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是空穴来风,云叔何必理会?你这是关心则乱。”云端自己心态好,还劝刘云也放宽心。
可是那些话说的有理有据的,潜意识里,刘云已经先入为主地认为,云端这是心虚才顾左右而言其他,转移话题。毕竟徐文这么多年来在百姓心中树立的形象,一直都是正义的,所以没人怀疑他会编造假话欺负一个弱女。而云端,凭空而降,仅凭一句莫须有的“故人之女”便哄骗徐文交出地契,还以怨报德,遣走徐文的人,今又偷走济世堂三千五百两,十足一个忘恩负义的中山狼。让他怎么信?更何况今日天未亮,就有人砸门,声讨云端,为徐文伸张正义。他出面解释,反被人骂,愈描愈黑,竟有人趁乱动手打了他,刘云光明磊落一世,何曾受此奇耻之辱。若不是徐文路过,出言解救,自己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怕是死在那些人的践踏下了。而她云大小姐却在自己为她挡那无妄之灾时,悠闲在屋里挑拨是非,教训丫鬟。打狗还要看主人呢,那丫鬟是自己送进去的,教训她,不是打他的脸吗?
罢了,权当自己瞎了眼,识人不清,道不同不相为谋,就此别过吧,后会无期。
云端见他走,也不出言挽留,只是吩咐陈皮好生照顾他。
第七章陌上公子人如玉()
涂安山上有座涂安寺,是山因寺而长青,还是寺因山而扬名,年代久了,已无从得知了。
山脚下,云端弯腰捧了一把山泉水洗面。她把马车让给了刘云,自己带着这个名叫半夏的女护卫,徒步走了二里路,走走停停,到这儿时,已经满头大汗了,半夏提醒,她才知妆花了,恰巧有山泉水流经,索性洗把脸,省得脂粉油腻,粘脸上难受。
那山泉水清凉干净,比之柳宗元笔下的小石潭,何如?香甜止渴,比之欧阳修宴客制酒的酿泉,又何如?仁者见之谓之仁,知者见之谓之知。
就好比刚才的后门之争,同一件事,二人立场不同,关注点自然不同。刘云在意,是因无辜牵连,自己的利益受到威胁,他走,不能说不对;云端不在意,是因洞若观火,以不变应万变,不理会才是上策,心宽,也不能说错。
子曰:人不知而不愠,不亦君子乎?
“半夏,你可会抓鱼?”都说水至清则无鱼,可这儿清水中分明游过一条鱼,早上的粥都消化完了,见到鱼,云端肚子叫了,想吃烤鱼,便问这位身怀武功的半夏。
从来时就站在一边充当木头人的半夏,在她出声前就听见她肚子叫了,只是怀疑,一条小鱼仔儿,烤完还有肉?
“涂安寺后有条小溪,那儿鱼肥。”半夏出声建议,又问:“只是小姐可还有力上山?”
半山腰又何妨?此时的涂安寺在云端眼里,已经幻化成了香喷喷的烤鱼,谁也不能阻挡她为大自然做贡献,维系生物链平衡的正义脚步!
“小姐且慢,那是涂安寺啊,佛家之人不许杀生的。”出声提议的是她半夏,开口阻拦的还是她半夏。
“躲开他们便是了,我会小心用火的。”云端说完,一鼓作气往半山腰跑。
“重点不是这啊,大小姐,被慈心大师抓住,耳根能清静吗?”半夏补充,奈何那人早跑远了。
待云端跑到半山腰,已经喘得不行了,这身子太弱,以后得多运动。气息平稳后,四周万籁俱寂,才隐隐听见水声潺潺,寻声穿过一片桃林,映入眼前的正是肥鱼游往的小溪,她随手捡起地上的木柴,在一块石头上磨出尖儿,脱了鞋袜,挽起袖口,绑高裤腿,扑通下水扎鱼了。
与涂安寺后的热闹捕鱼不同,稍远一点的一棵百年菩提树下,一片祥和,宁静之余,不乏无声的较量与厮杀。
两个优秀不凡的锦衣少年相对而坐,横亘眼前的是一副快要落满了子的玉石棋盘,身旁的红蜡泪干,香炉燃尽,看来二人是棋逢对手,难舍难分,一直从昨夜对弈到天亮的。
穿紫衣华服的少年郎,面露难色,额上似乎有汗,手执黑子却不落子,一子定输赢,三思又三思。
而那对面的白衣男子却甚是奇怪,眼下还未至中秋,正是最炎热的八月,他却拥着锦衾,脸色苍白,毫无血色,却依旧俊朗,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
终于,黑子落下,那紫衣男子开口:“先生,我输了。”
白衣男子微笑,替他解释:“殿下谦让了,巡视西北边疆,已然耗损体力,加之一路风雨兼程赶回,尚未休养,便焚香对弈,是既明胜之不武。”
被称作殿下的紫衣男子怎不知这是宽慰他的话,是自己技不如人,愿赌服输,朗声大笑:“我在那西北蛮荒之地得了一把雕弓,今日就用它来为先生猎兽佐药,不知先生意下如何?”
