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皆是一笑。慕忘亦笑着摇头道:“不害臊。”
慕央做了个鬼脸,挽着苏幽的手就跑开了。她蹲在河边,柔软的长发落在手臂上,摇晃的灯光将她的面容照得温暖。她的小脸在夜风中微微发红,苏幽莞尔一笑,伸手轻轻刮了一下她的鼻子。
慕忘也牵起司空焰的手,走到河岸去放灯。她轻轻将河灯放进水中,双手合十闭上了眼睛。他静静看着她,嘴角浮现出笑意,贴在她耳边低声道:“许了什么愿望?孤也许能帮你实现。”
他温热的呼吸近在咫尺,让她感觉耳边微痒。司空焰面上又泛起红晕,她睁开眼,将河灯轻轻推出去。它在水面摇晃着,泛出浅浅的水痕,飘向远处。
此生所爱,惟君而已。此生所愿,惟君安平。
司空焰这才侧过头来,对上他那双深情款款的蓝瞳,浅笑道:“不告诉你。”
君梦泽窝在楚怜和君墨之间,舔着手中的棉花糖,大眼汪汪地看着那轮明月。
熙熙攘攘的河岸处,挤满了成双佳人与欢声笑语。内外皇城皆是一片安宁和谐,红色的灯花飘满了河面,装点两岸。星辰满天,花好月圆,玉漏不相催。
那两年,是风城最为安稳的两年。很久以后,世人回想起那段时光,仍觉亲切怀念。
夜色渐沉。
侍女们都退了出去,慕央坐在用红叶铺成的床前,目光如柔水。
房中没有明灯,只在地面点了一圈冷烛。冷烛散发着昏暗的蓝光,映着慕央安静的容颜。苏幽轻轻放下纱帐,像从前那样抚着慕央的长发。他的衣上沾染的淡淡酒香,都消在了慕央的鼻息中。
从灯会归来后,二人也未在宴上呆多久,只略饮酒水,便回了房。外边的喧闹都被隔了开,柔软冰凉的绸缎从他们身上滑落。
“苏幽”慕央在他耳边轻声唤道。
苏幽亲吻着她的脸侧,呼吸渐乱。床头挂着一个极细的风铃,深深浅浅地摇晃触碰着。
地面上的冷烛发出幽暗的光,突然有一股淡淡的香味蔓延开来,那种奇异的味道令苏幽想起了两年前,成为风神的那个夜晚,那个冗长而朦胧的梦。他分不清这香气是来自彼时,还是此刻。
慕央的模样在每一次呼吸中愈显朦胧。在某个**绽放的瞬间,他却清晰地看见她那双美丽的眼眸,化开了一片紫色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七章 心忧天下谁解(1)()
秋意萧然,夜里只有森森冷意。风沙卷过天浔镇,那细沙的气味极其特殊,似乎藏着几分血腥之味。路上人迹全无,就连打更者也不见踪影。只有黑巷深处,还有一家点着昏暗烛灯的酒棚。
那是一位老者,他手上正拿着一个长勺,不断搅拌着酒缸。
简陋的酒棚之下,放着几张木桌。空荡的桌旁唯有一男一女,女子一身红衣如火,腰上配着一把长剑。男子黑衣似墨,手边放着一把古琴。二人衣着与气质皆是不凡,神态却悠闲。
那女子刚拿起酒碗,男子便按住了她的手,将那碗醇香的酒水抢了过来。他端然饮了一口,轻声道:“天凉酒寒。”
只是简短四字,却是饱含关切之意。
老人唱着小曲,声音回荡在无人的深巷,令人感觉毛骨悚然。
