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年轻人有年轻人的想法,三个人最终还是想把这件事给瞒下来。
不过他们却不仅仅就这么瞒着,而是找个一个更好的地方给林承换了更好的环境。
本想着把身边照顾的人也给换了,却没有想到,那个总在林承身边的中年妇女就是当年的大英子。
她全心全意的照顾着林承,几乎寸步不离,最苦最难的时候甚至去要饭,甚至偷东西,都不曾将林承扔下。
至于林承,现在的他早就不认识任何人,每天就是木木呆呆的坐在轮椅上,不说不笑,如果没人管他,恐怕饿死了渴死了也不会出声。
大英子有的时候也是着急,摇晃着林承哭诉:“林叔,你就说句话啊。你别这样好不好,医生说,你是可以说话的,你为什么不吱声呢?你这样下去,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求你说话吧,你动一动手也行的”
“郡格郡格”林承终于动了动嘴唇,就好像是牙缝里挤出来的四个字。
可是在大英子的耳朵里听着就像是皇帝下了圣旨。
“林叔,我会去找她的,我把她找来,您就好起来,行不行?”大英子激动的恨不能跳起来,可是转念又想,这么多年了,到底人是死是活都不知道,万一苏郡格人不在了,该怎么办?顿时转喜为悲,她心里没底,可是总要让他有个期盼,这样人才能活下去。
当年,他收养自己,让自己衣食无忧,就跟对待亲闺女一样对待自己,现在他伤了病了老了,自己就不能不管不问不理,做人都是要有良心的。
回想那个时候,林承整个人被水冲到了河堤边,全身都被水草缠着,伤口也被污水浸泡的发白,幸好没有伤及大动脉。
大英子听说林承不见了,就天天到处跑着找他,原来一起在济民会里的人也都跟着一起寻找,苍天不负有心人,可算是找到了。
那时候,大英子就想,她的林叔是个大好人,要不然怎么会受了这么重的伤,却还能活下来。
日本兵封了一言堂,还到处抓人,苏郡格他们也是自身难保,就跟林承断了联系。
大英子要不是在王岚和陆樵的帮助下是怎么都到不了香港给林承看病养伤的。
日子虽难,但是总是两个人报团取暖,她的林叔跟亲爹是一样的。
纵然总是昏迷不行,毫无精神,可是只要有一口气在,大英子就觉得自己还是有亲人的,还是有归属感的。
再苦再累,也总有一个家。
林承终于说出来他埋在心里的期望,见到苏郡格,大英子就全力以赴,拍了自己跟林承的照片,到处的张贴,还花钱找人给送到美国去贴着,就是期望还能见到苏郡格。
这些年,她在找他们,她其实也在找她们。
林嫣一家在美国,苏郡格一家滞留香港,这些年就都没有停止过打听着林承的消息。
可是最终,林承的照片被齐家拿到却还是多亏了安家。
安楚辰一家在美国没有预想中那么顺利,特别安楚宏,他一到美国就感染上了百年不遇的感冒病毒,还没有撑够三个月就一命呜呼了。
好在慕容秀和安朵颜防护措施做的及时,没有被感染,安朵颜后来在美国上学的时候发现了校园里贴的大英子做的寻人启事的照片,拿回家来,被安楚辰看到就给送到到了林嫣手里。
安楚辰却没想到,遇见了在林嫣家里做客的齐眉。多年未见,各自成家,齐眉嫁给了一个亚裔的开画廊商人,他颇为欣赏齐眉的画作,慢慢就相互送去了生活,之后结婚生子,邱珍的一桩心事也就了了。
只是安楚辰现在的他还是孤身一人,当着大学里经济学的教授,生活安逸却总是一个人,陪着他的是厚厚的书本和一届又一届的学生
这一来二去的再到齐家也就简单了。
故事并不复杂,就是曲折太多,很多时候机缘巧合比什么都重要。
而苏郡格做梦都没想到,一直寻找的人也在香港。
一年后,齐昱因为心脏病发而过世,苏郡格的精神也日渐萎靡。终日总是长吁短叹,云嫂倒是身体不错,还能陪着她聊天,就是总担心苏郡格再这样下去身体不垮,精神也要完了,于是给三个孩子商量给苏郡格换个地方住住,要不然睹物思人,她怎么能好过?