“殿下自小便精通射艺,在众皇子中更是独占鳌头,既明何其有幸,能得殿下亲手所猎?只是涂安寺乃佛门之地,怎可为了既明,坏了戒规。今日便罢了,若是既明还有命活,日后定当上门讨要,届时还请殿下挽弓射猎,好让既明一饱眼福。”白衣男子说完话,忍不住弯腰狠命咳了起来,不知从何而来的深衣侍卫为他拍背顺气,递上的白缎帕子,收回来却成了红。
那紫衣殿下见状,无不惋惜,责问侍卫:“鹿鸣,你四人是怎么照顾的,为何先生的病不见好?”
被点名的鹿鸣还要为自家先生拍背顺气,倒不能行礼了,颔首答:“先生这病本就反反复复,吃的汤药又是治标不治本的,梅雨日湿冷了大半个月,先生这病愈重了。”
那紫衣殿下早已久闻这位先生大名,如雷贯耳,若得他实乃如虎添翼,有意招致麾下,共谋宏图大业。听闻先生暂住涂安,专程下马求贤,却未曾想到天妒英才,英雄末路。罢了,招贤纳士之事,冥冥之中自有天意,强求不得。
刚才还黑云密布,心有不快的紫衣殿下如此一想,豁然开朗,晴空万里,再次朗声一笑:“萍水相逢即是有缘,有幸与先生切磋棋艺,乃文之人生一大快事,恐金银粪土污了先生高洁之身,唯有药石为报,先生不必推辞。”
说完也不待那人答话,取了雕弓,挽成满月,西北望,射雄鹿!
对弈之地本就高于涂安寺,此地视野极佳,自称文之的紫衣殿下搭箭上弓,不消片刻便瞄准一头三年雄鹿,臂上施力一箭射中。
“哈哈,果然良弓,深得我意。今日一别,乃是为了下次更好的相逢。文之许诺,以良弓相赠,先生若来金陵,凭此为信物,便可满足先生一个愿望。”紫衣殿下目光长远,步步为营。无论这位先生能否病愈,留一信物,也能比其他皇子多一份筹码,打消他们的蠢蠢欲动。便将弓放他怀中,跨马而去,雄姿英发。
只是他急切离开的背影,怎么有丝落荒而逃的意思?
