那个,那个安楚辰,他……我糊涂了,我犯晕了,郡格,别不理我,求求你了。好不好?我发誓绝对不会再出现这样的事情,绝对不会……”齐昱可怜巴巴的腔调让人听着好气又好笑。
可是苏郡格却一点别的心思都没有。“我先去洗漱,待会儿有事给你说。”
现在齐昱目光扫过这个卧室,那种惨不忍睹的程度,简直就和暴风雨过境之后的场面毫无二致,那条水蓝的百褶连衣裙好像是上周刚刚做的,她也就穿过一次吧。
齐昱将它拎在手里,不说扣子一颗都找不到,就连前襟也撕全部脱了线,抽了丝。倒抽了一口凉气,刚才他都干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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