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誓死留在杏林苑”
“就算我一无所有,无依无靠,甚至无钱发给你们,你们也不走吗?”
“誓死效忠云小姐”
“好,既然你们如此坦诚,我也不藏着掖着了。人靠本事和本分起家,我虽是女子,偏要在这强权社会活得精彩,我没有靠山,也不需要靠山,以后还有很漫长的路,都要我自己走,虽然,你们不会理解,或许,还会认为我是个疯子,我不强求,纵然我能命令你们的行动,也得不到你们的承认。世间不如意之事十有**,若是我非要计较,那就没什么能让我满意的了。他们去还是留,我都不在乎,这不是还有你们吗,用人不疑,我不会追着你们的过去问个不停,在我跟前做事,就是我的人。同样,疑人不用,一次不忠,百次不用,我不是坏人,却也不是什么好人。”
这一番话震惊了四人,管家已是不惑之年,早先也曾四处求学,虽说不上学富五车,才高八斗,倒也是知书达理,明辨是非的。活了半辈子,自认见识多,眼界也不一样,却不如一个十一岁女娃儿睿智明事,既然她敢把话说到这个地步,想必也是有几分能耐的,自己平平淡淡四十多年,着实无趣,今日就赌一把,死而无憾。
“老奴刘云,四十有四,岭南人,识得几个字儿,是杏林苑管家,这是王婶,管灶上的,勤快能干,这是王婶女儿阿丑,家生子,熙宁五年生的,今年十四,办事稳重,谨慎小心,伺候小姐的,这是陈皮,是老奴的远房亲戚,前几年家里遭了灾,辗转跑来投靠我的,会赶车。”
虽说云端并未要求,管家刘云还是如实一一道出了。这是诚意,她收下了。
“您是长辈,我叫您一声云叔,刚才那些人心不在这,如今走了,倒免了以后见面尴尬,无需惋惜。只是这偌大的杏林苑还是需要人手的,不知云叔可有法子?”刚才云端将人撵得差不多了,现在才想起缺人手,可她刚来,对这也不熟,只能问刘云了。
刘云捏着山羊胡,他做管家二十几年,对这些事门儿清,却为难道:“江都城内就有牙婆,她那有人,只是杏林苑没银子。”
“这个云叔不必担心,我穷的只剩下银子了。”云端不以为意,随手从包袱里拿出几张银票,不好意思笑道:“呀,对不住了,还得劳烦云叔专程换些现银了。”
刘云险些拔掉胡子,合着他们都被骗了,没听见人家说的吗,穷的只剩钱了!
“小姐既然有钱,那这杏林苑……”刘云有个大胆的猜测,不知是不是?
“杏林苑是我花钱买的啊,徐神医太热情,非要帮我修缮,拦都拦不住啊,哎,我也很苦恼的。”云端一副天真无邪的表情,无奈的两手一摊,好不无辜,复又补充:“我娘从小就教我,做人要厚道,要感恩,我只能投桃报李,送一些忠仆给他了,云叔,我做的不对吗?”