那白衣男子拱手目送,直到尘土落下,已无踪迹,才拧眉吩咐:“去看看这位殿下射伤了何人。”
话音刚落,头顶的菩提树似是摇晃了一下,不甚明显。
“先生,将这弓毁了便是,何必呢?”鹿鸣奉上一杯参茶,出声劝那位抚摸雕弓,饶有兴致的白衣男子,那声惨叫他也听见了,定是伤的不轻。出手的是那位殿下,背黑锅的却是自家先生。
那位白衣男子却不以为然,苍白的脸上露出一抹微笑。只是那笑容背后,有太多不可言说的苦涩、追忆、不甘却又无可奈何。
“鹿鸣,人人都羡慕我,谁又知钱财权势,到头来,不过也是一抷黄土。”白衣男子掩藏眼底的悲哀,抬头望天,复又接着说:“人生天地之间,若白驹过隙,忽然而已。如今真的要走了,倒也释然,你看那天上的鸟儿,多想借它们一双翅膀,去看看蓬莱,很快就回来。”
鹿鸣收棋子的手顿了顿,有些后悔,刚才应该跟硕鼠换一下的。
那合上盖子的棋盒内,棋子成了粉。
第八章敢问大路在何方()
水声潺潺,溪流依旧,只是那清澈见底的溪水,不知何时染成了血红,血腥味浓重,从上游流下。
云端个头儿低,并不深的溪水淹了她的膝盖,高高挽起的裤腿还是湿了,露在外面的小细腿儿,在水里泡久了,愈发白皙,光着的小脚丫踩在沙石上,酥酥麻麻的,偶有鱼儿贴着她的腿,冰冰凉凉的,那触感似有一阵电流袭遍全身,惹得她咯咯直笑,银铃般的笑声随风飘远。
云端聪明,鱼儿也不笨,用尖木柴扎鱼不顺手,她刚要下手,鱼儿就溜了,干脆直接上手,嬉耍了好一会,总算抱住一条二斤重的肥鱼,当下笑得更开心了,喜滋滋上了岸。
低头穿鞋袜的空当,她闻到一丝血腥味,不禁愕然:那条肥鱼是用手抓的,完好无损,那这味儿是从哪来的?刚一抬起头,大惊失色,嘴角笑意凝固。
之前她所站之地,一条长带似的鲜血顺流而下,血色浓于清水,泾渭分明,甚是明显!
云端不禁害怕,小红帽的故事听多了,第一反应是赶紧跑。可是她不认识路,只是顺声来此,********都在溪里的肥鱼上,倒忘了来时的路,这四周都是桃林,她要怎么出去?这里人迹罕至,桃子熟透,也无人采摘,任其落地腐烂,可见有多荒凉,等人路过发现自己,想都别想。半夏与自己走散,这么久都不来,应该是回去搬救兵了,可是涂安山这么大,有水的地方不止一处,几十号人怎么找?等他们找到自己,那要等多久,天黑了怎么办?这里地势低矮,桃林密布且高大,要想登高找路,那就得逆流而上了,可流血的是什么东西,荒山野岭的,她也说不准,是人还好说,万一是狼外婆呢?
人在无助的时候,难免会往坏处想,云端一想到最坏的结果,不禁打了个哆嗦,摇摇脑袋想把那些不好的全甩出去,肉肉的腮帮子跟着一起甩,样子有些傻。算了,还是沿溪而下吧,虽不知通向何方,总好过在这儿等死吧。她是路痴,出门全靠GPS导航,就连仅有的几次逛公园,也是出门遛狗,回来靠狗,说到狗,云端惆怅的瘪瘪嘴,好想旺财啊。
可是云端刚走了不远,觉得有些不对劲,越往下走,血的颜色越淡,甚至没了。这不难理解,学医的都知道,血液分血浆和血细胞,血浆中主要成分是水,所以,血能溶于水。溪水流动,加速了血液的稀释。换句话说,流血的地方应该距她不远。而她从未听见野兽打斗的声音,那只有一解释,这是人血,有人受伤了!
做为医生,治病救人是她的职责,她不能见死不救!深深的责任感与对病人负责的态度驱使云端掉头上山,义无反顾。
果不其然,云端循着血迹在二十步开外的一棵桃树下,发现一个失血过多,昏迷不醒的黑衣男子。此人身中一箭,许是为了林间行走方便,斩断了箭身,不过箭头尚未拔出,伤口处还在流血。他现在已经发烧了,再不处理,就会化脓感染,导致破伤风,甚至有生命危险。云端当机立断,准备手术。
云端靠溪生了把火,将那匕首烤至通红,高温消毒后,动手取箭头。那人虽昏迷着,却也痛苦地皱眉,手胡乱抓住云端的胳膊,使劲用力捏,才稍稍减轻痛苦。