这时候齐诺想到林承,就把苏郡格也给送去了林承所在的养老院,就差一场偶遇
“林承是你吗?我是苏郡格啊!林承”
当年齐昱曾经问过她这样一句话,“郡格,如果没有我,你会不会最爱的人是林承?”
她回答:“没有如果,只有你。”
齐昱微笑说:“要是跟着林承或者安楚辰,也许你就不会受这么多的罪了抱歉”
她回答:“不用抱歉,我愿意跟着你,就算是受罪也值了。”
爱情与恩情是两码事,可是,现在的苏郡格不想再区分的那么明显,不管什么原因,林承剩下的日子里,她都在。
“郡格是你真的是你!”林承抬头,看到一个老太太,满头白发,穿着一件有些长银朱色的旗袍就站在他的面前,微笑的看着他。
可是他记得那个时候她给自己的背影,是深灰色的,冬日的残阳把她装饰的有些冰冷和严肃,但是现在她却如此艳丽,纵然老去,可仍是当年那个让人惊艳,风华绝代的苏郡格。
碧玉萧·怕见春归()
乔隽瑾篇
“怕见春归,枝上柳绵飞。静掩香闺,帘外晓莺啼。恨天涯锦字稀,梦才郎翠被知。宽尽衣,一搦腰肢细;痴,暗暗添憔悴。”
初见这首词的时候,乔隽瑾看着只觉得心里又酸又苦,广州那时人群里得见展华庭,只此一眼,她便觉得心满意足了。
儿时心境,少时懵懂,情窦初开的年纪里都将所有的美好给了他。
她的母亲是个裹着小脚的四川女人。天生漂亮,性格温婉,被买到了乔家,就做了小妾,本想着能给乔家添丁进口,却不想,生了她这么一个小丫头片子,母亲难产,她也羸弱,相依为命的日子里不算清苦,可是白眼没有少受。
难得乔家自诩书香门第,颜面还是要的,于是家中的几个孩子都要学习,家中请了先生来开蒙。
后来社会变了,不管是高门大户还是寒门子弟都要进洋学堂,于是乔隽瑾也沾了点便宜,跟着去学校里混了一个脸熟。
她出生时因为是傍晚,恰好晚霞满天,她那个没有文化的母亲能想到的名字就是霞儿,可是听到父亲的耳朵里就成了瞎字。
看看这孩子也算眉清目秀,于是给改了名字,叫瑾。依着乔家族谱中女子的辈分,她的名字也就叫乔隽瑾了。
这么一来,整个人也就雅致了起来。只可惜在学校里,有很多同学都说,她这个人真是配不上这么好的名字。
那年,见到展华庭的时候,是乔隽瑾正是抱着一本书从学校的操场路过,就听到主席台上有人演讲,还四处扔着传单。
人围的很多,里三层外三层的,她个子矮,也挤不进去,就踮着脚尖伸长了脖子往上看。
缝隙中,一个穿着中山装的男孩子热的满头大汗,脸都被太阳晒红了,却还声嘶力竭的拿着手里纸筒卷成的喇叭喊着什么什么主义万岁,要打破什么什么
星眉剑目的男孩子让她觉得实在是很好看,忍不住抿嘴泛起笑意。人被挤得东倒西歪,也不介意。
然后就听到后面有人大喊,“不许随便喧哗!都回去上课!”