对个屁!刘云发自内心的同情徐文,忙活了一场,搭钱搭人,为他人做了衣裳不说,还平白多了几个吃白饭的,估计他自己都气得吐血!识时务者为俊杰,貌似自己这步赌对了。
第五章梦啼妆泪红阑干()
一天中最难捱的丑时总算过去了,蝉儿依旧聒噪,杏林苑内一片祥和,升起了袅袅炊烟,饭香四溢,伴着花香,飘向远方。刘云吃过饭急匆匆套上马车进城了,等待是最漫长,最无聊的了,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云端简单洗漱,换了身衣服,跟在阿丑后边熟悉她的家——杏林苑。
这杏林苑很不错啊,一切以自然为美,依山傍水,以水为主,简洁古朴,落落大方,布局严谨,主次分明又富于变化,园内有园,景外有景,建筑虽少,胜在精巧,山池虽小,不觉局促。五步一楼,十步一阁,高处有亭,地上是台,长桥卧波,复道行空。家居用品全是清一色的紫檀木家具,古董陶瓷年代悠久,玉石金块铺地作瓦,云端踩上去都有一种亵渎神灵的负罪感,难怪徐文给她地契时那肉疼的,脸都扭曲了。
云端走得乏了,就近找了一处亭子,打算歇歇脚。阿丑奉了茶,安静退在一边给她扇扇子。日头晒着,凉风习习,不知是跑得累了,还是夏天易困,云端懒洋洋地用手撑着脑袋,上下眼皮都打起架了,头点的跟小鸡啄米似的,到底还是趴在石桌上睡着了。
她梦到自己小时候,夏日清凉午后,姥爷教她识字,搬着一本厚厚的《本草纲目》,用那浑厚的嗓音念:甘草,亦名蜜甘、蜜草、美草、草、灵通、国老。根甘,平、无毒……她呢,盯着头顶伞状树形的紫藤树,伸手去够二次开花,密集下垂的蓝紫色花儿,却被姥爷抓住自己走神,吓唬她要打手心,都打在他自己手上,她嘿嘿傻笑,姥爷无奈跟着笑,想了个招儿,摘下紫藤花诱惑云端,若是说出用途,就不用抄书了,她那时积极回答:紫萝饼、紫藤糕、紫藤粥、炸紫藤鱼……气的姥爷真打了她,云端扯着嗓子哇哇直哭,好不凄凉。吓得姥爷手足无措,净说好话哄她,最后做了一桌子好菜,也没罚抄书,这才堪堪止住。那晚姥爷给她讲了个故事:从前有个小女孩祈求月老赐给自己一段美好难忘的爱情,虔诚祈祷感动了月老,在月老的指引下,她来到山上等待那位有缘人,始终等不到,夜色渐浓,她又被蛇咬了,孤独绝望之际,白衣男子从天而降,救了她,此后,两人坠入了爱河,可是家室门第不同,父母也不许,万般无奈下,双双跳崖殉情,几年后,他们殉情的崖边长出一棵藤树,缠着藤蔓开出的紫花儿,为情而生,为爱而亡。
“小姐,快醒醒。”阿丑隐隐约约听见抽泣声,竟发现睡着的小姐泪流满面,生怕她身陷梦中,只得摇醒她。
睁开惺忪的睡眼,云端恍恍惚惚的,她记得姥爷最后还说了什么,可那时自己都睡着了,印象中只记得他哭了。算了,不想了,拍拍脸想让自己清醒一些,却摸到一脸泪水,云端一愣,暗骂自己没出息,又想家了,从姥爷去世后,她才懂得:心若没有栖息的地方,到哪里都是流浪,没有家人,家只是冰冷的建筑。
“嗨,天太热了,我都流汗了。阿丑,你不热吗。”云端胡乱抹了把脸,故作轻松的转移话题,掩饰尴尬。
阿丑是家生子,生下来就是丫鬟,跟着王婶在深宅大院那滩浑水里趟过来,还能全身而退,除了运气,还有谨小慎微,安分守己的忠心,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小姐不提,自己什么都没看见。
云端见她尽职扇扇子,绝口不提自己的失态,便晓得阿丑是个懂事的,当下好奇,她虽不是一眼就让人惊艳的女子,却也是那种清秀端庄,细水长流的耐看型,不丑,还懂规矩,为何要叫“阿丑”?于是出声问了。
“奴婢的娘不识字,爹又走得早,没有大名,起个贱名好养活。”阿丑规规矩矩答话。
“人怎么能没有名字吗,这样吧,我给你取个名字。”云端捏着下巴,想了一会:“有了,你性子温顺,跟你呆在一起宁静舒心,就叫你沉香吧,你觉得行吗。”