箭头取出,血噗嗤溅了云端一脸,当下也顾不得擦,赶忙将嚼碎的小蓟敷在伤口处,撕了自己的裙角围着他的腰际缠了好几圈,待一切都处理好后,云端这才接近虚脱的靠树歇息。
不得不说,这人虽不幸中箭,行动间幅度大,拉扯伤口,流了很多血,却也命大而幸运。云端点火用的火折子就是在他身上发现的,匕首藏在他靴中,就连那救命用的止血草药,也是山野林地常见遍布的。看他这打扮,该是个侠客,右手虎口厚厚的老茧,是常年习武练剑之人特有的标志,不过为何会被人逼至如此惨烈重伤,是仇家追杀?还是江湖比试?不管是什么,云端不想知道,也不需要知道,好奇害死猫,今日迷路,就是因为她嘴馋不自控,想尝尝涂安山烤鱼味道,才被困于此地,有了前车之鉴,她不想好奇了。
云端歇了一会儿,缓过劲来,才想起她从早上喝了一碗粥,一直到下午,肚子饿得都不叫了,之前抓住的二斤肥鱼,为了逃命方便,咬牙放生了,到嘴的烤鱼游走了,云端又饿又困又累,连拍大腿哭诉都懒得动。
有了前一次捕鱼的经验,云端这次很轻松就抓住两条肥鱼,洗干净清理好,在没盐没料的情况下,往鱼腹里塞些草药,经火那么一烤,倒是别有风味。云端不敢贪多,吃个七分饱就停,想着那人或许也没吃饭,便用水灌着将鱼肉一口一口送下。
之后又换了几条湿帕子敷他额上降温,这才退了烧。用水灭了火堆,确保不会复燃,云端这才放心,靠着树,片刻便睡熟了。
菩提树下,白衣少年静坐修神,听完硕鼠的描述,有些不可思议,忍不住问道:“你可看仔细了,此事当真?”
亦是一身黑衣的硕鼠隐在树荫里,非常肯定的说:“绝无虚假,怀王殿下误射的正是漠北大将——元朔风。”
白衣少年听后,若有所思,将两日发生的事重新梳理一遍,心中讶然,这怀王果真大胆。
若他所料不错,这弓该是漠北王室之物,怀王暗中盗来,想投其所好,献给他的父皇,华夏朝当今圣上——熙宁帝,怀王巡视之期未满,就急着往回赶,漠北宝物又被盗,很难让人不怀疑他,无凭无据的,漠北皇为追回至宝,只得派大将元朔风暗中追查,找回雕弓,却被怀王发现元朔风的踪迹,为灭口,他竟射杀漠北大将,又将雕弓赠与既明,自己脱身,好一个怀王,好一个一箭三雕!
第九章君子报仇不说晚()
东方朝阳初升,涂安寺焚起旃檀沉香,使整个寺庙笼罩在仙雾缭绕中,老僧敲响晨钟,小和尚们开始虔诚诵经,念了一遍《心经》,就被慈心大师派出去打扫寺院,加紧步伐,为中午的讲经早做准备。
涂安寺后院的一个偏房内,一阵咳嗽声打破了寂静,依靠在胡床上的白衣少年放下手中书,抬头问道:“你醒了,有没有哪里不舒服的,我帮你叫大夫。”
习武之人天生警觉,屋内的焚香呛得床上的男子咳嗽不已,待他看清眼前,发现自己身处陌生之地,本能要寻贴身佩剑,却忘了自己身上有伤,起得太猛,无意中拉扯了伤口,腰腹隐隐作痛,令他脸色发白,乌黑浓眉攒成一团,面上竟有了冷汗。那男子用右手捂住腰腹,掌心里传回来的棉质触感,让他有些疑惑,此时听见白衣少年的话,不答反问:“昨日救我的姑娘,可在此地?缠在我腰间的碧绿纱,又在何处?”
“元将军莫不是睡糊涂了,昨日救你之人乃涂安慈心大师,怎会是个姑娘?”白衣少年也不恼他无礼,微笑答话。
“的确是个姑娘啊。”元朔风轻声喃喃,他不晓得为何一夜功夫,救他的碧绿裙姑娘变成了身披袈裟的和尚?
白衣少年捧着一杯参茶,认真吹着热气,听见他的嘟囔,抬眉扫了他一眼,昔日马上英姿,威风凌凌的铁血大将军,此时竟像迷了路的孩童,失魂落魄,无助可怜。
“元将军,乃漠北皇眼前的红人,从不轻易离开漠北,今儿怎得闲,来这千里之外的涂安?莫不是亦为听人讲经?”
元朔风自幼从军,战术卓越,疆场上杀伐果断,横扫千军,四年前更是以一己之力排除万难,辅佐当时最弱的皇子夺得皇位,其手腕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