男孩子停止呐喊,弯腰就抓起一大把的传单,向他前面的人群里撒了出去。
乔隽瑾就看到雪片一样的传单在风中飞舞,春天的风,将它们带向任何一个可以畅游的地方。
那么的自由,那么的惬意
乔隽瑾向往的生活似乎都可以随之飘远,慢慢实现。
一面之缘而已,她的心里就起了波澜,少女的心为什么会这么琢磨不定,她自己也不明白。
每天都想着能在同一个地方遇见他,就连怎么跟他打招呼自己都暗自练习好几遍,生怕吓到人家。
可是他却再没有出现过。
“展华庭被开除了?”
这个消息突然闯进自己的耳朵里,同学们都在议论,乔隽瑾当然也好奇。
“走走走,去看墙上贴的大字报吧。”
乔隽瑾也跟着一起挤到黑板的前面,白纸黑字写的一清二楚。
她看的分外明白,她与他做同学的缘分才刚刚开始呢,他却已经先一步离开了。
不过也好,能知道他叫什么,总算是留个念想。
再后来
她就这么出其不意的嫁做人妇,嫁给林承,那个总是带着心高气傲表情的男人,自己看着多少都是有些望而生畏的。
后来听说他其实有了喜欢的人不过就是因为他爹要求他娶自己,他才答应下来这件婚事的。
这样的联姻,多少还是让自己心里有些埋怨,只是自己做不了主的事情,多想也是无意义,干脆就这么听天由命吧。
乔隽瑾也是逆来顺受惯了的,既来之则安之。
听说他有喜欢的人,而且就是沪军少帅的前妻——苏郡格。
乔隽瑾心里总算是有了数,自己嫁给林承不过就是个挡箭牌的角色。
记忆里看过苏郡格的照片,在报纸上,印的也不清楚,但是能感觉到是个美人。
后来见到她,才知道这女人真是叫自己羡慕不来的。
那时候在仙桥镇,苏郡格因为怀孕就坐在太师椅上看着慵懒,却别有风韵。
难怪林承会喜欢她,这么美的女人,自己是个男人也会喜欢上的。
后来她将那对簪子交到自己的手上,笑意温柔,大方得体的让自己对她满怀感激。
再后来,美国见她,已经显怀了,挺着大肚子,可整个人还是光彩明艳的。
林承看自己的眼神,林承看苏郡格的眼神,是决然的不同。
他给她做饭,给她布菜,吃她吃不下的辣椒
一桩桩一件件都看在了乔隽瑾的眼里,她不是瞎子,明白的就这么羡慕着,甚至祝福着。
要是苏郡格没有先一步嫁给齐昱,跟着林承,或许会更幸福。
而自己若是没有这么样的胆小怯懦,能给展华庭表明心里的想法,是不是他也能像林承对待苏郡格一样的这么疼爱自己?
一切未可知,但是那时候她的心里总是充满了期待和希望的。
可是这种期待和希望是什么?
乔隽瑾自己也说不好,自己已经嫁为他人妇,难道还想着再续前缘?前缘展华庭根本不知道自己姓甚名谁,哪里来的前缘
慢慢的乔隽瑾才明白,展华庭与她来说就是个念想和盼头,与真实的生活,其实没有任何关系,她为了自己哄自己编出来的故事罢了。
安分守己的过着每天的日子,胡思乱想一些不可能实现的事情,这样的生活对于乔隽瑾来说也算是最好的安排了。乱世中的苟全,此种方式是最好的选择。
她的小世界里就此安生,只是却没有想到那天在街上看到了被五花大绑的展华庭,一身是血,跟着其他人被推搡上了大卡车,就这么从自己的面前被车拉走了。
那个时候自己愣住了,多年前,广州偶遇,而今上海再逢,却为何,每次都是这样的擦肩而过,匆匆一瞥
他不是在广州当兵了吗?怎么又来到了上海,又为什么会被绑?一切不得而知,其实,她对他的了解从来都是自己臆想。
“又抓了一批啊,这些人真是不要命了,听说监狱里都要满员了,要枪毙一批呢。”
“咱们不懂,这些人都是要什么革命的,咱们啊还是别看热闹了。走走走”
听着一旁人的议论,乔隽瑾的心都要揪到一起了,能想到的解救方法也就是去求林承,她没有给他张过口,不知道这次他能不能答应。
人命关天,说什么都要试一下。
乔隽瑾虽然忐忑,可是到底还是张口了,难得林承心情好,也就一口应了下来。只是林承忙的要命,不可能试试亲自过问,也就交代了邓松去办,邓松也只是按照林承说的名字去牢房里救人,至于哪个是真的展华庭,他也没细问。
后来的事情就可想而知了,乔隽瑾再见展华庭却是人在铡刀下,刀起头落,一条命就这么没了。
她的念想也就这么断了
林承,你答应好的,你说了要救他的,可是人呢?为什么会身首异处?
