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空焰一愣,只当他玩笑,“温绥呢?”
“风谷幻境中遍布蛇尾幽兰,我让他先去找医圣取药了。”慕忘看了她一眼,“果不其然,你中毒了。”
她对上他的目光,顿觉脸上如被灼烧一般。她立即转过头去,不再看他。
不知走了多久,司空焰逐渐有些口渴,却又不愿去向慕忘讨要灵力水囊。她伸手接了一些水滴,放在唇边一点入口之际,她感到水中不仅藏有细微的灵力,还带着一丝甜味。司空焰的心骤然一跳,这水同那日她救慕央时,无意间吞进去的明湖之水丝毫无异!
“明湖——这是明湖的水!”司空焰惊道,“此处竟有路暗通内皇城?!”
慕忘停下脚步,抬头向上看去。刚才走过的方向,确实是风谷至内皇城的方向,原来头顶就是明湖。
“那”
“嘘——”慕忘突然靠过来,一手捂住了她的嘴,低声道,“别说话。”
她略微挣扎,他却紧紧按住她,目光落在前方的亮光处。司空焰双眉颦蹙,她不习惯跟别人靠得太近,今日不知为何,心跳有些紊乱。
他的头微微朝前方一抬,将司空焰的目光带了过去。不远处的岩石缝中,生长着无数血红的根系,而每簇根系的上方,都连接着一个人形躯壳,那人形又轻又软,好似只有一层皮。
她吃惊地看着面前错乱排列的影子,“这是冬魂夏草风傀儡?!”
慕忘暗暗点头。风傀儡是以死人之躯为宿体,慢慢吸收**中的营养,最终长成人形。风傀儡对灵力的需求量大,一见到活物,就会主动攻击。更可怕的地方在于,一旦风傀儡生长成熟后,会离开宿体随风飘荡
“这我们要怎么过去?”司空焰皱眉,她没有意识到,自己居然跟慕忘商量起来了。
慕忘也有些头疼,风傀儡怕火,但这洞内潮湿根本没法生火。如果用灵力一路杀过去,这么大数量的风傀儡,还没等它们被杀死,他的灵力就要耗光了。更何况,司空焰体内还残留着蛇尾幽兰的毒,动不了灵力。
“对了,”司空焰突然低声道,“那次慕央入水之时,我感觉到湖心有一股巨大的力量,将众人的灵力吸了下去,难道也是由于这风傀儡?”
“风傀儡生长,确实需要大量灵力。”慕忘皱眉道,“这大概,也是有人将它种在明湖地底的原因。”
司空焰又是一惊,她明白慕忘话里的意思,这洞窟中的风向明显是朝着他们前行之路吹的,那么,待那些风傀儡成熟之后,极有可能会随风闯入内皇城之中!难道有人想要让皇城大乱,会是谁呢
他突然摸到了袖中的灵力水囊,又看了一眼岩壁上滴落的水流,突然心生一计。
“用水。”他在她耳边轻声,“我听栖迟说过,种植风傀儡之人必以自身灵力滋养它,也正是由于风傀儡熟悉了主方的灵力,主方才能操控它。至于此处为何用明湖之水,也许是种植如此大量的风傀儡需要不少灵力,常人难以负担。总之,风傀儡是靠着明湖之水的灵力生长,它们对这股灵力应当十分熟悉,我们只要用明湖水包裹全身,应当就可安然通过。”
她还在琢磨他的话,慕忘就已经暗暗用风将岩壁上的水流吹了过来,并碾成薄薄的水片,浮在空中。水流越聚越多,在二人的周身环绕成一个巨大的透明水泡。
他的身子和她贴得很近,柔软的衣角轻轻蹭着她的皮肤。二人被包裹在一起,缓缓朝前走去。
原先离得远,还不觉如何,从风傀儡身边穿过之时,她匆匆扫了一眼。那些人形傀儡的脸上全是干枯的皱纹,头发也掉得差不多了,只东一块西一块地连着几撮。尸体的眼珠早就不知掉在何处,它们的双眸皆黑洞洞地望着二人,恶心得司空焰胃里一阵翻滚。还好水泡隔了味道,否则她大概要呕出来罢。