“奴婢沉香多谢小姐赐名。”沉香跪地谢恩,主人赐名,就意味着正式承认自己了。
“好了,别跪着了,你快坐下,我还有事问你呢。”云端不喜欢被人跪着,跟拜佛祖似得,这不是折她的寿吗,死过一回的人,很惜命的。想起刘云走时对沉香挤眉弄眼的,应该是交代了什么吧,别是有什么事瞒着她。
“小姐聪慧,什么都逃不过小姐的眼。”沉香本又要跪,想着小姐不喜这样,换成福身答话,一五一十将刘管家交代的事说出。
云端不禁好笑,这刘云想问什么直接问她不就行了吗,何必绕那么大弯子,嘱托沉香套话呢。罢了,等他回来自己亲口告诉他。
白马逐朱车,黄昏入狭斜。刘云终于回来了,身后浩浩荡荡跟着几十个人,刚下马车,水还未喝,就找云端复命。
凉亭下,一个穿一身浅色百花曳地裙的人儿,纤细腰肢上系着一根素色腰带,画龙点睛,更衬的人儿楚楚动人,风姿绰约。梳着百合分髾髻,简单戴了根羊脂色茉莉小簪,留下一只小辫子,轻松俏皮,活泼灵动。眉如远山,脸若芙蓉,明眸皓齿,肤如凝脂。刘云带人过来时恰好看见美人回眸一笑,不由停住了脚步,怕惊了这落入尘世的仙子。
沉香刚侍候云端洗漱完,也是这般失态,人不可貌相,他们险些错把珍珠当鱼目,谁能想到晌午他们看到的落魄乞丐,竟是个大美人。沉香咳了一声提醒刘云。
毕竟是见过世面的,刘云的失态也只是一瞬,强装镇定,向云端复命,话说得前言不搭后语,还是出卖了他此时的震惊。
云端不嫌弃他话语无序,拣重要的听。
刘云把话说完,也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最后只请她安排这些人的活儿。
“云叔,你是管家,这是你的事。”云端并不发表意见,只是陈述事实。
“可是,您才是主子啊。”谁家主子不是费尽心思要把一切权力都握在自己手里,哪有往外推的?她这是年纪小,不懂,还是试探自己?刘云一时想不透。
“管家,是掌管府中大大小小事的人,我不管你怎么分配,怎么安排,反正出了事我只找你,既然你是管家,就该做好管家该做的事儿,担起管家的责任,若是事事都要我安排,那还要管家做什么?”家宅如职场,每个人有每个人的任务,领导决策,下面执行,大家各司其职,各担其责,这才能使一个公司正常运转,长盛不衰。云端是这么想的,自己挣钱,总得有人管账,若是自己什么都管了,那还不把自己累死!
这些话令刘云更加震惊,这是把杏林苑全权交给自己负责了!震惊之余,他也明白,权力越大,责任越大。他能担得起吗?抬头看云端认真郑重的模样,令他羞愧,自己竟不如一个孩子,怕是以后,都不能将她与一般孩童相提并论了,此女的心智,能力让他佩服得五体投地。若是之前,还存着几分心思,当下,他心甘情愿追随其左右,肝脑涂地,鞠躬尽瘁,此女,不简单!
“老奴定当尽心竭力,请小姐放心。”
第六章清者自清浊者浊()
卯时刚过,云端就醒了,过去二十二年养成的习惯,即使到古代,也改不了。
沉香掐着点进来,跟在云端身边这几日,她细心留意,暗中观察,总算摸清了小姐的生活习惯。轻轻推门进去,跟前几日一样,推开窗户透气,打好热水放在架子上,将今日小姐要穿的衣裳拿出来,按里外顺序叠好放在床头矮几上,抱起昨日穿过的那件儿,欠身退出去,关好了门。
约莫一盏茶的功夫,沉香再次推门进来,云端已经自己穿好衣服,洗漱完了,此时坐在妆镜台前,双手托腮,不知在发什么呆。尾随沉香而来的还有两个小丫鬟,其中一个穿绿衣裳的叫白芷,擅女红,专门负责她房里的针线活,一双巧手,也能梳了头,云端虽独立,却对这古代的长发束手无策,又不能不管,最后还得靠白芷梳头。另一个穿黄衣裳的叫连翘,是自己小厨房的掌勺,这丫头大大咧咧的,没什么心眼儿,为人却仗义要强,听说在原主子那儿替小姐妹说话,得罪了人,这才被撵了出来。刘云见这小丫鬟会做菜,而云端在大厨房那边和奴才们一起吃饭不合规矩,就在她住的四宜园里弄了个小厨房,派连翘过来伺候。