红叶飘然而落,为这寂静的夜晚更添一分凄清。
二人起身离开,男子将钱置于案上。老人突然笑了起来,沙哑道:“这几夜已经失踪了好几人,二位客官回去的路上,可得小心些。”
男子微笑着朝老人颔首,以示谢意。
他们转身之际,周围忽然起了一阵风沙,四下难以视物,老人的脸隐在扬尘之中,晦暗不明。苍穹之上,有乌云飘过,渐渐将一轮弯月遮蔽。落在地面的月光缓缓萎缩,巷子深处的那家酒摊顿时陷入黑暗中。
即便在这样的环境下,司空焰的长剑依旧静止不动。比起几年前,她已冷静不少。只有当一个人拥有实力时,才会有冷静和自信的底气,才不会成为他人的累赘,才能更好地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有什么东西藏在风沙中飘移,越来越多的黄沙朝他们涌过来,似要筑起一座沙墙。
只听弦声一动,那卷着沙流的风顿时转了方向,朝外席卷去。尚未筑起的沙墙很快形态尽失。长剑出鞘,寒光逼人。司空焰踏着琴音纵身而起,灵力将沙尘推出几丈开外。酒棚摇摇欲坠,发出“吱嘎吱嘎”的声响。
那个老人已经不见了踪影,烛火尽灭,四处黑漆漆的,很快又陷入一片死寂。
司空焰的目光扫过周围,很快聚在棚子上方的一面酒旗上。
她轻轻一挥长剑,整个酒棚的支柱全数被砍断。布顶坍塌之际,酒旗也顷刻坠下。地面的红叶突然躁动起来,迅速围了过去——只听几声清响,红叶顿时连成一条长长的锁链,将酒旗包裹住。那风沙中似乎有什么东西,正不断撕咬着红叶。司空焰肩上的风神藤红光大盛,那东西很快就没了气力,狠狠砸在地上,红叶随之四散。
慕忘抬手在风里一抓,一个黄色的影子顿时显现。他的手牢牢嵌住它的脖子。
司空焰只看了一眼,便挑起眉毛道:“沙魅?”
沙魅是怨气与风沙聚成的灵体,只在干旱地区出没,极其喜欢掳走夜游之人。它们会用风沙裹住人或动物的身体,做成一个个沙雕,藏在它们常住的石洞附近。
慕忘将沙魅往古琴上一按,那半透的黄色灵体逐渐消融在琴弦上。他信手一拨,沙魅便随琴音出现,琴音止时,魅影就消失不见。他用束灵之法将沙魅暂时栓在了这古琴的弦上,琴音为线,无论它逃窜至多远,都会被轻易收线抓回。
“多谢二位解决了我天浔镇的祸乱啊!”一位中年男子见邪祟已除,匆匆跌步而来。随之又有不少附和之声响起,刚才还空无一人的巷陌,顿时挤满了人。那些人交头接耳,对慕忘二人又是赞叹又是感谢。
“举手之劳,不必客气。”慕忘微笑道。他同她重访天浔镇不久,就逢上了这桩月夜失人案。无论是身为风城之主的他,还是身为风神的她,都不会置之不理。
琴弦突然猛地颤动起来,慕忘的目光一寒,低声道:“你要是将焰绮弄坏,可就不是灰飞烟灭这般简单了。”
那东西折腾了两下,果然不敢再动。
司空焰皱眉道:“焰绮?”
他的面容又恢复到了原来的样子,将古琴一扬,嘴角浮起笑意,“这琴的名字。”
“焰绮”她略一思量,面上顿时起了几分绯红。绮者,丽也。她眉眼微扬,语气却依旧平静道:“它以前不是没有名字吗?”
慕忘笑意不退,低声道:“那又如何?”