二人好不容易穿过了那傀儡群,她顿时松了口气。慕忘将灵力撤去,为了不造成声响,水泡先是裂了一道缝隙,而后才缓缓流至地面。
她感觉手心有些温热,刚才过于紧张,下意识中竟抓住了他的袖子。她慌忙松开手,回头看去,小声道:“我”
突然,她看到他身后有团影子飘荡了过来——那干枯的脸庞和空洞的眼窝,分明是已经脱离了宿体的成熟风傀儡!司空焰惊道:“小心——”
那一声叫喊,反复回荡在洞窟之中。那些蛰伏在暗处的风傀儡通通颤动了一下,好似全都苏醒了过来。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九章 凡生迷起三迭(3)()
风谷边界处,有间鲜为人知的清雅小院。那院子周围的木栏上缠绕着各种藤蔓,色彩缤纷。院间的地面也是一片青绿,种植着许多奇花异草。淡淡的草药香引入鼻间,令人通体清舒。
一位青年坐在院前的石桌旁翻阅着典籍,看他身着朴素,眉眼清逸,却又见满头银丝,面戴青纱。周身有气飘泠,不疾不徐,原是个少年白发。
“主人——”温绥尖叫着跑过病欢身边,冲进屋内,在屋子里翻箱倒柜。“这个、不是这个”
病欢本不愿理会,留温绥一人在里屋折腾。直到他这个那个的,眼看着快把药柜拆了,病欢才忍不住开口道:“你要寻什么?”
温绥再次窜了出来,怀里抱着一堆奇怪的药材。他傻傻地看着病欢,咽了咽口水,“焰儿中了蛇尾幽兰的毒”
病欢停下手中的动作,皱眉道:“怎么回事?”
温绥又咽了一下口水,自知瞒不过,只好怏怏开口道:“她让我帮忙找紫芝,我看主人医术上写着‘风谷’二字,就”
“胡闹!”病欢眉间露出愠气,脸上的面纱突然颤了几下,“风谷之险,岂是你们可妄自涉入的!焰儿不懂也就罢了,你我在此居行多年,皆只在外边走动。谷中深处,幻境叠生,你是妖自然不受影响,但她不一样——”
温绥的白毛耳朵无力地垂下来,喃喃道:“温绥知错”待温绥满怀柔情,字字恳切地“痛改前非”后,病欢才算恢复了先时的平静。
他起身至屋内取了几味药,同香囊一并交给温绥,儒雅的声音从面纱之下漏出:“把这个给她,让她以后进风谷时小心些。”
“这是什么?”温绥接过那个香囊,还附着一支黄签。
“迷榖。有了这个,就不会再受幻境干扰。”
温绥展开那张发黄的纸,只见上面写道:有木焉,其状如榖而黑理,其华四照。其名曰迷榖,佩之不迷。
温绥的狐狸耳朵立马又竖了起来,笑道:“知道了。”他将药和迷榖收好,再次化身一团白毛,向山中滚去。
无数风傀儡争先恐后地朝他们涌过来
慕忘闻声瞬间,当即抓起司空焰朝一旁退去,转身之际,他的手心已经凝起灵力
司空焰恨不得咬断自己的舌头,她不曾想,此处竟已有不少风傀儡成功脱离了宿体。如今后悔也无用,奈何自己灵力虚弱,只得干着急。
慕忘的风力施展开来时,滴落的水珠顿时被碾缩成极细的水流,连成了一条条水弦。他的另一只手抚在弦上,指尖微微波动,将水流弹开,那波动的弦音推动灵力朝前激荡而去——冲在最前方的风傀儡被打得皮开肉绽,一只巨大的蛀虫从里面爬了出来。此处阴冷潮湿,又有风傀儡这么好的食物,那些蛀虫自然也长得肥大异常。但它还没来得及动身,就被一阵风刮到了许远的岩壁上,砸得汁液四溅,没了动静。
慕忘看了身边的司空焰一眼,见她手中红光微动。她边强行催动灵力,边眉头紧皱道:“我不想看见那个东西。”虫子什么的,实在是太恶心了!