趁着白芷梳头的空,云端为今日的行程做了规划,在杏林苑呆了四五天了,徐文应该不会再派人守在巷口了吧?七八个护院打扮的青壮男子,日夜守在那儿,还有换哨的,傻子都看得出来不对劲。她不出门还好,徐文顾及名声,不敢光明正大上门撵人,若是一出门,指不定一麻袋就把她拖哪去了,神不知鬼不觉的。也怪自己当初没想周全,用的是徐文的名义买的苑子,一天没过户,他就一天不死心,总想着法儿逼她,不是截了她的粮,就是拦住刘云的车,闹得杏林苑大门一直紧关。她也曾让刘云偷偷从后门溜出去,进城找人办事,钱花了不少,一直没个信儿。昨天刘云去打听,人家连客套都没有,直接将人撵出来。这小心眼儿徐文,分明是记恨当时自己撵了他的人出门,故意报复的,难怪用钱收买也不行,合着他徐文早就打过招呼了。
这可怎么办?愁死人了,云端长叹了一口气,无奈摇头。
“奴婢该死,求小姐饶命。”白芷胆小,本就摸不准新主子的脾气,伺候她一直如履薄冰,战战兢兢的,一看见小姐摇头,本能的以为自己做得不好,惹她生气了,当即跪地,大气都不敢出。
沉香皱眉,这丫头谨慎过头了,可别真惹小姐不高兴了。连翘一直在那儿搅拌刚熬好的薏米百合莲子粥,想让它凉的快些,不至于太烫口,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一时间,二人都停下了手里的活,挨着白芷并排跪下。
这一幕发生得太突然,云端这才回过神儿来,茫然的看着镜中的自己,梳了个柔顺的垂鬟分肖鬓,耳边一缕黑发随风飘动,淡淡的桃花妆恰到好处,一身碧绿色百褶裙堪称完美,白芷何错之有?难道是自己太严肃了,吓到她了?可是当医生的哪个是嬉皮笑脸的啊?
转身看白芷,自己还没说什么呢,就浑身发抖,冷汗涔涔,眼眶里泪花泛滥,何止是胆小,最主要的还是自卑。
没关系,以后会好的。人都抖成这样了,有些话找机会再说吧,让连翘扶她回去,云端直感叹古代生活不易啊。
可是新来的丫鬟们想的不一样,在她们看来,白芷这是失宠了,白芷这人胆小本分,心眼实在,一早被赶出来,肯定另有隐情,众人不明所以,以讹传讹,新主子不好伺候这一消息不胫而走,令有些人打消了往前凑的念头,顿时杏林苑人人自危。
云端可不知道这些,喝了粥,从后门出去。却被人拦住了。
“云叔,你这是何意?”云端不明白,莫非是担心自己?没事的,她带了一个会武功的丫鬟。
刘云隐忍怒意,强迫自己平静下来,抱拳问道:“敢问小姐到底是何人?为何那些人说你骗了徐老爷?这杏林苑究竟是谁的?为何官府不给办理过户?”他实在是气急了,声音有些大。
“我说过,这杏林苑是我花了三千两银买的,只是借了徐文名义而已。”云端不与他争辩,只是陈述事实。嗓门大的未必是占理的。
又是这句话,当初他并未多想,今早听那些流言,他也有些怀疑,一个弱质女流,千里迢迢,从三千多里之外的江陵远道而来,哪里还有钱?莫非真的是偷了徐老爷的?刘云脸色更难看了,没控制住,吼了起来:“你口口声声说是你的,可这苑子明明冠着徐姓,三千两买宅,前几日更是随手拿出三千五百两,说,是不是偷的徐老爷的?”
呵,难怪今早巷口的人都撤了,她还以为有诈,特意走了后门,原来是换了一招,改为在外边妖言惑众,散播谣言,那得是多真实啊,让自己人刘云都信了。谣言止于智者,她是对的一方,根本没必要生气,人活一世,就求个心安理得,何必太在意别人的眼光,跟自己过不去呢?
“不过是空穴来风,云叔何必理会?你这是关心则乱。”云端自己心态好,还劝刘云也放宽心。
可是那些话说的有理有据的,潜意识里,刘云已经先入为主地认为,云端这是心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