司空焰刚想开口,却突然感觉到身后有一道犀利的目光盯着他们。她猛然转身,人潮涌动,每个人都盯着他们看,那些目光无一不是钦慕而忌惮的,都不是刚才暗中窥探他们的那道目光。
她抬起视线,客栈上方有几扇窗子正开着,烛火已熄。高楼的背后,是一轮弦月与漆黑的夜空。刚才那种奇怪的感觉,已经消散得无影无踪。
司空焰摇摇头,许是自己多心了。二人这才走入客栈,径直回了房间。
木门一合,众人皆作鸟兽散。
月光从窗中流入屋内,徘徊在桌沿。司空焰坐于镜前,看着自己映在镜中的容颜——她的面色有些疲惫,长发随意散落在肩上。慕忘站在她身后,一手挽着她柔软的长发,一手用檀木梳轻轻梳下。
她透过镜面,看向身后的他,道:“我们来天浔镇三日了,如今沙魅已除,我想明天就去那个地方看看。”
她曾在失眠的夜晚,思量过很多次,究竟要不要回到天浔镇来探寻身世。这里对她而言,究竟意味着什么。
慕忘知道她指的是二十多年前那场大火的起源之地,她曾经的家。那本就是他们前来天浔镇的目的,现在司空夫人不在了,找到线索的机会很渺茫。但无论多渺茫,总是希望。
“好。”慕忘放下木梳。
清凉的夜风拂过他们的脸颊,十分舒坦。
慕忘撒手国事,将一切托付给苏幽,也算是对那二人逃脱婚宴的小小惩戒。而他自己正好跟着司空焰一同回到天浔镇,既是探寻身世,也是游山玩水。他曾经答应过她,会陪她回来,陪她一起面对。
司空焰在柔软的榻上躺下,回忆着当时在枯井之中看到的景象。那场愈演愈烈的大火,母亲绝望的眼神,每一个画面都仿佛噩魇一般,断而再连,梦而复醒。
如今司空夫人一事真相大白,她大抵也猜测出自己为何会在被根系攻击后,看到那些画面了。司空夫人将风傀儡养在那条密道中,必然隔一段时日就要前去照看,很可能将随身携带的问水掉落在那片地域,导致红叶根系受到问水的影响。她无意间遭受根系攻击,被激发了幼时的记忆线
慕忘的手突然覆上了她的眼睛,打断了司空焰的思绪,让她微微一怔。每次他做这个动作,她都会觉得眼瞳一阵酸痛,像突然放松似的,要涌出泪来。
“睡吧。”
他在她的额间轻吻后,吹灭了烛火。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八章 心忧天下谁解(2)()
天浔镇的街道不如皇城繁华,但奇珍异物却也不少。无论是新鲜的美食,还是漂亮的绸缎,都别具风味。
唯一不变的,就是漫天红叶纷飞。这里的红木大多都生长在黄沙之上,有着极为顽强的生命力。这座不起眼的边界小镇,同样见证了风城的千年兴衰。
司空焰的目光扫过街上琳琅满目的饰品时,突然亮了一瞬。她朝那摊子走去,慕忘跟上后,才发现她手中正拿着一枚凤尾玦。
“姑娘真是好眼力。”老摊主笑道,“这正是用天浔镇盛产的墨玉雕成的凤尾玦佩,平时戴在身上,不仅能趋避邪祟,衣上也能沾染墨香。”
“多谢。”司空焰付了钱,转身过身来,顺手将凤尾玦系在了慕忘的腰上,“凤尾玦佩是天浔镇的东西,当年将这东西赠你的,是司空夫人吧?”
慕忘颔首,司空氏为了表示合作诚意,将从天浔之乱时带回的凤尾玦佩赠给了他,作为见证。慕忘还回想起多年前,司空焰在君府持剑斩断他凤尾玦佩的高傲模样,不禁嘴角上扬。他拿起那玦佩看了看,打趣道:“今日这般讨好我,有何目的?”
司空焰的视线依旧垂着,一本正经地替他整了整衣物,道:“只是赔你一个。”
慕忘故意贴近了几分,低声道:“你不是把自己赔给我了?”