不知怎么的,他竟觉得此刻的她,有些许可爱。
慕忘的灵力与湖水的灵力杂糅在了一起,许多风傀儡一时间辨不清敌友,不知是攻击还是退让。
“你先走。”慕忘催促道。
她谨慎地观察着四周,转身朝前奔去。远方有个模糊不清的小白点,应该就是出口了。她时不时回头看慕忘,他正集中精力对付那些风傀儡,同时缓缓地往后退。好在未成熟的傀儡群还是占多数,都被禁锢在岩石缝中无法动弹。而那些飘在空中的,也因为洞窟狭隘的局限而挤在了一起。
二人一路逃到亮光处,慕忘也将漂浮的风傀儡解决得差不多了。
司空焰立即踏了出去,眼前骤然开阔起来,那是一个巨大而空旷的弧顶平台。顶上有许多缺口,光线七横八歪地照射进来。地面铺了一层薄薄的红叶,二人踩在上面,发出轻微的声响。
正当司空焰走到中心处时,四周的光线突然动了起来,它们互相交错折叠,晃得她一阵头晕。地面猛地震动起来,裂开许多缝隙,无数藤条如同鬼爪般朝他们拥来。
一个极粗的藤条飞过,司空焰直接被甩到了角落里,植物特有的气味充斥进她的鼻息中。她还未及细细辨别,就感觉脑海一阵天旋地转此刻,天上的光线忽然变得黯淡,她隐约感觉到有什么庞然大物正在靠近
丝丝寒气入骨,司空焰闭上了眼睛,虽然闭与不闭已没太多差别,她只能靠自己的直觉来感受身边的事物。前方响起了曲声,声声清澈空灵,却又令人闻之断肠。似乎所有的感情都被放大好几倍,她整个人被包围在巨大的痛苦中,一点点向前方飘浮而去。
那些尘封的记忆正在被逐一唤醒,纠起她脑海深处最可怕的画面——
不过是寻常人家的孩子临盆,却引来一场无名大火。周围的一切自她降临那一刻起,皆着魔般**。产婆早已不知所踪,母亲抱起她,拖着身子往外爬。然而,刚熬过剧痛的身子怎经得起这番折腾,未移多远便昏了过去。门外传来的尖叫声、怒骂声、脚步声融成了一团。喧嚣随着泼出的水四散开来,飘向遥远的黑夜,那场大火竟整整延绵了十里
不消片刻,泪水已布满她的脸颊。忽然,似一滴清珠掉落,将所有的声响和画面打成碎片,一切戛然而止,随之而来的是静谧下的压迫感。
“焰儿”终于,前方的出现了一个温暖的声音,被痛苦与恐慌包裹着的司空焰毫不犹豫地伸出手去。
这一瞬间,她突然能看见了,触手可及的前方是一个巨大的树干,散发着点点温暖柔软的淡光。以渴望从痛苦深渊中逃脱的姿态,想要飞蛾扑火般融进那温暖中,就差一步。
突然有人从后面揽住她的腰,将她紧紧抱在怀里。“是谁?”她皱起眉头,不断想要摆脱束缚,努力朝前方移去。她挂满泪痕的脸变得扭曲起来,谁在喊她的名字?