她心中的怨恨与日俱增,却又无可奈何,以她的能耐,又能做的了什么,不过就是每每想起来哭成泪人罢了。
至于林承,他的心思全放在了苏郡格身上,而且又要安排全家人去国外,那里有心思管乔隽瑾的事情。
这一耽搁,就有了足够的时间让乔隽瑾安排对他的全部报复,可惜的是,一切没有尘埃落定,林忠熙过世。
她出其不意的被林承揽在怀里,这应该算是他们最亲密的一次接触,林承身上的烟味充斥着鼻腔,味道不好闻,但是她却莫名的踏实,似乎是飞了很长的时间鸟儿,这一刻倦鸟归林。
却为何是林承?
她心中所起的波澜竟在是在这一刻,为了林承?
难道不应该是展华庭?
乔隽瑾自己都把自己给吓住了,到底自己是怎么了,这样的念头这样的情感是什么时候从自己的心里横生出来的。算爱情吗?
外面就是林承的书房,琉璃窗上整好映出来他整个侧脸的轮廓,乔隽瑾的手指就这样的从额头沿着他的侧影一根线条慢慢下滑,来到鼻翼,触及唇畔,不由得轻点了很久,指尖冰凉,却直通心弦,撩人难安。
下一刻,乔隽瑾双唇贴近,以唇瓣代替指尖,轻轻贴在琉璃上,这个位置与林承的唇是一样的位置。
眼角酸涩,泪水陡然滑落,他爱的人不是自己,而自己爱的应该也不是他啊!
转身落荒而逃,狼狈的叫自己都嫌弃的要命,可是乔隽瑾还是要承认自己刚刚的所作所为,她就是这样的卑微,卑微到自己都不愿意承认自己爱上的第一个人其实是林承啊。
那么展华庭呢?
那是一个梦啊,似有似无,触不可及但是陪伴了她那么长时间的年少懵懂,青春华年。
而今的独守空闺,就是因为这样的一个羁绊与牵挂,最好的情感都已经错过,错付了
沉醉东风·信笔()
谢斐媛篇
有待江山信美,无情岁月相催。东里来,西邻醉,听渔樵讲些兴废。依旧中原一布衣,更休想麒麟画里。
那个时候,北平还很冷,说是立春了可是丝毫没有感受到春天的气息,只不过是晴天的时候风吹在脸上没有那么的疼了。
谢斐媛下火车的时候不由得裹紧了身上的大衣,围紧了脖子上的围巾,可还是觉得冷了很多,一旁的丫鬟把暖手的汤婆子递到她的手上,揣进了袖子里,这才觉得手不再冷了。
舅舅跟在谢斐媛的身后也走下火车,风灌进了脖子里还是觉得寒意袭人,抬头看看这北平的天气,阴沉着看着是要下雨了的。
“这鬼天气,真是比不上南京。”忍不住发些牢骚,舅舅把手套又戴回了手上。
“是不如南京。”谢斐媛跟着附和了一句,她的心里这里是哪里都无所谓,只要跟对了人就好。
以后她和苏淳严的生活应该定在南京吧,北平这里总是觉得没有那么亲切。就算是要下雨了,也是干冷干冷的,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