司空焰的手一滞,周围顿时起了一股极其危险的风旋。慕忘立即握住她的手,将她掌心的灵力化去,他又一阵打趣道:“焰儿的脸皮真是越来越薄了。”
“正好与你相反。”司空焰眉间露出无奈之色,将手抽离慕忘的掌心。
她不再理会他,兀自朝着镇子的东南角去了。
慕忘摇摇头,笑道:“我的焰儿啊。”
那地方临着蛊城遗迹,早已人烟寥落。废墟之上,全是黑漆漆的木屑。当年的那场大火,也只在此处,才能寻得到痕迹。地面杂草丛生,足有半人之高。
司空焰抚摸着那腐朽的柱子,似乎能够感觉到它垂垂老矣的心。幼时的记忆,已经非常模糊。那场无名之火,吞噬了一切,包括她的家,她的母亲,她的过往。不,她甚至没有过往,因为一出生,她就被赋予了那样多舛的命途。
司空夫人当年清空天浔镇的时候,镇中百姓就已尽皆搬走。而那一场大火后,天浔镇更是不剩下什么了。直到蛊城被攻下,那些蛊城的旧民才陆续迁移到这个镇子上,让它重新活了过来。现在这里的人们与那段历史已无牵连,即便她想问,也无从问起。
慕忘忽然道:“按理说,如若那场大火是烛火造成的,司空家的人应该在烟起时,便发现异状,及时扑灭,但那场大火却延绵了数十里。未免奇怪。”
司空焰颔首,目光暗了半分。也许,就像她在幻境中看见的那样,自己才是厄运的源头。
奇怪,太奇怪了。无论是那场大火,还是她的身世,都隐在一片拨不散的迷雾里。既然当年司空夫人想要在天浔镇伏击纹隐,同时救回司空赋,那怎么也不会任由火起,暴露天浔镇早已空城的真相。最大的可能性,是他们控制不了那场大火的蔓延。那场大火的源头,一定没这么简单。
她绕着周围走了一圈,发现四处只剩荒草凄凄,再也没有任何线索,不免有些失望。
“也许,可以去蛊城的遗迹看看。”慕忘突然说道。
“蛊城?”她不明所以。
慕忘微微颔首,道:“你可知苍木为何要选择天浔镇以东的那块地域建立蛊城?”
“因为天浔镇是离皇城最近的边境城镇?”司空焰皱眉揣测道。
“不。”慕忘深吸了一口气,“降神殿中的柳絮曾提过,风花两国的边界,有百余里的石群。那些石群是上古时期就留存下来的,风城的创始者风姝,就是葬身在那处,所以石群中蕴含了千年的历史灵蕴。进入石群的人们,很容易在里面迷失。一方面,可以抵御外敌,另一方面,是因为那片石群深处,藏着大量珍贵古物。”
司空焰若有所思道:“这也就是为何蛊城虽小,却能与风城抗衡百年。”
慕忘轻轻抚了一下她的长发,“蛊城中心有一个灵殿,与风城的降神殿相似。可是当年君墨攻下古城后,却始终无法进入那个殿内。”
司空焰低头思忖着,殿外想必是有灵力屏障,一般人无法进入其中。那块地域本来就是属于风城的,既然她是风神,应当能够进入灵殿。她目光一亮,道:“你说,灵殿之中,是否也有类似降神殿柳絮那样的文献记载?”
慕忘放在她脸侧的手突然用了些力,勾住她的后脑,低头吻了一下,他轻笑道:“聪明。”
天浔镇的气候十分干燥,风中卷着细沙,带来古老而低沉的呢喃。远远望去,东面匍匐着一片石群,当太阳从地平面升起,似将石群涂抹了一层腥红。烈风滚过这片神秘的蛊城遗迹,发出一阵鬼哭狼嚎。这里寸草无生,只有干燥裸露的岩层。
司空焰的手指掠过那些岩石表面,感觉到有轻微的灵力痕迹。
慕忘信手一拨琴弦,一个黄色透明的影子就出现在空中,悬浮着朝石群深处飘去。沙魅本就是居住在石群之中,而天浔镇附近最大的石群,便是这片蛊城遗迹。
昨日抓的这只沙魅,正好用来引路。这个法子,还是临行前,君墨告知他的。
二人走了一阵,那些怪石嶙峋的石头逐渐变得高大起来。日头升到正中央,炙烤着地面。
司空焰拿出水壶,刚想饮水突然,东面一股巨型风沙袭来!
一个黄色的影子在风沙中逐渐浮现,遮天蔽日,以肉眼不辨的速度朝着二人袭来。
司空焰不慎被风沙带了出去,跌在一片红色裸地之上。她不仅被风沙迷了眼,就连她的长剑亦不知被卷去了何处。
慕忘眉间深陷,他琴弦上栓着的那只沙魅仿佛受了召唤般,不断躁动着往前移,几乎要将他的琴也拖进风沙之中。
琴声骤起,慕忘的手来回挑动琴弦,与漫天风沙对峙。
多年无人居住的这片地域,竟养成了一只如此庞大的沙魅,是谁都没有预料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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