耳边有风猛地吹过,那巨大的树干被摇得“呼啦”作响。司空焰神志模糊地看着前方,树干周身的光亮却渐渐在熄灭。她的手在空中痛苦地划了两下,便失去意识,一切都暗了下去
夜沉沉降临,绿色的流萤穿梭在飘落的红叶之间。屋顶时不时窜过几只黑猫的身影,偌大的司空府同往常一般空旷,府中的仆人此时也都歇息去了。夜花含羞待放,月色明朗皎洁,如此良辰,却是好景虚设无人欣赏,不免惹人生叹。
司空夫人身着软纱,轻轻倚靠在窗前。她怀中抱着一块漆黑的牌位,静默不语。
都说人老易怀旧,此话当真不错。多少年了,那些藏伏在记忆深处的回忆,不仅没有随着光阴磨灭,反倒是愈发清晰。如同这夜夜滋长的红叶,只会在枝头越生越满。
韶华易逝,此去经年,如今两鬓已成霜。年少时的她,也曾爱慕过那万人敬仰的前主慕英,慕忘的父亲。他站在降神殿的出口,冰蓝色的眸子俯视着芸芸众臣。似不经意,又似早已注定,他的目光落在她身上,一眼相对,心起波澜。
她接手司空家后,终于为他扫平一切障碍。
红叶落了又落,一切尘埃落定,可那人却娶了慕家的女子。红烛喜宴,和乐满堂。
她独自把自己关在房中,四处遮蔽,在黑暗的角落静坐了整整三天。
两相痴情终不悔,一怀悲绪尽空付。也是在那段最为艰难的时刻,她遇见了司空赋。但天浔之乱起,她好不容易得到的安稳,又被慕英的一道军令给夺走了。司空赋战死于天浔镇,那日之后,一切便再无法重来。起于情,终于恨。
飞檐落下的水珠已有九百六十八滴,她又一动不动地坐了整整三个时辰。
司空夫人起身将牌位重新放入木柜之中,司空赋三字刻得清晰。合上柜门的瞬间,她眼底闪过一丝动容。
成,千古一帝;败,乱臣贼子。
自古如是。
轻风一动,烛火尽灭。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十章 遇红颜祸生心劫(1)()
司空焰醒来时,却是在陌生房中。她刚睁开眼,强烈的光线就冲进她的眸中,不适感令她再次落下眼皮,抬起手欲遮挡光线。但在此之前,有只温暖的手早一步覆上了她的双眸。她愣了一下,没有动,手心的温度正源源不断地漫过她的眼睑。直到她逐渐适应了周围的光线,那只手才缓缓移开。
“你”
“你救了小央,我不过是还你这个人情罢了,两两相清,司空姑娘不必介怀。”慕忘一手将旁边的药端起,递了过来。
司空焰看着眼前的人,默不作声。慕忘离她只有两尺距离,这也是司空焰第一次静下心来仔细观察此人。他的眉目间透着昂藏不凡,冰蓝的瞳孔澄澈深邃,而脸上却总是带着令人揣测不透的笑意。他身上的金丝黑裳柔软干净,显然是刚刚换过。
司空焰拿过慕忘手中的药,舀起一勺往嘴里送去,滚烫的药汁轻轻滑入齿间,苦涩不已。
“这是何处?我们是怎么逃出来的?”
“此处是内皇城的**殿。”慕忘解释道,“风谷那条路出来,就通到了殿中的一口水井处。之前我们遇上的东西,是红木的根系。”
“根系?”她细细一回想,好像确实是枝木一物。
“为了防止有人从地底暗袭内皇城,曾让神女催动过红木的活性。”
原来如此他们误打误撞被当做暗袭之人。怪不得她觉得那股灵力有些熟悉,原来是楚怜的。
“只是”慕忘顿了顿,当时司空焰的情形,似陷入了魔怔一般,可红木并无催眠之效,也不会使人昏厥,这便奇了。此事,也不知是否和那些风傀儡有关。慕忘问道:“你当时看到了什么?”
经慕忘一提,她的身子骤然僵住。当时脑海中晃过的画面一一重演,那场无名的大火,无数房屋瓦砾倒塌的声音,还有那位母亲,那双绝望的眼,死死盯着她。那一眼太深刻了,深刻到在她心中刻下了不灭的痕迹。
“我不知道。”她低下头,“我看到了一场大火。”
“大火。”他眉间微微一皱,“天浔镇。”
听到这三个字,她有些吃惊。又是天浔镇。
慕忘想了一会儿,才解释道:“天浔之乱发生时,司空赋领着风城将士,在天浔镇中数次与蛊城的纹隐交战。半月后的朔月日,不知何故,镇上之人一夜消失,而后又突然起了场大火,延绵数十里,屋舍尽毁。司空赋也不慎落入纹隐的陷阱中,自此牺牲。”
后来的事,她倒是略知一二,司空将军死后,司空家的重担,又还复给了司空夫人。
“此事应与你身世有关,各中详情,尚待查证。不过”慕忘将她从回忆中拉了回来,“风傀儡之事,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